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休夫

    半晌，又是方才那桃红比甲的小丫鬟快步走来，立在众女眷跟前通禀：“老太太回府了。”

    这一报唱，响声是够人听到了，只是音色暗哑，略显老成，完全没有十一二岁小姑娘该有的娇媚婉啭，更不要说清脆简利了。

    虽说这丫鬟很有些特色，但是李小仟认为，能找出这么个丫鬟的人才是真特色！

    随后就见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果然眼角余光感觉有人袅袅来到她身边行礼，与她平齐：“灵雨给老太太请安。”

    李小仟心道：你还真是不甘寂寞。

    果然老夫人左右看了看问：“这是怎么回事”

    刑三夫人方含笑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刑四夫人便道：“老太太有所不知，皇上又给小五赐婚了。”

    老夫人脸上表情瞬时古怪，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目光闪烁地扫向兰陵：“却是为何”

    兰陵笑了笑道：“小五在淮南道清剿盐枭有功，因而皇上才赐的婚。”

    “哦”，老夫人瞥了兰陵一眼，仿佛在看兰陵是否有得意骄矜之色，却没看出来，因为兰陵脸上只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老夫人遂眼珠一转，再往后面刑二夫人母女那边瞥了下，见她们仿佛低垂着头，遂嘴角一拎，薄唇挑起一弯斜斜的弧度：“老二家的，你们躲在那后面做什么”

    大房的人纷纷让出道来，于是刑依月依着刑二夫人的样子水落石出一般彻底突兀地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刑二夫人只得硬着头皮扶着刑依月上前几步，规规矩矩地给老夫人行礼。

    她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莲色褂子，头上只带了两根金簪子，又不涂脂抹粉，肤色便不足以压得住那么深与冷的颜色，倒反是人被衣裳拖累，气色憔悴黯淡，且在日头底下站了多时，脸上出了油，真是又油又黄，眼角的几道细纹都明显了许多。

    而刑依月病恹恹地，身形瘦弱，一身琥珀色的春衫套在她身上显得宽落落地，因为紧张，表情有些僵硬。

    老夫人瞧了两眼，这才昂首转身，行了两步，方顿足回头，淡淡地道：“起来吧。”

    那声音显然特意只是对着萧灵雨的，萧灵雨见状起身，而李小仟全当没看到，后面的秋叶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起了。

    老夫人走在前头，紧贴在她身旁搀扶的一名圆脸小个子的婆子则压低头微微侧过脸来，拿阴暗的目光悄悄扫了眼身后的情形。

    三房与四房紧随其后，长房缀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朝荣福堂走去。

    而刑二夫人母女是在众人都走了以后，刑二夫人才反手用力，将刑依月托起，刑依月亦双臂使力向上，母女俩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起身，尾随在人群的最后。

    荣福堂里人来人往，搬东西的，交接事务的，送鲜果茶水糕点进来的，问还缺什么赶紧补全的，真正好不热闹，老夫人身边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只听得各种奉迎取巧，李小仟干脆被挤在了最边缘。

    内宅的管事媳妇们也进进出出，一拨一拨地来向老夫人问候请安，直闹到晚膳时分。

    留下三房的三个庶孙女陪伴用膳，那穿妃红比甲大脸盘的小丫鬟竟也赫然在座，却原来竟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小名宝儿。

    国公府里的几个儿媳并孙媳在旁服侍。

    刑三夫人与刑四夫人，并两个年纪不大穿着俗气的婆子摆盘安箸，其中一人便是那圆脸小个子，俩婆子是老夫人娘家的两个弟媳妇。

    稍后兰陵进羹，世子夫人与萧灵雨布菜，而外间一溜丫鬟们捧着拂尘、漱盂、巾帕，人虽然多，倒也规矩，静静地咳嗽不闻。

    圆桌上铺得满满，除了绿莹莹的香梗米饭，有一道正当时的清蒸鲥鱼，一碗鲜笋火腿拌鸡皮，一道八宝野鸭子，白灼明虾，一盏全扇鱼翅，一碗鸡舌羹，一碟炸鹌鹑，一碗百鸟豆腐，并鸡丝豆苗，清蒸玉兰片。

