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请说好

    “……”

    陆征怪异地看了江城一眼，随即看向身侧的林念。仿佛在问，这样的人是怎么被你挖出来的

    林念感受到陆征带着询问的眼神，只得牵了牵嘴角，滑出袖子中的玉扇，轻轻拍打着自己的手心，淡笑着说:“此事结束之后，我便带你去萧家。”

    “你是打算拿萧家死死套住我了这一个好处你要用多少次”江城白了一眼，说。

    他将手中的匕首转了几个圈儿，最后紧紧握住，眼神飞扬，坚定说:“此事之后，我要一个在洛阳的身份。”

    这个要求，倒是林念没有想到的。她一向觉得江城是个喜欢狮子大开口的人。今日却是提出了一个并不是十分划算的条件……

    只是，比起去萧家的藏书阁，此事的难度要小得多，林念自然点头应允。

    夜色越发浓厚，乌鸦落在枝头，嘎嘎叫着。茅屋本就偏远，陆征带着林念赶来，也废了不少时间。偏远之地，四下荒无人烟，偶尔传来的乌鸦叫，着实瘆人。

    林念不解，杀害李迪的人，为何挑了这么个偏远的地方，却又选择把尸体扔到洛阳城中。她也不懂，陆征为什么非得在这么个地方验尸……

    怀着各自的小心思，三人前后进了茅屋。只见这破败杂乱的屋子内被收拾出一块儿干净的地方，放着一具尸体，盖着白布。白布之下的尸体，便是李迪。抬眼看去，茅屋顶破了一块儿，漏下月光洒在尸体与白布之上，显得极其阴森。

    饶是江城白日已经见过了李迪的尸体，此刻却也是暗暗说道:“林大人，我们好像遇到了劲敌啊。”

    听到江城的话，林念的视线从屋内四周收回，落在尸体上，猛地一变。

    她终于发现了，为何如此熟悉！

    当日在渠北郡，程家的长孙程摊，便是这般的死相！面容肌骨皆不同身前，全身无伤……

    又是，挫骨蛊！

    危险，从许久之前仿佛便织就了一张网，慢慢靠近她！她明明感知到了这份危险，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逃开，该怎么应对！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宛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将林念淹没。

    林念死死握着手，长呼一口气，坚定看向江城说:“靠你了。”

    极其郑重。

    江城不看她，只是淡定从怀中拿出一应工具，走向地上搁置的尸体……

    ……

    江城在屋内验尸，最是需要专心致志。林念细细翻看了一遍茅屋里面，便和陆征一同出去了。站在屋外台阶上的两人，负手站着，看向远方，约定般默默不语。

    陆征当时并不在渠北郡，关于程摊的事情只是从眼线那里了解皮毛。可今日林念与江城的表现告诉他，这事情，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夜色浓郁，仿佛吞噬了一切的生机。

    连乌鸦的叫声都似乎小了许多。

    陆征看着身侧的林念，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林念今晚被他带出开的时候，为了方便，只是简单地穿了一身直袖交领长袍，青丝用两只鎏金叶簪子挽在脑后，显得整个人越发单薄起来。她的侧脸隐在夜色下，带着一丝上位者的杀伐之气。

    他突然好奇，林念若是温婉娇媚起来，该是一副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急忙把这荒唐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陆征收拾好思绪，负手站在台阶之上，淡淡说。

    林念正思索着最近几日的烦心事儿，没有多少心情，只得淡淡回应了一句:“你想我告诉你什么”

    “李迪的死，为什么是熟悉的”

    陆征望着她沉稳的眼眸，一字一句问道。

    这句话，仿佛冰锥，打破了夜的静谧。

    林念早就猜到了陆征会问，也不惊讶，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扇，抬眸回忆着说:“渠北的程家，从前的程阁老，为了能将家业和大权交给自己心属的继承人，谋害了自己的长孙，程摊。还妄图将这般的祸事，嫁祸到我头上，借此打击林家。”

    听着林念淡淡的语调，陆征眉眼一挑。

    算计林念，打击林家……

    可见这程阁老并不是一个看得明白的人，在渠北多年，丝毫没有放下名利。

    还不等陆征回应，林念又笑着说:“之所以说熟悉，便是，这程摊与李迪死后的变化，极其相似……”

    “变得，不似从前”

    陆征沉吟，带着一丝犹豫问。他一贯杀伐果决，难得有犹豫的时候。

    林念坚定地点头。

    “此事算是极为隐秘的。我与江城觉得，这是蛊！”

