这个宫廷是我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miss苏
绵偲轻叹一声,点头道,“好,这些事都是我自然该做的。你且松快下来些,别再这么忙忙乱乱的了,啊。”
他说着,不由得抬手轻轻帮她掖了掖鬓边的碎发。
这些年两人的相依为命,这些年雅馨凭勋臣家嫡女的身份陪着他过了这么久低声下气的日子,他对她早已生出了许多许多的疼惜、敬重和怜爱去了。
便是曾经,刚成婚的时候并无情爱之意,可是这些年下来,这些情感积淀着,也已经成了醇美的酒去。
雅馨不由得又是落泪。
她这些年,她这一生,在这一刻,便全都值得了。
还是回房冷静下来之后,雅馨才咂摸出味道来。
“……皇上他,怎会突然给了咱们阿哥爷这样一个恩典去”
慕青听着都是一愣,忙问,“格格……您这是说”
雅馨轻轻摇头,“皇上原本必定是没想封十二贝勒的,不然他也不会先将咱们阿哥爷以‘成亲王庶出之子’的身份,封了辅国将军。”
“倘若皇上彼时早就想要了要封十二贝勒的话,那他完全可以暂时先不封咱们阿哥爷……总归这前后也没几天的间隔,又何必要费这样一番周折,还要叫前朝后宫的觉着他竟然忘了先帝爷已经将咱们阿哥爷过继给十二阿哥的事儿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皇上原本并没想封十二贝勒。可是他却忽然改了主意,还是封了。而这样一改主意,直接的受益之人就是咱们家。”
雅馨眯起眼来,望向窗外的天空。
春天的天空,碧透青蓝,明媚清新,叫人看了,满眼满心地跟着都涌起了明艳艳的希望来。
“……必定是有人劝说了皇上,这才促使皇上改了主意。而那个人,不会想不到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咱们家。”
而此时能在宗室之事上,敢劝说皇上改变成命,又有这个胆量劝皇上的,怕也唯有那一个人了……
雅馨怔了好一会子,这才缓缓道,“她没听我说的,可是她却回头就办了这事儿……那这笔买卖,她是亏本的,只叫我赚了。”
这几年,她自己也知道,她与廿廿的关系在一点点的破冰、和缓之中。只是她曾经以为,这必定都得是她自己拉下脸来,上赶着去求皇贵妃……
终究,从前是她高,廿廿低,都是她看不起廿廿的份儿。如今一朝地位颠倒过来,便得是她先认小伏低,甚至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家皇贵妃才行。
而人家皇贵妃,从小儿受了她那么些磋磨,是该端些架儿,甚至该报复回来些,这都是应该的——她也都做好了准备擎受着。
却没想到,人家皇贵妃还没接受她主动送上去的好儿,反倒一声不响地将她最大的心病给除了,给了他们家一生一世的保障去。这个恩,都不知道该怎么报才成。
她扭开头去,还是死盯着窗外的蓝天。
她劝阿哥爷赶紧去向皇上谢恩,至少也得写一份长长的谢恩折子去;那她自己呢
她是不是也该进宫,当面叩谢皇贵妃的恩典;又或者至少是写一份谢恩的笺表去
可是她心下却明白,人家皇贵妃图的不是这个。
要不,人家也不会压根儿就没听她说什么,反倒回手就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恩典。
她也不知道皇贵妃图的是什么,又或者说,以人家皇贵妃高位来说,人家已经不从她一个小小的贝子夫人身上图什么了。
这样一下儿,她回首从前,便只觉自己真是可笑了。
曾经在廿廿面前摆起的骄矜、傲慢,是那么的让她自己如今回想着,都觉可耻、可笑。
若说她与人家皇贵妃之间,这些年的恩怨总该分个输赢胜败的话,那她当真是一败涂地……不是说输给了人家如今的地位,倒是输给了人家的胸怀去。
那破落户儿家的女孩儿,当真有母仪天下的风范;而她这嫡系大宗的格格,却其实是个小家子气的。
四月初一日,钦天监报,这一日将出现日月合璧、五星连珠的奇异天象。
依着数千年来的惯例,不管是钦天监的官员们,还是满朝文武,难免又要为此大费周章,为皇上敬祝一番了。
连廿廿宫里的四喜等人也都忍不住喜上眉梢的,都说“四月可真是个好月份,初一开头儿就这么个好天兆,这个月里必定每一日都是吉利日子。”
廿廿看着宫殿监报上来的各家王府、大臣退回太监的档册,神情倒是淡淡的。
“去年十月,夜空流星如织,钦天监官员不敢报,皇上已然下旨叱责。如今遇到好天象,这便就巴巴儿地急着上报了么这世间哪儿是只能报喜不报忧的”
