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信仰

    丁主任微笑道:“你的情报有些过时了，克让。我从别的渠道得知，确实有这样一批武器，数量惊人的mp18.mp28，各式手榴弹，还有大量的弹药，几乎都是新的，不知被什么人抛到市场上，低价卖给了某个买家。”

    “在大上海，恐怕只有军统，中统，绥靖军和七十六号，还有日本人这五家，才有这样的手笔。”叶伯言道:“正常一点儿的商人，脑子没有短路，绝不肯做这样赔本赚吆喝的买卖；可是如果按照今天会议上李主任他们的说法，蓝梦舞厅接头的双方，正在商量交易武器，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流入到市场上的这批武器，就应该不是军统的，他们不会一边买，一边卖武器的。”

    “这的确不符合逻辑。”丁主任微笑道:“我们来一家一家分析:中统在上海的规模有限，又接二连三的受到沉重打击，他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的武器弹药；绥靖军的武器都是乱七八糟的万国牌，而且都是瞒着日本人的监督，私下里偷偷摸摸进行的倒卖活动，每次的数量都很小，他们也凑不出这么多清一色的新武器来；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个大户:军统，七十六号和日本人。”

    “七十六号的家底没有人比我更知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新武器，而且也没有什么人，敢不经过我们两个人，向市场上抛出这些东西。”丁主任自然对七十六号的底细了如指掌，笑道:“至于日本人，说来可笑，他们对冲锋枪有一种天生的抵触心理，他们手里没有那么多的新冲锋枪，而且日本人唯利是图，绝对不会搞什么低价卖出的伎俩；而且说实话，日本人毕竟是外人，他们想在上海做生意，必然经过中国人的手，总有一丝一缕的风声透出来的。所以我判断，这批军火就是军统抛到市场上去的。”

    “这就能够推翻李主任开会时候的推论了，军统不可能左手卖出，右手买入武器，这样做，可是犯军法的事情，还要搭上很多钱，这个亏空，没法子填补的。”叶伯言笑道:“这样分析下来，这批武器成了无主的了，也不可能是**呀，他们的游击队扩张很快，到处都在购买武器，怎么会抛出武器呢这下子可真难推断了！”

    “不，没有那么复杂，这批军火就是军统的。”一直静静的听着众人讨论的侯东来忽然说话了:“你们想必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最近戴笠的儿子要结婚，军统上下，都在掏钱，筹钱，借钱，骗钱，抢钱，想方设法的给戴笠送礼，表示忠心，希望得到戴笠的提拔。在上海的军统人员，手里无钱，却也不能免俗，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才使出了减价出卖武器弹药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要这批武器出手，就能到手一笔金条；但是他们又不能真的让这批武器流入市场，所以就必须动用某些特殊的储备资金，高价再把这批武器再买回来。”

    他的这一番话，说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秒钟之后，叶伯言忽然笑道:“东来，你不去写小说，也真是屈才了！看你说的，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其实你的这种说法，逻辑上根本站不住脚。”

    “大哥，你不要只给我泼冷水呀！”侯东来大笑道:“请问大哥，我这说法怎么不合逻辑了你给我说说呗”

    叶伯言道:“很简单呀，是个人都知道，卖出价很便宜，买入价就相当贵了，这两项一对冲，中间的差价，再加上给戴笠送礼的钱，就是一个好大的窟窿，谁来填补倒买武器弹药是犯军法，那么挪用储备资金，造成巨大的亏空，就不是犯军法了吗”

    众人都点头，叶伯言的分析的确入情入理，侯东来却十分镇静，微笑道:“大哥，你的思路，只是常规逻辑，用在一般的事情上，一般的人身上面，自然是很正确的；可是你却忘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就没有几个正常人，就没有几个人有正常的逻辑！”

    丁主任看着侯东来，不得不说，他的观点十分新颖，但显然又是经过了周密思考的；关键时刻，侯东来的高智商果然让人佩服------当然，他的烂事儿也很让人头疼，他的屁股还没有擦干净呢，商量完这件事情之后，丁主任就得处理这件棘手的家事了。

    侯东来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就在于他对军统内部的那些烂事儿的深入了解，他明白，为了讨好戴笠，为了贪污，军统的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丁主任看了侯东来一眼，道:“东来，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是了。”

