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关塘
跨出西府,子素想问守门的婆子要一盏,庒琂拉住她,兴许不愿意欠西府的,连一盏灯笼也不愿意欠,一丝光也不愿意欠。
外头直迳大道还算宽阔平坦,即便无灯无光,也能信步而行,无非是一条通到底的路,至尽头便是门了。到了门,又是另外一番天地,一个世界。
此刻。尚未到南府的大门。是路上。
子素的声音淡淡的,如同这条淡淡存在的夜路,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她道:“东西拿回来了”
说的是蛇胆晶石。
庒琂“嗯”,只应一声。
子素不说了,走了许久许长一段之后,子素又说:“并非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看,掌控生死病痛并非有什么毒,是大姑娘花大心思,可谓殚精竭虑啊!”
庒琂“呵”一声笑。
子素继续道:“我如此说,你也难服我。那日,蓦阑被逐出,府里人都知道。偏偏又跟大姑娘一起,三爷病发得又那么是时候,蓦阑这药烧的更是时候了。”
庒琂道:“姐姐想说什么”
子素道:“姑娘有没有想过,我们在庄府得罪人了,平日笑脸往来,私密暗处,大多是针锋相向,温柔刀处处对着你呢!姑娘好事,我也不是头一回说了。开先碧池的事我不太了解,但你们说过,因碧池的事惹过大姑娘不痛快的。虽然此事过去许久,可姑娘你想,人命啊,碧池身边的丫头无辜丧命,碧池身上的毒怎么来的是大姑娘的手笔呢!如我是大姑娘,我也会讨好你,忍让你,看好时机,再收拾你。这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能忍一时,难忍三刻!”
庒琂道:“姐姐是说,三哥哥的伤病是大姐姐所为”
子素道:“看似杂乱无章,毫无关联。姑娘你细心想,跟人矛盾的源头在何处,再把有关人等理出来,便可想象得到。才刚你看见,蓦阑的口气,她底气从何而来啊!她无非是个三等丫头子,敢这般跟你这个大小姐阴阳怪调”
庒琂道:“蓦阑跟我们有积怨。”
子素道:“即便有怨,尊卑有别,她更加懂得再出现在大家面前,得惜时讨好人,方得安定。她却不以为然,明显是大姑娘给她撑腰。姑娘啊,我大胆的想,大姑娘这般做,联合蓦阑,借三爷的病整治你。一时半会儿将你奈何不得,仿照蓦阑当日,慢慢将你从太太、老太太心中淡去,再将你驱逐出去也是有的。”
庒琂道:“姐姐相信蓦阑所谓的薄荷草和臭草有救人的功效”
子素道:“你我心里清楚。这就是我担忧的了。既无救人的功效,还敢如此张狂,可见有些人笃定得很!”
说完,子素站定,拉住庒琂,道:“前面就是南府了。容我再跟你说一句,亭儿啊,迟疑不得了,我们如今腹背受敌,三喜和鬼母妈妈在地下,这事儿,北府容不下我们,如今,东府大姑娘也容不下我们了,再瞧瑜姑娘,怕早跟她姐姐联手了。还有啊,西府的太太不见得想认你这个女儿。其他兄弟姐妹,算个什么底下各府的丫头们,看似敬重你,背地里不知如何作践你呢!我忘记跟你说了,西府的人,真不是个东西,那日把我引了去,暴打我一顿,后来肃远爵爷来了,我才幸免被继续捉弄。”
庒琂心疼地:“姐姐……”
子素狠狠抽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亭妹妹,听姐姐一句。趁老太太还康健明朗,你斗胆问她,别一心想抓什么把柄了。稳住老太太这座镇宅大佛,下面那些人不怕他们翻天了去。”
