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臣遗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凹凸熊
思忖许久,宇喜多秀家的个人情感终究还是战胜了理智,在众人闲聊之时,他提出了自己的几点“困惑”。
“右府殿下,在下有几点不明,还请指点一二。”宇喜多秀家毕恭毕敬地请教道。
“殿下过谦了。”秀保将手侧指向面前的方案,平和地说道。
“其一,为何罪魁祸首德川、上杉乃至毛利三家均未被改易,且都被保留了超过十万石的知行,德川家更是高达五十三万石!这比立下战功的大名都要多,一旦颁布,殿下就不怕引起公愤吗”
“即便殿下不问,这点在下也是要和诸位说明的。”秀保显然已经想好了说辞,宇喜多秀家刚一出口,他便将话茬接了过来:“首先,论罪,上述三家确实是这次战乱的主谋,按照危害程度给予改易都是轻的,内府、会津中纳言、安艺中纳言被勒令切腹乃至枭首也难消许多大名的心头之恨。
但是,他们不是普通大名,而是在过去十数年为信长公、为太阁统一天下立下汗马功劳的重臣,他们东征西讨、声名赫赫时,吾等不过还只是黄口小儿吧一定程度上说,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天下,太阁去世前,他们是丰臣氏的左膀右臂,竭诚奉公;太阁去世后,他们野心膨胀,妄图篡夺丰臣氏的天下。若以谋反罪论处,固然可以迅速产生威慑,稳定局势。可在下听闻,那些跟随大军征讨会津的大名中,不少人都和他们有过密切往来,即便是立下战功的大名,征战期间书信往来仍然存续。”
如果执意将这三位大老改易甚至灭绝家门,不仅是对他们之前的功劳视而不见,会让那些和他们一样,很早便追随丰臣氏的大名寒心,也会让那些早先便与他们有密切交往的大名心生警惕和不安,生怕哪一天此事被我们丰臣氏知晓从而定罪,这既影响了他们对本家的忠诚,还会促使他们结党抱团,成为影响天下安定的一个潜在威胁。”
对于秀保的解释,宇喜多秀家半信半疑,虽说秀保所言似乎并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但三家首逆都将继续保持十万石以上的知行,这就好比老虎的獠牙没拔干净,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东山再起。
“右府该不会是想‘养寇自重’吧”宇喜多秀家暗自揣测道。毕竟只要潜在威胁没有消除,秀保就有理由一直掌握天下中枢,虽说秀保曾多次帮助自己,但在大义和私情之间,他选择了前者,这便是要和秀保逐步划清界限,同时要想尽办法避免丰臣宗家日渐式微。
“依右府所说,给他们一两万石保存家名即可,为何却都是十万石以上右府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大部分大名可是连五万石都没有啊,您这让他
第四一九章 尽数外放
毛利秀元原本虽有十六万石知行,但在毛利辉元嫡子诞生后成为毛利氏当主已然无望。此番让他入继宗家,继承两国四十八万石,无疑是秀保能给予的最高奖赏。此外,作为秀保的姐夫,在大和丰臣氏人丁稀少的现状下,自然是被纳入秀保的亲族格外照顾,这也是秀保要求毛利辉元和参战的毛利家臣全部退隐的主要原因。
要知道,在近畿、陆奥,毛利氏都扮演着重要角色,占据大坂、攻克伏见、围攻御东山、偷袭秀保本阵,这都是毛利一族的“功绩”。很难想象,如果仅是毛利辉元一人有意与秀保为敌,毛利氏断不至于做到这般积极主动。很显然,毛利氏内部亲德川氏而反对秀保的势力占据了主导地位,若不把这帮家伙彻底踢出毛利氏的权利核心,毛利秀元今后的施政将举步维艰。
因此,秀保才想到在方案中加上以上几个前提条件,为的就是杜绝毛利元康、安国寺惠琼之流继续兴风作浪,从而确保中国地区的安定。
相较于结城秀康加封四十二万石,毛利秀元实际上只加封了三十二万石,但后者今后在中枢的权力和地位将远远高于前者,况且前者是进行了转封,将来面临的困难和多出的十万石来说很可能得不偿失。
对于秀保的解释,宇喜多秀家倒也能理解,他也只能表示理解。
首先,在外人看来,秀保这么做,既是对德川家康和毛利辉元的处罚,又是对结城秀康和毛利秀元的奖赏,赏罚分明,令人信服;在宇喜多秀家这些心向丰臣宗家的重臣看来,秀保这么做虽有拉拢和削弱德川、毛利两家的心思,但对宗家权势来说并无大碍,毕竟目前看来,外样大名的削弱对弱势宗家来说是利大于弊的,无需过于反对。
