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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看云起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锦殿下

    阿芒不满地努努嘴,望着卧云。

    卧云被这小家伙盯得愈发不自在,赶紧收手准备提裤子。

    “齐公子……你……你还带擦的啊”阿芒看着身边人手上的动作,眼神里满是惊讶与鄙视。

    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哪有上小厕还带擦的

    “我……我这不是爱干净嘛!”卧云着急反驳,赶紧把手上的厕纸扔了。

    阿芒因与卧云慢慢熟了的缘故,说话越发放肆。一双大眼睛弯了弯,笑得像只偷到鱼干的小猫:“哦我知道了,公子不会是那个吧”

    卧云听着那拖长的尾音,气得伸手就去揪那小鬼的耳朵:“给哥说,我是哪个”

    “齐哥哥,好哥哥,你还没洗手呢!”

    “哪个!”

    “哎啊啊,阿芒被捏痛啦!”

    “小鬼!别跑,给爷说清楚!”

    阿芒撒着脚丫跑了出去,卧云自然无心去追那小鬼,风中只留下那小屁孩的笑声,满是没心没肺。

    卧云的唇角弯了弯。

    “公子,齐哥哥呢”

    阿芒一边收拾着卧云住过那件厢房的物件,一边询问坐在椅子上养伤的宿千。

    “他不在了。”

    阿芒背对着宿千,一双眸子涌出一颗颗泪珠,轻轻吸着鼻子,不敢在宿千面前哭出声。

    等到宿千走后,小小的他才敢在这重新回到空荡的屋子里放声。

    在孟家的这些年,齐云是他遇到的除了宿千待他最好的人,可他却在昨夜的胜利中葬身了。

    泪水把那被褥浸湿,阿芒缩在床头一角回想与卧云相处的每个瞬间,哭成了个小泪人,他将卧云的物件都一一收好,在晚些时候要送去与孟家死去亡魂的东西一起烧毁,民间传言这样逝者才能安息。

    “齐哥哥……”

    宿千走出屋子的那刹那就听见了阿芒的嚎哭,摇了摇头往庭院里离去。

    他已经命令下去拆除孟府天空下的铁网,还这方天地一份完整的日光。

    昨夜的厮杀将孟府外的街道染红,无论怎样清洗,那些石砖缝隙里的血渍都冲刷不去,只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地上一条条黑色的疤痕,或许这也能永远警示飞虎堂的人。

    惊雁与铁狮的传说永远留在了昨夜,江湖上只剩飞虎这第一大镖局。宿千也下令将孟义从前的老部下统统换去,采用的都是对孟家忠心的新鲜血液,孟义以往的过错,他绝不会再犯。

    阁楼上的秘密也已经被移除,那些罐中的粉尘都被扬洒在城郊外的湖中,在风中变成了闪着微光的碎星。

    只愿这些被残害的女孩下一世能活成平安幸福的样子。

    可苏婉儿不会。

    她今早终于听到了孟义死去的消息,与孟家的二夫人,与孟家的几百人一起,用他们的血肉为那些亡灵献祭。

    昨夜屋外的厮杀惨烈,苏婉儿却在楼阁上放声大笑。

    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苏婉儿一个人坐在茶楼三层的阁楼里,对着打开的窗扉看着孟家的人清洗街上鲜血。

    可那些耻辱与罪恶怎能被洗去

    苏婉儿一动不动,就这么由着风把她头发吹乱。柳三杀救她出来的那日帮她清洗了身子,自己那肮脏畸形的身体。她从那女人的样子中看到了母亲的影子,想必失去了她的母亲,现在也是柳三杀这般苍老憔悴的模样了吧。

    卧云给她安排的马车即刻就会到,载着她回乡。

    “婉儿真想回家啊。”苏婉儿轻轻笑着,窗外是尚好的天气,日光照在她多年不见日光而煞白的脸上,那些未愈的疤痕就这么暴露在阳光中。

    “苏姑娘。”

    店小二推开门,楼下来了马车,要接这个坐在软椅上,用布盖住下身的女孩。

    只是背对他的苏婉儿并没应声。

    她已经死了。

    脸上却是安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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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初见
    卧云睁眼,自己不是因为被梦中的恐惧惊醒,而是被手边一阵湿润的触感弄醒了。

