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暖只好跟上。
她上了纳兰家的车,并没有发现不远处的车里就坐着云川。
摔门而去后,云川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纪暖再怎么跟他作对,他也不能由着性子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的,还是先接她回去,跟她解释一下比较好。然而没想到,他手刚放在把手上,就见她跟着那蓝出来了,他顿时有种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感觉。
呵……呵呵……
她纪暖多能耐啊!
跟他过了夜以后,扭头就能上别的男人的车,让他一个人像愣头青一样纠结不已!
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上车,云川咬咬牙,二话不说,发动车子就跟了上去。
陈稳的家不在市内,而是在四环的一处颇有年代的古旧民房。毕竟,不是所有华都人都像纳兰家一样,有能力在市中心盖豪宅。
在路上,纪暖听说了陈稳家的情况。
陈稳是独生子,家里只剩一对工薪阶层的老父母,他牺牲的消息早就传到了这里,陈母当场就昏了过去,在医院躺了半个月才出院。
他们拒绝了纳兰家的资助,连陈稳的抚恤金都捐出去了,两个老人本来就不爱出门,如今更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足不出户,那蓝担心他们出事,就派人隔三差五的来看看。
一楼的楼梯放了平板做成斜坡,那蓝控制着轮椅滑上去,纪暖紧随其后,然后在那蓝的注视下,鼓起勇气,敲响了贴有平安吉祥年画的防盗门。
不一会儿,里面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
“您好!我……我们是陈稳中校的战友。”
陈稳死后连升两级,那蓝也升了一级,只是委任状还没有派下来而已。
。
258 旧事
老人应了一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那岁数都能当纪暖的爷爷了。老人见到那蓝时并不意外,见到纪暖的时候,微微怔了一下,然后让出房门,说道“快进来吧,外面冷。”
“谢谢伯父。”
那蓝率先进去,纪暖也问候一声,跟着进去了。
老房子里装修很有年代感,甚至还涂着齐腰的绿色护墙漆,只是漆面有些斑驳脱落了。家里布置很简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暖融融的线香味道,迎窗的供桌上摆着陈稳的黑白照片,桌上摆着新鲜的供品,还有军衔和军功章。
纪暖不由自主的走过去,看着那张照片,眼眶也变得滚烫起来。
照片上的陈稳比她认识的要年轻许多,大概是刚刚得了军衔时拍摄的,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戴着军帽,打扮得很精神,那是他面瘫的还不严重,可以看出他面对镜头时,嘴角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她一时看得入了神,直到老人走到她身边,说道“同志,要给他上柱香吗?”
纪暖连忙擦去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点头道“好的,好的……”
那蓝也给陈稳上了一柱香,上完以后,老人招呼纪暖他们落座,强打起精神问道“怎么没见过这位女同志?”
“对不起,还没有自我介绍。”纪暖坐直,“陈伯父您好,我叫纪暖,是陈稳中校的朋友,怎么不见陈伯母?”
老人看着挂着门帘的里屋,叹了口气说道“她昨晚一夜没睡,刚睡下不久。”
“……”
纪暖说不出“节哀顺变”这种话。
陈伯母一定是因为儿子的事才会睡不着的吧,当她父母去世的时候,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节哀顺变”。
当作宝贝养大的独生子再也回不来了,心里的伤痛岂是一句“顺变”就能抚平的?
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对不起,伯父,我在华都无权无势,连一束花都没有带……”
“唉,傻孩子,陈稳有你们这些朋友来看他,已经比什么都强了。”老人苦笑一声,看着儿子的遗像,“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朋友,当初送他参军的时候,我们老两口还担心他不爱说话,交不到朋友呢,真没想到啊……”
看着眼眶渐红的老人,纪暖心里也很不好受,就在几人都沉默下来的时候,对面的房间门突然开了,一个银发老妇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梳头发一边惊喜的问道“老伴儿,是我们儿子回来了吗?”