    听到林念的猜测，陆征淡定的脸终于有些瓦解。他与林念都是术士，自然知道蛊是什么东西。更重要的是，陆征之前的际遇，与蛊更是分不开。

    而此时林念告诉他，这一切的源头，居然是蛊！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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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各人心思（一）
    陆征的手下都是从沙场上拼死活下来的，功夫自然比这些在洛阳浑混朝堂的护卫好得多。因此，尸体一个来回，也没有人察觉。陆征回了将军府，顺道儿去酒窖取了坛酒。他本不是贪杯之人，却觉得借酒消愁是个好成语。

    另一边，沫裳看着陆天睡去，便合上房门，一个翻身上了屋顶。

    月色醉人，她倒是个粗人，赏不了月色，只是待在屋顶上吹吹风罢了。

    坐在屋顶之上，将军府全景落入眼中，将军府外边的街道也看得明白。此时已经深夜，零星的几盏烛火也可以忽略不计。看着如今静谧的黑夜，沫裳有些发困，正要回屋里睡觉，却发现远处陆征所在的院落，突然点起了烛火。

    “这么晚了……”沫裳皱眉，抬眼一眼月亮的位置算了算时辰，不由得疑惑道。

    心中带着一丝疑惑，沫裳跳着，赶到陆征的院落，脚尖还没有落在房顶上，便被下面一道强劲的剑气给打翻在屋顶。沫裳忍着伤痛，身子一倒，顺着斜斜的屋檐滑落，稳稳落在地上，抬眼冷傲地看去。只见陆征一手握着八卦离合剑，一手提着酒壶，眼神迷离，竟是醉了！

    ……

    沫裳私心觉得，陆征就应该是战场上守护众人的将军，生来便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怎么能有这番落寞的时候

    “将军！你这倒是怎么了”

    沫裳不假思索，走上前去，夺下他手中的酒壶，冷眼问。

    见到沫裳薄怒的脸色，陆征自嘲一笑，说:“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应该睡觉吗”

    “我可不是洛阳那些娇娇小姐。我是个粗人，住惯了野地儿，睡这软塌着实有些不舒服，便到屋顶之上吹吹风，却不料发现将军院内亮了烛火，便赶过来看看。”沫裳豪爽一笑，倒也没有怎么不好意思。

    沫裳喜红衣，一身红衣浓烈。而她长得也是极其英气，剑眉英目，此时青丝梳做男子发式，皮革带紧束，竟是别有一番洒脱的意味。

    看着她，仿佛就能看到江湖。

    陆征看着沫裳这幅样子，也想起自己纵横沙场的日子，好不痛快，不免心中一股正气，笑着说:“沫裳比起男儿，更为骁勇善战。自然不是娇娇女比得上的。”

    “这话听着舒服。”

    沫裳勾嘴一笑，眼神落在陆征的酒壶之上，抿嘴一思索，还是问了出来:“将军可是在想念夫人”思念那个早就不在的人……

    这话一出，陆征淡笑的脸上一僵硬。

    ……

    太傅府。

    正是早餐的时候。大厅内，餐桌两边，两双筷子齐齐落在中间那盘炒扁豆上，互相较着劲儿，丝毫不相让。

    坐在中间的林念深感压力，拿起的筷子怎么放都有些不对。想着自己碗中的米饭，林念假意咳嗽两声，笑着说:“江城，凤溪，你们两个各让一步，吃了饭还是要办正事儿的。大早上的，没有必要为了一盘扁豆不开心。”

    江城闻言，对凤溪暗暗做了一个鄙视的神情。这下，惹得凤溪啪嗒一声把筷子摔在碗上，对对面坐着的江城冷眼道:“呦呵，江大人这样的厉害人物怎么舍得屈尊和我们吃饭这饭吃得可开心”

    “是屈尊和你吃饭。和林家主吃饭，算不上屈尊。”

    江城和善一笑，手下筷子飞快地在桌子上搜刮菜肴，碗中的米饭顿时下去大半。

    轻描淡写的语气，把凤溪气了不轻。

    隔着半张桌子都感受到凤溪的恼怒，林念只得佩服江城，着实厉害，三言两语便将凤溪给惹毛了。凤溪的气度在清雅阁练得极为沉稳，却被江城这么三言两语给破了，果然，这世间，都是一物降一物。

    “我吃好了。”

