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曳光
而人在此处,虽然动弹不得,却云雾淡淡,天光高远。嗯,看看风景,很不错呦!
正如所说,杀了两个弟子,只要山崖上囚禁三月,还能吹吹冷风,欣赏日出月落,真的讨了个便宜。那位戊名长老,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他早已知晓两位玄火门弟子挑衅在前,如此处置还算公道。
无咎趴在石头上,正在自我安慰。忽而一股冷风幽幽吹来,他只觉得后背一寒,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谁料不过瞬间,一股又一股寒风呜呜而来,且愈发的冷彻入骨,还伴随着阵阵寒雾,仿佛一场大雪随时将至。而并无雪花飘落,只有风声凌厉。那呜呜的嘶鸣,犹如鬼哭狼嚎。好像真的有头恶鬼站在身后,尽其残暴凶虐之能,却又叫人无从躲避,唯有在酷寒中咬牙忍耐。
冷啊!
无咎刚刚还想着欣赏风景,转眼之间已是浑身哆嗦牙齿打架。以他筋骨之强,早已不畏寒暑。而冥风口的寒风,并非来自于四季的变换,而是来自九霄天上,来自于九冥深渊,或能吹得人肝肠寸断,或能吹得人魂飞魄散。他没有修为护体,只能凭借**强撑着阵阵恶寒的侵袭。
吼吼,冻死人了!
无咎的双拳紧握,僵硬的身躯在颤抖不停。他的衣衫与乱发,被寒风吹得倒挂;裸露的后背与双腿,渐渐覆盖了一层白霜。其狼狈的模样,很是凄惨无助,却又无从挣扎,唯有这般苦苦承受。
而一股猛过一股的寒风,好似无休无止而永无尽头!
那呜呜的嘶鸣,已变成了撕心裂肺般的咆哮。犹如末日来临,百鬼千鬼在悲呼怒号。肆虐的雾气笼罩四方,再也看不见远近的景色,唯独寒潮滚滚而生机断绝,使人痛苦之余心生绝望!
唉,这世间,哪有什么便宜啊!
不管是悲是喜,是收获还是失落,也不管是痛是乐,是倒霉还是幸运,终归要付出代价,谁也逃脱不得。这老天若是有灵,它或有昏聩蒙昧之时,而到头来,还算公平!
无咎的牙齿咬得嘎吱直响,面颊紧紧贴在石头上,拼尽全力绷紧僵硬的身躯,却还是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意。他呻吟着,颤抖着,渐渐心神迷离,神魂倏然远去
依稀仿佛,大雪漫天。厚厚的白雪覆盖着整个院落,也仿若掩去了曾经的荒芜与破败。却落寞深了,寂静浓了,独对这方苍白,愈发叫人无所适从。大树下的秋千只剩下一根绳索,孤零零维系着光阴的羁绊。而飘雪纷飞,天地清寒
忽而一个老头在疯癫狂舞:噫乎好大雪,云霄路断绝,酒醉逍遥去,何处不风月
眨眼之间,景物变换,人在山顶,抬手指天:风雪正当时,何处寻花开:就此踏天去,云外春风来
那是祁老道,他说的不错。纵马逍遥去,何处不风月?与其这般苦苦的挣扎,不如归去。去那西岭湖畔,坐看星雨落花;去那红尘山谷,远离纷纷扰扰
去吧,岂不闻:百年一场空,临了梦无踪,随风舞尘埃,来去竞匆匆
无咎忽而觉得心灰意懒,万念成空,再也没了寒冷,只有一丝隐约的光亮,在寒潮雾气中来回摇曳,仿佛在指引着他踏上归程,走向永久的梦境。
而恍惚刹那,又有一面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是破阵营的战旗,凝聚着万千战魂,在呼号呐喊,杀气震彻云霄。随之还有一句熟悉的话语响起:不畏风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尘埃
无咎已是神魂恍惚,疲惫不堪,只想就此远去,摆脱所有的负累。而随着那面战旗出现,铁血豪情顿然而生,随即心头一凛,强行从昏迷中慢慢醒转。
寒意尚在,而那肆虐不休的阴风寒潮却终于停了下来。
哎哟,冥风接连吹了一个时辰吧?
所幸及时醒转,否则说不定便是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无咎甩动乱发,又是蓦然一怔。
似有一个小巧的身影在眼前一闪,又瞬间没了。
你谁
无咎失声惊呼,而牙关咬得太久,乍然张嘴,根本吐不出声。而寒雾散去,山崖如旧。并无人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神错乱,难免幻觉啊!
无咎吐出一口寒气,自我安慰着,而默然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不是幻觉。
方才的人影,并不陌生早间前往青龙峰圣殿的时候,便在玄武崖上见过她,怎奈相隔遥远,看不清楚。而晨霭中的身影,如真似幻,娇小玲珑,那样的缥缈动人!
