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时间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卿希子
葬礼当天,来了很多人,童乐的同学,朋友,同事,学生,粗略估计,应该有几百号人吧。
他们眼红,泪落,看上去,比童乐的妻子,女儿痛心十倍。
童遇安对他们颔首,致谢,她的脖子因为频繁地重复而酸痛。她真的很累。
被童乐救回的那对母女,她们全家十口人,都来参加童乐的葬礼。他们在眼泪中千恩万谢,云影和童遇安始终面无表情地沉默不语。
那女人的丈夫一看到云影和童遇安,突然失声痛哭,真的,人高马大的一男人就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他甚至向她们跪下,叩首。他一句话都没有,就是哭,或者说,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的家被拯救了,他的人生被守护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可是,他的幸福,是面前这对母女永远的悲剧。
他要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敢说。
葬礼临近尾声的时候,童遇安忽然寻不见母亲的身影,她心惊胆战,四处寻找,最终在车里找到母亲。
云影正端坐在车厢后座,喝着牛奶,吃着面包。看到女儿,她有点尴尬,停止了咀嚼的动作。
童遇安猛一下抱住母亲,大口地呼吸着。“妈妈,你吓坏我。”
云影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恐惧,霎时喉咙一哽。她顿了顿,对女儿说:“别怕。妈妈没有那么脆弱。”
童遇安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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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男孩
翌日下午,天高云淡。
云影带着三个孩子把童谣和林远的骨灰放回了墓园,就在童乐旁边的位置。
三个孩子向他们鞠了三个躬。
事后,云影叫他们先回车上。三个孩子听她的话。
云影给林倬和童乐各点了一根烟。她拿起童乐的那根烟,吸了一口气,含在嘴里,缓缓地吐向他。
猛然间,眼睛进了烟,云影做错事似的连忙放下烟,手指揉揉发疼的眼睛。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什么,直瞪着童乐,语气幽怨:“干嘛就吸一口,又没吸进肺里,你生什么气”
童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云影回视,她鼓着脸,鼻子微微皱起,跟他置气了将近五分钟。
烟燃尽了,云影消气了。她看着童乐,悲恸而哽咽,她尽量把声音放低,放柔:“哥,我想跟你说三件事。”
童乐看着她。
云影喘了口气,双脚发力站稳脚跟。
“孩子们,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照顾他们,不会偏心谁,不管他们是好,是坏,优秀不优秀,健康不健康,我都无条件地爱他们。”这是第一件事。
“孩子们终究会长大,我终究会是一个人。如果以后,我能遇到喜欢我的,爱惜我的男人,我可能会与他在一起。我挺害怕一个人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来我的梦里祝福我。”这是第二件事。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十几年了。我对你就有了底线……只要你平安,无论你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哪怕是你和别的女人睡觉……不过,谅你也不敢。不是我,指不定你就跟某男一起过了……还威胁我,不给就找男人,真的,变态……我是看不得你变态,才要你的……”说到这里,云影回忆到了什么,嗤笑一声。笑过后,她又认真了,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能原谅你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以后,不来了。”
以后,我不来看你了。这是第三件事。
童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照片里的他,目光是她熟悉的温柔。
云影上前一步,吻在骨灰盒上,冰冰凉凉,很久很久。
吻过之后,云影向后退了一步,她深深看一眼边上的全家福,又看着童乐。童乐也在看着她。她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云影移开了视线。她向林倬鞠了三个躬,向童谣鞠了三个躬,向林远轻轻颔首。
墓园冷寂。
云影转身,腮边已满是泪水。她离开了那一寸方地,从此,再未踏足。
回到车上,云影告诉两个外甥,她怀孕了。
林思家和林止对视一眼,而后看着云影,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最终,肇事司机被判刑八年。
