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纪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曳光
无咎有些不以为然,伸手抓向桌上的糕点。
此前早已听说过古剑山苍起的大名,而那人或为剑修至尊,却关乎天运命数,未免有些奇谈怪论!
祁散人挥袖阻挡,恼怒道:本道正经说话,你且洗耳恭听!
无咎只得缩回手来,埋怨道:老道啊,你好大的脾气!苍起人已不在,无非留下七把飞剑而已,缘何危言耸听,当我三岁小儿不成
祁散人顿时吹胡子瞪眼,连连点着手指。
无咎眼光一斜,神色挑衅。
祁散人一拍桌子,教训道:你少来激将法,我还不知你的德行?事关数千年的一桩秘辛,今日不妨说给你听
无咎露出笑容,静待下文。
而祁散人却是哼了声,拂袖而起:公孙公子,你有客来访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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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来访,不止一位。
当无咎与祁散人走出院门,门前站了一群人。
除了一辆马车,四名侍卫,以及蛟老与附宝儿以外,还有十余位壮汉,竟是宝锋与他的一帮子兄弟。而那个叫作禾川的修士,则冲着空无一人的门房在默默发呆。
众人见到无咎现身,各自举手致意。
蛟老往前两步,出声道:在下与宝儿曾受先生之恩,今日特地登门拜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随他一声吩咐,四名侍卫从车上搬下两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附宝儿跟着裣衽一礼。
而宝锋则是大着嗓门道:我兄弟均被革职,无处可去,前来投奔,还望公子收留!他身后的壮汉们随声附和,却一个个不见沮丧,反倒面带笑容,很是兴高采烈的模样。
无咎站在台阶上,一身亮眼的白衣与破败的门庭很不相称,却自有主人的派头,稍稍错愕之后,便冲着祁散人命道:且将宝儿姑娘请入府中用茶
祁散人正拈着胡须,饶有兴趣打量着门前的情景,闻声一怔,瞪眼道:我乃府上供奉,并非你家知客!
兼职管家,俸禄加倍!
无咎随声回了一句,又摆了摆手,转而看向宝锋等人,皱着眉头道:诸位大哥丢了差事,必然为我所累。而诸位有家有小,何至于如此呢,且宅院破败,不堪入住而不待他将话说完,对方笑道:不劳公子费心,我兄弟自有计较!
宝锋不由分说,大手一挥,随他而来的兵汉们轰然响应,一窝蜂涌入院子。
祁散人愣在原地,一脸的郁闷,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兼职了管家,随即强作笑脸:蛟老弟宝儿姑娘,请府中用茶箱子搬到前院,且小心他转身摇头,禁不住仰天长叹:想我也曾是个人物
无咎则是独自站在门前,悠悠舒了口气,却见那个叫作禾川的修士仍在沉默不语,好奇问道:禾兄,傻儿为何至今不见返回?
禾川转过身来,分说道:风公子前夜被惊马撞了,待我赶去,已咽气多时,被扔在道旁的水沟里
难怪不见那个傻儿回来,原来他早已弃尸道旁!
无咎愕然。
我今日前来知会一声,便是要多谢公子的收留之情。此外,顺道看看他有无遗物留下。
禾川苦笑了下,拱拱手道:多有叨扰,就此别过!
一个傻儿,生冷不忌,寒暑不知,身无片瓦,居无定所,又何来遗物呢!而这位禾川倒是善始善终,颇为仁义!
无咎心生敬佩,举手示意:相逢便是有缘,我送禾兄几步路!
禾川也不推辞,转身迈开脚步。
无咎随后安慰道:命运莫测,生死无常。更何况对他一个傻儿来说,未必就不是一种解脱!
禾川点头致谢,淡淡笑道: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我今日便将离开都城,远游四方。
无咎深以为然,附和道:各地风貌不尽相同,名山胜景别有风骚,人生有年,理当游历一番!
禾川却是含笑摇头:我志不在此,要去海边。
据说海上的风景不错,惊涛碧天
不!我想走出神洲去看一看。人生一世,若是不知天地之高远,与个画地为牢的傻儿有何分别!
无咎没说两句,忽而发觉自己的心胸眼界很是促狭不堪,尴尬举手:受教了
禾川停下脚步,笑容如旧:公子遭遇大难,慧心不失,夜闯王府,进退自如,或为修士,却又出世入世而随性不羁,来日必将造就不凡,又何须妄自菲薄呢!
无咎自认胸无大志,连连摇头。
禾川摸出一物递了过来,分说道:此乃风公子随身的遗物,且留公子一观!言罢,他转身飘然远去。
无咎还想道声保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默默打量着那道洒脱的背影,竟是叫人心头平添了几分羡妒。少顷,他低头看向手上。
谁说傻儿没有遗物?