    点心则是四道：一碟核桃酥、一碟山楂香糕并一碗红枣酥酪，一碟奶油松瓤卷。

    然而老夫人也只是意思意思、浅尝辄止。

    饭罢，老夫人将剩下的一道清蒸玉兰片赏给了萧灵雨，萧灵雨看似竟不胜欣喜。

    又将一道白灼明虾赐给了刑三夫人的长媳杭氏，杭氏也笑嘻嘻地行礼收下了。

    另外，八宝野鸭子则给了刑四夫人的小儿媳余氏，余氏含笑受了。

    炸鹌鹑给了圆脸的婆子杨氏，鲜笋火腿拌鸡皮则给了另一个婆子丁氏，两人目光镇定，麻溜地收下了。

    剩余的则都教丫鬟们撤下去分了。

    李小仟与另外三个妯娌、刑二夫人，并刑四夫人的大儿媳妇几个则被彻底晾在一旁呆了许久，既不让近身侍候老夫人，也没得到恩赏。

    喝完热茶，因老夫人要留兰陵与世子夫人说话，其余人等皆各自回房不提。

    等李小仟扶着秋叶回到续思院时，早已累得腿已不是自己的腿，饿得不用说胃了，连头也痛了。

    好在春生细致，最晓得李小仟的脾性，早就命芳芽打着灯笼迎候在门外：“可算是回来了！奶奶，春生姐



第三百一十二章
    李小仟笑道：“你的眼光是越来越刁钻了。”

    一旁试着水温给李小仟添玫瑰花的黎宛笑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李小仟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夸我呢”

    黎宛吃吃笑道：“仁者见仁罢了。”

    李小仟：……

    “你们一个个地，今儿是要翻天啊。”

    佳儿在屏风外指使小丫鬟们换水添水，闻言道：“黎宛丫头的嘴可真真是赛过夏花姐姐当年了。”

    黎宛到李小仟身边时不过十二岁，天性清丽可爱，今年十七了，长开之后姿色出众，一颦一笑暗香浮动，珊珊动人。

    黎宛闻言便嘻嘻笑道：“夏花姐姐嫁得早，我有幸得夏花姐姐指点过一段时日，可惜人笨没办法，到底学得不像，倒是跟着佳儿姐姐学了不少。”

    众人不觉想起佳儿很有杀伤力的毒舌大实话，纷纷跟着莞尔笑起来。

    秋叶忍俊不禁，玩笑道：“说得甚是。”

    连佳儿自己也气笑了：“小丫头有胆色！今儿豹子黑熊吃了不少，以后葡萄你去投喂。”

    黎宛满脸纠结扭捏：“葡萄会咬我的，我的手可精贵了，要给奶奶绣衣裳的。”

    怂得众人哈哈大笑，被扯大旗的李小仟笑得都不觉乏了。

    刑莲湖见李小仟开怀了，也跟着微笑不语。

    “说起夏花来，你若得空了便与云简嫂子一起替我瞧瞧永宁郡主去。”

    当年镇北侯从苏州府回大都时，将吟霜一并带回宫去。

    太后与帝后皆怜惜吟霜年纪轻轻却受尽波折苦楚，因而封了郡主，并赐封号永宁，自是希望她日后岁月静好。

    只是吟霜在宫里头住不惯，因而皇帝在宫外赐了一座郡主府给她养病，并将河东道永宁州的封地一并赐与了她。

    秋叶应了声是。

    李小仟洗完，就被刑莲湖用两块大的棉纱布巾裹了抱去内室，换上杏烟素纱的中衣中裤，外头罩了件长及小腿的榴花红蜀绣如意百果图云布衫。

    待低头给她穿袜子时，李小仟又发问：“那老太太怎的说回来就回来”

    感觉刑莲湖在揉捏自己的脚趾头，李小仟伸手拍开，一拍不行，二拍！

    刑莲湖笑着握住她的素爪，又听见李小仟一口一个“那老太太”，言辞间少有恭敬，就晓得必有缘故，只是李小仟不说，他此时也无需追着问：“并不知。只是她老人家匆匆回府，左不过就那样两三档子，若不是与老国公爷斗嘴使气输惨了，就是为了四叔父一家子、”

