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

    “提到‘活着’，老宋，你提醒我了。我告诉你，”陈大川看着宋怀之，阴笑道:“你们处心积虑要干掉的那个军统活口刘成礼，他还活得好好的，已经被李主任任命为少校情报员，这两天他带着我的人，端了两三个军统的窝点，李主任很是满意还要提拔他的。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没有能够除掉他，反而落入了我们的陷阱！你没想到，元修身这么老实本分的人，也会骗你吧！”

    “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认定了我就是卧底，我的任何辩白，都已经苍白无力了。”宋怀之有些凄凉的一笑，道:“从那天，元修身‘不经意’的告诉我，刘成礼住在那个该死的医院里，到被你们抓进来的每一个小时，甚至每一分钟，我的行踪你们

    恐怕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如果你们仍然认为我和军统方面有接触，坚持认为我就是内鬼，那我宋某人，也真是百口莫辩了，所谓跳进黄河洗不清，你们想怎么样，悉听尊便罢了。”

    “有胆子！！”陈大川居然鼓了鼓掌，笑道:“我们按你的说法，调查了你得知消息之后的行踪，虽然整体上讲，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但问题还是不少。比如你说到他那里买水果的那个水果贩子，他今天根本没有出摊，我们的人也没有查到他的住所，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就是军统方面跟你接头的人。”

    宋怀之大笑，笑得凄惨，笑得凄凉，他的眼泪和口水，也随着他的狂笑而落了下来，也许他根本不是在笑陈大川的无耻陷害，而是在笑自己的凄凉结局----从他的脚踏入这一行开始的那一天，这样的结局，似乎就已经确定了。

    宋怀之笑够了，便死死的盯住了陈大川，道:“也真难为你了，陈大川！！一个瘸了脚的五十多岁的水果贩子，在那个地方卖水果已经超过了十年，就是为了和我接头，你他妈的弱智吗！你们当然查不到他的住所，因为他的住所，是在乡下！！一个乡下人，某一天没有进城卖水果，这也是问题吗！”

    “哼，随你怎么说，反正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人不是军统。”陈大川根本无动于衷，冷笑道:“你说他不是军统，不可能十年时间专门等着跟你接头，那么谁告诉你，他没有跟别的人接头！----还有，我们在你的家里，搜出了很多东西，有电台零件，电缆，电池，都是绝密级别的管制物资和器材，对于这一点，你怎么说！”

    抓捕宋怀之之后，第一时间当然是查抄他的住所，谁知这一查之下，搜出来了大量的“违禁物品”，宋怀之根本无法否定什么，他已经明白，这些东西，将会成为干掉自己的“杀手锏”了。

    “我是前一任的电讯处长，家里有这些东西，有什么奇怪吗！”宋怀之冷笑道:“请问哪一个做电讯的家里没有这些玩意儿！”

    他这是竭力在显示自己的沉稳，却不知道，这更让陈大川有了发挥的余地，此时的陈大川，已经开始掌握这场审讯的主动权了。

    “那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些东西，你拿到家里面去做什么！七十六号什么时候，允许私自在家里面发电报了！”陈大川此刻倒显得理直气壮，他接着质问道:“而且你的那些零件，我已经找电讯处的人看过了，他们确定，你至少已经私自组装了一部电台，甚至不止一部----你把电台给谁了！”

    “这些狗东西！！”宋怀之睚眦欲裂，恨声道:“老子刚从电讯处离开，他们就背后放黑枪！！他们这是在诬陷我！！”

    “宋处长

    ，你这就落了俗套了！！”陈大川冷笑道:“我就怕你说这话，所以找的都是你电讯处里面的老相识，他们都是老实人，难道人人都放你的黑枪吗！还有，就连黄处长看了这些东西，都认定了你私自组装电台，难道连他也要诬陷你不成！----老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这个年代，电台的构造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跟收音机也差不了多大的区别，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宋怀之终于无可抵赖，便咬了咬牙，道:“不错，




第二百八十四章 鸿门宴（一）：请君入瓮
    1940.3.14.