这个孩子,像极了他姐姐,把云影折腾坏了,除了馒头和白开水,她什么都吃不下。一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想吐,她将近一个月没有与孩子们一起吃饭。
一直到夏天来了,情况才好转。看到云影吃下鸡肉的那一刻,三个孩子先是一愣,旋即兴奋得高声欢呼。两个姑娘一左一右抱住她,又是亲吻,又是表扬。
当衣柜里,衣服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寻不到一丝童乐留下的气息那个晚上,云影失眠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明白到白天与黑夜终究是黑白分明。消逝的,连余韵都不能够被眷恋。走近的,纵使风景已经烂透,也要心甘情愿地追随。
云影躺在大床上,躺在黑暗中,她看着窗外的夜幕,轻轻柔柔地爱抚微微隆起的肚皮,一遍又一遍。
女儿是在九个半月的时候出生的,儿子应该会和姐姐一样。
再等半年,她就能与儿子见面了。
于是,她渐渐笑了,渐渐平静了。
云影最终决定做了个b超。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她惶恐又紧张,最终,她没有勇气等下去,就在她站起身,准备逃离的那一刻,李医生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小影。”
云影脚步未停。她步伐快而稳健,裙摆到膝盖的位置呈喇叭妆飘动,好似寒风摇曳的牵牛花,颤抖而不安。
“是男孩,是个健康的男孩。”
李医生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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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搬家
最终,林思家和林止选择妥协,答应搬到星越城的公寓。
星越城地处市中心,购物出行方便多了,几个孩子上学也近了一半路程。公寓在八楼,有电梯,一百五十平米左右,五房两厅,家具电器,什么的一应俱全。
站在阳台上,抬头凝望天空,朵朵白云轻轻地漂浮于天际,浓郁碧蓝的天亮宽广无垠,吹拂发丝的清风带来雨后清新的气息。
离开文馨园的迷糊与眷恋,直到这一刻,被这里崭新的空气吸纳,凝聚,最终,随风而逝。
在童遇安看来,眼前的光景如同一个故事的开首,好似一泓清水,朝着最好的结局循环渐进。
她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林思家和表情有点痛苦的林止,由心地对他们说了一句:“谢谢。”
没人回答。
他们站在她身旁,与她眺望同一片天空,始终沉默。
云影坐在沙发上,阳台上的风涌进了客厅,低拂她的眉眼,好似一个亲吻,她将视线从肚子上移到了三个孩子的背影上,渐渐地,安静的脸上漾出了一份温柔。
温咏最终同意程智雅去香港念书,她想给女儿换个环境,只要女儿不时常梦中惊醒,只要女儿安好,她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她要找林泽,她就让她找。
温父最疼爱程智雅,一听外孙女要到自己身边念书,已经下飞机了,高兴得连忙叫司机将自己从老朋友的饭局上送回家。
要说这种感情也真是奇怪,好像一个轮回。两个女儿,温父无疑是最爱温予,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都怕她碎。
温予调皮、任性、叛逆、反骨,总给她惹事,闯祸。可是,纵使她犯再多的错,他都能接受。
因此,当初林倬把女儿从他身边硬生生地拽离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杀人。他发誓,这辈子要是见他林倬一面,他就不是温晋生。他那么爱温予,对她的两个儿子,却如何也喜欢不起。
每当林泽恭敬地叫他一声外公,温父都能感觉到一种深深的讽刺,好像输了什么似的。温父时常在林泽身上看到一股骨子里洋溢出来的傲气,面对他,林泽的眼睛从未怯懦过,毫无寄人篱下的卑躬屈膝与讨好。温父知道,这小子像他老子。简直讽刺。
祁树就更不用说了。温父知道他是混混的儿子,杀人犯的儿子。而祁树自己也清楚地知道,温予是她的亲生母亲,他和林泽在母系这边是一样的。可是祁树管温父叫“温先生。”管温母叫“温夫人。”管温予叫,叫什么没听过。估计是阿姨吧。
真有种。也像他那桀骜不驯的老子。
他们尊重他,只是出于尊老爱幼的教育。
绝非,由心而发的,对长辈的敬仰之情。
想到这里。温父摇着头冷笑了一声。看,这就是他温晋生的外孙。
温咏不同。她优秀、懂事、大方得体,可是温父对她如何也亲近不起来。他能纵容温予犯错成百上千次,一如既往的溺爱她,却不能忍受温咏对他忤逆一次。
而温咏从小到大都不曾忤他的心,逆他的意。他希望她循规蹈矩,娴静优雅,她便给自己立下了这个人设。他要她考哪所大学,她就念哪所大学,他要她嫁那个男人,她就嫁给那个男人。
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人过半百,偶然回首半生,温父才恍然感悟到,他这辈子,最亏欠的人是她的大女儿。温咏。
于是,对于程智雅,他是骨子里的喜爱,简直把她当做第二个温予。他觉得自己疼爱程智雅,也算是弥补了温咏缺失的父爱。
