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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曳光

    究竟是怎么了,莫非是将死之兆?

    无咎却清晰感受到了腹中的饥饿,他知道自己没死,于是乎,抓取两块乳石吞下肚子,便躺在石榻上回想着曾经的一切。而无论怎样苦思冥想,还是茫然不已。或是与仙道有关,这才隔行如隔山,既然弄不明白,暂时不理也罢,只是剑口慢慢疼痒起来,如百虫挠心般让人无从安静。

    不知不觉,一日过去

    无咎从榻上爬起,踉踉跄跄走向洞穴的角落里,顾不得嚷嚷着非礼勿视非礼勿近,只管解开衣衫而一通宣泄。乳石固然顶饿,终究还是石头,那种穿肠而过的滋味,爽且痛着,却不为外人道哉!

    他虽然举止不堪,却时刻戒备着,只要有人靠近,拎着裤子便跑。

    丢人与丢命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乎他去也匆匆来也匆匆,抓了两块乳石吞下去,喝了几口水,接着又躺下来闭目养神。似乎觉着,手臂上的剑口疼痒稍缓。

    转眼之间,又过两日

    木申依然守在洞口,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的淡然自若。尤其是每当见到有人匆匆来去,他的脑门上便不由得冒起几根青筋而两眼喷火。

    那小子吃了睡,睡了拉,拉完了再吃,吃完了再睡,且腿脚愈发利索,曾经的颓废不堪也渐渐消失,分明就是一个好人的模样。他原本伤势惨重,根本不应该痊愈的如此之快。倘若啃石头便能疗伤止疼,还要丹药何用?而他今日不再忙着睡觉,又在折腾什么

    无咎回到石榻上,只觉着身下火辣如旧,不禁呲牙咧嘴,冲着屁股狠狠揉了几下,旋即又神色微愕,两手稍稍握拳,低头看向左臂。

    破碎的衣衫下,裸出的臂膀布满了血痂。曾经的剑口已然愈合,只留下一道醒目的黑色血痕。短短三日,伤势大好。尤为可喜的是,疲惫消失,手脚有力,比起从前来要更为强壮矫健。难道是乳石所致,抑或是灵威之功?

    在强敌的虎视眈眈之下,在生死危机的逼迫之下,在忍饥挨饿的折磨之下,在惨遭重创的凶险之下,竟然隐忍苦守了十来日,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真乃邀天之幸,可喜可庆啊!

    无咎侥幸之余,得意难禁,长眉斜挑,摆了个箭步,又双臂挥动比划着架势,吐气开声道:这一招,冲锋陷阵逞英豪!他腰背一扭,装模作样捣出一拳:这一招,两军阵前显霸道!其回首转身,拉弓开箭状,凛然喝道:这一招,百万军中斩敌枭!木申,看我百步穿杨,取你首级

    这位是个如假包换的书生,又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公子哥,还是真正的将门之后,且对于抓鸡斗狗寻衅打架的门道颇为谙熟,如今死里逃生之后,再加上伤势痊愈而心中得意,顿时原形毕露,竟在石榻上舒展起筋骨来,还不忘冲着木申发出挑衅。

    而他正自威风十足,却又手脚一顿,没趣道:我还没亮出家传的杀敌招式呢,那家伙就吓跑了

    洞口处没了人影,木申消失了。

    那家伙又想故技重施,了无新意。谁再上当,谁便是一块石头!

    无咎对于木申的离去,没有放在心上,却也不再尝试走出洞穴,以免重蹈覆辙。他在石榻上坐下,伸手从水中抓起一把乳石,才要张口去吃,又咧了咧嘴而神色自嘲。

    这般整日里啃石头,十足一个野人。而玉井峰也是毫无道理,既然多日不见本人上井,也该派人前来查看,或许便可借机脱险,总好过这般暗无天日的凄清孤冷。

    还有紫烟仙子,为何也不前来探望呢,是修炼正忙而无暇分身,还是忘了风华谷那个为她朝思暮想的教书先生?

