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关塘
庒琂道:“姨娘可是为宝珠的事”
幺姨娘笑道:“瞧,你心思都明白。也不光为她那事儿。话说,人都走了,不必议论了。我来的意思,一则看看你可好。”左右看看屋子,又看外头,道:“二则,劝劝你回去;三则,有些不顺遂不顺心的,也给你说说,好让你心里知道。”
果然呢,幺姨娘还是这般体贴人,比府里那些人会热人。才刚心里有些许不爽快,此刻听说这席话,庒琂的心便愧疚起来。
庒琂道:“是我不好,让老太太担忧,也让太太心烦伤心,让姨娘忙碌中牵挂。”
幺姨娘道:“你回不回去,自有你的想法和决定。我这次来,可是带目的来的。宝珠死了,这事儿你可不能怨你太太责你。怎么说呢宝珠那日不带二太太来见你,也引不到她身上,让她自个儿乱想。这话儿我先说到这儿,才刚还说人去了,我们尊重亡者,不提了。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不快之事,你都不许跟你太太有嫌隙,觉得你太太要把你如何了。这是其一。其二,二姑娘听闻你回镜花谢,要去跟你叙旧,不知你回去没回去,见没见着,人二姑娘回北府,说在镜花谢受委屈了。你二太太不好找太太来说,单去寻我。”
庒琂惊讶道:“二姐姐去镜花谢了是多早晚的事怎么受委屈了”
惊讶之余是害怕,怕子素不满北府以前对她那样,所以寻得机会得罪庄琻。
幺姨娘道:“具体曲折,我不得而知,也不好去问人家二姑娘。总之,二姑娘寻死觅活。我要是你,心里知道怎么做,或回去问问子素,或亲自去北府给二姑娘致歉。把小事说明白了,就顺了。一家子姐妹,何苦因为有的没的那种事闹不痛快。”
庒琂赶紧端礼,道:“谢姨娘提醒。”心里七上八下的,都记挂在子素那里去了。巴不得回镜花谢问个清楚明白,可莫名离开,这才跟西府说愿意留下自惩,不是打自己的脸么便为难。
幺姨娘道:“你太太是不得来跟你说这些。二太太没跟她明说,她就算知道也当不知道。为孩子们撕破脸面,日后西府和北府怎好相处我说那么多,你明白我的苦心没有”
庒琂点头,心里却没解决的思绪办法。
原本请幺姨娘帮传子素来一趟,终究觉得不妥,想想就罢了。为何呢首先,即便向子素问出什么来,得罪庄琻的事既成事实,于事无补,子素也不愿去低头认错,其次,自己不方便出去,真去北府,这又算什么,再说凭幺姨娘一面之词,来龙去脉未必如此。
幺姨娘好意来劝,大致如此。随后,幺姨娘跟庒琂说纯光离世的事,又说如何从寿中居迁棺到南府,这两日已处理丧仪停当,如今该给普度安置清修庵舍。
说到庵舍,幺姨娘道:“太太们的事不是我重点来说的。此次来,是闻名姑娘的才情,来跟姑娘讨论个名字。”
大约听幺姨娘说了,他们在南府分出一处院子,暂给普度修佛用。只是,庵舍的名字不大好取,四老爷有才情,颇为反感,遂而没给四老爷讨要,自己私定,又怕人议论。去找过老太太,老太太权由她做主,思量过后,觉得东府的跟北府的有新贵出生,白事才了解,不宜去议论,西府呢,郡主伤心宝珠的事,也不好去烦。姑娘们倒可以一起说说,论才情似不如庒琂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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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意合
