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关塘
此刻,郡主在屋里用茶,等候下人们来说话。庄璞难得静心平气与她坐一炕桌,还如此细心给她斟茶倒水。绛珠和玉屏闲站在一侧,很是替郡主高兴,脸上的笑最能说明一切。
庒琂没进来之前,郡主唉声叹气对庄璞道:“说到底呢,你弟弟忽然病发,都是为你。你若是成个家,就没这出事儿了。”
这话并非郡主头一次跟庄璞说,自庄玳七夕出事后,郡主有提及埋怨过。庄璞怕惹郡主火气攻心,遂悉听尊言,没反抗任何。如今,母子两人,都接受庄玳这般,俱平了心气。
于是,庄璞有心回答道:“太太,也不只为我。你就会赖在我身上,好叫我心里愧疚。难不成,没了我,各府的妹妹们的好事也跟着没了话说,北府里的二妹妹和三妹妹,砧板钉钉上的事儿,你们放着不办,倒忙乎我的来。”
郡主道:“那是你长个儿了招人烦,若是小的,还说你做什么”
庄璞不语了。
郡主又道:“你横在中间,这叫下面的人上不去,下不来。不止耽搁你弟弟,还耽搁其余各府的妹妹们。我不怨你,免不得有人怨你。”
听了,庄璞气愤,道:“太太,旧时嫁娶是大事,由父母言语操办。到我们府里,不也这样你们愿意操办的,自个儿操办,我没话的。”
郡主见庄璞生气了,倒觉得可笑,想再严厉一些刺激他,又考虑到他那性子强,硬碰了反而不好,故而讨好地道:“古往今来,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天经地义。话说,天地孝义,第一首等,无后为大。你到这个年纪,不能诅咒说你无后,可一味玩耍,不思成家,延后之罪,同等不孝。我们是疼你,因只有你跟你弟弟两个可支门楣的,若旁有多的,我还不想操这份儿心。”
庄璞听郡主这样说,心情略舒服,温和道:“太太,你可又说差了,如今,东府和北府添了人。东府可是个弟弟呢……”
郡主急忙喝住:“不许胡说!”
涉及东府和北府新出生的孩儿,大人们不太愿意让他们知晓,也不愿意让他们去见。孩子出世,原本该有的三朝满月的礼儿,都虚着不办呢!庄璞也不知为何这样。
庄璞道:“太太,说到底,东府和北府怎么了有弟弟妹妹,有何不能说的这几个月,你们跟箍木桶似的,防谁呢这多见不得人呢”
郡主“啧”一声,倾过身子,打了庄璞一下。
庄璞还要还嘴,忽然听说“琂姑娘来了”,他和郡主收住声音,看外头。果然,见庒琂和子素进来。
子素进到里面,却不愿再挪步靠近。
庒琂略是回头看子素一眼,为不失礼,继续前进,到了郡主和庄璞炕头,正正的端个请安礼。
郡主一改往日那些冷淡,和颜悦色对庒琂道:“我们才从中府回来没一会儿呢,你怎么来了!”言语下,让庒琂在底下凳子上坐。
庒琂去坐下,绛珠已知礼的去倒茶了。
接过茶杯,也没饮,先回一句:“老太太说三哥哥今日怕是要好些,叫我过来替她看望看望。二则,我昨日跟三哥哥说了,今日还要过来陪他说话。”
郡主点头:“你也有心了。可惜,才刚吃了药睡下了。若不然,你先坐一会子,晚些时候再过去。”
正说着,湘莲进来回话,道:“太太,都来了!”