    她想起身,左臂传来的痛楚却令她动弹不得。

    卧云费力地歪头看去,手边是一团毛茸茸的白毛。

    “我这是死了,遇见地狱噬人的兽了”

    卧云疑惑地将手动了动,那团白毛突然一窜,仿佛是被卧云吓到一样,抬头露出一双墨蓝色的眼睛。

    卧云识得这眼睛!那夜这东西撕咬她的疼痛,现在还在她身体里作祟。

    “你你你……别过来啊!”卧云身上发痛,却还是硬撑着身子在挪动。

    那双眼睛无辜地望着她,眼里有着委屈与歉疚,它趴在地上,两只前爪在地上蜷成两个小小的毛球,尾巴一摇一摇,嘴边轻哼着唔咽。

    之前那般凶猛的野兽,此刻居然变成如此温驯的小白狗

    卧云一边望着眼前的这团白毛,一边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厢房,没有什么豪华的装饰,家具装点却别有特色,皆用檀木制成,房中并未烧香,却洋溢着一股香火的气息,简单却不简陋。

    卧云长舒一口气,自己竟还没死。

    她支撑着身子靠在墙头一侧,好好放在床边桌案上的凌霄被卧云够着手拿过来,对于眼前那家伙,她还是不放心的。

    这一拿可不得了,那小白狗愈发委屈,一腾身子就往床上扑过来,卧云剑刚拔到一半,那家伙的舌头就散着热气往她脸上舔。

    “诶诶诶……干嘛……喂!”

    卧云惨叫,她堂堂玄机阁人士,今日居然被一条狗欺负。

    慌忙中,房门被人打开,一个白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小白狗一听这声响,立刻从卧云身上跳开,跑到那人脚边摇尾。

    卧云嫌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抬头望着来人。

    这下换卧云流口水了。

    活了十六年,眼前的这个少年是她见过的最惊艳的面容——长发被尽数盘好,垂几丝挂在眉尾,一双眼生的清澈,长睫在眼睑下生一对暗蝶,面庞并不分外白净,却因挺拔的鼻与薄唇生出几分仙气,一身白袍更加脱俗,从日光里走了进来,肩上抖落一袭星尘。

    或许连方敛欢那样的绝美都抵不过,当然,卧云是不会承认的。

    卧云手中的剑拔到一半,一脸那小畜生的口水,呆呆地望着来人。

    “你醒了”那少年轻轻一句问候。

    卧云木讷地点点头,将凌霄收回剑鞘里。

    “你……是”

    那男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一个腼腆的笑:“哈……忘了给你说了,我叫道年,哦对了,前夜是这家伙把你咬伤的,幸亏我及时抓到它,若是姑娘有大碍,我必定要狠狠教训它一顿。”

    那小家伙缩在道年身后,一脸委屈地唔咽着。

    “它是……一条狗”

    “嗯……半狼半狗,或许算是狼狗吧。”

    那白毛听到主人这般言语,气得连叫两声。

    道年嘻嘻地笑着,不理那小家伙的委屈。

    卧云这才抹了抹满脸的口水,脱口一句:“它不会吃屎吧”

    对面一人一狗皆无语,那小家伙气得团团转,下一秒就夹着尾巴跑出门去。

    卧云看他们这模样,失声笑了一句:“打趣罢了……”

    她顺势摆了摆手,忘了左臂的伤,一下子被疼得咧嘴。

    道年赶紧走了过来,让她躺下。

    “姑娘切莫乱动,师父帮你看过伤口,要愈合还需些时日,那毒不浅,定要仔细养好了。”

    卧云倚靠在床侧,细细地想来,道年两字,不似凡人姓名,更似道家名号。

    思绪刚落,窗外的钟声就轰然作响,待余音过去,卧云轻声开口问道:“这是何地”

    “南烛山无名观。”

    眼前人是一个小道士。

    “距兆城有多远的路程”卧云心切地询问,或许杀出重围的柳三杀正在城外寻她。

    “兆城”

    道年皱着眉头,一脸不解:“何为兆城”