正因为如此,宇喜多秀家对于上杉景胜的处置并未有太多意见。毕竟一个知行近一百二十万石的大大名,被转封到了越后贫苦的新发田,成为一个表高十五万石、实高可能勉强超十万的中等大名,这惩罚也算是足够了。况且家中的主战派直江兼续等人皆被勒令切腹,重臣尽数战死在桧原,重回越后的上杉氏再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上杉氏重臣本庄繁长并未一同转封越后,而是被秀保给予了独立大名的身份,成为拥有福岛城及周边领地的五万石知行的领主。秀保这么做,一方面是进一步削弱上杉氏,另一方面,利用本庄繁长来防御伊达政宗,毕竟在此前战役中,本庄面对伊达军的大举进攻仍能坚守福岛城,这等统帅能力秀保岂能放过。
“在下还有第二个问题,”宇喜多秀家继续说道:“石田治部等人,明明造成了骚乱,践踏了丰臣氏的权威,为何还要将他转封到关东,成为拥有下总一国的国主格大名在下建议,将他的知行削至五万石,仍留用大坂,戴罪立功。”
“留用大坂,戴罪立功”秀保心中不禁冷笑道:“真是难为你想出这种法子来了。我给他一国之主,就是让他远离中枢,如今以减封十四万石作为交换,换取他继续留在大坂和我作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你不就是怕奉行派倒台后我大和丰臣氏一家独大么直接提出来便是,何须这般拐弯抹角哦,也对,我对你几次三番出手相助,你若是直接出言反对,恐怕要落人口实……现在这么提出异议,恐怕是能想出来的最佳方式吧”
“殿下的建议,在下认为不妥。”没等秀保说话,坐在一旁的浅野长政抢先说道:“此番大坂骚乱,石田治部是始作俑者,别说右府和在下,底下那些大名尤其是尾张
第四二〇章 递补人选
“立下大功”秀保嗤之一笑,“要说立功,那也是真野丰后守和野村伊予守,其他几位组头,究竟做了些什么,难道殿下不清楚么”
“且不说郡、松浦两人被治部蛊惑,那伊东、速水却是立下大功的,若不是他们,大坂城内可能会再动刀兵。”宇喜多秀家知道秀保的言外之意,但还是力争将速水守久和伊东长实留下来。
对于宇喜多秀家接二连三的疑问,秀保多少有些厌倦了,此刻他也不想继续纠缠,直截了当地说道:“殿下,您这么说就有些本末倒置了。当初若不是他们听从治部的安排参与骚乱,又怎会有后续的一连串事情即便他们提前将消息透露给我们,也便不必耗费如此多的精力,可他们呢在我军进入三之丸,且获得了少主的御教令后方才休兵,这很难说是自愿的吧因此,必须将他们和真野、野村区别对待。”
“殿下,他们见御教令才休兵,这难道也有错”宇喜多秀家不悦地问道。
“那他们可是见了御教令才起兵的明明是一帮见风使舵的家伙,殿下为何要这般卖力地帮他们开脱”此时,秀保的言语也变得不客气起来。
“殿下息怒,在下并非帮他们开脱,”也许是感觉到秀保被自己激怒了,宇喜多秀家赶忙降低姿态,向秀保表达善意:“只不过他们也是跟随太阁出生入死的老臣,您将他们外放,岂不是寒了其他太阁旧臣的心况且少主和淀夫人也不一定会答应。”
“真野丰后守、野村伊予守仍留任大坂,尾张派的封地也大多靠近近畿,这些太阁旧臣都被安排在附近宿卫少主和淀夫人,这难道不够吗非得要把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留下来才算是为少主着想、为天下着想”虽说看得出宇喜多秀家有些屈服,但秀保还是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毕竟此时示弱,接下来将很难在这些大大名中树立威信。
“这……是在下失言了。”面对秀保的不留情面,宇喜多秀家惊恐交错,他没想到之前慈眉善目,平易近人的右府会对自己表现出这般坚决冷酷的态度。
“理由确实是太牵强了。”宇喜多秀家心中也泛起嘀咕,“本想着把这些家伙留下来,将来好牵制右府,可终究还是没有好的借口,看来只能暂时认输了。”
“殿下是太阁的养子,对这些老臣好也是情理之中。可您该清楚,在下是太阁的侄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丰臣氏、为了少主好啊。将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赶出去,给他们足够的知行,免除了该有的处罚,也算是对太阁的一个交代吧。”说话间,秀保拍了拍宇喜多秀家的肩膀,劝慰道:“你我皆是丰臣氏重臣,有疑问就是要当面说出来,总比日后因误解刀兵相向好得多。不是吗”
“刀兵相向”四个字让宇喜多秀家心中一惊,他觉得这不是秀保随口说说,他很可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在挑战自己的底线。
