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小面馆

    李崧则是彻头彻尾的“修真之人”，闲云野鹤都不足以描述他的心境。李崧身上有一种“八风吹不动”的禅定，似乎大千世界就没有能侵扰他的俗物。他和张铭一样年少留美，常春藤名校博士，回国后其实选择面很宽阔。可以潜心科研工作，当学界大咖。接下来还可以“学而优则仕”，成为风光无限的领导。

    如果对官场与行政都没有兴趣也无妨，选一个经济效益好的热门研究领域，直接开公司当董事长。届时即挂着学术头衔，又能成为实业家，更加风光。

    然而李崧选择了去北京的一所名牌高校，就职隶属于该校的高能物理研究所，兼硕士生导师。理由居然简单到只有一条:

    他觉得研究所门前那棵大银杏树挺好看的……

    李崧沏了两杯茶，这还是用去年开春“无用之树”的嫩芽炒制的茶叶。李崧说这叶子快喝完了，今年清明前还要进一次山。张铭呷了一口，感觉这叶子陈放后的果香更加浓郁悠长了。

    二人还是在上次对坐的办公室里饮茶，窗外就是李崧提起的那棵百年老银杏树。主干壮硕而敦实，虬枝蜿蜒而多姿。不过北方已入隆冬，枝干已经光秃秃的。李崧告诉张铭，下次一定要十月份过来。这百年银杏叶到了深秋便成精了，被阳光照耀的金光熠熠，如满树起舞的精灵。秋风扫过恰似“花飞花谢花满天”，风息之后便落了满地金黄。

    用李崧的话说:

    “到那时，暖阳从窗外铺撒在你身上，一杯清茶在手，闭门养神。冥想中着这棵老树化身金色的凤凰，扶摇直上九，御风飞行。而自己身在遥远的乌有之乡，就靠坐在‘无用之树’之下，静静地欣赏着凤舞九天……”

    每当此刻，张铭都会忍不住怼这小子:

    “你这种人就应该出家！留在单位估计你们领导迟早要疯了。“

    其实这是一句玩笑话，因为张铭知道李崧其实从来没耽误过正事儿。他在量子物理的行业地位与张铭在妇产外科的成就相当。如果说张铭最尊敬的人是爷爷，那么唯一可以称得上“偶像”的人则是李崧！

    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校园里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凛冽的寒风令北方的大学校园更有萧瑟之气。张铭似乎突然读懂了高晓松笔下的“冬季校园”，因为诗人眼里的校园正是来自北京的。

    之江医科大学的冬季给张铭留下的记忆同样刻骨铭心的。不仅是因为十五年前的今天，他被一个明媚的女子从忘忧湖底拖了上来。

    记得大学时代，每年寒假的第一天，他都会牵着灵儿的手在校园里的梧桐树大道上散步。校园大喇叭里将会响起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播音，播放的永远是那首高晓松的《冬季校园》:

    我亲爱的兄弟

    陪我逛逛冬季的校园

    给我讲讲

    那漂亮的女生

    白发的先生

    趁现在

    没有人

    也没有风……

    每当此刻，灵儿会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听张铭轻轻哼唱这首旋律。当然每次都不忘抗议:

    “我不是你兄弟！“

    命运有时会开残酷的玩笑，忘忧湖之夜后，一切全部变了。而歌词中描述的一段故事却照进了现实:

    记得校门口的酒馆里

    也经常有人大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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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章 人在旅途
    “好像你面临的所有的问题，从来都是一件事吧……”

    李崧讲话越来越有禅机，张铭真不懂他的脑回路怎么长的。更没法揣测李崧前几日提到的“有些眉目”到底是针对哪个问题。至少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北京，不希望空手而归。

    “无论几件事，就说说你到底琢磨出啥眉目了”

    张铭只得直截了当的追问。

    李崧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不过两人都不饿，张铭从包里取出用牛皮纸包装的“松瓤鹅油卷”。如今这份来自“红楼食谱“的美食也是神隐集团门店热卖的“人气商品“。

    两人当成茶点分享后，继续清谈。

    “先谈谈你和瓦格纳教授的通信吧。”

    李崧为张铭沏一杯新茶，正式开启了话题。

    由于之前李崧在实验室里为张铭打开了平行时空的思路。张铭本以为李崧对瓦格纳教授的命题一定有了一些自然科学上的新思考。

    不想李崧的结论让张铭颇感意外:

    “科学永远解释不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人对“自己“与“别人“的认知就不是科学问题。就好像那个弟弟一直清楚哪个是自己的身体。哪怕全世界的科学家都认定他哥哥身体里的才是他，他也不会选择让恶棍比尔抽打自己的身体！”

    “那你认为瓦格纳教授让我思考这个命题的目的何在”