庒琂踌躇道:“可是……”
子素道:“你再可是下去,我们只有被别人端的份儿了。瞧瞧如今的情景,一个被撵的丫头都能对你如此不敬,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一次次顾虑,一次次有自己的想法,我也赞同。如今,情非昔比,日渐刮目,不同往就,你想想其中的厉害。说句不好的,在城南老宅子茅房边上,那位太监跟二太太说的话,说月姐姐在宫里……他倒借了得一个好典故,说康帝年间,容妃被贬,驱逐撵入辛者司最底下的部门刷马桶,日夜不能休眠,劳死在那里。太监跟二太太没明说,可是,你与我并非愚钝普通之人,这些陈年历史,怎会没听闻没看过史书太监的话,正是说我们月姐姐在宫里的处境。从城南老宅出来,我怕你伤心,故意没说的。今儿我算什么都不顾虑了,怎么着也要提醒一下你。月姐姐,媛妃娘娘在宫里受苦,眠弟弟流落在外,你父母惨死……这些事,远远近近在发生着,你我在仇人腹中,暂且安全,但是,这是真正的安全么你也说了,寄人篱下,能有几时好不是你的地方,就要拿出手段来,好好争斗,他们夺走你的,你要以牙还牙,推翻他们,或斗夺过来,我都支持你的。”
庒琂听了这席话,很是感动,思想一会儿,道:“姐姐,你是不是被蓦阑气糊涂了。”
子素道:“我糊涂不要紧,你别装着不清醒。你明知道太监跟二太太说的话是说宫里的月姐姐,你却装糊涂不吭声。你也知道蓦阑没救醒三爷,是蛇胆玉的缘故。你更知道,大姑娘在排挤你收留蓦阑,司马之心,可照明月啊!”
庒琂抽了一鼻子气,道:“姐姐想要我怎么做”
子素哼了一声,正要说,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二人转头看,见几人提着灯笼追来,远远听见庄璞的声音,想必他被郡主赶走,也往南府来了。不知郡主跟没跟来。
就此,子素断了话,不再声说,催促庒琂快走。
进南府的门之前,子素低声对庒琂道:“眼下之急,把三喜和鬼母妈妈救出要紧,次要的对付那些于我们不利之
第二百二十章:负闲心,替嫁衣
此时,满屋严肃。
老太太一脸怒色,其余人等大气不敢出,出奇了寂静。庒琂和子素随竹儿进入,首感一阵压迫气袭来。
竹儿轻悠悠地在前头走,略近老太太处,委端下礼,怯怯地回:“姑娘来了。”
老太太已然站在炕下,一手扶住炕上的矮桌,半躬着身子,庄琻、庄玝、庄瑛几姐妹堆叠左右,去扶住她。显然,老太太不肯坐,那身子倾出往外,要走的光景。底下老爷们、太太们,姨娘们,姑娘们,没一个敢坐,俱显得紧张不已,站着伺候。
三老爷庄勤尤为紧张和为难,从他凝滞泛红的脸色可以看得出,而庄璞攥手而立,在他膀之旁,默不作声。这情景,大约西府庄玳犯病的事传给老太太知道了。
老太太为此动怒呢!
见庒琂进来,老太太松出一口气,慢慢坐往炕沿,等庒琂端完礼,她才抬起手,指着庒琂道:“丫头,你来跟我说实话。你出去那么久,是去西府看你哥哥了你哥哥现下如何要紧不要紧为何你们瞒着我为何你们老爷、太太瞒着我为何只有你跟你二哥哥过去了”
一连几个为何,叫庒琂听得心惊肉跳。
庒琂犹犹豫豫,想着怎么开口回复的好,说得太实,又怕得罪人,不说点实在的,反而惹老太太急了。
老太太声音停下,等不到庒琂动嘴唇,她又道:“你大姐姐在不在那边既然你大姐姐承诺照顾好人,为何照顾成这般”说着呢,狠狠地扫视大老爷庄熹和太太秦氏。
所有的问题,所出的语气,可谓咄咄逼人啊!
