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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曳光

    要不要回村子找个帮手?

    而除了自家的院子就在桥头不远处,其他的住户都在一两里之外,倘若忘返之际出了差错,岂不是让这可怜的人儿再次遭殃!

    她咬着嘴唇,迟疑片刻,轻声道:且去我家后院暂歇可好

    柔软的话语声,透着亲切,很温暖,很好听!

    无咎的嘴巴张了张,吐出一个字:嗯

    她不及多想,伸手搀扶,尚未触及那遍体鳞伤的身子,又带着几分羞怯缩回手来,随即暗暗自责一声,索性不管不顾,一把扯起地上的男子的臂膀搭在肩上,口中唤道:我扶你起来

    手臂柔滑纤细,却不乏村妇该有的力气;瘦小的肩头,沉稳而又坚定;粗布的衣衫,白皙的脖颈,湿漉漉的秀发,无不透着淡淡的清香与迷人的气息,恍惚间使人心神宁和,很想就此沉沉睡去。

    无咎没有应声,迷迷糊糊艰难站起,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念,踉跄着迈开脚步。

    她顺势拎起竹篮,轻轻喘了口气,随即又抓着搭在肩头的手臂,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子慢慢往前挪行。

    下了石桥,又去十余丈,有个建在土坡上的独立院落。三间石头屋子,将小院从中隔开。前院栽着树木,似有灯光闪亮;后院则是挨着院门搭着一间柴房,四周堆满了杂物。

    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挣扎着穿过了院门,来到后院的柴房门前。

    她丢下竹篮,伸手打开房门,所搀扶的男子滑落肩头,直接栽进房内。她手忙脚乱,便要询问状况,而地上竟然传来鼾声,显然有人昏睡了过去。她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便于此时,前院响起一声叫骂:春秀,你这该死的婆娘,洗件衣裳磨磨蹭蹭,还不滚回来烧饭,我要饿死了

    她叫春秀,急忙应了一声,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又缓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掩上房门,转而拎着竹篮子走向前院。穿过屋山头的一道巷口,便已抵达前院。前院的两棵大树下,有灶房石桌等物。她将篮子中的衣衫晾在大树间的绳索上,走入灶房,返身端着碗筷吃食,抬脚进了堂屋的大门。

    石屋三间,当间便是堂屋的正门,两侧的角门乃是住所或是库房所在,四周陈设简陋,而墙壁上却是挂着各式各样的兽皮兽骨,还有布满灰尘的弓弩刀斧等物。如此情形,应该是个猎户之家。

    在堂屋挨着左侧角门的边上,摆着一方木几与一张竹榻。木几上方的墙壁,挂着一盏油灯。榻上则半倚半躺着一个壮年汉子,穿着粗布衣裳,头裹布帕,脸色黝黑,络腮胡子,满脸的戾气,正瞪着一双眼珠子。

    一个女子走到近前,正是他的婆娘春秀。

    借助油灯的光亮看去,春秀虽然粗布衣裙,却肤色白皙,双颊透红,秀眉杏眼,身段婀娜,端的是山村之中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尤其她浣洗过的秀发,敞开领口,以及脸上脖颈带着的汗珠与水迹,宛如含露的花儿分外动人!

    汉子心满意足般地哼了一声,挪着双腿坐起身来,伸手接过碗筷,依然两眼不停地打量着他的婆娘。

    春秀去而复还,手中端着一碗饭坐在木几旁。

    汉子狼吞虎咽般用罢了晚饭,就手将碗筷丢在木几上,惬意地打了个饱嗝,便想着舒服躺下,忽而又坐直身子,狐疑道:你今日洗件衣裳,缘何迟迟不归?

    春秀兀自端着饭碗,细嚼慢咽。许是早已见惯了自家男子的疑心,她不以为然道:我去火泉擦了把身子,故而耽误了

    村西头的几里外,有眼泉水,常年冒着热气,被称作火泉,偶尔会有村里的山民前去洗涮身子。说白了,那就是山间常见的温泉。

    你便不怕被人瞧了身子,污了清白

    已是傍晚时分,野外无人

    那也不成!再有下回,我打断你的腿!

    春秀笑了笑,还想辩解几句,而男人的咆哮声已在屋内响起。她顿觉扫兴,起身走向门外,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我救了一个乞儿,将他留在柴房

    汉子正在耍着威风,猛然一怔: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春秀随口答道:男子,应该年纪不大

    汉子错愕不已,抓起木几上的陶碗便砸了过去:我就知道你整日里勾三搭四,如今竟敢勾引野汉子上门

    春秀跳出门外,陶碗咣当摔得粉碎。她羞怒之下,脸色煞白,眼圈中泛着泪花,顿足道:该死的房大,你少欺负人!那是一个讨饭的乞儿,我见他可怜,这才暂且收留,待他醒转之后,赶他离去便是!

    汉子却是不依不饶,又是一阵咆哮:真是反了天啦!一个要饭的也敢勾搭我婆娘,我一斧子劈了他他挪着双脚想要下榻,而挣扎艰难,只得作罢,兀自妒火难消,扯着嗓子骂道:臭娘们,速速将他赶出院子!