普度来到石头斋是几日之后的事。
此前,在寿中居见过纯光,也见过普度,并无交集。总看到这尼姑站在她师父后头,勾着头,眉眼清淡,定定的垂视脚下,这份沉静,倒也能看出是个修行之人。
今儿一到石头斋,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头一回交集说话,普度竟这般:“姑娘玉安。”起身,又说:“多谢姑娘。”
这言语,仿佛听到纯光的说话,即便知道这人不是她,仍旧有些影子深深烙在心里。普度那种笑意,怎么看都有纯光的遗风。
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普度,即便不是毒蛇,此刻,也是一条井绳呀。可是庒琂又迫不及待想拉住这条绳子,但愿别是反变为蛇。
普度来时,幺姨娘让瑞儿跟随,郡主派玉屏来引路,因说幺姨娘在郡主那边说话,玉屏送达便回去伺候了,让瑞儿好生照顾着。
庒琂出亭楼屋子门口,在门口,普度主觉给庒琂合手佛礼请安并致谢。庒琂还礼,盈笑间请入内。入屋,往墙边的炕头上坐。因不知普度要来,并没烧茶水,如幺姨娘来时那般,把冷的拿出来,未出口请茶,站在一边的瑞儿眼厉,接过来,说:“姑娘,哪里能生火我烧一壶来。”
庒琂惊叹,幺姨娘跟前的人果然不同,因看到瑞儿这般识趣会看眼色,忽然想起慧缘,那个跟她从仙缘庵同生共死进入庄府的慧缘,如今嫁去东府成大奶奶了,也成她嫂子了。
庒琂有些许伤感,仍旧笑着对瑞儿道:“往日我在外头搭的石头锅炉,算是火头厨房的灶台了。”指着外头空地,那些乱石头,那里还烧有黑漆漆的烟熏黑炭。
瑞儿眉头紧蹙,笑着出去了。
此处,庒琂尴尬难当,自己一个深府大小姐,身份不如嫡出的小姐金贵,可也与旁人不同,如今情景,跟下人自身过活的还比不上。
普度惊愕,道:“我们修行也没姑娘这般虔诚清苦。”
毕竟年岁小些,说话不太考虑人的感受,庒琂听了心里一震,换作旁人,普度这等说话,怕是让人误会为耻笑人的。
庒琂笑了笑,道:“居安思危,忆苦思甜,时时刻刻想起老祖宗们不易,才能过好往后的日子。总提醒着自己,好也罢,歹也罢,吃得起富贵,也吃得起天光灶台里的饭,不枉这人世。”
普度点头,道:“很是。我师父日常教导也这般说。”
庒琂鼻息轻轻“呵”出微声,是不屑听到她师父的说话,道:“你师父该是个真善之人,佛门金身,参悟得深。”
普度微微摇头,道:“理应不该说师父的不好,如今她老人家仙去了。我是觉得,她太固执,反困自己了。”
庒琂笑道:“唯独亲近的人才知道。话说旁观者清。”又道:“人生在世,一切皆为虚幻。”
普度道:“是呢,参透这些,便觉得活着该洒脱,轻重远近倒无妨了。师父去时,我一再琢磨,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我是否做到了。旁人看我声泪皆无,或以为我是个清冷之人。”
庒琂怔怔听着,看她说完。心里回想仙缘庵那些日子来,想起伯镜老尼病重,驱逐纯光那事,纯光声泪俱下,好不感人。那时候,伯镜老尼有过箴言,说:有泪有声谓哭,有泪无声谓泣,无泪有声谓嚎,哭泣嚎者多是深冤不得见日。此法可见足人心伎俩,百度不爽。
普度的参悟确实与常人不同,自己的年岁比她大,悟性却比不上她。庒琂心里叹着。
于是,庒琂转话头问:“师父深悟,让我敬佩。不知师父年岁几何”
普度笑道:“也不知,活不该十来岁吧!”