    “是，姑父。”在“自己人”面前，侯东来是可以这样称呼丁主任的，这才是不见外，能够拉近和众人的关系。

    侯东来笑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必须具备一样素质，就是心狠手辣。你们也知道，为了保密起见，军统的储备武器和储备资金，必然是分别由专人管理的，也就是说，管武器的和管资金的，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如果我是军统在上海的负责人，就要充分利用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称，我会让管武器的跟我一道倒卖武器换取金条，一部分送给戴笠作为贺礼，另外一部分就贪污了，据为己有；然后呢，我

    就会让管资金的，去把这些武器再高价买回来，反正都是公家的钱，花着也不心疼。当然，如果能够将价钱压低一些，吃一些所谓的回扣，那当然是更加滋润了，两头吃油水，可不要太滋润呀！”

    叶伯言紧皱眉头，道:“这也不对呀，即便他能欺瞒部下，两头交易，可是储备资金一下子花出去这么多，军统总部早晚会知道的呀。”

    “这就用到我刚才说的那个词儿了:心狠手辣，也可以说，是无毒不丈夫。”侯东来微笑道:“军统总部远在重庆，不可能天天到上海来查账，这就给了这个人行动的时间。在总部查账之前，先把两个经手人都干掉，先做到死无对证；然后随便找个渠道，将放置了少量武器弹药的地方泄露给我们和日本人，让我们‘一举查获’，就等于掩盖了原来的武器漏洞。你们知道，日本人的报纸，向来是有骆驼不吹牛，缴获二十支枪，他们就敢说缴获了二百支，有了日本人这个最好的‘证人’，军统总部根本不可能怀疑，他们又不可能到我们或者日本人的仓库里面去清点数量；第三步，堂而皇之的将收购这批武器的消息上报总部，说是原来的军火地点被我们破获，为了行动需要，不得不动用紧急储备资金，购买了大批武器弹药，军统总部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嘉奖他也不一定，别忘了，他送给戴笠的，可是真金白银，戴笠得了好处，对于这件事情，也绝对不会较真的，说到底，钱是国家的，交情，可是自己的。”

    丁主任点头，道:“东来的分析，是现在为止，最符合逻辑的，也许你们不相信，不过我信！蓝梦舞厅里面的军统，一定是与刘英贵进行谈判，要买回这批武器弹药的，而李主任和日本人得到了消息，由于刘英贵青帮长辈的特殊背景，他们不愿意将这件事情和青帮牵扯上，也是故意要给上海的军火商人们一个狠狠的警告，所以采取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只不过周正信和渡边两个笨蛋，滥杀无辜，把事情搞得这么大，他们不得以，才将罪名推给军统的。”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他们到底都是职业特工当中的佼佼者，现在已经接近了事情的真相，除了一点:他们没有推断出，这批武器是由美国人收购并且出售的，日本人是为了避免和美国人的外交冲突，才会下决心下此毒手的。

    丁主任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难道真有藏得住的秘密吗！姓李的和日本人，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漏洞百出，更可笑的，是他们连地头情况都搞不清楚，就敢下手，连陈公子都打死了，事情越搞越大，两个锅一个盖，他们早晚会盖不住的。”

    叶伯言看着丁主任，道:“丁主任，我收到消息，陈公

    博陈院长，不肯相信报纸上的屁话，他的人，也已经开始了调查，绥靖军秘密进城来两个特务连，穿着便衣，分成几个小组，开始调查，另外，军政部的两个科长，也带着人……”

    丁主任点了点头，笑道:“说起调查，他陈公博也不过是个门外汉，他们这些外乡人，这些没读过书的丘八，能在大上海查出些什么来不过也是走走过场罢了。”

    叶伯言笑道:“他们没有头绪，我们可以帮帮他们呀-----主任，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陈院长不敢惹日本人，可是却绝对敢动他李某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侄子，是死在李某人手里，你说他会怎么做”

    袁克让也笑道:“主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么好的把柄抓在咱们手里，不用一下，太浪费了。”

    这两个人此时鼓动丁主任对李主任暗下黑手，叶伯言当然是与李主任积怨太深，最近传过来的消息，日本人压缩了汪精卫军校的规模，汪锦元也打过电话来，连声道歉，叶伯言的跳槽梦，算是白做了，这让叶伯言更加对李主任恨之入骨，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李主任身上；袁克让却是另外一个原因，现在的他，已经人多势众，从当初战战兢兢，担心军统随时的暗杀，变成了现在的雄心勃勃，他明白，丁主任树大根深，被连根拔的概率很小，选边站在他这一边，赢的概率要大的多，只要李主任被做掉，那么他袁克让，今后在七十六号，可就平步青云了……

