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爆头

    刀光繁密，恍若千百飞蝗。这不像是一个人，一口刀。倒像是十二个人，十二口刀同时在横斩暴劈。可是方小侯爷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千真万确，就只有一个人，一口刀。正觉讶异之间，程立又一边在刀光与念珠之间穿梭来去，一边悠然开口。

    “独行大盗‘十二口刀’。本名不详。因为刀法极快，一把刀就能用出活像有十二口刀的样子而在江湖上成名。心狠手辣，每次劫镖，定然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话声甫落，寺院之内又匆匆冲出三道人影。一个身穿白衣，满面淫邪之色。一挥手，便同时打出十二枚形如蝴蝶般的暗器。另一个则手上捧着一口足有九尺长的巨剑，厉声怒吼着执剑冲杀，气势汹汹，显得极是威猛。还有最后一个，则在双手上分别戴了一个青幽幽的手套。隐隐更有几分腥甜气味随风飘来，显然手套上喂了剧毒。

    程立向这几个人分别瞥了一眼，淡淡道：“欧阳蝶，外号十二只手。因为收发暗器犹如同时长了十二只手一样而得名。但对女孩子同样有十二只手，是名臭名昭彰的采花大盗。

    镇江剑岳均，擅长使用九尺长的特制斩马大剑，曾经是黑水道的一个分舵舵主。黑水道解散之后弃水上岸，连干了七件灭门大案。

    还有‘毒手’尹哭人。据传是百年前《兵器谱》上第九位，青魔手尹夜哭的后人。可惜家穿的青魔手图谱残缺，所打造出来的毒手，威力不及当年青魔手的五成。另外……”

    程立陡然纵身一跃，向后连退丈半。一条人影同时从阴影里杀出，如鬣狗扑食，双爪犹如铁钩，向程立背后抓去。却因为程立及时跃开，这本来志在必得的一下偷袭，也就此落空。

    程立站定脚步，恰好和方小侯爷并肩而立。淡淡道：“还有这个暗杀魔，和血影凶僧属于难兄难弟，同样也曾经是十九人魔之一，也同样被赶出了金龙帮。擅长隐匿藏踪，偷袭暗杀。”

    顿了顿，程立回首过来，向方小侯爷道：“血影凶僧、暗杀魔、‘毒手’尹哭人、镇江剑岳均、‘十二只手’欧阳蝶、还有十二口刀。一二三四五六，刚好六个人。方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方展眉略一沉吟，道：“六个人……再加上我们这次来想要找的申虎禅，恰好就是七个人。难道说，他们就是七大寇”

    程立道：“是，也不是。”

    方小侯爷奇道：“什么叫是也不是那究竟是不是”

    程立解释道：“曾经的七大寇，虽然自命为寇，但其实都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打抱不平的好汉子。应该称呼为侠盗才对。可是自打得罪颜崇，被颜崇派出的高手害死了其中五人之后，七大寇便名存实亡了。

    可是申虎禅个性偏激，竟然又搜罗回来血影凶僧等六名恶贯满盈的凶徒，再加上自己，重组七大寇。并且秘密潜藏在这上圆寺之中，伺机行动，号称要让七大寇名副其实，然后以毒攻毒，以牙还牙。让颜崇血债血偿。”

    顿了顿，程立又叹道：“绣春楼密侦天下，无孔不入。申虎禅的行踪，其实早被绣春楼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只因为申虎禅是残懒大师的徒弟，而残懒大师又是诸葛太傅的师兄。所以既然申虎禅还没有什么实质性动作，绣春楼也只是保持监视便罢了，并没对这新的七大寇采取什么实际行动。”

    方展眉颌首道：“原来如此。虽然偏激，但也情有可原。不过现在么，这个新的七大寇，却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血影凶僧等人越听越是心惊。按照他们的本性，这时候只想转头跑路，跑得越远越好。可是十分无奈，上圆寺建在双岭岗的尽头，只有山门外这一条山路可以进出。寺院另一边就是笔直如削的悬崖，根本无从攀登。

    双岭岗纵然不算太高，但上下落差，至少也有那么二三十丈左右。从这个高度摔下去，对于一般江湖人来说，简直是非死不可。所以血影凶僧等人根本无路可退。但要说冲上去再动手，众人又有些儿胆怯。

    当下那“十二只手”欧阳蝶，率先壮着胆子，大声叫道：“两位究竟是什么人难道是绣春楼的番子，或者档头”