    中午一点。七十六号主任办公室。

    “主任，我刚从茶园回来，宋怀之这个狗东西已经招供了。”陈大川一脸担忧的走了过来，看着李主任说道。此时的他一脸疲惫，一点儿高兴的意思都看不出来。

    “大川，宋怀之招供是好事呀，你为什么还要如此忧心忡忡的”李主任笑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接过了陈大川递过来的宋怀之供词，没想到细细阅读之下，他的脸上，也慢慢露出愤怒的表情。

    “主任，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宋怀之的供词证明，我们那位‘隐居’在香港的杜先生，这几年一点也没闲着，他除了继续大力帮他的结拜兄弟蒋委员长进行抗战之外，居然还跟**交了朋友，向他们提供了大量物资，都快成了新四军的编外后勤部长了。”陈大川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似于仇恨的表情，仇恨之外，居然还带着辛辣的嘲讽。

    难以想象，他是在评价着昔日大上海赫赫有名炙手可热的“三大亨”之一的杜先生，而这在以前的大上海，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别说是小杂碎一般的陈大川，即便是当时的青帮大佬季青云，在提到这个人的时候，也都不会带着任何的轻佻与不屑的。

    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的大上海，正是杂碎当道，七十六号目空一切的时候-----骂两句过了气的大佬杜先生，算不得一回事儿的。

    “我们的这位前辈师爷，实在是掐到了我们的‘痒痒肉’上，让我们抓也不是，挠也不是。”李主任有些尴尬的说道:“而且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我实在想象不出，他究竟是怎么样，才能够将大批的磺胺粉塞进面粉袋子当中，堂而皇之的从上海几家面粉公司的仓库里面运出来，再穿过重重关卡，瞒过皇军和绥靖军的检查，运往新四军的地盘----我真的很佩服他。说句实话，大上海除了他‘水果老杜’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水果老杜”是杜先生的外号，因为他年轻时候，在上海菜市上卖过水果，练就了一手削鸭梨的绝招，人送外号“水果老杜”，杜先生本人，不当并不计较，反而引以为荣的----这个世界，谁没有落魄过，经历了艰难险阻，才能变成人上之人。

    听着李主任的牢骚，陈大川不停的点头，表示对杜先生的不满，以及对李主任的支持，她的心里，此时却正在思考，原本以为捉到了一个“私通军统”的内鬼宋怀之就已经能够交差，哪知道，宋怀之这个没种的，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居然一股脑把什么都招了出来，这下子等于捅了马蜂窝，把这个硕大的烂摊子交给了自己和李主任----这他妈的要如何接

    手呀！

    陈大川的无比顺从，反而让李主任很是不满，关键时刻，这个陈大川提出不了任何建设性意见，只知道在这里点头哈腰，恭维奉承，比起才华横溢的得力助手冯南山来，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都是那个该死的陈公博，干掉了冯南山，等于切掉了自己的一条胳膊，给自己添了多大的麻烦！！

    “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情里面，所有的人，都是按照套路行事的，让我李某人实在是狮子吞天，无从下口呀！！”李主任继续扮演自己的独角戏，侃侃而谈道:“你看看整个过程:老杜的人，负责跟**接洽，在香港搞到药品，然后和**结账；张虎林和谭老三，负责给他们搞到另外一些急需的药品，并且和几个上海滩的大老板们准备厂房，对这些药品进行‘包装’；而我们这位宋处长，向他们提供了七十六号的证件，车辆，电台；自然，还有绥靖军的人，一路打招呼放行，保驾护航----真他妈的分工明确，协作无间呀！现在你让我，应该对谁下手呢！”

    “主任，说句实话，卑职这个层级，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大事。”陈大川的头都大了，这一桩秘密交易涉及的各方势力，都是他惹不起，不敢惹的主儿，除了已经抓到手里的宋怀之之外，别的任何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卑职也有一句话，必须要对你讲的。”