四喜冲小眼儿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将尴尬给化去了。
星桂和小眼儿也都冲四喜无奈地笑笑,以示安慰。她们都明白,四喜这是想做什么呢。
原本是因为孝淑皇后的薨逝,廿廿要满二十七个月才能正式册立为皇后的,今年四月刚好就要到头儿了。这个月也赶巧儿,初一就有这样的日月合璧、五星连珠,这不正可是皇后新立的喜兆么
故此四喜才想着,要借这个给主子道个喜去。
——尽管后头上皇老爷子崩逝了,这孝期自然又得延长,主子还得再等两年去才能立后。可是好歹借着这天象,叫主子心下高兴一下儿也好啊。
可惜主子竟不将这天象往自己身上揽,反倒如此淡然。
廿廿细翻手中的档册,心下却是忍不住叹息。
皇上在三月里下旨,要整顿宫外各家王府、大臣家里所用太监的人数。
——没错,不是只有宫里有太监,也不是只有皇家才使唤太监,而是宗室王公们家里都有太监,甚至有些官至一品的文武大臣家里也有太监伺候。
因此倒有人直接投奔王府或者大臣家,当私宅太监的,倒使得宫里的太监在不够用的时候,还得从宫外抽调。
而这些太监,因为是太监的身份,故此方便行走宫廷,倒替他们的本主儿在宫里办了不少僭越之事——比方说和珅家里就有一名太监,进宫来偷偷将宁寿宫烫样,带出宫去给和珅,叫和珅在自家仿建。
这些太监身为太监,可是心却不是向着皇家的,倒以外头的王公大臣为本主儿。
故此皇帝下旨节制宫外太监的数量。
亲王准用七品首领一名、太监四十名;郡王准用八品首领一名、太监三十名。
贝勒准用太监二十名,贝子准用太监十名。
入八分公准用太监八名,一品以上文武大臣准用太监四名。
公主额驸准用太监十名,民公准用太监六名。
其不入八分公,及二品以下宗室爵;民爵侯以下,俱不准私用太监。
皇上并且吸取从前宫外太监入宫当差的弊端,规定从此宫里不准选入外头的太监,以绝后患。
若有王公大臣还不乐意将多余的太监送交宫里的,以后谁家里再多出数儿来,一律按着违制论处。
这道旨意一下,各家王府、一品大员府中多有不乐意的;而那些被迫离开旧主的太监们,则更有哭天抢地,甚至要寻死觅活的。
这样一闹,便在宗室之中,对皇上又隐隐弥漫起一些怨气儿来。
这消息自不敢直接递到皇上跟前去,宫殿监便委婉地回明了廿廿。
原本太监是小事,可是因为太监与王公大臣的私人生活息息相关,竟引出了这样不小的动静来,廿廿也觉微微有些头疼。
皇上是从和珅那吸取教训,也是要严肃宫禁,兼之节制各家王府的奢靡之风,这旨意本身自是没错的。只是这人啊,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惯了太监,讲究够了排场的宗室和大臣们,便觉皇上这是在亏待、为难他们了。
479、该办后宫的事儿了
479、
仅太监这一事尚未完,紧接着初二日,皇上再下谕旨,依旧意在节制宗室。
皇帝的这一道谕旨,针对的是城中戏园子。
大清入关之后,京师九门之内,一向不准开办戏园子。可是后来渐渐因为查禁不力,渐渐有人甘冒风险,将戏园子开起来了。一向以弓马骑射为传统的八旗子弟开始流连戏园子,镇日浮荡,消耗靡费,使得生计日见拮据。
有不少大臣因此上奏皇帝,皇帝也为此两次当面询问过管步军统领的定亲王绵恩。
绵恩只说“这是粉饰太平之事,不宜禁止”,皇帝叱道“太平景象又哪里只是区区歌舞能粉饰的况且城内一旦开设戏园,那么各地段的主管官员衙役等,必定借机讹诈钱财,为中饱私囊之计。”
皇帝说,“朕也有所耳闻,就是步军统领衙门里的不少人,也正借此获利于其间,这才不愿意真正严格查禁,而绵恩也因此才说什么‘不宜禁止’。”
廿廿看到这一段时,心都不由得揪紧了起来。
如果说皇上的上一道关于裁撤王公大臣私宅中条件的谕旨,触及的尚且是大面儿的王公大臣们,而这一道谕旨,看似在严禁戏园子,可是皇上的不满分明已经指向了定亲王绵恩。
尽管皇上最后并未责罚定亲王绵恩,可是皇上却也在谕旨中说“绵恩其意殊不可解,其故亦不必究,存于朕心,再观后效”,这反倒更是一重威慑之意。
廿廿不由得放下“宫门报”,抬手按了按额角。
她明白,皇上如今是想要革旧布新,严整宗室为首的八旗子弟的奢靡腐化之风了。
往往一个盛世之后,跟着的便是盛世之尾的奢靡难改。便如康熙朝之后,需要雍正爷来革弊;而此时经过乾隆爷的一个甲子之后,摆在皇上眼前的就是这样一个景况。
