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周小毛进城
阳县自从独立团驻扎之后，很多士兵的家眷也跟着来到了这里。
城北是这些家眷们比较集中的区域，这里距离独立团的驻地近，就是李景林都住在这附近。
周小毛随着山羊的运粮队来到了阳县，被山羊当做是家属，安排在了这里暂时居住。
周小毛从没进过城，从小到大，最多也就是进过镇子，那已经是他印象中人口很稠密的地方了。
在他印象里，进城干活的哥哥，每次都能带回来好吃的，城里肯定过得十分舒服。
只是没想到，城里竟然如此拥挤，他借住的地方，竟然有五个人挤在一间小院子里。
不仅如此，城里人的生活似乎也不咋滴，看着很多人过得还不如他们家。
“周家小哥，吃饭啦，你郑哥在医院，吃得比咱们好，咱们吃饭不用管他。”
说话的是个三十岁的宋姓妇女，一副家庭妇女的做派，是一同回来的猎手大哥的老婆，据说俩人才在一起没几个月。
周小毛应了一声，准备进屋吃饭。
“毛球，快去洗手吃饭！”
屋里的一个小男孩放下木头手枪，跑向院子里的水缸，草草洗了洗手就跑了回来。
“周哥哥，吃完饭你能陪俺玩打鬼子吗？”
妇女没好气得轻拍了下小男孩的头“你周哥哥还有事，赶紧吃饭，吃完去看你爹。”
小毛球不满地哼哼“猎手叔叔不是俺亲爹，是后爹。”
妇女脸色难看，使劲掐了小男孩一下“不准胡说八道！”
小毛球吃痛，悻悻坐在板凳上安静下来。
晚饭很简单，每人一碗米饭，中间是一小碟咸菜。
周小毛碗里倒是有一块腊肉，他看着自己碗里的腊肉，再看看对面嫂子与小毛球的碗里，不好意思地把腊肉夹到了小毛球碗里。
“毛球，吃肉，哥哥不爱吃。”
“哎，周家小哥，那是给你的，孩子还小，吃不了那么多。”
小毛球低着头把腊肉夹回给周小毛。
周小毛看着这么懂事的孩子，心中有些感慨。
他像对方这么大的时候，哪里还管这么多，有肉吃早就扒拉进自己嘴里了。
“嫂子，我哥给了我钱，白住你这已经不好意思了，我下午去买些米面回来，不能在你这吃白食。毛球，听哥哥的，把腊肉吃了，下午哥哥再买些好吃的给你。”
妇女还要说话，小毛球忍不住了。
“俺才不要吃腊肉，俺要吃猎手叔叔带回来的大肉丸子。”
周小毛有些懵，见旁边的嫂子气得作势要打，赶紧拦住对方。
“嫂子，小孩子不懂事，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宋姐，团里发东西了，五斤白面五斤大米，拿着军属牌去大场那取。”
院子里传来另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周小毛才来一天，只匆匆瞥过一眼，听说是一个排长的妹妹。
“谢谢啦贺家小妹，下午俺看完俺那口子，就去大场领。”
吃完午饭，猎手的老婆带着小毛球去医院看望猎手，周小毛准备出门去买点东西，再去看看有没有能赚钱的活计。
他一个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从小就明白靠自己养活的道理。
从鞋底取出几张拾元法币，他就出了门。
走到大街上，他好奇地看着喧闹的大街，发现很多在街边摆摊的人，卖各种东西的都有。
他随手拉住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这位大哥，你知道哪里有粮店吗？”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带着莫名的意味“刚进城的吧？”
周小毛急忙点头“嗯，前天才来的。”
“粮店离这太远，我带你去吧。”
周小毛喜上眉梢，没想到随便就碰到一个好人。
“那麻烦大哥了。”
“没事儿，小兄弟从哪过来的？”
周小毛跟着那年轻人身后，顺嘴答道“我是小王乡小湾村的，我哥让我跟我爹来阳县，我爹不乐意，就先打发我来了。”
年轻人脸色一松“从日本人地盘来的啊，咋样？是不是过得挺难的？”
“我们村还好，日本兵不怎么来，听人说邻近几个村子遭了不少难，死了好些人。”
年轻人听到这里，就彻底放下了心。
接下来，两人就很少说话，周小毛偶尔问的问题，年轻人也都是敷衍过去。
走了没多久，周小毛就觉得越发冷清。
在猎手大哥住的附近，时不时地就有扛枪的大兵巡逻，但是越往南，巡逻的士兵越少，走到现在，巡逻的士兵已经十几分钟没看到过了。
他不知为何，隐隐感到不安。
“大哥，还有多远，城里没别的粮店了吗？”
年轻人指着前头说道“马山就到了，就在前头，半袋烟的工夫。”
周小毛想了想，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来到地方，就看到一个写着几个字的招牌，竖着挂在街边。
周小毛不识字，唯一认识的就是那个伍字。
从门里传来的吵闹声，看着似乎生意不错的样子。
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粮店。
“大哥，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卖粮的？”
年轻人拉着他往门里走“哎，粮有的是，哥哥先带你进来耍几手，跟你说，哥哥昨天才赢了不少呢，到时候你想买多少粮不有的是。”
那俩壮汉看到年轻人拉着一个半大小子，其中一个笑着问道“刘二，来买卖了？”
年轻人满脸笑容地答道“托两位哥哥的福，贝爷在里面吧？”
大汉掀开门帘“进去吧，完事请哥哥吃酒。”
周小毛还没懂两人话里的意思，就被年轻人拽着拖进了屋里。
