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铁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雨非非
吐得有些虚弱的军户们拖着沉重的双腿,从舱室鱼贯而出,在军官的指挥下,按照操练中临时的小队编制在甲板上列队,等待进行模拟跳帮登船。
所谓的模拟跳帮登船就是几艘沙船行驶到大海中央,两两靠拢,互相登上彼此的船,在风浪影响的环境下,以现场演练的方式让新丁们感受跳帮的氛围和流程,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实战演习。几个小旗在队伍两侧来回穿梭,反复交代:“要把这演练当做打仗对待,副千户大人亲自盯着的,不要出什么篓子!”
苏粗腿半搀扶着走路有些虚浮的葛布,排队来到了船舷边,准备踏上两船之间的跳板。
旁边的刘黑子大声说:“千户所的兄弟们,这跳帮很简单,走上踏板过去,不掉入海里,就成功了,以你们的实力,接下来不过是砍瓜切菜而已。”
上了只能单人通行的踏板后,葛布失去了苏粗腿的搀扶,有些站立不稳,勉强走了几步,忽然一脚踏空,直挺挺掉了下去,“扑通”一声掉入了海里。
苏粗腿下意识地喊:“有人掉海里了,救人啊!”
船舷旁边的海盗们愣了一下,不是说好动真格的,当做真正的跳帮战吗真正海战的时候,谁还会顾得上救人啊他们回头望着负责协调的刘黑子,想让他拿主意。
刘黑子心想:陈雨是说过动真格的,但是真的出事了,肯定还是救人为主。这些人毕竟是山东本地土生土长的军户,比起自己这些半路出家的海贼,他们才是陈雨真正的嫡系,这里面的关系要拎得清。
他吩咐手下:“愣着干什么,赶紧救人啊!”旁边的海盗听了,赶紧去取绳子往海里抛,还有的人准备越过船舷跳海救人。
这时陈雨的声音响起来了:“都给我停下,演练继续!”
在众人的注视下,陈雨来到船舷边,板着脸说:“真正打起仗来,谁还会顾得上失足落水的人谁敢停下,军法处置!谁现在救人,我就把谁绑住手脚丢下海!”
话音一落,众人凛然,原本停下脚步的新丁们赶紧快步通过踏板进入了对面船只的甲板,海盗们也讪讪地收回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门红
沿着海岸线走了几日,在黄县附近的海域,陈雨率领的“缉私船队”没有截获苏大牙的线人所说的船队,倒是碰到了两条中等规模的商船。
苏大牙凭借经验断定:“这样手面不大的船队多半是地方豪绅,为了跑一趟多赚银子,船里塞的货物不会少,但是随行的护卫不会请太多,背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人物。”
居然一上来就捏到软柿子了,陈雨打起精神,下令:“靠上去,贼不走空……啊呸,这次要来个开门红,这第一笔买卖一定要做好了。”五条海盗船立刻成扇形围了过去,让对面的船进入了包围圈,无路可走。
赵传宗是天津卫土生土长的人,本来只是中等家境,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跟人出了几次海,尝到了海贸的甜头,也摸透了海贸的路数,用全部家当购置了一条船,载满货,跑了一趟日本,从此迈入了海商的门槛。生意也慢慢越做越大,船也变成了两条,手下的人也越雇越多。
这次他装满了两船丝绸和瓷器,再度前往日本,这一次买卖做完,他就可以把船扩大到三条,载货能力又可以上一个台阶。本来从天津出发,一路都很顺利,既没有碰到海寇,也没有碰到客串海寇的同行——或者是他满船的水手让同行望而生畏,放弃了临时扮演海寇的念头。
原本以为可以顺利到达长崎,却不料在山东海面遇到了五六条大船,气势汹汹地逼了过来。
甲板上的伙计们顿时忙碌起来,取弓的取弓,拿刀的拿刀,到处一片鸡飞狗跳。混乱中,赵传宗却心情凝重地盯着对面,一两条船或许还能拼一拼,五六条大船,今天只怕逃不过此劫。他心里很是纳闷:往日在卫所、州府密集的沿岸,很难碰到这么大规模的海寇,那些家伙大多在远离陆地的深海活动,今日这是那一拨人不讲规矩呢
这时望斗上的水手大声喊:“大当家的,对面不是海寇,是官兵!”