哦,应该是位玄武谷的弟子。却不知她姓字名谁,为何要偷窥自己
无咎弄明白了方才的原委,放下心来。而回想着刚刚经受的寒风,依然心有余悸。
那是冥风?
比起所遇到的阴风,更为的阴森寒冽。即使灵力护体,只怕寻常的修士也是难以消受。而自己凭借**强撑,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或许是上辈子修炼过《天刑符经的缘故,使得这辈子的命魂足以经得起各种折磨。而那面破阵战旗的出现,更是功不可没。便仿佛一股凌烈的战意,随着那面旗帜在心头升起!
还有苍起的那句话,同样的让人心怀激荡而神志清醒。
不畏风云遮望眼,胸有天地泯尘埃!
胸有天地,无所畏惧!
犹还记得,那句话还有后两句:挥剑斩尽百千恨,铁血难断一寸柔
无咎侥幸之余,心绪万千,却又难以动弹,在胡思乱想中慢慢闭上双眼。
对抗冥风,破耗心神。且睡上一觉,但愿醒来已是三月过去。
嗯,很久不曾酣睡,想必红尘梦远
无咎又是一阵心神恍惚,嘴里终于发出久违的鼾声。而他鼾声才起,一股寒风突如其来。他倏然惊醒,随即整个人已被阴风寒潮吞没。他禁不住呻吟一声,苦也!
冥风,一吹,便是一个时辰,停歇三个时辰之后,将会再次卷土重来。如此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无咎吃过苦头,再不敢大意。
他在彻骨的寒冷中收敛心神,于迷离的恍惚中展开一面战旗。随着风儿,马踏飞雪而挥剑披靡。随着风儿,穿透云霄而纵横万里。而大风吹个不停,他的一念神魂也在飞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三日过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再次踏着石阶,悄悄来到崖顶,却又躲在崖石背后,直待冥风停歇,这才探头张望而好奇不已。
山峰的缝隙之前,一个年轻男子,被紧锁四肢,动也不动趴在青石之上。他的衣衫倒卷,挡住了脑袋。裸露的身子,覆盖一层厚厚的冰霜。其形状凄惨狼狈,就如死人一般,却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倒卷的衣衫乱发下传来——
大风那个吹呀我脚踏祥云飞呀吼吼,冻死人喽,高处不胜寒呀
你没死啊
娇小的身影,似有诧异,旋即失声,又伸手掩唇而转身躲闪。
只见石头上的某人,一阵脑袋乱甩,堪堪摆脱了遮挡的衣衫与乱发,终于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只是他的脸色发青,双眉带霜;鼻孔垂着寸余长的鼻涕,依然还是冰碴状。而他的两眼中带着同样的错愕,惊讶道:我招你惹你啦,缘何咒我死呢
那是一个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身着粗布衣裙,却遮不住她娇小玲珑的身姿。尤其她秀发披肩,面容半掩,虽肤色稍黑,却颇显精致秀丽,显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无咎瞠目片刻,恍然道:咦,我认得你哦
妙龄的女子尚自有些不知所措,便要就此离去,却又微微一怔,慢慢转过身来。
无咎咧嘴含笑,还想着多说两句,而当他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像是白日撞鬼一般,吓得鼻涕摇晃,顿时目瞪口呆:你你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有女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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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妙龄的女子,半边脸颊稍黑,却不失秀丽,而另外半边脸颊,竟长了一大块黑色的绒毛,或是天生的胎记。左右对比之下,煞是怪异。乍然一见,难免吓人一跳!
无咎始料不及,难以置信。
而女子本要躲避,此时却已抛下羞涩,竟挪步慢慢走近,颇为意外道:你认得我?
无咎依旧是锁着四肢,只有脑袋昂着,张口结舌道:我我认得不认得
他是想说,清晨的时候,见过一个女子,应该便是眼前之人。而那风姿绰约的身姿,与如此容貌相差太远。
你不必惊慌!
我没有
哦,是不是我太过丑陋,吓着你了?
嗯
啊不,美丑之表,无非俗人俗念,红颜骷髅,只在梦醒之间,姑娘,你你何故这般
无咎很是尴尬,有些语无伦次。
面前的女子,着实丑陋,而神态举止之间,又显得颇为善良从容。一时之间,叫人厌恶不得。只是她竟然蹲下身子,默默盯着自己,一双黑眸微微闪烁,仿佛诧异,又好像陷入遥远的追忆而莫名所以。
你是
元天门弟子,无咎
我早已听说,不过,你是无咎
嗯,如假包换。而姑娘应该出身人族,姓字名谁呀?