等进了屋子，他就发现了，这里果然不是粮店，竟然是个赌场。
在村里他不是没玩过，不过他们玩得都是极小的彩头。
可他现在根本就没想着耍钱，他只想买些米面回去，再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大哥，我不耍钱，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没事，没事，你爹又不在这，玩几把看看嘛，输了算我的，赢了你自己白赚。”
周小毛眼睛猛地瞪大，还有这种好事？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套路
周小毛是个乡下孩子，哪里见识过城里的那些龌龊事。
听说输了不算他的，他就觉得碰到了傻子，有便宜可沾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跟那年轻人确认了一遍。
“输了真不算我的？”
“我刘二说话，死马活马都难追，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就是这几天手气不好，想找个人帮我冲冲手气。”
周小毛看了眼喧闹的人群，不由得有些心痒，这可比村里疤瘌头的场子大多了。
“那成，我就玩几把，赢了咱俩一人一半好了。”
“好说好说，你玩骰子还是牌九？”
周小毛哪里会玩牌九，他在村里玩得也就是猜大小的骰子。
“就玩骰子吧。”
刘二就带着他来到四五个人聚集的一个台子前，这里正是玩骰子的地方。
前几把周小毛有输有赢，不过还是赢的时候多，开始输的几把都是旁边的刘二掏的钱。
没多久，周小毛手里就握着快五十块了。
他心里有些小兴奋，看来今天的运气不错。
“周老弟，我这中午不知道吃了什么，有些闹肚子，我去趟茅房，你先在这玩着，这几把输了等我回来再给你补上。”
周小毛也没怀疑，而且自己还赢了钱，旁边的刘哥都输了二十多了，于情于理都不该继续让人家出钱了。
“好的刘哥，我手里还有不少，你赶紧去吧。”
可刘二走了之后，周小毛就发现运气突然急转直下，输得时候越发多了起来。
这让他越发有些烦躁，下的注越来越大，一直坚信下一把就能回本。
直到赢得钱都输光了之后，他还有些不甘心。
已经连输七把了，运气再差也不至于一直输吧？
他看了眼赌坊的后门，发现刘二哥还没出来，看着摇动的骰盅有些焦急。
要不要花自己的本钱呢？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啦！”
摇骰子的纹身大汉故意看了眼周小毛“小兄弟，要不要下注了，这局可马上就要开了呢。”
周小毛瞪着眼睛看着骰盅，忽然下定了决心，从兜里掏出买粮的三十块法币，抽出一张拾圆狠狠拍在了大的一边。
“压大！我还不信了，能连续八把开小。”
来赌场的都是老赌客了，哪能不知道这是在宰人，也不敢压小，纷纷在旁边观望。
只有两个托，才压了小。
纹身大汉讥诮的微笑一闪而过，猛地掀开骰盅。
“小！小兄弟，跟赢不跟输呀。”
周小毛脸色难看，额头冒出了汗，想了想，还是不肯罢休。
他继续压了大。
似乎在他的认知中，不可能出现连续十把开一样的情况。
只是连续两把开的还是小，他身上的三十块一下子就没了。
赌完最后一把，周小毛还丝毫没发现这是圈套，想翻本，却连本钱都没了。
此时的他无比希望刘哥赶紧回来，即使借钱，也想把本钱赢回来。
三十块法币虽然不多，但是好歹也能买几十斤大米了。
可他左等右等，也不见刘二回来。
这时候一个看场子的凑到他身边“小兄弟，输没了？要不要借点钱翻本？”
周小毛内心十分挣扎，此时的他就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
想想自家大哥给了自己一百块法币跟十块大洋，觉得再拿出个二三十块赌最后一把，这次要是输了，那就彻底回去。
“成，这位大哥，借我三十块，我回去就还你。”
“啧，我哪有钱，我们五岳赌坊也放钱的，跟我来。”
周小毛懵懵懂懂地跟了上去。
他稀里糊涂地在一张借条上摁了手印，拿到了翻本的三十块。
拿到钱的前两把，他就赢回了十块，这让他神情一振，觉得好运气又来了。
可等他两把下了重注，却又齐齐输了回去。
接下来他又向赌坊借了一次，没多久又输光了。
这下他是彻底不敢再借了，他算过，已经借了赌坊六十块了，再借下去，连大哥给他的钱都不够还了。
等大哥回来，怕不是要打死他。
此时的他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跟着来试手气了。
他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这几把一直是有输有赢，只是赢得时候，他压得小，输得时候，压得大而已。
赌坊的人看他要出门，估摸着这小子身上的钱八成也被榨干了，于是就派人堵住了他。
“小兄弟，刚借的钱不会忘了吧？”
周小毛耸拉着脑袋回道“我不会赖账的，明早就把钱给你们送来。”
打头的就是摇骰子的那个纹身大汉，只听他冷笑一声。
“小兄弟，我们还是跟着你回去取吧，省的你忘了来的路怎么走。”
周小毛有些不爽“不就是六十块吗？我周小毛不是输不起的人，你们爱跟不跟。”
“谁说是六十块的，你小子不会连九出十三归的规矩都不懂吧？明明是八十七块，劳资看你是个老实人，给你抹去两块，还个八十五就行了。”
周小毛脸色一变“你们这不是放印子钱吗？利息怎么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