赵传宗精神一振:“你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旗子上面写着‘威海水营陈’。”
谢天谢地,总算不是海寇。赵传宗松了一口气。官兵虽然也会敲竹竿,但比起海寇杀人夺船、血本无归、命丧黄泉还是要好的多。他下令:“保持戒备,没我的命令,不准动手。”只要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与官府对抗,吃点小亏也就算了。
悬挂着威海水营旗帜的大船靠了上来,紧紧贴住,对面有人高喊:“威海水营例行检查,所有人退后,不得干扰,否则视为海寇,格杀勿论!”
几张跳板搭了过来,几队官兵手持长矛跃上跳板,一个接一个跳到了这边甲板上。船上的伙计没有赵传宗的命令,都不敢抵抗,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腾出地方。
一名手脚麻利的老者从官兵之中站出来,大声说:“奉登莱巡抚之命,巡查山东洋面,凡无朝廷‘由引’私自出海者,以倭乱论处!赶快打开舱门,让我们检查。”
赵传宗脑中“嗡”的一声,暗叫糟糕,百八十年没人提起的海禁政策,居然被当地水师奉为圭臬,这下麻烦了。对方要“由引”,他又上哪儿弄去整个天津卫出海的人都没有这玩意。
看着官兵杀气腾腾地打开了舱门,赵传宗没了主意,手紧紧抓住船舷,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了。对方是官兵,而且人多势众,
第一百三十五章 金山银海
不久之后,陈雨站在船头,望着两条商船渐渐消失在海平面的船帆,问:“效率很高啊,不到半个时辰就办妥了。一共收了多少银子”
顾彪冲身后一个账房模样的人说:“把账算给大人听听。”
账房拿起一本账本,回答:“禀大人,兹有天津卫赵氏,两船货物估值白银二万二千八百两,按三成罚银,折合六千八百两。”
陈雨有些动容:“两条船就这么多这些海商出海都是下了血本啊!”
旁边的张富贵忍不住问:“这三成的罚银会不会高了点才一个海商,缴的银子已经抵得过牟老中那边两三个月的孝敬了。”
“高哈哈……”陈雨笑了,“你问问顾彪,这一船货到了日本能变成多少银子”
顾彪介绍道:“虽然货物的利润有高有低,但是这两船货,平均下来也有三到四倍的利,二万两只是进价,到了长崎发卖,转手就能变成六万到八万两左右,扣除本金、伙计和船老大的工钱以及途中货物的损耗,赚个四、五万两是绰绰有余,就算交了六千两罚银,至少还可以净赚三万多两银子。”
“这当家的不傻,会算这笔账。如果船货被没收,那就是连本带利十几万两的损失,相比之下,区区六千两买个平安,怎么看都划算。”陈雨说,“要不是担心他们去日本之前没有这么多现银,其实比例还可以定高一点。”
张富贵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都说海上是金山银海的买卖,现在俺算是见识到了。”
陈雨闻言,哈哈大笑,顾彪、苏大牙等人也跟着笑起来,毕竟有银子进账,谁都会开心。
接下来船队继续在蓬莱、威海卫之间的海域来回穿梭,陆陆续续拦截了几起商船队。这些商船队规模有大有小,大的两三条船,小的就一条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随从的护卫,可是面对整整五船杀气腾腾的士兵,无人敢捋虎须,都乖乖地按要求缴纳了罚银,数目从五六千到一两千不等。几天下来,居然就有近三万两银子落袋。
这样惊人的数字,不光顾彪等人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见惯了世面的陈雨也不禁感叹,比起陆地,海上蕴藏的财富太惊人了,这渤海湾的海贸还不如南方那么繁荣,光抽本金三成的水就有这样的收入,要是在福建、广东一带那还得了
虽然这些银子不是直接进私人腰包,但见证了这样抢钱一般的效率,跟随行动的众人都与有荣焉。张富贵羡慕地对顾彪说:“顾少爷,难怪你要出海做买卖,千户的位置都不正眼瞧,土里刨食哪比得上海上的银子来得快,这些年积攒了不少身家吧”
顾彪连连摆手:“我那一条船的小买卖就甭提了,一年到头忙活下来,还不如陈副千户这几天的进账。不和陈副千户比的话,要说来钱快,还得是苏当家的,刀片子一亮,那银子还不是哗哗地来”
苏大牙正色道:“不瞒诸位,虽然咱以前干得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可是论赚钱,真比不过陈大人这个罚银的法子。以往劫了船,现银不多,货物又不好出手,只能找岸上的窝主贱价甩卖,一万两银子的货,最多也就卖个一、二千两的白菜价。而且干一趟买卖就要换地方,不敢在一处逗留太久,免得引来当地官府围剿,加上上岸处置船货,耗费的时间实在太多,远不如现在这样爽利,一路收银子收到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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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手套
