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炮的抗战岁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李四维
龚宗义带着她们到了李四维面前,一字排开,连忙上前一步,“啪”地一个敬礼,“报告团长,一共十三人,全部带到!”
“好!”李四维缓缓地站了起来,神色一整,迈开步子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眼随身动,仔细地打量着她们。
“嘤嘤嘤……”
一众压寨夫人螓首低垂,战战兢兢,好似待宰的羔羊,那啜泣声压抑而悲切。
突然,李四维目光一凝,脚步一顿,停在了那个正在垂首啜泣的女人面前,声音温和,“夫人,莫哭了……你叫啥名啊”
那女人三十多岁,衣着素雅,发丝散乱,泣声悲切,闻言浑身一颤,声音哽咽,“俺……俺叫李雅!”
“原来你姓李啊!”李四维呵呵一笑,脸上多了一分喜色,“正好我也姓李,五百年前还是一家呢!我从江城过来的,你的老家在哪里啊”
李四维尽量让自己表现得随和一些,开始拉起了家常。
啜泣声噶然而止,李雅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脸色白净,双眼红肿,怯怯地又说了一句,“俺……俺老家……在商城。”
“商城啊”李四维的笑容更加灿烂,“商城我也去过,那里的泡馍很好吃,想起来都馋呢!”
一众压寨夫人都有些惊讶,大胆的已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偷偷地打量起李四维来了……这就是那个杀光了全寨男人的“屠夫”咋不像呢
李雅也镇定了下来,下意识地一点头“是呢”,连忙又低下了头。
“唉!”李四维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这世间再无战乱,人人都能吃上泡馍……那该多好啊!”
众人一怔,尽皆默然。
那样的日子固然好,可是,太遥远了!
“李雅啊,”李四维见众人沉默,只得又开了口,满脸唏嘘,“人人都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老百姓想,我们当兵的也想!可是,这个时代不太平呐,哪个都安生不得哦!武大寿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我要告诉你,他的一颗人头可以让这豫西大地少流很多血……你明白了吗”
李雅怔了怔,又开始啜泣起来。
李四维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明白啊!”
“不,”李雅抹了一把泪,轻轻地抬起头来,“俺……俺早晓得会……会有这一天,可……可是,他都死了……您可不可以……”
“放心,”李四维连忙点头,一脸正色,“等事情办完了,我会把脑袋还给他,让他入土为安……‘人死为大’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李雅一愣,连忙福了一礼,“多谢长官!”
李四维暗自松了口气,温声地转移了话题,“你家里还有些啥子人”
李雅略一犹豫,“家里还有爹娘和两个兄弟!”
“挺好嘛!”李四维精神一振,“快过年了,想他们了吧你去好好收拾一下,明天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说着,李四维环顾一众压寨夫人,“你们但凡想家的都可以回去……你们的衣物首饰也尽可以带走,回去跟你们的爹娘和亲人团聚,以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闻言,众女面面相觑,神色犹疑。
“真的吗”李雅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又黯淡下去,“可是……俺上山已经十五年零八个月了……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咋回不去”李四维连忙摇头,环顾众女,“不管你们离开了多久,你们的爹娘都会牵挂着你们,给你们留着门呢!”
“长官,”李雅摇了摇头,满脸凄然,“俺……是个土匪婆子呢!”
“土匪婆子咋了”李四维一挥手,紧紧地盯着她,“你当初可是心甘情愿上山当这土匪婆子的”
李雅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但神色中多了一丝温情,“俺当初是被他抢上来的不假,可是……他后来派人给俺爹送去了彩礼,这些年也一直把俺当正房夫人待。”
看到她的样子,李四维有些明白她为啥哭了……无论武大寿做了啥,都已然是她认定的丈夫了!
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呐……可惜,遇人不淑啊!
李四维暗叹一声,略一沉吟,“李雅,你知道有个词叫‘哭爹喊娘’吗”
李雅一愣,疑惑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书面词比较文雅,口头词比较粗俗,那么,“哭爹喊娘”就算得上一个雅俗共赏的词了。
在场的女人自然都能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可是,她们却不明白李四维为啥这么问。
李四维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寨主夫人,神色肃然,声音低沉,“可能你们都听过这个词,都能明白它的意思……可是,我却亲眼看见过它……亲耳听到过它……”
第二五六章你们是李大炮的兵
快过年了,晨曦反倒比前段时间来得更早一些。
当晨曦撒遍鹰爪峰,六十六团的将士们已经吃完了早饭,一队人马缓缓地出了飞鹰堡东门,有男有女,女的自然是准备回家团聚的十二位压寨夫人,男的就是负责送他们回家的二十四位将士,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十二位将士认得路,特勤连的十二位将士身手好,为人沉稳。
李四维站在寨墙上目送着她们远去,轻轻叹了口气,“希望她们都家都还在吧!”