这话让庒琂抓不到头脑了,怎有人不知道自己年纪的
普度道:“我师父说,去年有人把我送到仙缘庵,活有一口气了。师父原本不愿意收留,因我说了一句话,她便留了我。”
庒琂怪道:“说什么”
普度道:“生死轮回。只这一句。我却不记得我说过这话。也不知我打哪里来。糊里糊涂留在仙缘庵。就这般,师父待我跟旁人不同,等我身子养好,一直留我在身边。”
这是奇事啊!庒琂笑着自语。
恰好,瑞儿在外头说水快烧好了,问有什么茶叶。庒琂正要回,普度道:“何须茶叶,白水正好。清清白白,岂不洁净,本味甘甜”
庒琂应了,就说白水即可。从这言语当间,见普度非常人女孩,确实性情独特高冷。又想,自己若是无缘无故拜托她一件事,不知她愿意不愿意帮,这等性情的人,多半是没什么人情的。
到底,求助无门,硬着头皮也得问一问才好。于是,趁瑞儿没把水拿进来,庒琂对普度道:“师父可知道西府有位少爷”
普度沉思半会子,摇头,却道:“听说府里有三位爷,不过,才刚过来只见一位。”
庒琂快语问:“师父见的哪一位”
普度道:“说是三爷,如今被太太邀居在承福苑,为明年备考呢。可我见这位爷,似乎对功名利禄不太入心。人十分随和,还与我玩笑几句。”
普度说着,脸色绯红,笑了。
庒琂暗想:好好的怎来承福苑住了不过也不敢问。原本想写张条子让她帮传递,如今听说庄玳在承福苑,就不太敢了,毕竟,郡主是让他备考呢!万一让郡主发现,岂不是被说再者,普度从承福苑过来,庄玳难道不知自己在这里竟没跟来,也不随一句话。
但是,不求庄玳帮忙,能求谁
普度似乎看出庒琂有心事,便道:“姑娘似乎有心事”
庒琂惊醒,找话来道:“日前我困于一句诗,日夜思想不得解法。这诗是三爷出的,师父若能解,帮我解一回,若不能,寻个空儿悄悄帮我问他。”
普度道:“是什么”
庒琂道:“今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昔日三爷出句子,我驳过他,说‘今夜’与‘昨夜’有何不同‘昨夜’与‘今夜’怎混了我不明白其中要义。”
普度笑道:“前古人之句,温婉哀伤。虽说我为出家人,又是忘世的头脑,记不得前事,
第一百七十九章:隔门
确实是庄玳。他提灯笼站在石头斋门口,叮嘱复生把门,一会子要复生回承福苑蹲守动静,一会子觉得不妥,仍叫在这儿看着,来来去去几回,方匆匆行入。
复生在石头斋门外,瑟缩惊怕,悄声央求庄玳:“爷,这个地方你知道的,留不得。阴森森的,你进去见一眼就走了吧!琂姑娘在这儿住,自是犯错儿了。”
庄玳骂复生胆子小,并不理会他。进门内后,忽感一阵凉风从四处包裹而来,未行近亭楼脚下,已打几个寒噤。要知道,此时月份,值入正暑,这凉风阴冷,来得莫名其妙了。
硬着头皮靠近亭楼门口,先学鹧鸪叫几声,意是敲门的意思了,谁知屋里的灯亮着,却没见庒琂出来应。庄玳怕她睡着了,便用脚踏在地上,发出“啪啪”声音,再呼唤:“妹妹!妹妹,我来了。”
庒琂猜测是庄玳,只是对他素日来不闻不问的行径生出许多怄恼,再者,男女夜间私会,有违道德伦常,故矜持着不肯应话。
庄玳见无人应,骂骂咧咧,大约说复生是个骗子,出去要捶死他。实在不甘心,又伸手叩几声门。
庒琂闷住不应。
庄玳透过门缝往里瞧,环一眼没见人,灯是亮着的,屋里整整齐齐,物件齐全,瞧得出,此处住人许久了。一个梳妆镜盒摆在炕中的矮桌子上,梳妆盒子上细放几株珠钗簪子。瞧着,是往日庒琂戴的。他心里很高兴,待要欢声再敲门,晃眼看到墙边角落立有个人,战战兢兢的模样,她依在那里,露出半张脸,仿佛躲防门外的坏人。是庒琂。
庄玳道:“琂妹妹,是我。你开开门。”
庒琂从墙角走出来,贴近门边,侧耳听。她的身形影子,重重投在门纸上。
庄玳以为庒琂出来开门了,迅速把烛灯吹灭,整理下衣裳。以待进入。
岂料,庒琂没开门,怔怔立在门边,问一句:“是谁”
庄玳反应道:“是我,琂妹妹,你听不出我声音了么”
庒琂道:“哦!仿佛熟悉,却记不起来了。”
庄玳的心里猛然收紧,自言自语道:“坏了,妹妹得了什么病,竟连我也不认得。”便张开手去推门。
庒琂怕动静过大,赶紧道:“别推!推倒了我得叫人了。”
庄玳收回手,道:“妹妹,你怎不认识我了我是三哥哥呀!我是庄玳。”
庒琂假装沉思,一会子,道:“三哥哥,庄玳可是庄子的什么人”
庄玳笑道:“是了是了,庄子是我家祖宗,你就开开门吧!”