绛珠和玉屏急忙给湘莲屈礼感激。玉屏说道:“要是我们去放话,怕没人听见,湘莲一去,果然都听见了。太太好在叫她去,叫我们去,指不定天黑了还凑不齐人头腿脚的。”
湘莲脸色红润,勾头笑着。
庄璞却道:“她也就是跑腿的命,只配给太太跑。太太喜欢,多支使她便是。”
郡主白了庄璞一眼,又转头笑对湘莲,道:“叫进来。”
湘莲一脸委屈,略显伤感,转身出去。过半会子,引进七八个人。
湘莲道:“太太,人来了。”
说完,湘莲往后退出,倒是往子素那边站去了,没往前露脸。
子素站在外头角落正无聊,见湘莲忽然来身旁,很诧异,咕咕地望住她,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湘莲把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安静,听到里头的人说话。
里头。
郡主对底下那些人道:“十个门道儿,各自都管着些人,我们西府里女眷百来号人,若说推出几个来,怕也不难吧!我想听听,你们可有人选推荐余别的话,我不说你们也明白。”
底下是十个门院杂事的管事婆婆和大姐儿们。
在外头看来,庄府是一府之家,但是在庄府里的人都知道,庄府又分东西南北四个独立府院,各府各主,老太太是主心脉。每个府里的生活安排不尽相同,如西府,主子底下就有十个门道儿。所谓门道儿,便是十个“部门”,一个“部门”一个领头儿,分派一宗事务,领头儿底下或三五个手下,或十来个手下不等。这十个门道儿都有哪些
大体分为内院与外院。
内院有内院掌事,统管内院主子们跟前的人,衣食调度,惩处赏罚,此前的掌事人是过身了的宝珠。
外院有外院的掌事,住行调度,活动礼仪,采办购置,以及重力杂活等。
内院又设有各主小院的领头儿,如郡主居住的院屋,领头仍旧是宝珠;老爷庄勤的院屋,领头是四通;庄璞的院屋,领头是湘莲;庄玳的院屋,领头是此前的蓦阑,蓦阑去了之后,如今悬空着;凤仙姨娘是房内人,不独立设一领头人伺候,她依附在郡主院屋,由宝珠统管;庄玝的院屋,也是由郡主那里统管。大体如此,各中有细致分化的,出入不多。
眼下,内院管事的凋零,也就有四通的媳妇儿来顶替,其余没人了。外院的有守门的,车马的,杂房买办的,下力差役的,浣洗厨事的,倒是齐全。
郡主这一问话,外院先看内院的回复,如今内院只有四通家的媳妇儿顶替,敢说什么支支吾吾的呢。
郡主又问外院那些人,有一两个说:“大家都议论,没有自家人做姑子的。往年都是外头请的和尚,如今要我们做姑子,日后谁还用心干活伺候呢!”
郡主道:“难不成你们想做一辈子姑子过了氓求的礼儿,该怎么着仍旧怎么着,照旧的。只是,十几个姑子名单,每个府里出几个来,凑完吉祥数字。别家府里也在凑人数,未必我们西府不愿意你们说这些话,真是反了心,不愿意留下伺候了。”
外院的婆子女人们被呛得没话。
郡主道:“果然我说不得话,没人听我的。宝珠要是在,我就不操这心了。”
外院的女人们见这般,有干咳的,有动手动脚推前头四通媳妇儿的。
至末,四通媳妇儿被推出来,不说不行了,便道:“太太,要说人,我们府里不是没有。只是,做姑子这种事,老的呢,有上有下,人不愿意。姑娘们呢都未出阁,做姑子了,日后怎么嫁人呢”
郡主道:“我
第二百一十二章:氓秋.断请