    程立根本连正眼都懒得向这淫贼多看半眼。道：“方兄说得不错。这个新的七大寇，确实已经没必要存在了。不然，方兄就拿他们来练练手，也算在正式开始营救天子之前，先来个热身”

    方展眉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哦，原来程兄是想要拿这几个贼寇做试金石，先来考验考验我，试试我的成色”

    程立淡然道：“方兄说笑了。这几个家伙，哪有资格让方兄使出真本事要说做试金石，他们还不配。顶多算是路边摊的配菜，让人先开开胃口罢了。”

    方展眉笑道：“开胃配菜么这也不错。好，那么就让我来尝尝这配菜的滋味如何。”背负双手，摇摇摆摆迈步向前。向被堵在山门之前的六大贼寇微笑道：“各位，假如你们不想死的话，那么便请全力出手吧。我只向你们每人出一招。谁能捱过这一招而不死，那么便放他下山，从此不再追究。”

    这话一出，六大贼寇皆喜动颜色。需知道六大贼寇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但各具独特本领，目光也甚是毒辣。虽然自扪不是程立和方展眉的对手。但要说只捱一招而不死，则六大贼寇都觉得不难。当下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大振。

    “镇江剑”岳均最是心急，断声大喝道：“好，那就一言为定。让我先来。看招，破军剑法——万军辟易，杀！”

    咆哮起，剑光动，快如电狂如雷，气势万钧，威风十足。单凭这一手，已经不比金龙帮八大天王之中的“剑王”来得逊色多少。

    可是面对这凶悍剑势，方展眉竟不闪不避，径自向前闯入剑光之中。电光石火之际，“锵～”一下清吟响起，剑光全消，人影乍合又分。却见岳均手里的九尺长剑已经从中折断。半截断剑反过来从岳均前心穿入，后背穿出。点点殷红血珠沿着剑锋流淌，凝聚在剑尖之上，一点一滴地落在地上。

    岳均吃惊地看着方小侯爷，仿佛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随即，他便重重倒下，躺在尘埃之中。

    “点子厉害。一起上啊！”

    “十二只手”欧阳蝶嘶声狂吼，双手齐扬，猛然打出十二枚暗器。分从上下左右分打方展眉十二处致命要害。与此同时，“十二口刀”手腕急振，十二朵刀花几乎一起出现，争先恐后地罩向方展眉。

    方小侯爷从容自若，左手一圈一扬，骤然衍生出强劲之极的吸引力，把那十二枚暗器同时收了去。随即又把所有暗器全都反大出去，速度更快，力量更强，方位更刁钻。欧阳蝶就连闪避的念头都还没来得及生出，早被自己的暗器打个正着，浑身浴血地仰天倒下，当场暴毙。

    那十二枚暗器才反打出去，方小侯爷陡然来个金鸡独立，左腿单足着地，右腿悬空，如暴风骤雨般连环踢出，正是“无影神腿”。

    “十二口刀”以刀速快疾而著名。可是在方小侯爷的快腿面前，所谓快刀，根本慢如蜗牛。“十二口刀”甚至连腿势来路都没看清楚，早已如遭五雷轰顶，当场哀嚎一声，向后腾空倒撞开去，“呯～”重重撞上寺院围墙，登时被大片坍塌的围墙给活埋了。但就在活埋之前，他便已经气绝。只因为全身上下至少三分之二的骨头，都被方小侯爷的无影神腿给踢了个粉碎，哪里还有性命

    “欺人太甚！咱们跟你拼了！大家一起上啊！”

    血影凶僧嘶声狂吼，伙同暗杀魔还有尹哭人，同时从左右前三面冲上围杀。为求生存，三人都已经豁尽全力，谁还再敢有丝毫保留

    方小侯爷面色一沉，陡然断喝，身影展动，仿佛一下子有七个方小侯爷同时出现一样。这当然不是分身术，只是他以极高速度来回移动，所产生的残像幻觉而已。

    顷刻之间，脚步踏地，脚步声很快的连响了七次，就好像巨锤击鼓。正是龙华寺“罗汉伏虎拳”当中最霸道的一招——风雷并作。

    罗汉伏虎拳并非龙华寺七十二绝技之一，只属于初入门者学来扎根基的粗浅功夫。可是也有人说，罗汉伏虎拳其实是佛门武学中的根基。只要能够把这套拳练好，则基础便足够稳固。之后不管再学什么武功，都全无瓶颈，可以进步神速了。