庒琂慢条斯理地道:“哦!原来如此,我正读庄周的书,忧伤着呢,你何苦来勾我。庄子说: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我顺应天意的变化,已让内心平服了,如今世间万物,只存我一人,莫非庄周梦蝶,门外之人,是我梦出的蝶影庄子的后人,寻我做什么我们前生前世,今生今世不曾认识,你定是来诓我的。”
庄玳一怔,心里暗苦,有些悲伤,不知庒琂关在这里经历了什么,竟说这些话来。顿了一会子,庄玳道:“妹妹,你真不记得我了日前你还记得复生,此刻怎记不得我了呢去年,你舍身为我挡了一剑,你救过我的。”
庒琂叹息道:“天地之间,白马过隙,忽然而已。而我,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
庄玳道:“妹妹,你说的什么,我竟不明白。”
庒琂道:“可见你是骗子。谎称是庄子的后人,这些话说皆是庄子的言语,你竟连祖宗都忘记了呢祖宗给你的好,祖宗给你的一切,你当就忘记。还说我不记得什么,却是你自个儿不记得了吧。”
庄玳猛然醒悟,是呢,刚才庒琂所说的话,不都引庄子的句子么庄周安乐论,梦蝶论,时光白马论,鹪鹩憩枝论。可是,庒琂如此清醒,怎记不得自己反而跟自己说这些。莫不是,自己得罪了她
庄玳放下灯笼,抱拳作揖,道:“妹妹,我向你赔罪了。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妹妹。请妹妹看在我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原谅我吧!”
原本,这也是打趣庄玳的笑话,另外遮掩夜会这种不光彩的事,再者,表达自己心中对他的不满,还为自己投靠庄府黯然神伤。如今,见庄玳真诚到这份上,她反而难以下台阶了。
庄玳又道:“也难怪妹妹怪我,妹妹住在这儿,我竟不知晓。都是我的错。”
庒琂心软了。
庄玳再道:“如今夜深,妹妹不方便见我,等明日我给太太请求去,放我一天半日的假,我来找妹妹说话。那时,就不忌讳这个了。或许白天里,妹妹能记得我是谁。”
庄玳说罢,提起灯笼要走。庒琂觉得玩笑开过了,赶紧拍门,道:“站住。”
庄玳伤感过后,忽然惊喜,道:“妹妹,记起来了”
庒琂咳了两声,道:“才刚听你说,我是救过你的。有这回事”
庄玳点头,道:“是的,是的,千真万确的事情。妹妹不信,我把复生叫来,他是知道的。”
庒琂道:“那我便记得了。我曾经舍命救了一个人,这人还跟我说,日后万事随我差遣,念及我的恩情。不知道有无此事”
庄玳道:“有的有的,是我说的。妹妹,别说万事随你差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为妹妹去得”
庒琂捂住嘴巴,笑了,道:“那我全记起来了。不过,我不能放你进来。黑夜昏灯,孤男寡女,私会相处总不太见得光。有话,我们就这儿说吧!”
庄玳失望道:“依妹妹。只要妹妹记得,我便满足了。妹妹……你怎住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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