七月十五,氓秋。
俗称“鬼节”。
鬼节的排场几乎与中秋并行,所谓“同悲共喜”,异事同视。只是,又有说法,喜多日,悲寡时,便有喜事排场三日五日七日的说法,悲事一日足够。鬼节排场祭祀,就此一日。
这日晨早,天时浑迷,暗暗淡淡,飘起细雨来。这夏末初秋之际,极少有晨早降雨的,更不要说在七月十五这一日了,往年鲜少碰见过。
清光微亮之际,管家领着四儿到寿中居,给老太太报告,大约是领二老爷庄禄的命来汇报今日事务。因头天晚上庒琂在寿中居用饭,老太太把今日的排场礼仪跟她说了,大体分为早中晚三道祭拜,晨早“断请”,晌午“舍茶”,晚间才是正道的祭祀,称之“离送”。
晨早“仙请”定在卯正,家众等人安排事务摆放的,轿撵茶用等俱要侯位,一应要全。主子们勤恳些的,应在丑时开始支使人忙碌;懒些的,寅时起床梳妆,也该准备着了。这都是粗概的时辰安排。
管家来寿中居约是卯时初刻,外头的更梆子才响完,离去时,指不定在卯时二刻。庒琂是提早醒了。头日跟子素闹了一回矛盾,又因庄玳的事,本以为子素不理自己了呢,可寅时那会儿,子素便搓着双眼来叫醒她。
子素道:“你不同人,还倦睡到何时即便与常日有别,不用那么繁复梳妆打扮,好歹赶早了过去,叫老太太没话说你。”
庒琂已醒了,只是倦在床上不起,想着今日三场静坐,看人来人往,多是无聊,再者一日那样劳苦席坐,无歇息的时候呢,如今,想好好躺一会子,舒服舒服。
子素来说,可见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外硬内软。
庒琂慵慵懒懒起身,莫名其妙后悔了,赶得那么早,好没精神的,又闷热得紧。
起床时,庒琂问一句:“是不是要下雨了”
子素没回她,去外头把尼姑袍子衣帽等物件拿来。等伺候庒琂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外头果然下起雨来了。
庒琂叹道:“若天凉些,还以为在过清明。谁想已入秋了呢!”
子素冷冷地说道:“入秋还早吧!中秋都没到,如何叫入秋。姑娘你想得多,伤春悲秋的也多,我看你这样子,多半是后悔了吧!谁叫你揽下尼姑的活儿,好好的姑娘不当,偏当个尼姑。”
因天没光亮,子素点了盏灯笼,问庒琂这会子过去,还是等一会子再过去。庒琂看看自己这身打扮,觉得好笑,说这样过去,会不会吓到人了。说归说,人已跨出门口。
到了外头,见雨大是不大,小又不小,索性说不用伞,一迳走到院子门口。到了门口,正好见管家和四儿从寿中居跑出来。
此时,天上的雨,略大些了。
子素埋怨道:“我说拿伞你说不拿。你有帽子,我可没有的。”
说罢,子素把灯交给庒琂,她往镜花谢里屋去寻伞。
子素拿伞出来,已不见庒琂,往外走,倒听见寿中居门廊那边传来笑声。子素心里想,她兴许先去了。
子素有些懊恼,打着伞慢慢往寿中居来。临近廊下,听到几个丫头子叽叽咕咕,正站在那里议论,还探头看里头。她们有人看见子素撑伞而来,招呼了一声,便纷纷转头来看。
那些丫头子招手向子素,子素上去。
到了她们跟前,她们说:“我还以为你跟琂姑娘一样呢!你怎么没跟姑娘一样打扮呢”
子素没好气地道:“你爹死了,你妈也要跟着去巴不得天下的人都死绝了还是巴不得都要做姑子你们这么喜欢做姑子,赶着跟我们姑娘一道吧,何苦拉我去!”
