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逍遥曲

    第二天清早，吴蟾带领士兵出早操。

    今天的早操，士兵们各个心不在焉，眼睛偷偷往将军营帐那里瞟。

    又一个人弯腰提鞋。区区一圈，就有三四个眼睛光顾着偷窥，不看脚下，将前面人鞋子踩掉的。

    “哎呦！”

    “哎呦！哎呦！哎呦！”

    一个撞上一个，撞倒了一串。

    吴蟾脸色一黑:“都干什么呢”

    士兵们慌忙爬起来，重新跑起步。

    反倒吴蟾停下脚步，呆呆看着没有动静的将军营帐出了神。

    “大哥从来不会晚起，不止在军中，就是年假回到家也会按时晨练！”吴蟾忽然觉得心中怄气，那扇静悄悄的营帐门帘此刻格外碍眼。

    吴蟾凶狠向营帐走去，他要打破那该死的平静！

    没等他走到跟前，身后响起一声洪亮喝问:“不带操你干什么呢”

    “哥”吴蟾惊讶回头:“你……你……”

    吴三桂精神饱满，身体散发出腾腾热气，显然是刚刚晨练回来。www

    “我还以为……嘿嘿……”吴蟾不好意思搔着后脑勺。

    “你以为什么‘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嘿嘿，我知道哥不会的，不就是个女人嘛……”

    “大人，您回来了。”一声女子娇声从身后传来。

    邢畹芳手捧食盘，盈盈站定。

    “奴婢特意给您做了早膳，请大人用餐。”邢畹芳深情仰视吴三桂。

    “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吴蟾惊讶指着邢畹芳，质问。

    邢畹芳向吴蟾行礼:“战士辛苦，我做了苏州小食，请大家操练结束好好享用。”

    “不吃！军人不能耽于享乐！”

    “月依（吴蟾，字月依），招呼大家去吃吧。”吴三桂说道:“至于你，加操半个时辰，练完后再去吃早饭。”

    “欧欧”欢呼声传来，原来士兵们一边跑着操，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呢。www听见参将吃瘪，士兵们大声起着哄。

    “解散，吃饭！”吴蟾恼火一挥手，自个去加操去了。

    邢畹芳掩口而笑。

    “以前，我害怕军人凶狠，今日才知道他们也是平常人嘛。”

    吴三桂微笑道:“正是他们用平常的血肉之躯，守卫着国家安泰。”

    邢畹芳若有所思低下头去。

    “用餐吧。”吴三桂率先走进营帐。

    邢畹芳跪地，精心侍候吴三桂用餐。

    早餐用毕。

    邢畹芳郑重叩了一个头:“大人，奴婢可扮作小厮，照料您的起居。”

    吴三桂微笑，看着邢畹芳，目露欣赏之色:“你是聪明的女子。”

    邢畹芳紧咬嘴唇，内心明知，她不可能留在军中，却仍忍不住想要争取:“我可以做伙头兵，我不需要照顾，就当我是男人！”

    吴三桂起身，走到邢畹芳面前:“对于军队来说，什么最重要”

    “将领战士”

    “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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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京城破
    三月十六日，吴三桂率军弃京师而转山海关。www名曰，死守山海关，拒敌关外。然，实则呈观望之态。

    山东总兵刘泽清称自己落马伤腿，悄然奔逃淮安。

    昌平总兵唐通率八千蓟镇兵入援，先是按惯例屯扎在北京城下，而后竟自行前往居庸关驻防。在顺军攻打居庸关时，唐通开关投降，令顺军畅通无阻，直指北京城。

    十七日，顺军兵临城下，开始围攻北京九门。

    届时，京师一支勤王军也无，只有区区五万缺乏战力的京营兵。这五万之数还包括了老弱病残废弛之数、请人代为点名的吃空饷人数，以及“内操”的宦官兵也被拉到了城墙上充人数。就这样一支战力缺乏、滥竽充数的京营军对抗连战连胜，士气高涨的顺军，结果可想而知。