“龟儿的!”廖黑牛也叹了口气,确实满脸惋惜,“多好的婆娘啊,就这么让你给放了……大炮,你龟儿也不晓得替兄弟们想想……在军营里见个女人容易吗”
李四维一怔,扭头瞪了他一眼,“狗日的!你忘了她们的男人是咋死的了你敢搂着她们睡”
“老子……”廖黑牛一滞,讪讪而笑,“老子……就是这么一说,医护排的好姑娘多着呢!兄弟们要真有心,早拥上去了……”
李四维点了点头,环顾众将士,“老子又没拦着你们!不过,黑牛就莫想了!”
众将士一愣,轰然大笑。
“呃……”廖黑牛一梗脖子,忿忿地望着李四维,“老子咋就莫想了武大寿都有六个婆娘,老子屋里才三个……”
“龟儿的,三个还少了”李四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呵呵,”廖黑牛连忙追了上来,“跟你说笑呢!老子可莫得武大寿那么厚的家底……再多娶一个,就养不起了!真要想女人了,老子晓得进城,那才花得到几个钱哦……过年了,总该给兄弟们发饷了吧”
“发饷”李四维脚步一僵,叹了口气,“关师长还没提过这事呢!时局艰难啊……”
时局的确艰难,东南税赋重地丢失殆尽,财政本就捉襟见肘,还得应付规模庞大的战事,武器弹药、人吃马嚼、抚恤阵亡将士……哪样不得花钱
一开始,将士们还能领个国难饷(抗战爆发之后,各级将士的军饷在原有的基础上打折发放),前线作战英勇的部队还能领到赏钱,可是,到了武汉会战时,给李四维他们的奖赏已经变成猪牛肉了!
“龟儿的!”廖黑牛也叹了口气,神色黯淡,“两个多月没领过饷了……老子倒是无所谓,可是,有些兄弟还指着饷钱养家呢!”
“老子去问问!”李四维一咬牙,大步流星地往寨墙下去了。
廖黑牛摇了摇头,连忙跟了上来,小声劝阻,“关师长又不是那种喝兵血的人,有钱肯定早送过来了……上面莫得钱,他又能咋办”
“是啊!”李四维一怔,叹了口气,“振华,去把刘连长叫到团部来……”
刘连长就是刘黑水了,他正在准备下山采买年货。
李四维怏怏地回了团部,凑到篝火边坐下,又习惯性地去掏烟。
廖黑牛见状笑骂,“你龟儿咋还改不了这个习惯烦了就抽烟,抽烟有球用”
李四维怔了怔,悻悻地收回手,往篝火上凑去,“烦了就想抽支烟,习惯了!”
廖黑牛叹了口气,满脸苦笑,“其实,老子也想抽了。”
一旁的郑三羊也苦笑起来,“年关不好过啊!搞得我都想抽烟了……”
正说着,刘黑水进来了,快步到了李四维面前,笑容满面,“团长,我正准备下山去买两头猪呢,顺便看看买不买得到烟……给你弄几盒回来。”
“黑水,还是你懂老子啊!”李四维嘿嘿地笑了,一摆手,“先坐下,坐下说。”
“啥事啊”刘黑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笑呵呵地望着李四维,“有事你就直接说嘛……去城的路可远了,去晚了,今天怕是赶不回来呢!”
“好吧!”李四维点点头,神色一整,“黑水,团里还有好多钱”
“这个……”刘黑水一怔,摇头苦笑,“团里哪还有钱就是从几个山寨缴了些……其他几个山寨加起来都莫得三千块,已经全部交给卢团副了!”
李四维望着面前跳动的火苗,叹了口气,“一个兄弟两块大洋总发得出去吧”
刘黑水略一沉吟,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够的话,还可以把金条兑了……”
“就这么办!”李四维点了点头,“你先去城里,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把金条都兑了。”
“是!”刘黑水连忙答应,匆匆而去。
李四维又望向了郑三羊,“三羊,给永年发一封电报……让他把队伍带过来,兄弟们在一起过年!”
“是!”郑三羊连忙起身,犹豫了一下,“原来的山寨咋办”
“原来的山寨”李四维摆了摆手,“都烧了吧……烧了干净!”