    不会,她先是以玉佩相赠,又将本人留在玉井峰,且以丹药相赠,足以表明她情有所系啊!

    嗯,你若有情,我便有义,愿得芳心,白首相依,嘿嘿!

    是了,曾经服下紫烟所赠的丹药,当时并无异样,而如今的变化,又是否与之有关?

    无咎挽起了袖子,举起了手臂。稍显瘦弱的手臂与从前差不多,也不见有筋肉暴起的粗壮,而随着拳头的握紧,肌肤上的黑气却愈发明显,像是黑色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并有莫名的力道在蠢蠢欲出。

    难道是紫烟预知我的劫难重重,这才赠予丹药,使我脱胎换骨,以便度厄脱困,再与她双栖双飞而逍遥于天地之间?

    应该便是如此,不然剑伤绝不会痊愈得如此之快,且力气大涨,假以时日,或许可以不用再怕木申那个家伙!

    只可惜本人没有灵根,还是不能修炼啊。紫烟,下回给我一粒丹药,要立地成仙的那种

    无咎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道白衣婀娜的身影,顿时觉得心怀怒放而神清气爽,好像眼前的阴寒幽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琼楼玉宇洞天福地。他兴奋所致,抬脚趟过积水,走到一侧的石壁前,举起右拳便砸了过去。与之刹那,体内的力道循着手臂汹涌而出。

    砰——

    随着一声闷响,洞壁上出现一个深达寸余的坑。

    无咎看了看那坚硬的白玉石壁,又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手腕以及五根指头有些清微的酸痛与麻木,却是毫无发无损。

    哎呀,好大的力气,好硬的拳头,竟将玉石给砸出一个坑,便是铜筋铁骨也不过如此!木申,瞧见没有,你的小身板比得上这玉石的坚硬吗?再过个十天半月,说不定便可强弱逆转,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哼哼!

    而修炼不可懈怠,还须持之以恒!

    如何修炼?啃石头睡大觉!

    无咎回到石榻上,吞下两块乳石,接着仰面朝天躺下,伴随着一道白衣人影,在春眸荡漾中悠悠然睡去

    转眼之间,在地下的日子已过去了两个月。

    至少石壁上多了六十多道指痕,那是每回方便的时候留下的。每一道,便是一日。前后六十多道,便也意味着两个月的光阴便这么悄悄溜走了。

    无咎从洞穴的角落里站起身来,束好衣衫,伸手随意一划,洞壁上再次多出一道清晰的指痕,与之前的排在一起,由浅至深,前后的力道显然不同。他满意地点点头,伸着指头又虚戳了几下,想象着木申惨叫的模样,禁不住咧嘴一笑。

    不过,当他移动石块盖住石坑的时候,还是微微皱眉而神色无奈。

    石坑中的秽物,不再乌黑,而是莹白,看着与乳石没啥两样,便是臭味也闻不着了。不用多想,如今是吃啥拉啥。而一度缓缓提升的力气,好像也停了下来。是紫烟所赠的丹药之力消耗殆尽,还是乳石的奇效就此完结?

    此外,那个木申已多日不见人影。他是认输作罢,还是躲在暗处准备偷袭?

    不管他如何耍花招,本人是以静制动而绝不上当。

    无咎往回走去,才将两步,又呲牙咧嘴,忙伸手捂着屁股并深有感触。若乳石无用,还是少吃为妙。再这般下去,着实难以消受!