庒琂不敢看旁侧的人,勾头垂目,回道:“老太太息怒。才刚我换完衣裳回来,大姐姐叫人来让我出去,说是去西府,我也没问,跟着过去才知道。前些日子,老太太说只要我跟三哥哥说话,他便好了。至于哥哥怎么发病,我……我不太知道。不过,如今好了,我过来时,哥哥已经跟太太和大姐姐说话了。”
老太太听得,怒气去了一半,怔怔地看住庒琂,少顷,仍旧怒道:“你出去了,那为何不叫人给我带句话也这般悄悄摸摸的,学谁的行径看好的不学,这些个不好的,你学得倒是快了,莫非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
庒琂从未见过老太太这般恼怒,也未见老太太对自己恼怒,于是,心慌脚颤,跪了下去。
子素在后头看着憋屈,跨上前,也跪在庒琂旁边,昂头说道:“回老太太的话,不是我们姑娘不来跟你说,我们出去后一路就往西府去了,想来报告没闲暇呀。至于西府发生了什么,姑娘没到三爷跟前还不知什么情形呢!到了那边,见三爷发病躺着,谁不着急呢姑娘眼泪不知掉了多少。这等事,要是好的,必定跟你老人家说,要是不好的,谁敢惊动你呢老爷太太固然是为着你老人家好,姑娘也是一片孝心。姑娘夹在中间,还是个不知情的呢。才刚过去,跟三爷说好一会子话,如今三爷见好了,这才回来。”
子素的话圆滑多了,又那么不卑不亢。庒琂心里佩服,也着实为她捏一把汗。
幸好,三老爷帮腔道:“可难为孩子了,老太太。”
庄璞也说:“老太太,琂妹妹说的是实话。请老太太别生气,别担心。我们说了你不信,琂妹妹跟你亲,她说的,你总信得过吧再不信,那我只好背你过去瞧了,天黑地暗的,你真走过去,劳动不说,万一腿脚闪失,三弟弟好了,你栽了可怎么办呢。”
说罢,庄璞走到老太太面前,跪下,转个膝盖,后背对老太太的面,要背她的意思。
庄璞滑稽的动作,配上卖乖的话语,真真叫人想笑。老太太有些忍不住,抿了一回嘴巴,终于啐一声:“没脸的兔崽子!”扬起腿脚,一脚踹在庄璞后背上。
原本脚力也轻,庄璞为了逗乐人,自己用力往地上趴去!
众人以为庄璞被狠踹跌倒,俱吓得惊叫。
老太太也吓坏了,赶忙起身要下来扶。
庄璞趴在地上,装摔得不清。
老太太一面起身,一面指挥旁边的庄琻、庄玝道:“快把你哥哥扶起来!”庄璞哼哼啊啊起身,老太太又关切道:“摔坏没有”
庄璞挤眉弄眼向老爷、太太们,要他们知道这是逗老太太的。除开老太太,其余人都忍不住笑了。
老太太见有人笑,方知道被耍了一圈,便指着庄璞道:“这府里,就你们西府兄弟二人能气人。躺着的叫人揪心,站着的叫人不省心。”又看了一眼庒琂和子素,见她们仍跪在地上,故对庄璞指挥道:“才刚我气糊涂了,迁怒你妹妹,你替我跟你妹妹说几句好听的。让她们起来。”
庄璞慢吞吞过去,不情愿地作揖,对庒琂道:“妹妹起来吧,老太太叫我跟你赔不是了。都是我的错。”
庒琂微微摇头,子素已经起身,搭手来扶她。二人起身后,庒琂还了一礼给庄璞。
气氛缓解,众人都松懈开来。
曹氏打圆场道:“老太太何苦为难她们哥哥。好歹是长兄,半点面子不给留了。往后有个什么,个个都这般要求,传出去叫璞儿怎么见人呢!可幸呢,他弟弟也好了,老太太就饶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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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意已定
庄玳忽然病发,又极速康复,府里人都说,那是祭拜祖宗,祖宗望见保佑了的缘故。因此,这顿晚饭吃得十分畅快。开饭时,老太太授意让人分几盒饭菜去东府给大姑娘,替西府表示感谢,另分一盒犒赏蓦阑。
饭毕,各自回府不提。
老太太临走时,让白月庵的普度多加香火,多诵经卷,务必替庄玳发愿祈祷。普度和幺姨娘领命。老太太一走,普度便回白月庵起愿做法,诵经打坐,诚心诚意为庄玳祷告。
庒琂跟老太太回到中府,才刚入门,老太太想想不放心,说还是要去西府瞧瞧。一干人等又出门往西府去。到了那里,正好见郡主、三老爷、庄璞、庄玝等从庄玳屋里出来。