我已忘了姓氏名讳
噫,总不能唤你丑女吧,咳咳,恕我失言
你没有说错,我便是丑女
冥风的间歇,山顶上呈现一出怪异的场景。
一男一女,不期而遇。一个趴着,挂着鼻涕,满身白霜,乱发中昂着一张惨兮兮的脸;一个蹲着,身材娇小,却相貌丑陋,唯独乌黑的眸中,闪烁着莫名的神采。只是简短对话之后,忽而陷入尴尬之中。彼此面面相觑,又相互神色躲闪。
而不过转瞬之间,丑女已恢复常态:长老与管事弟子,皆唤我丑女。我乃星海宗弟子,专管玄武崖各处的清扫打理。日前获悉有人囚禁在冥风口,便来看看,不料你还活着
她说到此处,面颊偏转,好似有意躲避丑陋的一面,又伸手摸出一粒丹药,竟改作传音道:此乃定元丹,虽粗劣不堪,却有养神定魂的功效,或能帮你缓解冥风淬体之苦
无咎始料不及,紧闭着嘴巴连连摇头。
他不是当年那个贫嘴贪吃的书生,绝不敢轻易尝试一个陌生人的丹药。
而丑女好像是早有所料,也不强迫,伸出手指,将某人鼻下的鼻涕轻轻扯开,很是自然而然,全无半点儿的嫌弃,然后又柔声说道:快快吞下丹药,莫让他人察觉。否则我再也不能看你,乖啊,张嘴
一个大男子,被一个小女子扯下鼻涕,很是意外,也很是难为情。尤其那温柔的话语中,透着关切,还有莫名的亲近,更是叫人无从拒绝。
无咎稍加迟疑,禁不住张开嘴巴。丹药入口即化,体内并无不适之感。而尚未松口气,乱发又被一只小手撩开,紧接着一张毛茸茸的黑脸逼近,他慌忙一闭眼急道: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啊——
丑女微微错愕,手上一顿。却还是凝神端详着那张白里带青且又不失英俊秀气的面庞。少顷,她的腮边露出一抹笑意,随即转身走开:冥风将至,我稍后再来陪你!
无咎睁开双眼,一道娇小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山崖的石阶上。她的手中,好像还拿着一个扫把。
哦,一个玄武崖的扫地弟子。
而那女子的年纪不大,而修为却是不弱。她应该有着羽士七八层的样子,或许是因为相貌的缘故,这才沦落成为扫地的弟子?
不过,她出身人族,心地善良,倒是个不错的女子。只可惜,太丑了。而云想衣裳花想容,哪个女子不爱美呢。怎奈相貌都是爹娘给的,她也是可怜啊!
无咎正在为了丑女的相貌而惋惜,阵阵寒风从身后吹来。
他急忙抛开杂念,收敛心神,绷紧身子,口中念念有词:大风那个吹呀吹我脚踏祥云飞呀飞
不知是一粒定元丹的功效,还是心头的那面战旗烈烈不灭的缘故。总而言之,无咎在冥风淬体的痛苦中活了下来。不仅如此,每日还有人陪伴。没过几日,双方已渐渐相熟。
正如猜测,丑女因为相貌所致,惹得同门嫌弃,便来到玄武崖当起了清扫弟子。她每日独来独往,很少与人打交道。或许是无咎遭受囚禁之苦而使得她心有不忍,又或许无咎的言谈举止迥异于常人,彼此之间倒也相处甚欢,且愈发的轻松随意。
转眼之间,一个月过去。
玄武崖,冥风口。
无咎依然捆绑四肢,趴在石头上,却张嘴吐出一粒果核,嚷嚷道:这果子难吃哦
丑女坐在地上,背靠青石,与他紧挨着,拿着一粒果子递过去:此乃木囊果,有辟谷之用,虽也难吃,总比饿着强啊!要知道你尚有两月,方能脱困。听话
无咎呲牙咧嘴,竭力拒绝:兄弟,我饿不死的
丑女转身,半边秀丽的面颊透着愕然:你唤我兄弟?
啊有何不可?
无咎振振有词:你我一见如故,当如好兄弟也!
丑女默然片刻,转而微笑:嗯,你我便是好兄弟她笑起来,一双黑眸泛着涟漪,像是秋水横生,倒也好看。而她旋即已猜透了某人的心思,又道:你是嫌弃我丑陋呢,只当我是个男子呢!
嘿
无咎心虚发笑,安慰道:莫要自暴自弃,大哥我不嫌弃你!
既为大哥,吃个木囊果
哎呀,冥风将至,兄弟快快离去
丑女只得作罢,捡起扫把扛在肩上,像个男孩子,很是挥洒不羁,而娇小的身子又添几分别致,随即头也不回跑下山崖。只是当她躲在山崖之下,听着头顶传来的阵阵风声,她又独自靠在石阶旁的峭壁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忽闪忽闪而若有所思。
又是半个月过去。
玄武崖,笼罩在朝晖之中。
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冥风口,丢下扫把,走到青石前,然后就地而坐,这才回头一瞥,顺手扯去两截冰冻的鼻涕:无咎,情形如何?她虽然与某人称兄道弟,却又总是喜欢直呼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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