    这番说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倒也无人能知。眼下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一招过后，血影凶僧、暗杀魔、尹哭人等三个，赫然异口同声，爆发出一下凄厉惨叫。各自向后抛飞，俨然就像几个破麻袋似的，“啪哒～”结结实实坠落地面。

    凝神细看，只见三人胸膛左侧的心脏部位，还有额头处，各自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陷。正是被方小侯爷用拳头给砸出来的。那样几下重拳砸去，三人颅骨和心脏都同时粉碎，哪里还有命在

    由岳均开始动手，再到方小侯爷敛势收式，从头到尾，不过只有区区几秒而已。六大贼寇尽数横尸当场，无一活命。所谓捱过一招之后不死，即能逃生。终究只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永远也可望，不可及。

    方小侯爷回过头来，向程立微微一笑。道：“程兄，以你看来，刚才我这一招，究竟还有什么不足之处请指教。”

    程立看着地面，只见方小侯爷脚下，有七个脚印，却也只有七个脚印。程立不禁点头赞赏道：“好。罗汉伏虎拳虽然显浅，但却易学难精。据说这拳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套拳一百零八招打完，却顶多只会在地上留下七个脚印。显而易见，方兄在这拳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了。能够死在这么精彩的一招之下，血影凶僧他们三个，也算不枉啦。”




126：虎禅
    2020年新年快乐。今天第一更，第二更肯定有，12点前有没有第三更就得看运气了。即使12点前没有，多过半小时应该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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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躺在泥土中的血影凶僧、暗杀魔、尹哭人等三条尸体，方小侯爷却并不满足，依旧遗憾地摇摇头。叹道：“像这种货色，我居然也不能一拳击杀，必须连出两拳，才能灭掉一名敌人。唉～功夫还是练得不到家啊。”

    程立风轻云淡地道：“或许，并不是方兄功夫练得不到家。只是这些货色太垃圾，没能让方兄提起兴趣拿出真本事而已。不过，开胃小菜吃过，接下来也该上正餐了。我相信申虎禅这盘正餐，绝对可以让方兄你满足的。”

    方小侯爷呵呵一笑：“是么但愿如此。不过程兄，申虎禅当真在寺院之内么怎么咱们在这里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他居然还毫无反应的”

    程立双手一摊：“在是肯定在的。至于为什么他不出来，谁知道呢与其在这里瞎猜测，不如直接进去问一问他本人吧。”

    方小侯爷颌首道：“也对。那么程兄，请。”

    程立也道：“方兄不用客气，请。”背负双手，迈步跨过山门门槛，施施然向寺院之内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寺院的前院。迎面处就是整座上圆寺最华丽宽敞的建筑——大雄宝殿。殿门半掩，却又隐隐约约，有木鱼声和诵经声从门缝之中向外飘出。阵阵檀香的味道，也随之传入鼻端。不但令人心旷神怡，甚至胸中烦嚣，亦登时为之一静。

    程立率先上前，伸手按在门扉之上，然后轻轻一推。门扉当即无声无息地向后敞开。明媚阳光当即照进大雄宝殿之内。只见大殿正中央，供奉着如来佛祖的佛像。左右两侧，分别供奉着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的像。佛像之下，是一张香案，上面摆放了几样果品作为供奉。香案之前，一条大汉正盘膝坐在蒲团上，边敲打着木鱼，边喃喃念诵佛经。在他身边，还插着一口刀。

    七尺长，百斤重，刃口寒光闪烁，教人心悸。当真是好巨大，好沉重，好锋利的一口大刀！但也只有这样一口刀，才有资格配得起这条大汉。

    满头乱发，犹如狮鬃。随意以一个金环扣定。肌肉纠结，一块块层层堆叠跳动，显然其中蕴藏了强大得近乎不可思议的爆炸力。纵然盘膝而坐，却仍比站在地上的程立和方展眉，也矮不了多少。其真正身高，可想而知了。

    虎！老虎！猛虎！无论任何人，只要看见了眼前这条大汉，都肯定会第一时间，便想到这种号称山林霸主，万兽之王的猛兽！

    然而此时此刻，这头人形的猛虎，却正盘膝端坐于佛像之前，虔诚地喃喃诵经。偏偏一切看起来，却又如此地自然，并没有丝毫违和感。毫无疑问，这正是所谓的佛性，也就是“禅”。