这位老妇人就是陈母了,乍见到她那苍老松弛的面容,纪暖差点哭出来。
立柜上摆有陈家的全家福,不苟言笑的陈稳站在两位父母身后,一家人精精神神、齐齐整整,两位老人也都是灰色的头发,如今,他们的头发全白了,就像两朵雪白的蒲公英。
陈父带着歉意对两人点点头,然后起身过去,主动接过梳子给老妇人梳头发“你又糊涂了不是?我们儿子还在江蓝军区呢,这两位是他的战友,来看我们的。”
陈母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喃喃道“他都快三年没回家了,老伴儿啊,军队里就这么忙吗?”
陈父给她盘好发髻,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安慰道“他在外保家卫国,现在又升了中校,正所谓职位越重,责任越大啊。”
“我倒希望他什么官都不要做,待在我能天天看见他的地方就行了。”陈母一抬头,似乎刚刚才发现纪暖和那蓝,然后恍然大悟道,“噢,看我着记性,只顾着念叨儿子,两位同志这么早来,吃早饭了没有?我给你们做点饭吧!”
那蓝的声音有些轻颤“不用麻烦了,陈伯母,我们……”
“嗨,都是些家常便饭,费不了什么功夫,你们可不要嫌弃啊。”
说着,她给自己系上围裙,挑开门帘去厨房了。
纪暖还想去拦,陈父拦住了她,苦笑着摇摇头“没事的,你们就留下吃饭吧。”
那蓝不忍的问道“伯母怎么会变成这样?离开医院的时候还……”
陈父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影,眼神瞬间沧桑了十岁“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都是快入土的人了,突然传来这种消息,她怎么接受的了……我倒希望陈稳能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哪怕一辈子不回家呢?只要活着就好了……”
纪暖强行忍住眼泪,起身道“我去帮伯母打打下手。”
陈父点点头“那就辛苦你了,孩子。”
纪暖走到厨房里,一边打下手一边跟陈母聊天。她也是没了爹妈的人,而陈父陈母给她的感觉就像自己的父母。
陈母是真的疯了,即使房里摆着儿子的遗像,她也视而不见,执意的认为陈稳还在江蓝军区执行任务,一直跟纪暖唠叨陈稳小时候的趣事。
“……他呀,因为爷爷是老一代革命军,他也一直想从军,还偷穿过他爷爷的军装呢。这小子以为我们没发现,穿上臭美一阵子,又叠好放回原处了……”
“他小时候不吃辣,但不知从哪儿听说吃辣可以提高抵抗力,他就偷着买了干辣椒,睡前嚼半个,结果流了整晚的眼泪,第二天眼泡都肿了,满眼红血丝,还一直流鼻涕。他爸爸以为他吸毒,把他痛揍了一顿……”
“他高中时喜欢过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也对他有点意思,有一天想坐他单车回家,结果这个傻儿子说什么‘单车载人违法’,不肯送……”
纪暖没想到,陈稳居然还有这么呆萌的时候,但越是听就越觉得心疼。
忽然间,陈母话锋一转,说道“小纪啊,你见过陈稳的女朋友么?”
纪暖一愣,不知作何回答,而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陈母抬头一看表,喜笑颜开的对纪暖说道“这个点儿,是她来了!”
“谁?”
“陈稳的女朋友呀,小纪你也应该认识吧,这姑娘还是个医生,长得跟副画儿一样呢!”