    顺军势如破竹，破京城若摧枯拉朽！

    短短一日，城门失守。

    十八日，顺军就攻破广安门，进入外城。

    傍晚之时，长平终于赶到京城，这时，外城城门已经被攻破，十万顺军呼啸攻进北京城中。

    长平震惊至极，难以置信。

    “怎么会，三大营呢京营军呢勤王兵呢”长平连连喝问。

    她气愤难当。

    一路以来，她亲眼目睹民不聊生，官府无能，她却不肯承认朝廷官员、军队的、朽落，她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反军的过错。此刻，看到顺军从陕西、山西、河南势如破竹，居庸关、宣城不战而降，令顺军畅通无阻，直抵北京。更为可笑的是，号称十万大军的三大营和京营军，每年耗费数百万两白银的军费，就养出这样一击即溃的废弛之军。

    仅仅一日，九门失守，仅仅一日，大明失守！

    长平浑身颤抖，双手在衣袖中紧握成拳。闪舞www

    若不是女儿身，她愿亲身带兵抗敌，保全国家！

    远远看着战火滔天的北京城，逍曜心情复杂。为了紫禁城中那个位置，他的家族曾被诛灭，曾逃亡近百年，最终还是没逃过皇权的剿杀。此刻，看着皇位在战火中被焚烧，他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倒是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和悲怆。

    三百年的大明王朝，毁于一旦！

    逍曜叹息一声:“走吧。”

    “先生，我要进城去！”

    逍曜已经牵着小毛驴调转了头，听见长平这一声呼唤，回头望她:“你也看见了，李自成已经攻进北京城，按照顺军嗜杀性情，城中情景不难推测，你还要进城吗”

    长平热泪盈眶:“我的父母亲人都还在城中，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一人之力，难以回天。”逍曜劝道。

    他对人对事从不劝不阻，顺其自然。逍遥多情，实则无情。他救过无数人、也收留了许多人，那都只是顺势而为。就连幻姬作出以身殉情的决定后，他只是尊重而旁观，最多只是带走了幻姬抢来的这头小毛驴。

    而对于长平，不知为何，他已经屡次破例。

    阳台宫后的高树之上，初次相见。不，那不能算是见面。一个在高高树冠上，一个在低矮石碑旁。他们抛弃身份以真实的灵魂相遇，一个是摈弃公主身份的胆怯迷茫的哭泣女孩儿，一个是褪下保护面具自由孤独的夜游神。他们在孤寂宁静的夜里述说着、感受着……

    再次知晓她，竟是在逍遥洞天中。闪舞www她在农民军的追捕中逃脱，被魅君带上安乐窟。

    他忍不住出手，在冰湖中救了她。又将她的同伴明虎救下，送给鬼医疗伤。

    他没有出面与她相见，没有挽留她留在逍遥洞天，反而压制住魅君，令她顺利离去。

    逍曜以为，缘起缘散，就此了罢。

    没想到，云游中，又再次遇见她。这次是瘟疫灾情，她混迹于流民当中，衣衫褴褛、周身狼狈，却比之前更加坚韧执着。

    她是服过五颗王莲的啊，经脉打通、不惧寒暑、百毒不侵，区区瘟疫怎能伤她

    她不知自身奇遇，不知自己并不会感染瘟疫，却能在恐惧之下坚守本心，令他欣赏。

    更为难得，她与他音律相知，她对他敬仰倾慕。

    二人亦师亦友，相伴同路。

    此时，到了歧路分手时刻吗

    逍曜心知二人前路不同，却不知为何，不忍见她踏上一条艰辛危险之路。他叹一口气，劝道:“事不可抗时，不如顺之，前进刀山火海、寸步难行，转身之后也许海阔天空。”

    长平亦是不舍，深深一拜。

    此生，她只拜过父皇、母后。天下人皆要向她下拜。

    这一刻，她以徒弟身份，向逍曜行跪拜大礼:“先生救我之恩，铭记于心。先生教导之恩，徒儿永生不忘！”

    长平额头触在手背上，眼泪滴落，沁入泥土。她忽然冲动，想要告诉先生她的名字，她不愿对先生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隆隆火炮声从远处的北京城中传来，硝烟飘散而来，空气中尽是火药呛鼻气味。