“明白了!”郑三羊点点头,转身往电讯室去了。
只要山寨还在,过不了多久又能聚起一伙杆子来……这个时代不缺流民!
“振华,”李四维也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腿脚,“走,去那山上看看。”
“那山上”自然是指望东岭了。
李四维带着苗振华爬上望东岭之时,朝阳已经钻出云层,撒下了柔和的光芒,驱散了寒意,空气中有暖意在蔓延,尸臭气味也越发地浓烈了。
李四维缓缓地走到往东领边,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望东沟里。
望东沟里尸骸堆叠,预备营和直属连的将士两人一组把沟里的尸体往岭上抬着,一个个穿着破衣烂裳做民夫打扮,用树叶团子堵着鼻孔,脸色发白,神情沮丧。
李四维暗自摇了摇头,扭头往鹰嘴峰下去了。
鹰嘴峰下,罗平安带着工兵连的将士们干得热火朝天,挥汗如雨,见到李四维过来,连忙放下园锹,抹了一把汗,迎了上来,“团长,你咋来了尸体有点多,坑得刨深一些,怕是要忙到傍晚去了……”
李四维看着满身泥污的罗平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了笑,“平安,辛苦你们了!”
罗平安连忙摇头,“这事本就该俺们工兵连干嘛!团长,要不……你先回去,等坑挖好了俺派人去喊你!”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已经扫向了坑边堆积的尸骸,声音低沉,“平安,你去忙吧!我……我在看看。”
“嗯!”罗平安点点头,欲言又止,轻轻地叹息一声,快步往坑边去了。
李四维也曾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可是,这却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敌人的尸骸……那尸体被堆放在坑边就像一只只破口袋垒起来的小山!
“何苦呢”悲凉之情从心底涌起,蔓延开来,李四维神色黯然,声音颤抖,“这是……何苦呢”
“团长,”苗振华的神情也有些低落,还是轻声地劝慰着,“兵匪本来就势不两立……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他们活该!”
李四维默然,一双眼睛却依然怔怔地望着那堆尸骸……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这时,孟七也过来了,脸色发白,眉头紧锁,鼻孔里堵着两团树叶,瓮声瓮气地埋怨着,“团长,你咋来了这地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呆的!”
李四维回过神来,打量了孟七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孟七,你知道吗去年早些时候,天还莫得这么冷,我和二十六师的兄弟们在大场前线打鬼子……那战壕早就被尸骸填满了,莫人有空收拾,有些尸骸已经烂了、臭了……那些都是袍泽兄弟的尸骸啊!在战壕外面就是一道用尸骸垒起来的矮墙……小鬼子冲上来,我们就躲在矮墙后面拼命地打……小鬼子退了,我们就瘫在战壕里拼命地喘息……一打就是几天几夜呐!”
说着,李四维的声音颤抖起来,“可是……就算我们已经那么……那么拼命了……最后还是把大场丢了……把上海丢了……把大半个中国都丢了……”
孟七默然,那样的场景他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团长,”苗振华眼圈发红,咬牙切齿,“总有一天,俺们会打回去!”
“是啊!”李四维轻轻地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老子们一定能打回去!可是,凭啥呢”
说着,李四维面色一沉,紧紧地盯着孟七,“就凭一群见了死人都脸色发白的怂包软蛋吗”
孟七浑身一震,连忙拔出了鼻孔里的树叶团子,抬起头讷讷地望着李四维,神色惭愧,“团长,俺……俺……”
“振华,”李四维声音一沉,“让炊事排的兄弟把午饭送到这里来……老子们中午就在这里吃!”
“是!”苗振
第二五七章老子要结婚了
世人都说生命脆弱,都说人生苦短,可是,如果没有见证过死亡,谁有能真正体会到这话中的悲凉
残阳如血,鹰嘴峰下多了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那是一座没有墓碑的硕大新坟,那是一千多号杆子的归宿。
新坟前,满身泥泞的李四维独立夕阳下,默然无语。
以前,他杀过很多人,也亲手掩埋过战死的兄弟,但从未如此冷静地审视过死亡。
死亡……原来是这般模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被屠杀,被搬到一起,被胡乱地扔进坑里,被掩盖上黄土,然后就在黄土之下等着虫蚁啃噬,慢慢腐烂!
突然,一股深深的悲凉在身体里蔓延开来,让李四维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死亡
生命怎会如此脆弱
生命为何如此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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