老太太不想惊动他们一家子,遂而叫庒琂等往外头缩。看郡主等人离去,她们方才走出,再进庄玳屋里。入屋,也是轻手轻脚的,真怕惊扰了里头的人。
透过帘子往里瞧,见蓦阑、金纸、复生跪在床边伺候,庄玳已安然入睡。
老太太瞧了一会子,扬手示意退出。
到外头,叹道:“果真好了我也放心。”对竹儿道:“你悄声些将蓦阑那丫头叫出来。”
竹儿进去,没一会子功夫,把蓦阑叫出来了。蓦阑见到老太太站在廊下,远远在门内就落膝直跪,泪流满面的。
老太太“哎呀呀”地叹,招手要她出来说话。
蓦阑没起身,跪着行走,一直出门口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扶她起身,她却不起,越发感恩戴德地叩头。
老太太道:“我知道你的心了。我过来瞧瞧他,也感激你了。你好生服侍着,亏待不了你的,明日我让竹儿给你送一份厚礼来。”
蓦阑抬起泪眼,哽咽道:“谢老太太,我不要什么礼,只要能服侍三爷,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不敢奢求其他。我打小就在府里服侍着,乞求老太太别让我出去。再说,老太太还差人给我送一盒子吃的,我……”
老太太笑了笑,道:“我做主了,谁也不许撵你出去!往后有谁撵你,你来跟我说。”
难得老太太做主,蓦阑感动得不知怎么表现才好,连连在地上磕响头。
老太太数次阻拦也阻拦不了,故而对竹儿道:“让别磕了,坏了皮相,又叫他看着刺眼睛。闹响头打扰他睡觉呢。听我的话,起来吧!”
如此,蓦阑才起身。
经此一事,蓦阑在西府的地位非比寻常了,往后,她事事压着金纸和复生,就是西府别的丫头,她也没放在眼里。是后话了。
虽然来西府,老太太终究没进去,隔门隔窗望庄玳,看了好一阵子才作罢回中府。
这一日的折腾,到老太太躺下那一刻算完结了,对庒琂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伺候完老太太,庒琂和子素告辞离去。
走出寿中居,子素有气无力扶庒琂,二人顺着台阶走下。
子素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余钟磬音,是耳静,还是心起波澜”
庒琂拍了拍子素的手,没话。
等入了镜花谢屋里,庒琂才舒展身体,松动一回,打哈欠道:“万籁俱寂,何来余钟磬音姐姐倒感叹得有禅意了。”
子素道:“万籁俱寂,真计较了去,是矛盾的说法,可何尝不是沆瀣一遇我们得打起精神来,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将三喜救出吧!既然有人救得三爷,我们不必费心了。姑娘,你说是不是呢”
庒琂哑然失笑,脑子空空的,才刚的困意忽然没有了,扭着子素要一杯茶吃。
子素说:“你不困我可是困了。你爱折腾自己就折腾吧。”
庒琂道:“我想呢,怎么把三喜弄出来。说到三喜,我头疼得紧。姐姐啊,你说,三喜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到三喜,子素来劲儿了,道:“你要是有胆子,我陪你到北府质问去。”
庒琂呵呵一笑。
子素道:“三喜在下面不利于养护,你是知道的。我要是你,早早想法子接出来了。”
庒琂点头:“姐姐说的是。眼下,我要找什么理由去西府用什么法子挪出三喜三喜出来了,怎么让她从西府回到镜花谢鬼母妈妈会不会跟来呢鬼母妈妈来了之后如何安定鬼母妈妈那么仇怨庄府,她会不会……”
子素拍了拍庒琂的额头,道:“又来了!优柔寡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啊,做不了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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