    春秀吓得后退几步,央求道:岂能见死不救

    砰——

    木几被砸出门外,骂声滔滔不绝:发骚卖俏的臭娘们,我打死你

    春秀一溜小跑到了灶房,蹲在地上低头抽泣。

    她男人房大,自从上山跌坏了双腿,脾气暴躁,喜怒无常,且疑心颇重。村里的青壮见她貌美,往日里也喜欢上门溜达。于是乎房大更是妒火中烧,不许她擅自外出,更不许与人交往,否则便是打骂不休。

    而既是自家的男人,是好是坏也只得随他。

    不过,那个讨饭的可怜人,伤势惨重,奄奄一息,若是给他丢在门外,叫人于心何忍。再者说了,谁能没有落难的时候呢,待他醒转离去之后,该死的房大自然也就消停了!

    春秀抹干了泪水,回到院子收拾东西。待她四下里收拾妥当,再装聋作哑忍着叱骂,先是服侍房大躺下,之后自去里屋歇息。

    天蒙蒙亮的时候,房大还是堂屋的竹榻上扯着响鼾。

    春秀悄悄起身出了屋子,转而到了后院的柴房。

    推开房门,满是杂物的地上躺着一道人影,依然昏死不醒,喘息沉重。浅而易见,人还活着。

    地上寒气湿重啊!

    春秀松了口气,又担心起来。她从杂物堆里找了块破旧的褥子,轻轻盖在半裸的身子上,忙又抬起双手后退一步,很是窘迫无措的模样。

    嗯,村里也没郎中,小病小灾,都是自去山上采摘草药了事。如今你满身是伤,却不知是被毒虫咬了,还是被野兽啃了,着实难以对症下药。况且我对于药理不通,又不便求人,房大那个死货更是要赶你出门

    她轻声念叨了片刻,这才发觉自说自话。她抬手拍拍胸口,羞涩一笑,转身掩上房门,款款走了出去。

    从即日起,春秀早晚前来查看一回。而四五日过去,柴房中讨饭的男子还是沉睡不醒。房大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骂人,稍有不慎,还要动拳头。她忍气吞声,尽力陪着小心,却又暗暗着急,最后干脆搬个凳子坐在后院,独自一个人默默冲着柴房发愁。

    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吃不喝,最多七日,便挨不下去。而那讨饭的乞儿始终不见醒转,若是有个意外,死在柴房之中,又该如何是好呢!

    又是一日,午后时分。

    春秀坐在后院的栅门旁,拿着针线缝补着手中的衣衫。

    该死的房大,许是吃饱睡着了。没了他叫骂声,四周静悄悄的。只是随着阵阵的北风吹来,小院顿时笼罩在一片瑟瑟寒意之中。

    春秀举起缝衣针在鬓角擦拭了下,忽而没了缝补的兴致,随即将衣衫放在身旁的竹篮中,转而看向不远处的柴房。

    若那讨饭的男子再不醒转,只得前去村里找人帮忙,哪怕遭到打骂也是在所不惜,总不能看着一个大活人白白死去。况且房大正在睡觉,到时候瞒他一回也就是了。

    她咬着嘴唇忖思片刻,双手一拍膝头站起身来,走到柴房前,伸手推开房门。

    地上的男子还是六日前的老样子,趴窝在褥子下一动不动,只是没了沉重的喘息声,莫非他人已死了?

    春秀被自己吓了一跳,悄悄趋前俯身,出声唤道:喂!快快醒来呀——

    没有回应,房内的情形如旧。

    春秀伸手捂住嘴巴,稍稍愕然,急忙掀开褥子,扯着胳膊便将地上的男子给翻转过来。谁料她用力太大,竟将自己闪个趔趄,猛然扑倒下去,却还是不管不顾伸手抚摸着那男子的鼻息。她的用意很简单,只想探明对方的是死是活。她不愿因为自己的过错,而送了一个无辜的性命!

    恰于此时,有人撕心裂肺般吼道:好一对狗男女,竟敢白昼宣淫




第二百一十四章 防贼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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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死的房大,他不是在睡觉吗?

    春秀大惊失色,便要爬起来,谁料愈是慌乱,愈是手足无力。忽而身下传来一声呻吟,她又被吓了一跳,随即滚倒在地,顿时又羞又臊而又不知所措。

    房大竟然拄着拐棍走到了后院。

    总觉着那婆娘几日来鬼鬼祟祟,很是形迹可疑,于是午后假寐,只为暗中盯梢而查看虚实。果不其然呐,那对狗男女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苟且好事。

    他呲目欲裂,怒不可遏,作势便要扑过去,怎奈腿脚不利索,竟扑通摔倒,犹不作罢,竟是一边爬着,一边挥舞着拐棍咒骂道:臭婆娘,我还活着呢,你便在后院偷汉子,我打死你

    春秀坐在门边,鬓发凌乱,神色怔怔,欲哭无泪。

    我只想救人而已,怎会就成了偷汉子?

    而方才的情形却被撞个正着,百口莫辩啊!

    这可如何是好,以后的日子咋过呢

    我的腿——

    有呻吟声从身后传来,他没死呢,终于醒啦?