温父这几年消瘦得厉害,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七八岁,但是,一看到外甥女,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就抱起了原地转了两圈。温母看着,心里直犯怵,生怕他闪了老腰。
“我的乖孙,又长高了,重了,有没有想外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主角·蝴蝶
走出住院部大楼,温予就双脚发软走不了了,被林泽扶着去到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下。
林泽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午后的阳光。
他看着母亲苍白的脸上,声音低柔地问道:“怎么了”
温予一把箍住儿子的腰,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
“我害怕,一想就害怕……他没有护住你的话,你怎么办你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温予抽噎地喃喃。
林泽皱眉,轻轻抱住母亲的脑袋。真像个孩子。他深深吸气,不知想到了什么,拉开了母亲环抱住自己腰身的手,往后撤了一步。
温予茫然地仰起头,红着眼睛看着儿子。
林泽逆光而立,高而瘦,简单的白衣黑裤,阳光之下,剑眉微蹙,清俊的脸上冰冰凉凉。他没有任何表情,一副审视的姿态,好像在与一个不懂事的,做错了事又死活不认账的孩子对峙。
像极了。
温予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握住他的手。
林泽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看到了吗我毫发无损。受伤的不是我,躺在病床上的也不是我……妈妈你的担心用错地方了。我哥那样了,你眉头不皱一下。”
“我……”温予咬咬嘴唇,又无言以对。
“那天,被放在担架上的是我哥,你跑向我,从他身边走过,我跟你说了,我没事,你一直哭一直抓着我检查,我知道你吓坏了,可是,你知道吗我看我哥的眼神,真的,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我……我很难受,你知道吗他在看你,他在看你是怎么担心我……他在笑,他没有哭,他就笑了一下……”
“爸爸在的时候,他很好的,喜怒哀乐都会适时,由心地表达出来,不是该哭的时候笑,不是该笑的时候,沉默……”
听到这里,听到爸爸这两字,温予低垂了目光。
这是林泽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父亲,她感觉好不习惯。
“妈妈,你真的过分了,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为什么看到我就要拉手,看到我哥一眼就过连外婆家里的工人,对我和对我哥都是有区别的。我哥也是你亲生的,他也是你儿子,为什么你对他,和我一点都不一样”
温予霍地抬起头,一脸惊愕地看着儿子。
林泽上前一步,蹲下身子,他握住母亲微颤的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地摩挲。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上母亲怔滞的目光。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是爸爸告诉我的,他说,我有权利知道真相……他原本是要放弃的,想把哥哥留给童叔叔和云阿姨。他是无意中得知哥哥就是你儿子以后,才坚定地要把他带回我们家。爸爸,是打心底里疼爱哥哥,不是觉得他可怜,而是,他和我一样,都是你的儿子。他说,你就是一个不懂事的母亲,还真是……”
温予听儿子说完,脸上呆滞的表情都忘了撤换,心却明了。
原来,不是她坦白,真相才会浮现水面,是他早已洞悉一切,而去宽容她的隐瞒,接纳她的从前,包容她的未来。
一时间,她对接上了很多画面,它们由模糊而清晰。
“妈妈……”
林泽还想说些什么,突如其来的一声喊,打断了他的思维,叫得他心都颤了。这个地方,不通行国语,只有妈妈和哥哥会与他说总是透着一丝温软的乡音。
“林泽!”又是一声直击人心的呼唤。
那么的熟悉,那么的有力。
一个名字轰的一声就冲击了他的视网膜。他闭了闭眼,双脚发力,有点僵硬地站起身。
林泽朝声源的方向看去,一袭随风飘动的长发,长而直,一张笑容可掬的脸,一个身穿粉裙子的女孩,正跑向他。
林泽突然就不紧张了,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原本狂跳不止的心跳一刹间就与平时无异。
程智雅扑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颈。
现在是午后,林泽想,还未到黄昏。
时间未到,女主角仍在幕后。
等待的人仍在光线暗淡的观众席上计算分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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