    “你当然要对我讲的！！”李主任站了起来，两只眼放出了凶猛的寒光，看着陈大川说道。

    “主任，我也详细的看了供词，杜先生因为和**有一些陈年旧账，急于改善和对方的关系，所以帮了他们的忙，为他们提供急需的伤病药物；不过这个人做事很有分寸，除了救死扶伤的药物之外，武器弹药他一点儿也不给，这显然是为了避免激怒重庆方面。”陈大川微笑道:“至于青帮，这件事情居然是张虎林和谭老三亲自出面，而且涉及了各个堂口很多的青帮兄弟，树大根深，盘根错节，说句实话，就算我们置江湖规矩于不顾，追究他们的责任，以我们的力量，也绝对做不到，而他们报复起来的话，我们承受不住的。还有绥靖军的那些高层，这些药品千里跋涉，不知经过多少个绥靖军检查点，为什么从来没有被发现很明显，有绥靖军的大人物在背后撑腰，您也知道这些赳赳武夫，他们发起横来，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所以这样的浑水坑，我们最好也不要踏进去。”

    听了陈大川的分析，李主任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但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颇有耐心的听陈大川说话。

    陈大川说的其实也都是废话，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放过”杜先生，青帮张虎林和谭老三，还有他们背后的几个上海

    大老板，还有涉及此案的大量绥靖军高层，只追究一个人的责任:宋怀之，只要将宋怀之尽快除掉，这件事情，就相当于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药品，此刻早就送到了新四军根据地，难不成还要对方给送回来不成

    一句话，杀人灭口，而且动作一定要快，不能让日本人的狗鼻子，闻出任何的味道。

    “大川，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如果换了别人，早就被我抓起来了。”李主任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紧紧盯住陈大川，愤怒的说着。

    “主任，所谓忠言逆耳，我也只是对您，才会如此直截了当。”陈大川恭敬的站在一旁，看着李主任说道，他当然不担心，他的这位大舅哥，会真的把自己抓起来----虽然他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

    “难得你如此的‘忠诚’！！”李主任看着陈大川，冷笑道，语气之中，满满都是辛辣的嘲讽和鄙视:“照你的做法，除了宋怀之必死无疑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都他妈的会平安无事，最后剩下老子一个，被日本人算账，清盘出台！！”

    此刻主任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被冻住了，陈大川看得出来，李主任是真的愤怒了，这头饿狼，在如此暴怒之下，正急于撕碎他碰到的每一样物体。

    陈大川想不明白，自己按照江湖规矩和常理的分析，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他想不明白不要紧，因为李主任，马上就会给他解释明白的----毕竟，好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需要陈大川去给他冲锋陷阵的。

    “大川，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建立在一个虚拟的前提之下，便是日本梅机关里面的人都是聋子，哑巴，瞎子！！”李主任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陈大川说道:“可惜你忘了，他们是日本人，而且是由日本最精锐军人组成的特务机关！！”“是，是……”陈大川不敢直接反驳，便又使出了自己的拿手好戏:装糊涂，又开始连连的低头哈腰起来。“就算现在日本人不知道这一桩‘好买卖’，将来呢！”李主任的目光如同钢刀，甚至比钢刀更加锋利，因为这样的目光，比钢刀更加无情:“这样的买卖，涉及到大上海的方方面面，如此众多的角色，早晚会透出风来----这世界上，难道真有不透风的墙吗！”“您是说……”陈大川猛然触电一般哆嗦了两下，看着李主任，悄声说道:“将来日本人知道了此事，会找您秋后算账！”“什么他妈的‘秋后’，现在才是春天！！”李主任笑骂道:“以日本人的情报能力，不出两个月，甚至一个月，他们就能知道这件事情！！”李主任说的不错，这世界上不会有不透风的墙，比如日本军队

    在进攻新四军的过程当中，在战死的新四军士兵身上，迟早都会发现这些急救药物，只要化验一下这些药物，就能很容易查出这些药物的产地和生产日期，然后顺藤摸瓜，这个秘密，迟早是要暴露的----这还仅仅是技术层面，这样的交易，涉及方方面面，泄密，只是迟早的事情。

    陈大川的脸色慢慢变了，此时此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看似老油条，实际上却还是太嫩了-----尤其是在人人开挂的大上海，他的这点道行，还差得远呢！！

    “那么主任，两边都惹不起，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呢！”陈大川如坠五里雾中，日本人不好惹，那青帮，杜先生，绥靖军，甚至**，这一个一个，就是好捏的软柿子吗！哪一个发起威来，也够七十六号的众人喝一壶的！！妈的，本以为进入了七十六号，便可以横行上海滩，无人敢惹，哪里知道，这个七十六号，有时候简直就是平底锅上面的馅饼，翻动的稍微慢一点儿，就会被立刻烤糊的！这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七十六号的富贵，原来都是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们那样，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呀。