“额……”难道是……
纪暖走到门口一看,就见到宁浅从门外走了进来。
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推着装满了米面粮油的小推车进门,一进来就熟络的笑着问好,然后看着那蓝,两人同时发出了疑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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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 伪装
从陈父陈母的反应来看,宁浅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陈母发现纪暖认得宁浅,就把她推出了厨房,说道“你也过去一起说说话吧,别陪我这个老婆子了,去吧去吧。”
纪暖被推出厨房,只能出来坐下,看着宁浅装陈稳的女朋友。
宁浅是一个人来的,西蒙没有陪同。
陈父见几人都认识,就招呼着给他们泡茶,宁浅主动接了茶具“我来吧,爸爸。”
陈父连连摆手“孩子,叫不得,叫不得!虽然你跟陈稳处对象,可你还没进我们家门啊……”
他很高兴儿子可以有这么好的对象,但就因为宁浅太好了,她这样的才华和颜值,可以嫁到更好的人家,逝者已矣,他不忍心让宁浅继续在儿子身上浪费时间。
宁浅却不为所动,笑微微的说道“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有那么重要吗?我也早就成为孤儿了,如果你们不认我,我就连个家都没有了。”
见宁浅坚持,陈父看了儿子的照片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把手里的茶具交给她。
宁浅微笑着接过茶壶,洗茶泡茶一气呵成,还端了一杯去厨房里找陈母。
虽说是家常饭菜,但陈母手艺很不错,不一会儿就做了一桌子。陈母特别喜欢宁浅,不断的劝菜,宁浅也来者不拒,仿佛真的已经跟他们成为一家人了。
饭后,宁浅把带来的米面粮油留下,如今两省沦陷,这些基础物资的价格也是一路高升,老两口没力气也没钱,她送这些来可谓解决了燃眉之急。
她又给陈母开了些药,打理好老两口的生活之后,才跟纪暖那蓝一起离开。
小区太小,那蓝的车开不进来,几人往外走的时候,纪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宁浅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踢着小石子“这不明摆着吗?他们需要一个精神支柱,我需要一个家。”
“西蒙那边怎么办呢?”
“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并没有阻拦。”
“……”
“好了,不说我,我过得很好,倒是你,纪暖。”宁浅扭头看着她,“昨天我可是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啊。”
“啊,对不起,我……”
那张纸条被云川扔掉了。
宁浅摇头“算了,你没露宿街头就好,那蓝少校……不,现在是那蓝中校了,我可以把纪暖借走吗?”
“这你要问她的意思。不过,你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放心,不是什么危险地方,要是有什么事,我会跟你联络的。”
“……好。”那蓝看向纪暖,意外的好说话,“那你们路上小心。”
宁浅目送那蓝离开,然后扭头,上上下下的打量纪暖。
纪暖被她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退后一步“干什么?”
“你跟云川做了?”
纪暖瞬间睁大眼睛,惊愕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还真是进展够快的啊……”宁浅扶额,“你们谁主动的?”
“……”
这话纪暖没法接。
虽说是云川先抱住她的,可她也清楚,在最后关头,如果她喊了停,他也不会做下去。
正是因为她没有,他以为她接受了他,所以今天早上得知自己只是替身时,才会那么生气。
看着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宁浅拍拍她的肩膀“既然都发生了,就别再这么闷闷不乐了,别哭丧着脸了,我带你去西蒙家吧,需要给云川打声招呼吗?”
“不用了,今天我们闹得很不愉快,他肯定不想再见到我了。”
“他知道顾前的事了?”
“嗯。”
“额……”
宁浅叹了口气。
她也能明白两人为什么闹得不愉快了。
顾前和云川这两人不仅长得像,连性格也相似,都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若是搁在平时,纪暖连认识他们的机会都不会有,他们也不会对一个没背景的女学生产生什么非分之想,没想到现在倒是纪暖成了抢手的一方。
这两位爷在怀疑自己眼光的同时,肯定也会对她产生非我莫属的独占欲。
宁浅在舞会上已经注意到,往来宾客不论是谁,都对云川恭敬有加。
一个中校还不至于让这些权贵们这么巴结,而云川跟那蓝之间的关系又那么好,所以她猜测,云川可能也跟那蓝一样,出身于一个颇有背景的大族,势力大概与纳兰家不相上下。
只是看样子,纪暖还被蒙在鼓里。
就在宁浅纠结着要不要把她的推测告诉纪暖时,一辆豪车停在他们跟前,驾驶室的车窗降下,露出了西蒙的脸“嗨,两位美女,坐顺风车吗?”
看到西蒙还是老样子,纪暖点点头,跟宁浅一起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