    再不用多看第二眼，程立和方展眉都知道，这条自始至终，一直背对着访客喃喃诵经的大汉，便是自己此行所要找的人——申虎禅。

    如此高手，无论任何时刻，都必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边任何再细微的动静，也不可能隐瞒得过他。程立和方展眉二人又丝毫没有掩饰行藏的打算，就这么一路走过来，申虎禅根本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但申虎禅硬是对两人不闻不问，依旧诵经不断。程立和方展眉也不去打扰他，就这么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

    良久良久，申虎禅已经念完了一卷《金刚经》，木鱼的敲击声，也随即为之一顿。方展眉以为对方终于完事了，当即开口道：“申……”

    话声未落，木鱼敲击声忽然再度响起。申虎禅竟又再开始诵经。而且这一次，他所诵的经文，俨然是《往生咒》。

    《往生咒》经文不长，片刻之间，便已经念完了。申虎禅轻轻吐口气，然后很认真地，把木鱼和敲击木鱼的小锤子放下，摆正。这才缓缓道：“《往生咒》超度亡者，意在消除烦恼业障，让亡者有机会转生于西方极乐净土。好歹曾经一场兄弟。他们死了，我便以这卷《往生咒》，作为临别的最后礼物吧。”

    方展眉冷冷道：“他们就是指血影凶僧那几个吧但以你的能力，其实可以救下他们，让他们不用死的。你又为何不救”

    申虎禅仍不回头，甚至连语气也沉稳如斯，并无丝毫变化：“我这几个‘兄弟’，个个都十恶不赦。死有余辜这句话，简直就是为他们天造地设。这世上无论是谁出手杀他们，都一样杀得理直气壮。出手救他们我脑子又没进水，怎么可能做这种蠢事。”

    方展眉冷笑道：“既然你也知道，他们就是这样一群垃圾。那么你又替他们念诵《往生咒》难不成，你还觉得他们可以当真转生极乐净土不成”

    申虎禅淡道：“当然不可能。凭他们几个犯下的罪孽，一旦入了阴司，什么刀山油锅，少不得都要经历几遍。转生极乐净土至少十辈子之内，他们是别想那个好事了。只不过他们能不能转生净土，那是他们的事。念不念往生咒，却是我自己的事。两者不能相混。”

    程立一笑，鼓掌道：“不错不错。能够把‘虎’的凶性，与‘禅’的善性，两者相互融合得如此和谐。申虎禅不愧是申虎禅。”

    申虎禅淡淡道：“果然是有备而来。说吧，你们是什么人”

    方展眉咳嗽一声，开口道：“这位是程立程兄，因为替朝廷立下了大功，所以被赐封为龙城侯。在下则是方展眉，乃当今皇后娘娘的胞弟，也被赐封为快活侯。却是惭愧得很，只是个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富贵闲人罢了，哈哈～”

    申虎禅依旧丝纹不动。道：“哦，一位龙城侯，一位快活侯，都是朝廷贵人啊。倒不知道两位来找我这个贼寇，究竟想要干什么总不能是来这里烧香拜佛吧”

    程立沉声道：“我们来这里找你，只为了两个字：颜崇。”

    这两个字出口，申虎禅本领不动如山的雄壮身躯，登时便是一震。他重重呼吸了几口气。空气之中，仿佛一下子便多出了些什么东西，令人感觉皮肤上刺刺麻麻的。就仿佛被一头吃人的大老虎给死死盯住了一样。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眼下老虎虽有一条，但这条老虎根本并未转身，连正眼都没看过程立和方展眉一眼。又怎会让人感觉皮肤发麻了



127：阿难
    沉默半晌，申虎禅忽然道：“你们是颜崇那老贼派过来的呵呵，那老贼年纪虽老，倒依旧耳聪目明得很呐。而且上次派来的，只不过是几名江湖汉子。这次居然能够请得动两位侯爷了。当真是一手遮天啊。”

    程立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方小侯爷则皱起眉头，摆手道：“申虎禅，你想得差了。我们并不是颜崇派过来的。首先，他根本就使唤不动我们。其次，现在颜崇他自己……”

    “住了。无需多说。”

    申虎禅冷冷打断了方小侯爷的说话。忽然长身站起。他坐着那时候，已经不比站着的程立、方小侯爷两人矮得多少。这么一站起，登时就似座铁塔矗立，几乎要让人担心这大殿的屋顶会不会被他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