况且此时西南用兵尚未彻底结束,三年用了七千万两银子之后,如今依旧还在每一两个月就一二百万的军费拨过去……朝廷便是家底深厚,可是终究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故此皇上已然痛下决心,从和珅开刀,就是要摆明这样一个态度。
如果说杀和珅,是给大臣们立的一面靶子;那么接下来就要给所有八旗子弟们一个警醒了。
皇上的第二刀,这便砍向宗室们来。唯有宗室们先改了奢靡腐化之风,八旗子弟们才可能洗心革面。
只是皇上砍向大臣的刀好砍,反倒是砍向宗室的刀,没那么容易拿捏分寸。
终究是一家子骨肉血亲,若是砍重了,反倒是后患无穷。所以皇上变换着刀法,左一刀、右一刀,从各种小事上开始入刀,以期令宗室们能因疼痛开始警醒。
定亲王绵恩,乃是绵字辈皇孙里的长孙,又是乾隆爷长房的王爷,他的代表意义自不待言。
廿廿轻叹口气,指尖儿从“其意殊不可解,其故亦不必究”几个字儿上滑过。
她懂,实则和珅的二十大罪不重要,他贪墨了多少家产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要以他为靶子,向朝臣表明他重整朝纲的决心——首辅大臣皆可手起刀落,其余大臣谁还敢掂量掂量自己项上人头几斤几两
而定亲王绵恩也是一样,他究竟为何说城中戏园子不宜禁止,他心内想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乾隆爷的长房长孙,是绵字辈里的老大,皇上从自己子侄一辈中的长房长孙开始追究,那其余的宗室子弟,谁又敢觉着自己比乾隆爷的长房长孙还要金贵
皇上敲响的鼓声,相信但凡有点儿心的大臣和宗室们都应该已经听见了。
倘若他们都能明白皇上的苦心,那自然是大清之福,天下之福。
不过廿廿也在心里轻轻问一句:倘若他们当中,依旧有不知悔改的,甚至反倒将皇上的一片苦心都给当成了对他们的为难呢
这个江山,哪里好坐。
廿廿心下也是沉郁,便丢下宫门抄,起身径自去看绵恺。
绵恺也大了,转眼今年已是虚龄五岁,最迟明年便要进学。
而在进学之前,这孩子也该挪到阿哥所去单独居住。
当娘亲的,都是觉着孩子在跟前儿兴许有这样那样不顺眼的,可是一旦提到要离开,这心便跟被揪扯成了八瓣儿似的,提都提不得,想都不敢想。
除了舍不得,廿廿心下更多的还是不放心。
终究,这是宫廷,而绵恺是绵宁之外唯一的皇子。只是绵宁已是成婚的人了,而绵恺终究还这么小,却也不得不从小就要被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天下,将他与绵宁两个摆在一起比较去。
她知道绵宁那孩子好,可是她也终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委屈些儿。
越是这样想着,她越是想知道有朝一日她不在身边儿的时候,那孩子会是什么样儿。故此廿廿还是循着一向的方式,没叫人去知会,她是自己鸟悄儿地去的。
在门外听了会子,廿廿的心倒是安定下来些儿,这回没听着九慧或者是绵恺哼哼戏里的调子了。
只是里面没人哼哼戏,却也没有旁的动静。
廿廿皱眉,忍不住轻声问五魁,“怎么这么安静啊”
五魁皱了皱眉,轻声道,“怕不是三阿哥写大字呢吧”
廿廿一想也有理,写字儿是得屏气凝神,不能出大动静。
廿廿便悄然入内,层层走过帘幔,一直走到绵恺的书房门口儿,往里瞧——
倒是没错儿,绵恺果然是手里捏着墨笔呢,可是他却没好好儿地在书桌前头,将墨笔摁在纸上写字儿;他却是蹑手蹑脚攥着墨笔,朝一边儿坐着打盹儿的九慧走去了!
廿廿一看就觉着不对劲儿,赶紧胳膊肘捅了五魁一下儿。
五魁也寻思过味儿来了,赶紧一个健步冲进去,一把就抱住了绵恺。
绵恺一见是五魁,便一脸的坏笑,还冲五魁伸手指头,示意叫五魁别出动静,别打断他的好事儿……
然后人家这小人物,攥着墨笔,就冲九慧脸上画下去——
廿廿一闭眼。
这淘气孩子!
如果说寻常人家的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儿正是什么都不懂、便可着劲儿淘气的时候,可是……这是宫里啊,他是皇子啊。
廿廿心下虽说也心疼儿子,不想给他套那么多的枷锁,可是——身份不同,你要面对的责任、该承担的分量,那就必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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