    张铭的这个问题李崧早有答案:

    “我想这位精通哲学的脑神经学教授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他希望你能够独立思考，替他找到更新的思路罢了。”

    张铭也深有同感，虽然他无法解答教授的问题，但是教授的故事却给了他深刻的启发。穿越在虚空象限里的自己，正如那个被分割大脑的弟弟。他很清楚自己是谁，却分不清楚的自己与虚空象限中不同“张铭”的关系。

    “其实教授的故事已经给了你极大的暗示，你如果总是局限在思考‘一个弟弟‘为何会变成“两个弟弟‘，那么你将永远得不到答案！”

    李崧很少这么卖关子，张铭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崧突然收住了话题:

    “兄弟，今天我请你吃烤鸭如何最近在南城找到一家焖炉烤鸭，味道非常不错！”

    张铭的脑子彻底被李崧搅和乱了，李崧今天总是顾左右而言它，似乎总不愿意触摸话题的本质。

    冬日的午后，兄弟俩在南城一家不起眼的烤鸭馆子美美饱餐了一顿地道的焖炉烤鸭。

    这家的焖炉烤鸭不似老北京全聚德的鸭子那般脆皮焦香。但是枣红的色泽，入味的骨肉别有一番风味。尤其那一兜子淋在鸭身上的鲜红卤汤让人印象深刻。

    张铭蓦然想起了这鸭子的风味似曾相识，好像与程伟元在《芹溪公子传奇》所描述的色泽与口味一模一样！莫非这就是曹雪芹三百多年前品尝过的味道

    经过与烤鸭馆老板的攀谈，得知了更多细节。根据老板家谱记载，这手艺是老祖宗从雍正年就流传下来的。而老板祖上和曹家一样，是家道中落后从金陵迁到京城。

    张铭听了不禁感慨道:

    “人生何处不相逢，下次应该让曹雪芹来尝尝！说不准这就是程伟元在故事中提到的那家馆子，当年曹雪芹用来下酒的那半只烤鸭或许就是这家老祖宗的手艺！”

    李崧嘴角又撇出那标志性的笑，张铭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他智慧火花即将迸发的标志:

    “兄弟，你刚才的话已经快要接近答案的实质了。”

    什么这小子大老远带我来吃一只鸭子，里面还藏着什么名堂张铭这一次只有错愕，没有丝毫顿悟。这一次与李崧的见面让张铭极度怀疑自己的智商在退化。

    智慧激烈碰撞的场景不见了，留下的是李崧给他挖的一堆坑，而自己只能在坑里面呆若木鸡……

    “兄弟别急，我也不是未卜先知的大神。我最近和曹雪芹通过一次电话，证实了当年曹家败落后的老宅子就在这附近！”

    李崧的答案不出张铭所料，这焖炉鸭子的美妙一直为曹雪芹津津乐道，张铭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但是张铭不明白，洞开



八十六章 终审法官李崧
    人不是电脑，一旦重启便会失去自我……

    所谓的“自我”就是记忆与生命的连续性，一旦连续被割断，“自我“便会消失。

    智商极高的人往往都缺乏口才。李崧说话不仅缺乏感染力，还偶尔会有些结巴。但是李崧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张铭感受到振聋发聩！

    借着一只烤鸭的滋味，这位奇才便嗅到了重大命题的本质，这个世界的确不能没有天才！爱因斯坦照亮了黑暗的宇宙，哥白尼唤醒了沉睡的世界，李崧则把张铭从虚无中解放了出来！

    张铭此刻如同重获新生，迫不及待地想重新认识一下真正的“自己“。

    张铭曾经认为，拥有自己全部记忆的那个大脑便是生命的全部。还妄图以“脑细胞交换”这个虚拟实验来复原“自我突变”的时刻。

    这个想法究竟错在了哪里

    要找出问题的答案，首先要找出一个拥有自己全部回忆的人，灵儿的老公显然具备这一特征。然而他是不是“自己”呢

    应该说，在投身忘忧湖之前，张铭确实与他就是一个人。

    然而生命与记忆的连续性就是从那个时刻开始割裂。特殊的宿命注定了张铭的遭遇不同于凡人。

    往生者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刻，物质的身体与“纯粹的自己”便产生分离。前者在世间腐朽，后者在轮回中永生。

    幽冥二主的安排让张铭变成了特例。他面临着两个同时打开的平行宇宙:

    一个是安放摆渡人的道场，另一个是走向重生的人间。

    其实这与那对孪生兄弟经历的手术完全一样。两个具备自由意识的灵魂，进入了两个分离的躯体！

    因此这是两个完全独立的生命体，尽管他们在分离前拥有一模一样的记忆！

    摆渡人张铭具备与“弟弟”一样的状态。他俩的生命与记忆是没有被割断的！因此他们自始至终拥有真正的“自己”。

    第四象限的“张教授”与那个“哥哥”具备一样的境遇，两个人生命的连续性都在某一个节点被“割断”过。虽然他们都被完美的“复制”了记忆，复制了身体。然而却被永远割断了那个叫做“自我”的纽带！

    哥哥会把弟弟年少时的罪孽当成“自己”的罪孽。然而这个“自己”却并不是真正的弟弟！因为那个负罪感的记忆不过如同存储在硬盘里的数据！

    所以只有真正的弟弟永远不会把自己搞混！他与换脑后的哥哥有一个本质的区别:

    哥哥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恶鬼比尔的惩罚！弟弟看着哥哥受到惩罚时，内心会泛起微不足道的愧疚感。因为只有弟弟的生命保持着连续性，与真正的那段记忆连接着……

    张铭如今确定“自己”的论据十分充分。因为只有走入第三象限的自己保持了所有的连续性。而走入第四象限的“教授张铭”被完美的复制了属于张铭的一切。但是从身体顺流而下到被渔人救起，经历了起死回生的那个“教授张铭”一定被割断过生命的连续性……

    这一切如何证明其实很简单！灵儿在直觉的带领下走入神隐小馆就是重要的鉴证。更确切的说，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

    属于第三象限的摆渡人道场拥有无色无相的“记忆扭曲“效应，因此摆渡人的外貌在众生看来与“教授张铭”完全不同，即使至亲骨肉也不例外！

    当灵儿的味蕾碰触到张铭亲手调制的奶茶，便如同真正的曹雪芹与三百年前的烤鸭馆子擦肩而过。

    灵魂的连结冲破了时空的阻隔……

    女人的直觉触摸到了过去，这才是与张铭有连结的生命！连结的纽带不过是一缕奶茶的香气，灵儿便如同溺水的生命死死抱住了救生圈



八十七章 绝地天通的传说
    李崧的忠告出乎张铭的预料:

    “如果你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只有两个办法。要不你就明确你和鹿苹的名分，彻底断了这鬼丫头的非分之想。让她乖乖地回去当院长太太。三十多岁的女人连娃都不肯生。不是为人妇之道！”

    张铭眼珠一转，突然听出了李崧话里有些门道。张铭不动声色，继续问李崧:

    “那你再说说第二个办法”

    李崧说到:

    “要么你俩现在就明确关系，让灵儿和老公合法离婚，也落得个名正言顺。你可以看看灵儿成功上位之后，是否还那么深明大义地支持你救她的情敌”

    张铭此刻突然诡秘地一笑，让李崧不禁心里有些没底。张铭的眼神犀利而透彻地与李崧对视了片刻说道:

    “我发现你小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啊。你处处针对灵儿，是不是对她颇有些不满啊。你们之间也是认识的，是不是最近有啥……”

    李崧本来就不善言辞，被张铭问中了要害，顿时瞠目结舌。这回轮到张铭反击了:

    “我有件事儿还一直没想明白呢。当初灵儿去了一趟北京，回来就拿回了你破解的《九幽万里江山图》。我就奇怪了，我打死都不肯和她说的秘密，你怎么那么轻易就缴枪投降”

    山水轮流转，李崧理亏词穷，只得缴枪投降:

    “我有啥办法，那个鬼丫头居然还留着我当年的情书。你也知道的，她和我媳妇还挺熟的……”

    张铭幸灾乐祸地笑了:

    “难怪你今天处处跟她过不去，没想到你吃了那么大的哑巴亏。我是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当年还给她写过情书”

    靠着抓住了李崧的把柄，帮助张铭化解了一场尴尬。两个男人这才休兵罢战，掩饰各自内心的狼狈不堪。

    结束了一段小插曲，话题再次回到正题。李崧问到了张铭修行的体会，是否有洞开第三法门的心得。张铭坦诚地摇摇头，表示自从“路人乙”出现在视野中，一切便停滞不前。

    李崧不解地问:

    “似乎不能这么说，凤凰神鸡的意外培育成功，应该算是不小的进展呀。”

    张铭表示无法理解，这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如何能联系在一起

    张铭承认凤凰神鸡的确为神隐集团带来了日进斗金的收益，却对第三法门的修行没有直接的帮助。

    李崧继续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两件事是有关系的！瓦格纳教授的调查不是证明了你的猜想吗无数不相干的癌症居然能被一只鸡治好，只能说明今天人类的健康问题都与某种神秘元素有关。有意思的是这种元素竟然就藏在八爷带来的幽冥灵芝里，你不觉得这个情节听起来似曾相识吗?”

    张铭摇了摇头，表示缴枪投降。李崧继续点拨张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