“殿下说的极是,这件事全听殿下安排。”宇喜多秀家恭敬地回答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商量第二件事情了。”秀保一边朝宇喜多秀家点头,一边继续说道:“如今五大老仅剩两位,五奉行也只剩下一位,依各位之见,哪些大名可以递补”
秀保的这个问题无疑是点到宇喜多秀家的心窝了,在前三轮较量皆败的情况下,后者认为这是维护丰臣宗家权威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要选出符合秀赖利益的大老和奉行。
“备前宰相此番可有什么高见”秀保瞥了宇喜多秀家一眼,语气中略带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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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当仁不让
“但这是太阁生前定下的制度,岂能说废就废”宇喜多秀家不甘示弱,直截了当地说道:“能登守刚才说,两次动乱皆是因为大老奉行作乱,可动乱的平定不也是依靠我们这些大老奉行么凡事都要从两面看,切不可片面。”
“殿下此言差矣,”前田利政当即纠正道:“这两次动乱,若说参与平叛,不仅是你我,这天下的大名也都或多或少参加了。但若说真是依靠谁,我想殿下心里也该清楚,只有右府殿下,不是么”
说罢,前田利政便向秀保恭敬地欠了欠身子,后者则微微颔首以示回应。见此情况,宇喜多秀家一时语塞,竟半天说不出反驳的意见来。
“能登守所言极是,太阁殡天后,历次动乱不都是由右府带头平定么,就连波及备中、美作的那次骚乱,也是右府居中指挥平定的,黄门殿难道不记得了”浅野长政见缝插针,趁机向宇喜多秀家发难。
浅野长政口中的“备中美作骚乱”,外界更多称之为“宇喜多骚乱”,不过碍于宇喜多秀家在场,他不便明说罢了。可这却仍是刺痛了宇喜多秀家的伤疤,联想到当时的窘境以及如今宇喜多家的衰落,他似乎瞬间失去了和秀保等人争执的勇气和底气。
经过那次骚乱,宇喜多家的重臣绝大多数战死或者流放外地,此后虽说宇喜多秀家仍保有五十七万石知行,但由于缺少良将,人心不稳,即便全领动员也难以得到有效指挥,此时的宇喜多家实力大概只相当于二十万石左右的大名,他也因此被秀保要求留守大坂,而没有一同前往会津。随后,面对毛利氏的咄咄逼人,宇喜多秀家没做抵抗,拱手让出了大坂城,这其中虽有其他原因,但本身实力的羸弱却是不可忽略的因素之一。
面对浅野长政的质问,宇喜多秀家着实有些心虚:“是啊,我连自己的家事都没处理好,怎么还有资格留任大老还有资格商讨这个制度的存废可若真是废除了大老奉行制,今后岂不是右府一手遮天与其这样,倒不如取折中之策。”
想到这,宇喜多秀家面向秀保说道:“天下砥定确实离不开右府,在下也是感激不已。但贸贸然废除大老奉行制,会不会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在下觉得,可以先保持现有的架构,即不递补新的大名,也不急于废除这一制度,待一段时间后,根据实际情况另行决断。”
这是宇喜多秀家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了,虽然不能将自己心仪的大名递补进中枢,但只要自己还在,这个制度还在,今后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目前大老奉行联席会议中仅剩的三个人中,却有两人直截了当地表示反对。
“殿下,恕在下直言,仅剩两位大老,一位奉行的联席会议,究竟有多少存在的意义,究竟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在下和弹正心意相通,意见相同,那便是尽早废除这个影响天下稳定的制度,以免再生事端。”前田利政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对大老之位的留恋,这让宇喜多秀家吃惊不小。
“能登守说的没错,”浅野长政也随之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和态度:“早先大老、奉行总共十人时,便有大名心存不满,认为自己实力远在部分大老奉行
第四二二章 秀家离心