那边的商船也开始有了动静,原本降下的帆开始慢慢升起,似乎想在对手抵达之前逃跑。
只是中式硬帆过于沉重的特点决定了升帆远比降帆慢,从静止到拔锚启航谈何容易原本这些商船是停泊休息,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猝不及防之下,又怎么可能摆脱有备而来的海盗船
“嘭”“嘭”“嘭”……接二连三的碰撞声响起,海盗船用猛烈的撞击迫使商船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然后一张张踏板被架在船之间,准备已久的军户新丁们从舱室里蹦了出来,跳上踏板,端着长矛急吼吼地冲向了对方的船甲板。
这支规模颇大的船队戒备比其他同行要严密得多,不少随行护船的打手保镖举起了刀刃想把对手赶下去,但还没动手,就被海盗船望斗上的弓手射中,惨叫着倒下。
苏大牙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自上阵了,现在摇身一变,从海贼变成了官兵,很有一种显摆的,眼见对方居然敢举刀反抗,操着刀也在几个心腹的护卫下跳上了踏板。毕竟是积年老寇,虽然年过半百,在摇晃的踏板上仍然如履平地。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对方船上后,举起刀熟练地喊话:“都给老子放下兵刃,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
话刚一出口,苏大牙才醒悟到自己是官兵了,不能这么喊话,改口道:“那个啥,咱们是威海水营的官兵,统统放下兵刃跪下,否则以海寇论处,一个不留!”
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对手,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船员们早就胆寒了,再听到是官兵,不再犹豫,乖乖地丢掉兵刃,跪倒在甲板上。
苏大牙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绽开了,读书人管这叫啥来着,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一句话就让对手乖乖地放弃抵抗,真是威风、痛快!
旁边的蒋邪却拉长了脸,才被弓箭射死两个人,这些人就吓破了胆,投降的太快,想练兵都没有机会,着实让人不爽。
局面被控制了,也打不起来了,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团团作了个揖,问道:“原来不是海贼,是官兵,都是自家人。请问贵上是哪位”
这时陈雨在张富贵等人的保护下慢悠悠地跳下了踏板,接上了话头:“我是威海卫副千户陈雨,负责管辖登州水师威海水营,也是这次缉查走私行动的指挥,你有什么要说的”
“缉查走私”中年人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在他看来,出海经商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从没有把这事与“走私”这样新鲜的词联系在一起。他转了转眼珠,殷勤地对陈雨说,“原来是陈副千户,失敬失敬。小人叫李贵,天津卫总兵王洪府上的管事,能否请陈大人借一步说话”
陈雨暗想,没想到这次碰到的不是善茬,果然能拥有这样规模船队的都非等闲之辈,背后都有权贵的影子。这些人算是权贵的白手套,他们并没有什么可忌惮的,需要忌惮的是他们背后的人。
他跟着李贵来到船头,淡淡地说:“这里人少,你有什么话快说,给你半柱香的时间。”
李贵从袖中摸出一根小指粗黄橙橙的金条,悄悄递给陈雨,“不知道大人是办什么差,与咱们做买卖的有什么关系,能不能高抬贵手,早点放我们走现在是顺风,正是南下的大好时机,误了时间,往返东瀛那边就要多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借力打力
李贵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却无法改变陈雨的决定,只能任凭官兵驱赶,连同自己手下的掌柜、伙计都被赶到了舢板上,然后眼睁睁看着船老大被官兵用刀逼着操舵转向,将商船驶往登州。