    他回到石榻,盘膝坐下。左臂的剑伤早已痊愈,便是疤痕也没留下。他又挽起双袖,并微微握紧了拳头。手臂上不再有黑气闪动,只是白皙的肌肤似有异常,且散发着隐隐的黑泽,像是涂抹了一层怪异的污垢而又清洗不掉。不仅于此,身上也是

    无咎打量着自身的情形,依然是懵懂不明,索性不再多想,而是摸出两本册子来打发无聊。

    《百灵经很有用处,熟读之后,不仅识得天材地宝,且略通药理,算是多了一件安身保命的本事。而通晓《仙道辑录,懂得一些仙门的规矩,以后与修士仙人来往的时候,会免去不少尴尬。只是这两本册子所载录的东西还是太少,前后几遍,依然弄不清自身的状况的由来。譬如,力气为何变大了,肌肤为啥变黑了,等等

    砰——

    便于此时,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清微的闷响,接着有惊呼声响起——

    小心

    此处竟有阵法

    洞中有人

    无咎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册子,闻声不由一愣。他迟疑了片刻,忙将身上收拾了下,随即拎着一把出鞘的短剑,慢慢离开石榻走向洞口




第三十七章 但求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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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在洞口的两丈外站定,并勾着头小心张望。

    黝黑的洞口中,走出一道人影,十七八岁的模样,玉井弟子的装扮,手里还拿着两杆怪异的小旗。他左右张望之际,讶然失声:这不是无师兄吗,你没死

    无咎看清来人,同样是有点意外,哼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忖道,这倒霉孩子,怎么说话呢,没见我好好的,活得精神着呢!

    那年轻人同为玉井弟子,曾打过交道,名叫骆山,自知失言,忙歉然道:师兄恕罪!

    且慢赎罪,回我话来。

    无咎眼光狐疑,张口打断道:你缘何至此,手中所持的又是何物,咦他话说一半,愕然道:宗兄田姐姐

    洞口中又冒出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正是宗宝与田筱青。两人见到无咎也是颇为诧异,却又各自松了口气。其中的宗宝无暇分说,与骆山招了招手,对方会意,随即并肩往回走去。田筱青则是往前移步,轻声道:无师弟,请以师姐相称

    无咎犹自一头的雾水,见田筱青脚步随意,急忙出声喝止:姐姐留步,切莫靠近我!

    田筱青身形微顿,脸色微沉:不得无礼!她虽然人到中年,却眉眼秀气,颇有几分姿色,乍然发怒,尤添几分冷艳。

    又来了,放下架子说个话很难吗?

    无咎见田筱青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顿时没了耐心,眉梢斜挑,扬声道:是谁在无礼?我在救你啊大姐!你再敢往前一步,必死无疑。倘若不信,且走两步瞧瞧,勿谓言之不预也!对方脚步迟疑,神色狐疑。他叹了口气,又道:我知道你情天恨海颇为不易,而整日里端着揣着,累不累啊

    你请住口!

    田筱青还没听到过有人如此说话,顿时脸色微赧,眼光审视,叱问道:此地凶险,为何你却安然无恙?

    与其看来,对方原本一个清秀的书生,如今却是衣衫破碎,袒身露体,乱发披肩,话语粗鲁,全无熟悉的文雅有礼,反倒像个粗莽之辈。尤其他清澈的双眼中,竟然透着几分不羁的随意,分明就是一种傲视的神态,却又叫人难以捉摸而无从睥睨。

    无咎耸了耸肩头,坦然道:大姐呀,我也说不清楚!

    田筱青胸口起伏,脱口道:你既然说不清楚,又岂能她摇了摇头,强作镇定道:且罢,无师弟,两月不见踪影,尚不知你去了何处?

    这女子看似要强好胜,却心事极重,稍加挑拨,便已方寸大乱。不见我人在此处,还问去了何处?

    无咎摆了摆手,不答反问道:你三人为何结伴至此,能否先给我说说

    便于此时,宗宝与骆山抬着一人走了进来,手足盘结着,身子蜷缩着,竟是云圣子本人的模样,却面如枯槁,双目紧闭,显然是没了生机。

    无咎顾不得问话,目瞪口呆道:云老头

    宗宝放下死尸,不及答话,示意道:此处倒也宽敞僻静,且将云师兄安置了再说不迟。

    无咎急忙摆手打断道:不成!我先说个明白。其虽破衣烂衫,行迹不堪,而神情举止却是不容置疑,接着说道:我被管事逼到至此,迄今已过两月有余。而此地异常凶险,石柱的五丈之内,更是形同雷池而不得靠近半步。不要问我其中的缘由,也不要问我为何安然无恙,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各位,以免伤及性命而悔之晚矣!好了,该诸位了他一口气将话说完,转而问道:云老头怎么死了?