    “这位兄台别拿我打趣了。”卧云一脸笑意望着他,可眼前人还是满脸不解。

    “鄙人不知。”

    笑容在卧云脸上凝固,她追问;“那前夜你在何处见到的我”

    “山下密林处。”

    “带我去那。”

     



第三十六章·出走
    南烛山无名观并非没有名字,而是唤作无名。

    没有名号,只担道观的责,履道家的任,道年与其师父二人长居观中,伴清香几缕,时有南烛山上山民求助,他师徒二人也都竭力。卧云原以为这无名观不过与寻常道观相差无几,却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同。

    今日的晚饭上,道年给她煮了鸡肉羹与猪蹄汤,配百合与野菌一同,说是对她的身体极有滋补的功效。

    “你们……你们出家人还杀生的”卧云望着眼前的菜肴,瞠目结舌。

    道年爽朗一笑:“不许吗”

    “在别的道观这可是大忌。”

    “可南烛山就这一座道观。”

    “你的意思是,你从未去过别处”

    道年微微点头。

    卧云尴尬一笑,怪不得此人不知兆城。

    “那这些年你待在这深山老林中不会感到寂寞”

    道年微笑:“有师父与我,还有那小家伙与我作伴,怎会寂寞呢,平时山民有事也总爱到观中来,修身的人家,心态怎能浮躁”

    卧云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师父呢”

    “他啊……”道年略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八成又跑哪儿喝酒睡大觉去了。”

    卧云不再惊叹,连肉都能大口吃的无名观,这道长嗜酒大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诶,等会汤凉了。”道年盛一碗鸡汤递到卧云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瓷碗与卧云相触。

    卧云笑着接过那碗汤,拿起勺羹浅尝一口,鲜美浓郁,却不腻人,汤中加的菌菇与参都是大补的功效。

    “你做的”

    道年对着卧云惊讶的脸点头。

    “还挺有两下子嘛。”

    卧云大口地将那碗汤喝得见底,一旁的小白啃骨头也啃得甚香。

    “是了,你便在我观中好好休养,等伤好了再说离开的事。”

    卧云露出个笑,眼神里满是狡黠。

    “嗯,麻烦你们了。”

    道年看卧云用完膳之后便带着小白离开了,此时观外的晚钟已合着烟霞沉沉地鸣响。

    卧云将伤口处的草药换了一遭,擦拭好凌霄,准备着天黑之后的行动。

    “百部道长,又来买酒啦”

    百部老儿穿一身破旧的麻布衣走在南烛的山路间,手上拿一个葫芦瓢的酒壶,酒壶是空的,可他脸上的醉意却是满的,一张脸红着乐呵地笑,苍苍的白发杂乱地盘起挂在脑后,一身褴褛。

    除了人人识得他的南烛山民以外,谁又认得这是无名观的道长呢

    “小孙,今儿给老儿我来两壶烈的!”

    他倚靠在酒馆一侧,将那脖上悬挂的与手上拿着的两个葫芦扔过去,稳当落在酒馆的桌上。

    店家小孙笑着将酒壶装满,顺带给他捎了三两花生米。

    “道长今儿是有什么喜事吗”

    百部挥挥手,将花生米与酒收进囊中:“嘿嘿,今夜有好戏看咯!”

    他摇摇晃晃离去,留下小孙在店门口遥遥望着,无名观的百部道长总是喜欢叫年至花甲的自己老儿,平时的作风也总是荒唐滑稽,可南烛山的山民都十分依赖无名观,但凡有事,百部与道年师徒定会为他们解决,说是这方天地的保护神也不为过。

    百部缓缓地朝山腰走去,身后的天色也逐渐暗下去。

    “诶,就这了。”

    他长舒口气,走到道观后的一座塔尖处,毫不费力地飞上了瓦檐,将怀中的酒拿出来,和着花生米一同下肚。

    他眯着眼笑,目光幽幽盯住道观门口的那道石阶。

    天色黑去多时。

    卧云伏在床沿,睁着眼看窗中的缝隙,那道年将院内清扫了一遍,又将即将燃尽的香火重新续了油,才招呼着小白往自己的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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