    她强忍住剖白自身的冲动，告诫自己，不能将先生拖进危险之中。

    “徒儿小字媺娖，小时娘母亲昵爱，唤我娖儿。先生，您可愿……”话到口边，两颊烧红，长平改口:“先生可愿告知徒儿您的姓名，好令徒儿日夜念之祝之。”

    逍曜缓缓摇头:“缘起缘散，自在天意。相识相知，不在皮



一百一十二章 紫禁城殇
    长平奔走在北京城混乱的街道上。闪舞www

    大队顺军刚刚经过，已经杀向内城众王公大臣的府宅。街道上还有零散顺兵杀害平民，抢劫财物。

    长平身上穿着还是简朴的男装，斗笠遮面，再加上身材娇小，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少年。

    一路行来竟未引起顺军注意，顺利到达宫门口。

    曾经重兵把守的紫禁城，如今城门洞开。太监、宫女们仓惶逃出，人人手中、怀里都揣满了宫中的器皿物件。

    宫中的重宝都收藏于宝库中，他们能拿到的也不过是手边之物。扫洒太监袖中藏着镇纸、摆件，怀里抱着半人多高的花瓶；衣局宫女将丝绸锦缎裹满身；御膳房的没啥好拿，将那上好的金华火腿扛了再逃！

    长平见此，气愤难当。但是此刻，她顾不上追究太监宫女，她要赶快找到父皇。

    长平一咬牙，就要往皇宫中冲。

    这时，只听见一声呼喝:“让开，都给国师让路！”

    只见两个太监抬着一个辇凳一边小跑着一边呼喝。而辇凳上正坐着一位身穿八卦玄衣，头戴方帽的道君。

    但见此道君仙风道骨、气质脱俗，手捋三缕长须，气定神闲，口中连连说道:“莫急慌，本君通透天机，本君未离，反贼不会至。www”

    “国师法力无边！奴婢替你开路，哪能让这些腌臜贱人挡在国师路前。”

    两个太监阿谀巴结道。

    九德点一点头:“本君没有看错你们，甚有慧根。今后你俩就跟着本君修行，不出一甲子保你们能窥见仙途大道。”

    “是！是！多谢国师提拔！”

    九德暗暗拍了拍置于屁股底下满滕滕的宝箱，听到箜箜之响，顿觉心满意足。

    再见九德，长平眼中简直要冒出火来。

    当初，这个骗子两手空空来到紫禁城，大言不惭自称通晓天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蒙骗了皇帝，坐上国师高位，得来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如今，国难当头，他却满载而逃。

    好一个知天命、祈国运！

    “九德！”长平大喝一声:“你要逃去哪里”

    一声厉喝吓得九德慌张蹲下，双臂紧紧抱住了屁股下的宝箱。而后，九德才探长脖子张望。姿态萎缩，原形毕露，果真还是当初那个赖在道馆门口与濑狗抢食的无赖混混！

    “你是什么人，好大胆子，竟敢直呼国师大名，不要命了！”两个太监急于表现，当即摆出狗仗人势的架势，冲着长平叫骂。www

    长平冷哼一声，不屑道:“九德，你不是说你能替大明延续国脉怎么李自成还没来呢，你就想逃了”

    听了这番质问，九德惊疑不定，打量长平，难下判断。

    “这位少侠，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本君正是要保存薪火，再图燎原啊。”

    “哼……哼……留得你这具无赖身躯，再去投靠李自成还是四川的张献忠”

    九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口结舌:“这个……这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长平不屑冷笑:“走狗永远是走狗！”

    “住口！敢侮辱国师，该死！”

    两个太监喝骂。

    此时的长平，身穿麻布粗衣，头戴斗笠，遮挡住了容颜，却挡不住周身高贵凛然气质。

    太监骂着骂着胆怯心虚就哑了声音。

    “你是……”九德觉得这个声音好似有些耳熟，试探问道。

    长平摘下斗笠，目视三人。

    九德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难以置信:“你是……长平公主不，不可能，长平公主明明被李自成捉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