    田筱青终于有了忌惮,悄悄往回退去。

    宗宝则是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无师弟倒是命大。他知道不便多问,也无暇深究,抬手往地上一指,叹道:云师兄耗尽寿元,坐化在坑道之中,我便与田师姐骆师弟商议,将他另行安葬,又恐管事察觉,便寻到了此处。想来只要小心,或也无妨!

    无咎恍然之余,扼腕唏嘘:哎呀,这老头活得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他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又道:何不禀报,自有管事处置

    宗宝长吁了下,转而冲着地上的死尸默默端详,片刻之后,才话语低沉道:云师兄生前说过,他不想变成灰烬随风散了,想给自己留下一具躯骸,以见证他曾经来过他说到此处,苦笑了声:呵呵,既然道友一场,便不妨帮他遂了心愿。却不知来日,谁又为你我收尸!

    百年一场空,临了梦无踪,随风舞尘埃,来去竞匆匆!

    那是田筱青,独自站在洞口前,许是有感而发,话语神态中透着莫名的怅然。她经历坎坷,倒是与云圣子相仿,对方临终前的悲凉与无奈,又何尝不是她来日的写照。

    骆山不以为然道:魂魄已去,留下皮囊又有何用。云老师兄,还是俗念太重啊!修仙修仙,修的是超脱与忘我,而非沉迷于红尘过往!

    他年轻的面庞略显稚气,说起话来却是透着老成,转向无咎又道:无师兄,你莫非炼气有成,这才不畏禁地凶险?

    无咎看了眼那说话的两人,自顾问向宗宝:我在井下两月有余,几位管事有无过问?你三人来到此处,又是否遇见木申管事?

    宗宝道:无人过问。至于你说的木管事,来时未曾遇见,或是仙门出了变故

    无咎昂起头两眼一翻,无奈地耸耸肩头。这可是关乎性命呀,竟然无人过问。看来本人就是化成灰烬,也不会惊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动静!

    骆山从怀中掏出两面小旗,自语道:这阵法莫非就是木管事所留,或为示警所用,并无威力,还是不拿为好!他倒是慎重,随即返回山洞,应该是将两面小旗放归原处,以免惹来麻烦。

    仙门出了变故?

    猜测而已

    罢了,先安置云老头。

    无咎见宗宝有苦难言的样子,不再多问,离开原地走到洞口前,俯身查看,禁不住又是叹了声:云老头啊老云老头,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云圣子依旧是双手盘结双膝趺坐的模样,只是灰白的须发成了银白,像是寒冬的白霜,湮没了他百年的生机。而他枯槁般的面颊上,却似乎带着隐约的笑容,不知是在嘲笑生死的无奈,抑或是解脱后的释然!

    是啊,人到了如此年纪,应该早已看透了命运的无情。霞光褪尽,暮色降临。他不求成仙,但求来过!而他的宿命,也是众多修仙者的宿命。只能说又何苦来哉呢!

    无咎想到此处,微微打了个寒战,随即又舒了口气,暗忖道,幸亏我不是修士。

    他伸出两手,轻轻将云圣子的遗骸抱了起来,示意道:诸位旁观即可!

    宗宝还想帮忙,只得作罢,却又神色好奇,才发觉那位无师弟抱着云圣子,竟然轻若无物。

    无咎返身走到了洞穴的尽头,拿出短剑便在石壁上挖出一个三尺方圆的洞口,随后又将云圣子的遗骸放入其中,再将洞口用玉石封死,这才退后几步,躬身拜了几拜:云老头,安息吧!以后没人抢食吃,很是无趣,呵呵他话语轻松,且带着笑声,脸上却毫无笑意,嘴角反倒是泛起一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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