丫头子们哪里吃过子素那么狠的话,有些悸怕,便散开,不再搭理她。
见丫头们悻悻离去,子素收下伞,侧耳听里头的声音。只听到老太太“哎呀呀”的说着些什么,偶尔还听闻庒琂、庄瑜、大奶奶等人的声音。
原来,子素去拿伞时,庒琂站在镜花谢院门外,是要等候她出来一道去的。谁想到,子素才走,外头忽然进来一帮子人,跟约好了似的,一群人打着灯笼,赶着步子。一看呢,竟是东府的、北府的、西府的,还有南府的。普度也跟在其中。
穿着尼姑袍子一众人,全围在普度前后,与府里姑娘太太们的日常着装,泾渭分明。自然的,庒琂这身打扮也醒目,有灯光照应,那些人很快见到她。其余人没招呼什么话,湘莲和庄玝来招呼了。于是,庒琂跟随去了寿中居。
目下,子素将伞搁在廊下柱子边上,抖了抖裙摆雨水,搓净鞋底,蹑手蹑脚跨进门,轻飘飘往里头走。进到里头,看到一屋光辉,亮光光的灯,煌灿灿的珠钗华服,以及灰扑扑的尼姑堆儿里的明眸。
子素一眼便看到庒琂。
庒琂站在普度跟旁,细眼看去,这帮子尼姑,是四府里的人儿呢!东府派出庄瑜、静默、陆溪、红儿、伶俐、桃芹;北府派出肥九、马大脚、酸梅、辣椒、玉圆;西府派出湘莲、金纸、玉屏;南府就指着普度和祥儿。
足足十七人。
庒琂和庄瑜扎在那里,十分出挑惹人眼目。单看庒琂,终究是外头来的姑娘,不能论说什么,这庄瑜怎忽然也跟着闹做姑子了呢
子素有些诧异。
众人在里头言说庄瑜做姑子的事,没人注意到子素进来。
当下,老太太道:“昨日我听说,各府里的太太不许姑娘们跟闹着玩,我想呢,四府里的人我管不着,随便了去。单我们中府,有琂姑娘献出这份心,我看着十分欢喜的。谁想四丫头不声不响,反了她太太的愿,竟也跟随了来。”说着呢,深深望住底下坐的秦氏。
底下,何止坐有秦氏四府的太太姨娘们都来了,消失几个月的小姨娘、娜扎姨娘也来了,连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意玲珑也在呢!
真是齐全的很。
众人听老太太这样说,笑了一回。
站在姑娘们前头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尼姑
城南老宅子居址在庄府南边,在街的另一头,是庄府发家时的老祖屋。
庄府搬迁后,那边的房屋院子便没人住了。以前,老太太时不时来瞧瞧,怀念伤感一回,后来老太太年岁高,不怎么来了,倒是在老宅子里安了佛位。
去年端午,本以为老太太要来礼佛的,这把庄瑚、庄玝等人急得不行,为什么呢就因为庄顼把碧池安排住在那里了,那碧池是个青楼女子,此等不敬,她们怕老太太碰上,发火责怪。由此也见,老太太对城南老宅有不一样的情感。
不一样的情感还有表现,头先,庄府一直传说不可信神佛怪论,不许人信奉,老太太私下又在老宅供奉。怪诞得很,也足见她的心。
一家府众浩浩荡荡赶往城南,路上,见有许多人家也过这些“断请”的礼,他们举家在门外,立案摆供品,拜天跪地,焚香烧纸,规模小些,大体不差。
此时的天,仍旧灰蒙蒙的,不太有光。街边路侧的房子门头吊着的灯笼,星星闪闪,明明灭灭,偶有几声犬吠,远远近近传来一片鸡鸣声。
听着外头的声音,天要亮了呢!
庒琂撩起帘子往外看,是亮了些;大约过一会子,放假帘子,哀叹半声。这一路,她跟庄瑜坐同一车轿,并没什么话语,好几次想说,又见庄瑜那性情冷淡的脸,话到嘴边便止住了。余末时光,很是无聊,只随车轿摇摆,当是活动了,可车轿晃得她脑袋疼。为了将身体的不舒适感减掉,庒琂一心移情,想念故人。真想起家人,不免伤感至极,鬼节呢,虽然给他人做嫁衣,也在为自己量裁啊,这一路去,凡静坐跪拜,拈香点烛,都是告慰英灵在上的父亲和母亲。也是一件乐事呢!
庒琂这般想,心情舒坦许多,就撩起帘子往外瞧,因瞧见路边那些人倒地跪拜,哭哭啼啼的,她的心又伤一层,故而放帘子叹息。
庄瑜也是个心思细腻的,看到庒琂这般,便道:“姐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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