    春秀猛一激灵,这才发觉自己歪倒在一条腿上,急忙起身,回头一瞥。

    无咎醒了。

    或者说,他似醒非醒。

    他好像挣扎在漫长的黑夜之中,翻越了无数的险峰,穿过了无数的狂风暴雨,经历过了无数的生死磨难,终于来到了一片青草茵茵的山坡上。风和日丽,花香怡人。他拖着蹒跚的脚步,带着疲惫的笑容,一头躺倒在草地上,随即拥着清风缓缓入眠。

    梦中,彩虹闪烁。

    不,那是三道飞剑的光芒,一紫,一黑,还有一红,在虚无之中追逐盘旋,却又纠缠混沌而阴阳不明。便在这乾坤莫测之际,隐约有片片字符闪烁而来: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那闪烁的字符,便如一盏盏的灯火,照亮了寂寞徘徊的旅途,又似点点的星光,开启了天地的轮回。

    三道剑芒继续盘旋,丝丝缕缕的气机随之渐渐汇聚而生,再又化作阵阵的春风横卷四方,直至冲破黑暗。与之刹那,曙光乍现,冰雪消融,溪流涓涓,高山披翠,生机萌发,万物欣欣。继而奔流浩荡,天地朗然!

    恰逢此际,一声轻轻的呼唤在远方响起,随即盎然的春意扑面而来,霎时间柔软旖旎,气息香醇,直叫人沉醉而欲罢不能。

    哦彷如风华谷的那个雨夜过后,有佳人相伴

    无咎从沉睡中慢慢睁开双眼,一间低矮的柴房映入眼帘,还有一个慌张的身子坐在自己的腿上,恰如紫烟一般的柔软,却少了几分青涩的内敛,而多了几分躁动的火热与诱人的不安。

    她她不是紫烟

    无咎的双眼微微睁开,又疲惫闭上:此处何处,此时何时

    春秀看着地上的男子,才发觉那满脸污垢的面孔竟然透着些许清秀,尤其他虚弱而又失落的眼神,竟是叫人心头一软,并为之黯然伤怀。

    她伸手捂着胸口,不无庆幸地松了口气,却忍不住脸色发红,一阵心慌意乱。

    只想救人,便也没了顾忌。而那讨饭的毕竟是个成年的男子,且赤身露体,彼此肌肤相接,着实叫人难为情!

    此处乃是南陵的向夏谷,眼下十月将尽。

    哦才过去半个月而已,真是侥幸

    春秀匆匆丢下一句话,抬脚走到门外,随即又后退两步,满脸的胆怯与无奈。至于某人的自言自语,她已无暇理会。

    砰——

    房大已爬到了柴房的门前,挥舞拐棍便砸了过来。

    春秀岂肯等着挨打,闪身躲开。

    房大的拐棍落空,愈发恼羞交加,直奔柴房爬去,疯狂吼道:我打死这个讨饭的畜生,回头再收拾你这个臭婆娘!

    那人才将醒转,虚弱不堪,倘若遭致殴打,岂有命在!

    春秀连连顿足,又急又气,却又不敢阻拦,顿时泪如雨下:你要杀人,也由你,我这便离开村子,出门讨饭去

    这女子的娘家没人了,离开村子便无处可去,她情急之下,索性也是豁出去了,随即一咬牙,扭动腰身便走。

    房大以头抢地,痛不欲生:哎呀,气死我了,臭娘们真是贱性不改啊,竟要陪着野汉子讨饭去?而吼声未绝,眼前的人影没了,他再顾不得柴房中的野汉子,急忙从地上爬起想要去追,却又力不从心,气急败坏喊道:臭娘们,你敢迈出家门半步,我打断你的双腿

    春秀脚下不停,直奔前院而去。

    房大错愕不已,又追赶不及,猛地扔出了手中的棍子,仰天咆哮道:你走了我咋办呢,嗯,我咋办呢?臭娘们回来,我且饶那野汉子一回!

    春秀走到屋山头,忍不住脚下迟疑。她咬了咬嘴唇,带着泪痕委屈道:你胡说哩,他不是我的野汉子!

    房大抹了把鼻涕,挥拳捶地,顿时又是气势汹汹:饶他不难,将他赶出院子!我不能让向夏村的父老乡亲笑话我,说我帮着婆娘养汉子!

    春秀正在左右为难,柴房中有人出声:不用驱赶,我离去便是

    无咎很想接着沉睡,而院里的吵闹声让他忍无可忍。他慢慢爬出房门,恰好与不远处的房大四目相对。两人本来天各一方,互无交集,如今却都是行动不便,并为了同一个女人而牵扯不清。他冲着房大哼了一声,扶着门框慢慢站起,然后一步一挪,奔着院外走去。

    房大坐在地上,不甘示弱地瞪着双眼,随即又凶狠恶煞般地啐了一口,颇有几分当家男人的荣耀与威风。与其看来,要想保住家园,与自家的婆娘,一定要扎紧篱笆守住院门。而野兽与野汉子,则同为天敌!

    扑通——

    无咎没走两步,踉跄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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