    同样的道理，跟黄小姐陷入了“热恋”当中的袁克让，现在已经跟青帮人士打得火热，有了青帮的支持，以后的事情，会好办得多……

    丁主任沉吟着，两个心腹说得不错，现在李主任的把柄的确已经握在了自己手里，如果把这些证据捅给陈公博，不用自己动手，陈公博也许就能将姓李的连根拔了，今后，整个七十六号，就只能姓丁了……

    他的目光转向了侯东来，侯东来的智谋，已经越来越受到他的重视，而且侯东来和日本人走得很近，也许能从他的嘴里面，探出日本人的态度，日本人好面子，是绝对不会承认参与此事的，如果这件事情再也遮盖不住了，日本人会毫不犹豫的抛出某些中国人做替罪羊的，就算是不抛出李主任，但处置他一两个绝对的重要心腹，是一定的，这对李主任，也是无比沉重的打击了。

    侯东来微笑，点燃了一支烟，慢慢说道:“大哥和小袁说的都对，是应该这样做，因为这件事情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做成了，就能够搞倒李某人，就算搞不倒，至少也能重创他的实力；做不成，也是陈公博陈院长跟他李某人之间的恩怨，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听他这么说了，丁主任终于

    放下心来，他镇静的敲着桌子，沉思着，众人都不敢打扰他的决策，只能静静的等着他的抉择，谁都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像侯东来说的那样简单，李主任耳聪目明，又不是一块木头，他不会不知道是谁在搞他，如果这一次行动，但是搞不倒李主任的话，那么他的反击就必然接踵而至，而且十分厉害，每个人都得准备着，迎接一场无比疯狂的冲突……

    丁主任忽然停止了对桌子的敲击，他冷笑道:“我们和姓李的之间，确实应该有个了断了，如果这一次我们不下手，他们早晚也会对我们下手的。伯言，你下午就去一下杭州，将手里的证据，交给杭州市政府副市长陈高和，他是陈公博的远房侄子，和被杀的陈公子关系很亲，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你把证据交给他，他一定会尽快交到陈公博手里，而且杭州远离上海，姓李的不会知道这个消息；克让，你设法查清楚，究竟有哪些弟兄跟着周正信去干了这一票，看当时现场的情形，枪手们射击稳准狠，绝对是熟练的老手，而且他们毫不犹豫的干掉了刘英贵，这就说明，他们，很可能都不是在帮的弟兄，这就很好找了；东来，你布置咱们的心腹人等，这几天对情报处长冯南山进行严密监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极为保密，姓李的不可能跟别人商量，但冯南山是必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挖人眼睛的恶魔
    1940.1.27

    凌晨六点，上海火车站。

    七十六号直属总队总队长吴阿四上校大腹便便，哈着冷气，看着自己的手下，用娴熟无比的驾驶技术，将一辆接一辆的汽车，轻松的爬上钢板做的斜坡，开上了停靠在站台边上的一列载货列车上，尽管这些汽车重要部位都蒙着布，但人们还是能够分辨出来，这些汽车的品牌:别克，奔驰，凯迪拉克，福特，华沙，旱捷克（斯柯达）------而且都是各大品牌系列当中的豪车。

    这些人的驾驶技术真不是盖的，就连一边的铁路工作人员都连声称赞，本来这应该是他们的活儿，现在却被人代替了，倒着实省了他们不少事儿，而且说实话，换了他们，也达不到人家的水平，说不定还会犯把汽车蹭掉一块油漆之类的毛病，而这个在一边监督着的胖子，可是出了名的江湖大哥，现在还是七十六号里面的大特务，弄花了他的车，那就真是在找打了。

    他们不知道，吴阿四的这几个开车的弟兄，都是在大上海出租汽车行里面混过的，从驾驶到修车，技术都十分过硬，有人甚至开玩笑说，他们对汽车的了解，也许比对自己老婆的身体更深入的多……

    不到半个小时，一共十一辆汽车都已经完好无损的上了车，铁路上的人便开始工作，他们熟练的将车子一一固定好，对于这个胖子的东西，更得格外加小心，这里到北平，要走很远的路呢，别从火车上掉下来。