    李主任这样的霸主性格，这一刻居然也紧皱眉头，思考良久，他突然恶狠狠的骂出了一句:“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吃惯了甜食，也该来点儿辛辣的了！！”“辛辣的！”陈大川震惊万分，刚才二人谈话说起来的那些主儿，哪一个都不好惹，李主任这个疯子，究竟要给哪一个，来点儿“辛辣的”！

    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的心禁不住怦怦的直跳，一双手也激动得哆嗦起来，但他此时还保持着一点点理智，没有继续说话，否则激怒了疯癫状态的李某人，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姓李的发起狠来，可不管他是不是亲戚的。

    李主任点头，脸上的暴怒忽然变成了无比亲切的微笑，他慢慢说道:“不错，也该让那些不把我李某人放在眼里的大爷们，吃一点儿川菜了----大川，你准备一下相关资料，一会儿我们一道去一下梅机关！”此言一出，陈大川猛然抖了一下，脱口就喊了一声:“梅机关！”“是呀，梅机关的地址，难道你都不知道！”李主任开怀大笑，看着陈大川道:“以后移交重要犯人，我都让你去，这样你不就跟他们熟了吗你看人家侯东来，出入梅机关，就跟出入自己家后花园一样，这才叫场面人，好油头！！”提到侯东来这个上蹿下跳的小猴子，陈大川立刻不满的说道:“他那是滑头！这个王八蛋，什么事情都不干，只知道拍日本人的马屁，便宜捞的比谁都多！！”李主任大笑，拍手道:“大川，连侯东

    来这个小赤佬你都嫉妒，也实在太没气量了，如何做得大事！”“可是，主任，你到底要去梅机关干什么呀”陈大川几乎是颤抖着声音，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刚才费了好大的劲儿，已经向你讲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我们惹不起的主儿，而且对杜先生和青帮动手的话，还犯着江湖规矩……”“闭嘴，听我说！！”李主任狠狠瞪了陈大川一眼，道:“大川，你这个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女里女气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人家他妈的在我眼睛里面撒盐撒尿，我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吗我只问你一句:这一次我们不管，下一次呢！你以为一次买卖他们就会罢休吗！他们会跟滚雪球一样，把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到时候他们不要我的命，日本人该来给我收尸体了----什么他妈的老杜先生，我这一次一定要让你吃个瘪子！！”

    听到这里，陈大川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李主任的这种疯狂，他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在南洋的航海大船上，那些疯狂的赌徒们，在输急眼了之后，便是这样疯狂的表情，这些赌徒要赌的最后一样东西，便是自己的生命，而且绝对不能拒绝和他们赌。

    陈大川就亲眼见过，好几个在这样的最后一赌当中失利的赌徒，面无表情，双眼圆睁，二话不说，走到了航船的栏杆处，潇洒的翻过栏杆，跳入了滚滚波涛……

    看来自己面前的这位七十六号的掌舵人，原来跟这些海上的赌徒们信奉着一样的哲学，也在进行着一样的事情----用生命在赌！！

    如果不能为所欲为，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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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0.3.15.

    夜。吴阿四豪宅。

    正在门口站岗的两个吴阿四的手下，都在不约而同的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从巷子口刚刚停下来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里，走出来的几个人当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肥胖的家伙，他的嘴里叼着根古巴哈瓦那雪茄，一边走，一边喷云吐雾；他的身后，跟着四个手下，五个人都穿着西装，但看上去，都分外的别扭----很显然，他们并不喜欢穿得如此“正式”，如此“洋里洋气”，做为在大上海横行无忌的“青帮人家”，他们更习惯短衫布鞋的那种“潇洒”。

    这胖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双几乎已经被脸上的肥肉遮掩起来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扫描着周围的一切，当他注意到，吴阿四的门口，只放了两个保镖的时候，忽然回头跟身后的手下说了什么，几个人便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他的口音与吴阿四相差很大，门口的两位保镖，几乎都要出口喊他为“老板”了，怪只怪，他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