等到船队消失在海平面上,李贵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说:“赶紧回天津卫,向老爷禀告此事。”这件事太大,不是他一个管事能解决的,必须要正主出面才行。
船头,苏大牙问:“大人,直接抢了不更好,这么多货,难道还真的上缴朝廷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
陈雨回答:“涉及到文武官员,还不止一个,就不能这么简单地处置了。这些官员背后还有靠山,得罪了他们,说不定就得罪了朝廷的大佬。官面上的事,就交给官面上的手段来解决,我要利用巡抚、甚至是朝廷的权势,把规矩立起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至于这些财货,你放心,本官自有手段从中得利,绝不会白忙活。”
苏大牙听得似懂非懂,官场上的事,他不懂,也不愿多想,这些交给陈大人便是,自己只管干粗活就成。
将几条商船押往登州港后,陈雨让苏大牙继续在海面搜寻其他的商船。自己则直奔巡抚衙门,想妥善处置这五船货物,陈应元的支持是最关键的一环。
到了巡抚衙门,陈应听了他的禀报,眉毛皱成了一川字:“你随便罚几个人便是了,为何明知道这船队有来头还要去招惹现在本抚拿着这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左右为难。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必须拿出法子。”
陈雨安抚他:“抚台稍安勿躁,处理这些并不难,四个字:借力打力。”
陈应元愕然:“什么借力打力不是本抚狂妄自大,到了巡抚、总督这样的位置,除了当今圣上,还能借谁的力就算是当朝首辅,面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官场关系,也不会轻易得罪,更何况是我就不要故弄玄虚了,直接了当说吧。”
“抚台说的没错,这五条船的背后是天津卫总兵、兵备道、三卫指挥使司,几乎囊括了天津卫官场的所有人(注1),这其中,天津三卫虽然不足为惧,但是总兵不可小觑,兵备道更是不能得罪——兵备道大多是御史出身,科道言官向来是同气连枝,得罪一个就得罪一大片,更别说他们的背后可能还有朝中大佬……”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说明你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怎么还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来呢”陈应元摇摇头,“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为了几两银子,值得吗本抚建议,还是把这些船放了吧。”
“抚台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陈雨不急不忙地回答,“下官在山东一带缉查走私,必须把规矩立起来,让所有的海商自觉地把银子送上门来买个平安。如果只截住几个小虾米,大鱼都放跑,赚点辛苦钱,这可不是我的初衷。”
陈应元疑惑道:“难道你想把北面所有出海的海商一口吞下凭借你一个小小的副千户,就算加上本抚,也奈何不了这背后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啊,到时候鱼没吞下,反倒被刺卡了喉咙……”
陈雨回答:“人都有从众心理。放跑了大鱼,虾米
第一百三十八章 躺着把钱赚了
对于陈应元的称赞,陈雨表现的很谦卑:“抚台过奖。”
陈应元沉吟道:“既然把事情捅上去对咱们有利无弊,那么本抚不如先下手为强,把这五条船的事写个折子递上去,让陛下圣裁”
陈雨摇摇头:“下官建议抚台还是谋定而后动。现在写了折子,圣上固然会关注此事,但是这五条船背后可能牵涉到的朝中大佬尚且没有暴露,也不会被此事波及,但是他们会怀恨在心,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么他们就会处心积虑对付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指不定就会被人抓住小问题大做文章,然后……”
陈应元悚然一惊:“幸好你提醒本抚,否则就要酿成大错!”
他想了想,说:“那咱们就把五条船扣在登州,等天津卫乃至京城来人说情,摸清了他们的底牌后才递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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