经过一番争辩,直到此时,宇喜多秀家才若有所悟,原来前田利政和浅野长政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此番就是想借机向秀保表忠心,至于自己,则是成了他们功名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虽说被如此对待,宇喜多秀家却很难怨恨任何人。首先,是他自己选择站在秀赖一边,当然,此时的秀保和秀赖并非对立,但他在秀保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竭力维护秀赖的权威,秀保得如何大度,才能容忍他在今后的中枢中部占据一席之位
其次,比起平定北陆、支援御东山的前田利政,荡平关东德川氏老巢的浅野长政,宇喜多秀家的功绩就黯然失色了。世人皆知道,当初他能成为大老,不过是因为自己秀吉养子的身份,以及对丰臣氏的忠心罢了。如今,有秀保这样一位出自丰臣分家的强势大名主政大坂,宇喜多秀家的处境就显得格外尴尬了。在这种情况下,他非但不和前田利政、浅野长政保持一致,反而与两人针锋相对,这种情况下,秀保又如何能留他
综上,此番能被前田、浅野两人利用,被秀保疏远,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非要在这个不恰当的时机,提出不恰当的问题。
既然局面已经明朗,宇喜多秀家还能做什么呢坚持己见那只会增加秀保对自己的不满,闹得不欢而散,且以多数票的优势强行通过解散大老奉行联席会议的决议;随波逐流经过之前几轮交锋,自己的态度已经完全摆在秀保面前,此时即便调转船头,积极拥护秀保独掌大权,恐怕也不会获得秀保过多的信任,将来即便仍能进入中枢,地位也远在浅野、前田等人,乃至秀保家臣之下,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边缘化。
赞成与否,结果都不乐观,可相对前者,后者似乎还有“挣扎”的机会,待到秀赖长大成人,事情兴许还会有所转机吧。想到这里,宇喜多秀家决定“韬光养晦”,以一时的忍耐,换取秀保掌权后的宇喜多家的安稳。
“诸位大人所言极是,方才是秀家思虑不周,如今天下刚刚安定,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政令归一、权力集中的时候,右府在大名中素有威望,此番又平定三大老的叛乱,立下不世之功,执掌中枢实至名归。因此,在下也赞成废除大老奉行制度,拥护右府主政,尽早还天下富饶安泰。”宇喜多秀家转过身,郑重其事地朝着秀保拜伏道。
秀保见状,赶忙将他扶起,诚惶诚恐道:“殿下这……哎,秀保何德何能啊,天底下资历在秀保之上的大名不在少数,贸然主政,恐不利于天下稳定啊。”
“殿下此言差矣!”宇喜多秀家还没有“表演”完,前田利政便再度“抢戏”了,他将双手撑在面前的地图上,激动地反驳道:“确实,资历在右府之上的大名不少,可比能力,比忠心,您可谓是无出其右,说句不恰当的话,德川、毛利、上杉资历够深吧,可他们能主政吗当初太阁采取大佬奉行制,不就是防止这些有资历、有能力的强力大名不轨吗因此,在下以为,如今普天之下,没有谁比您更适合主政大坂了,况且太阁殡天前任命您为少主的后见,这不就更是名正言顺么”
“是啊,还请殿下不要有顾虑,只管带领吾等,尽早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歌舞升平吧。这不仅是太阁的夙愿,也是秀长公一直期望的呀。”说着说着,浅野长政一度哽咽,“秀长公在世时,便被天下和太阁所倚重,如今殿下之功绩,足以让九泉之下的秀
第四二三章 迫不得已
“赐罪!这是高虎你一人的主意还是……”秀保问道。
“是臣的主意。”后藤基次和小宫山晴胜异口同声地抢答道。紧接着,小田原隆清父子、福岛高吉、那须资吉等重臣也争先恐后地向秀保“承认”刚才的事情是自己所为。
倒是以心崇传静静地坐在一旁,双目紧闭,搓着手中念珠嘴角微动,这让秀保有些好奇:“大师就不说点什么”
此时,以心崇传方才缓缓睁开双眼,语气随和地对秀保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确实参与了,不过诸位大人争抢的厉害,贫僧就想着晚点再向主公请罪。”
“晚点请罪”秀保顿时哭笑不得,“若是连一心向佛的崇传大师都参与了,那还能有谁置身事外呢。说说看,刚才那个蒙面武士是谁”
藤堂高虎与岛清兴等人互相观望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那人便是兴国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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