一块破布上,用炭笔画着三道人影。一对夫妇,与一个孩子。彼此牵手,和睦融融的情景
无咎眼瞳微缩,神情微凝。
忽而一阵风来,卷起破布飞向半空。
他像是无法挽留,空张着手,怔怔盯着那片破布在风中飞翔,两眼中痴痴傻傻。恍惚之中,有歌谣在耳畔回响:风萧萧雨潇潇没娘的孩子没人娇
将军府,或是公孙府的前院,宝锋带人在收拾着屋子,四下里乌烟瘴气,却又笑声不断。
院子的空地上,摆放着两个大箱子,里面堆满了布匹绸缎,以及黄白金银之物。
而那匹枣红马被拴在树干上,再无之前的散漫自在,似乎发着脾气,一个劲地打着响鼻,
后院,凑齐了一套残缺的桌凳,上面摆放着玉壶茶盏,还有滚烫热水冲泡的香茗在透着淡淡清香。附宝儿与蛟老坐在桌前,享受着款待。而祁散人,则是在角落里支起锅灶,坐在地上守着灶火,俨然一个伙夫的架势,却又敲打着手中的一截枯枝而念念有词。从他黑沉的脸色看来,分明是在咒骂着某个人,或是某个小子。
宾主见面,相互寒暄。
无咎坐在桌前,见桌上的茶盏颇为精致,且茶香诱人,扬声呼唤:老道,给我斟上一杯热茶尝尝呀
他记得老道只会煮食菜汤,不料人家还有烹茶的手艺。
祁散人不为所动,哼道:去岁寒冰两块加上三花与蜂蜜,只熬得两杯菊花蜜饮用来待客。你想尝尝?没啦!
无咎尴尬咧嘴,冲着对面的蛟老与附宝儿分说道:我府中窘迫,养不起供奉,奈何少典殿下盛情难却,只得拿他一个算命的老道来撑撑门面!
有钱有势人家,常常养有门客,或者食客。若有奇人异士,便也尊称为供奉。
蛟老端坐笔直,少言寡语。
附宝儿还是从前的装束,披肩的长发上缀满了好看的珠子。她浅浅含笑,善解人意道:先生既然回到都城,只须稍展才略,重振祖辈的威名指日可待!
无咎只当附宝儿说的是奉承话,报以微笑,转而问道:我记得随行的还有几位,缘何不见身影?
蛟老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答道:各有要事在身,来到都城之后便已即刻回转。他看了眼身旁的附宝儿,稍作沉吟又道:适逢用人之际,谁敢不争先恐后。如今又有先生鼎力相助,何愁少典殿下大事不成!
蛟老言重了!我不过一落魄之人,又如何帮得少典殿下慢着!
无咎忽有察觉,忙道:两位有话,不妨明说!
蛟老与附宝儿登门之后,还是如同以前口称先生,让他感到颇为亲切,故而没作多想,谁料对方竟然话中有话,显然并非登门道谢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附宝儿接话道:少典殿下固然雄才伟略,奈何根基不稳,若与姬魃以战功夺取王位,全无半分的把握,故而与我有蛟部落联姻,便是要有所借助。而都城内外,兵马多半已被姬魃掌控,若有王族中人与他抗衡,便可扭转颓势。先生出身王族旁支,又是将门之后,只须振臂一呼,必将事半功倍。如今恰逢冬季用兵之时,先生切莫推辞!
她年纪不大,却秀外慧中,且颇具眼光与过人的胆识,话到此处,竟是站起欠身一礼。
说客!
这个附宝儿帮着她未过门的夫婿,当起了说客!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姬少典与姬魃以战功争夺王位的说法,已有耳闻。而姬少典早早的便与万里之外的部落联姻,行事之隐秘,眼光之长远,着实叫人叹为观止!
无咎却是侧过身子,连连摇头:领兵打仗?不不不
想不到姬少典招揽的手段如此出人意料,他犹自难以置信:少典的年纪比我还小,却整日想着登基称王,而我痴长了几岁,反倒是白活了!
祁散人坐在灶前打着盹,随声道:沙场对垒,生死博弈,纵有输赢,不外乎又添几家伤悲!而你乃是逆天改运之人,岂能参与这无谓纷争!
那老道前半句话还些道理,后半句话又在胡扯!我若能逆天改运,早便杀了姬魃而远走高飞!
无咎冲着祁散人送去一个白眼,却见附宝儿走到一旁,追问道:先生缘何不能领兵打仗?你是不懂兵书战策,还是不懂武功韬略
我即便纨绔不堪,也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之后!
无咎才想辩驳,又听:先生身为男儿,岂能任凭家人含冤而门楣受辱,何不举剑奋起,以热血铸就战旗,以彪炳战功重振祖辈的荣耀!到那时候,莫说你要报仇,即便分土裂疆而成就王侯威名又有何难!更何况人生难得几回搏,先生切莫错过如此大好机缘!