    凤溪看到江城丝毫不为所动，心中一口闷气堵得慌，便放下碗筷回屋去了。

    留下大厅之内林念和江城两个人面面相觑。

    江城看着凤溪远去的背影，便施施然放下筷子，拿起手帕优雅地擦了擦嘴，对林念笑着说:“林家主不要多心。凤溪并不是有意如此的。若是往日，她一定是个极其讲究礼仪的姑娘。”

    “哦”

    闻言，林念好笑地回问。她被绕晕了。

    她以为江城与凤溪是死对头，可现如今，江城居然主动给凤溪说好话难不成这两人之间，还有些她不知道的牵扯

    “只可惜，她是个没脑子的。”

    江城顿了顿，以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自己对凤溪的评价。一脸惋惜的模样，仿佛凤溪没有脑子是件令他痛心的事情……

    “……”

    林念无言。

    刚刚她竟然会觉得，江城在给凤溪说好话……她怎么会这么想果然人睡不好，脑子就不好使了。

    “等一会儿，我会去找京兆府尹商议李迪一事。今天，你就在洛阳城中四下逛逛。不要去招惹凤溪了。至于我昨晚答应你的事情，过几日便能下来结果了。”林念吃完碗中的米饭，舀了一碗鱼汤喝着。她放下手中的汤匙，无奈说道。

    江城点了点头，毫不在乎。

    林念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跳板罢了。而且这个跳板，并不是唯一的。

    少了凤溪与江城对峙，这顿饭吃得极快。林念回屋简单收拾好之后，便带着林衣离开了太傅府。

    清晨的洛阳城总是带着一丝巍峨与庄重，金色的晨光斜射在城中，仿佛给每一道屋檐墙壁都镶上了金边，倾城夺目。从西城太傅府出来的桐木马车平稳地驶向京兆府，驾马的青衣男子眉眼飞扬，意气风发，惹得来往的女子纷纷侧目。

    一路缓行。

    马车停稳在京兆府后，林衣跳下来，站在马车一旁说:“主子，到了。”

    “嗯。”

    林念闻言，伸手打起帘子，堪堪扶着林衣的胳膊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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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各人心思（二）
    “事到如今，刘大人还不打算告诉我昨日尸检的结果吗”林念站起来走到刘度面前，带着一丝遗憾问。

    她长得虽然年轻，但浑身气度却是极其沉稳，这般低沉的声音配上手中不断翻转的空茶杯，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刘度直起身子来，看着这般的林念心下慌乱，似乎挣扎了会儿，复又想到什么，坚决地说:“尸检的结果不日便会送到林大人与萧大人府上，还请大人耐心等待几日。”

    “……”

    想不到，刘度却是个守得住话的人……

    林念好笑地打量了几番刘度，便淡然一笑，将手中的杯子随手放下，负手走了出去。

    就在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林念猛地回头，看着正在擦汗的刘度，一脸无害笑着说:“世人都道，世家与平头百姓的区别是难以跨越的。可要我说，这有什么难处只要拽着一个世家，取而代之，平头百姓也可成为世家。你说是不是呢刘大人。”

    这话说的极其大胆。谁人都知道，刘度是平民出身，身后毫无世家依靠……

    刘度猛地一愣，露出一丝凶狠的表情。

    还不待他有什么反应，林念便潇洒带着林衣离去。临走之时，林衣看着刘度，装作随意将手中的佩剑转了几个圈儿，稳稳落在手中，露出的半截剑身闪着冷清的寒光。这把剑若是落在人的脖子上，不死也伤。

    刘度在京兆府待着也是知道些分寸，便收起来目光，任由林念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

    “主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出了京兆府，林衣问道。

    林念一开始没有算到刘度的反应，也没有想好接下来去做什么。天际的云朵聚集，隐隐有要下雨的意味。林念仔细想来，此时回府还有些早，府内也并没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而此刻，她也并不打算去找萧允或是陆征……

    “入宫。”

    想着此时是难得的偷闲时，她便想到宫城之内的那个人。林念说完，便先一步坐进马车里面。

    林衣得了指令，便打马向皇宫门口驶去。

    此时洛阳街道上各家店铺早已开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路两边挑着扁担卖菜的菜农前面聚集了几家妇女，正在挑选着新鲜的蔬果。来往赶路的行人都放慢了步子，感受着早晨的朝气。

    林衣驾着马车，穿梭在洛阳城中，尽量避开了人群。

    却还是在朱雀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少年。

    感受到马车明显一晃，林念挣开双眼，缓缓握紧手中的玉扇，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林衣的驾车技术是极好的，且这条路是洛阳城中最宽的朱雀路，怎么会平白无故撞到人林念怀着一份心思，暗暗关注着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