    他们都很懂规矩，不该问的绝对不会问，比如这些汽车，为什么都在车上各处粘着某种特殊的布为什么这些汽车的运输，需要吴阿四这样的大人物亲自到车站来监督呢

    答案其实也很简单:这些汽车，都是上海的偷车老手从公共租界，法租界，还有华界偷来的豪车，然后拐了好几个弯儿，才到了吴阿四手里，此中的门道，实在不可对外人言的。

    上海的报纸上，常常都会有富豪们的“寻车启事”，富豪们丢了自己的爱车，很没面子，愿意出钱赎回来，可惜他们都失望了，偷车的人都不傻，富豪们赎车的钱，他们可都没本事拿的，否则你前脚拿了钱，后脚就有可能被富豪们请的杀手做掉……

    日租界是个例外，所有的偷车贼都不敢偷日本人的车，日本人做事情很较真，你偷他一辆车，他能查好几年，而且偷车贼们都已经从“东家”那里得到了消息，不能够进日租界动手，否则，杀无赦。

    吴阿四是在担心，如果日本人丢了车子，很有可能会把调查偷车案件的事情交给七十六号来办，那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了，他不会这么蠢的。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被偷的汽车，一定要用特殊的布蒙住车身的原因，这些布叫什么“无纺布”，用这东西蒙住汽

    车，可以防止对车漆造成损害，便于长途运输，而且遮住汽车的主要部位，也能够掩人耳目。这东西很不便宜，看来吴阿四做这样的买卖，可着实是下了一番苦功夫的。

    这些车子到了北平之后，自然会由北平方面的江湖帮会接手，他们会找专业的老手，磨平然后伪造汽车发动机号码，紧接着就会通过早就打通的官方渠道上牌照，将这些汽车摇身一变，连车漆颜色都不用改，就能堂而皇之的变成北平某些有身份地位的上等人的座驾，战乱年代，没有人会较真的，这些公务人员也正好利用这样的机会，来给自己多赚些外快。

    而那些“买主们”，他们永远也不会对别人讲，自己买到这辆车，只花了比原车价不到六分之一甚至更低的价钱……

    吴阿四的手下，大队长唐四礼走了过来，笑着给吴阿四递过来一支已经剪好了的雪茄，又亲手给他点燃了:“总队长，这大冷的天儿，您还亲自过来……”

    “老唐，凑齐这十一辆汽车不容易，我来亲自把把关。现在的客人，眼光是越来越毒了，六成新的都不要，只要**成新的，真他妈的难伺候。”吴阿四吐出一口悠长的烟雾，笑道:“保护工作做得不错，我的后背箱里有一包钞票，一会儿你分一下:这几个开车的兄弟，每个人一千块，其他的弟兄，每个人五百块，你拿三千块。”

    “谢谢总队长！我就知道，跟着您干，好处大大的！”唐四礼模仿着日本人说话的语调回答道，吴阿四和他都笑起来了，其实对于唐四礼来说，三千块的奖赏并不算多，他做到了大队长的位置，油水自然是“大大的”，但吴阿四的面子，他必须给。

    吴阿四笑够了，忽然说道:“老唐，这路上……”

    “路上没问题，皇军刚刚开始新一轮清乡，一路上肃静的很；而且这趟货车，运送的都是各种民用汽车，老四和八路都是土包子，向来不抢这东西，抢了他们也开不走呀。”唐四礼果然是吴阿四身边的得力干将，什么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

    “嗯，干得不错。”吴阿四笑道:“老唐，等到这些车在北平出了手，我再给你一份大的。”

    “我就说嘛，跟着您干总是没错的。”唐四礼跟着吴阿四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混的，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总队长，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这几天可得躲着点儿，保不齐上面给你派什么差事呢。军统，陈公博，可都不是善茬子，我听说，绥靖军里面，有一个直接听命于陈公博的特务营，装备精良，都是清一色的广东人，敢拼命的，他们不过是在绥靖军里面挂了个编制番号罢了，其实他们的经费，从来都是陈公馆单独供给，陈公博如果真的着急了，把他们调进城来搞暗杀，我们惹不起的

    ……”

    吴阿四看了唐四礼一眼，笑道:“老唐，不要这样瞎担心，你记住一句话就行了: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你欠的债，债主也不会来找你还的。”

    这个看似无赖的大胖子，心里面却是非常精明的，虽然李主任和冯南山策划了蓝梦舞厅大屠杀，还嫁祸给了军统，但吴阿四是干什么的，耳目遍及大上海，这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甚至，连他手下几个干将的眼睛都瞒不过，现在可以说，蓝梦舞厅大屠杀这件事情的真相，或者部分真相，大上海没有一千人知道，也总有八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