附宝儿一席话说完,竟盈盈下拜。蛟老跟着起身行礼,同样的恭敬诚恳。
突然面对如此说客,竟是叫人无从拒绝!
无咎默然不语
第一百三十二章 俗人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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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近黄昏,破落的后院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附宝儿与蛟老走了。
无咎坐在桌前,抄着双手,好像还沉浸在秋日的暖意中,独自冲着不远处的秋千怔怔发呆。
秋千还是耷拉着半边,静寂依然,便是一阵风来,也扯不动它沉沉的寂寞。
祁散人从一间破房子里冒了出来,无奈道:这便是我的住所?比起祁家祠堂差远了他摇了摇头,从熄了灶火的陶罐中端出一只陶碗,然后走到桌前放下,又摸出两粒丹药搁在一旁,接着挥袖一拂,桌上的茶盏消失无踪。
无咎回过神来,有些羡慕道:老道,教我一手袖里乾坤如何?
先将清心汤与丹药服了!
此处并非祁家祠堂,缘何又是苦菜汤?你还有完没完
你全无根基,却强行收取两把神剑,虽暂时无碍,却有后患。如今是否心口绞疼?你眉宇间黑气盈动,两眼中煞气涣散,分明是魔气侵入心魂之征兆,再不调理一二,来日必将为剑入魔而本性迷失
无咎才要嚷嚷,心头一懔。
正如所说,心口绞疼愈发明显,只当是屡遭变故而激愤难抑,却不料竟是魔剑作祟而早已埋下祸根?
祁散人坐在桌前,又道:据我所知,寻常修士,想要收取一把神剑已属不易,若敢贪多,必遭反噬。你却以凡人之躯,接连收取两把神剑,并与之融为一体,虽已呈现凶相,依然叫人难以置信!他说到此处两眼一瞪:愣着作甚,莫非不信老朽?
无咎不再争辩,端过汤碗尝了尝,呲牙咧嘴一饮而尽,随即又抓过丹药扔进嘴里。
祁散人稍显宽慰,伸出干瘦的手指,凌空戳戳点点,似有法力闪烁,旋即结出三点微弱的光芒,再又三三见九,乃至无数而成片成阵,继而倏然收敛汇聚成一沙粒大小。他将之拈于指尖,分说道:以法力神识,结阵于虚无之中,以芥子之小,纳乾坤之大,且随身可就,乃袖里乾坤是也!瞧清楚了没有,很简单啊,诚心唤声师父,老朽再给你细细详解
无咎看着稀奇,随即又目不斜视,并伸手摸出一粒干果吃着,酸酸的甜甜的很是可口。汤药留下的苦涩,大为缓解。
拜师收徒绝非小可,老道成心捉弄人!
祁散人手指一弹驱散了法力光芒,哼哼道:我从来不收徒弟,随口一说罢了
无咎吃着果子,问道:你如今是何修为?
祁散人随声答道:自保无虞
无咎又问:人仙境界
祁散人手抚胡须,轻咳两声:咳咳一般人不敢欺负我!他稍稍尴尬,侧目打量,疑惑道:你想让我帮你杀了姬魃?若真如此,你是否便随我离开都城?
无咎吐出果核,眼光一斜:我个人恩怨,无须外人插手!而我家在此处,缘何随你离开?
祁散人意外道:你真要带兵打仗,去帮着一个凡俗的王侯成就天下霸业?荣华富贵,过眼烟云;虚名利禄,庭广之累
无咎的眼光再次落在秋千上,耸耸肩头:我也不知道他站起身来,似有不解:何为庭广之累?
祁散人跟着站起,掰着手指头分说:庭广则爽,冬累于风;树密则幽,夏累于蝉
如你这般说来,干脆混吃等死算了!
此言差矣!天降大任于眼前,又岂能拘泥于凡尘俗世!
我可没有逆天改运的本事!
无咎丢下一句,晃悠着脚步走向前院。
哎我没说完呢
祁散人伸手示意,却是没人理会,气得一摔袍袖,独自冲着破败空寂的院子郁闷不已。片刻之后,他拈着胡须,自语道:那小子浪荡多年,名声不佳,且家仇未报,难免俗人俗念啊!倒也急不来
前院的野草已被除尽,倒塌的砖石瓦砾清理一空,东侧的墙角下竖着破旧的兵器架子,并收拾了一个角落当成马厩,西侧的水井边则是摆放着水桶扫把,而收拾出来的几间屋子,也点燃了灯烛。曾荒寂破落的所在,多了几分生机。尤其是院子当间点燃了落叶与枯枝,熊熊的火光将四下里照的通亮。十余个兵汉则是围坐四周,烤着肉食,饮着烈酒,说笑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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