    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便停顿了下，又道：“这一回许是为了姑母的事。”

    给李小仟穿上浅绛色步步生怜的蜀绣鞋，鞋尖缀着一颗大东珠，颤巍巍地煞是可人，他又想把玩来着，只是天色不早了，又怕她饿很了，正犹豫的间隙，李小仟早起身快步拐出了屏风，坐到妆台前的绣墩上，让黎宛给她绞头发。

    她自己挑了些香膏抹在脸上，从镜子里头见刑莲湖跟了出来，正抿着嘴无奈地含笑睨着自己，遂又问道：“刑小七先前和我说过，你们有个姑妈嫁给了皇帝姨父的兄弟赵王，赵王的封地是在彰德府吧。”

    “嗯。去年十月里太后寿辰，正逢赵王世子妃产子，姑母走不开，只得赵王带着世子两人来大都给太后拜寿。皇上有了年纪，未免人老多情，再三挽留，赵王便一直住在大都的赵王府里，只赵王世子年前回彰德府去了。想来多半是姑母唯恐赵王身边的人照顾不周，这是要回大都了。”

    李小仟见刑莲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再问下去，待头发梳通之后，黎宛将她两鬓的长发挑在后面，李小仟挑了一支桃花滴珠蝴蝶步摇固定。

    弄好之后，春生已将晚膳摆在梢间里，刑莲湖回过神来牵着李小仟的手过去用饭，李小仟悄悄地问：“那老太太和你姑母可是有什么事”

    刑莲湖闻着她新浴之后身子淡淡的幽香，只柔言道：“晚上再说。”

    李小仟拿好看的杏眼瞥了他两眼，一时吃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调戏自己，便撇开脸去，假装不理会。

    没过两日，果然证实了刑莲湖的猜测，离正院不远的琴漪阁是老夫人的亲闺女、齐国公的妹妹赵王妃昔日在娘家出阁前的住处，已经派人在紧锣密鼓地收拾起来了。

    原来赵王妃修书一封给齐国公，说下月回大都，信使先顺路到了玉境山向老国公爷与老夫人通报了，又刚巧老夫人与老国公爷拌嘴吵了一架，于是自己揣着信回了国公府。

    因而李小仟这两天日子还算好过，老夫人亲眼盯着晴喜阁修葺的进度，倒是十分兴头，且她又不喜李小仟，因而近身侍候什么的都没有李小仟什么事。

    只是等老夫人回过神来，刑莲湖与李小仟给她补敬茶之仪时，老夫人身板坐得笔直，高昂着花白的头拿下眼角睥睨着李小仟手中那碗高高举起的茶和李小仟乌黑柔润的脑袋，目光里是浓浓的鄙视，几乎就等于在说李小仟不知羞



第三百一十三章
    李小仟尚未回答，世子却微微蹙起眉来，极隐晦地与齐国公迅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目光之中不无隐忧。

    李小仟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反弹。

    说真的，她还真没把那些个姨娘通房的放在眼里，打小斗鸡走狗，所谓姨娘通房，跟鸡狗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件玩意儿罢了。

    不过是长得好看点的女人罢了，敢跟她不痛快弄死！

    太残忍了莲湖哥哥不高兴

    再买个更漂亮的！

    便是西施，也不过是勾践献给夫差的一个女人罢了！

    河边洗衣裳的！

    多大点事儿！

    只不过她怀疑老夫人居心不良，鉴于前头积攒的为数不多的那点子宅斗经验，像塞两个人在她续思院里，多半是安插耳目，或者还有更阴险的目的，比如给她按一个不孝外加妒妇的罪名，顺便给她添堵。

    真是一箭多雕啊！

    不过么……

    “仟儿谢老夫人恩典。”李小仟求贤若渴地道。

    老夫人不禁愣了愣，可看到人家逆来顺受，心下总归舒坦了些：“这茶凉了，换热的吧。”

    李小仟早猜着了，也就没什么一惊一乍地，当下接了回来，转手递给秋叶处理。

    这边世子夫人见状，心下暗生怜悯，忙令人赶紧换了茶来。

    “宝儿，你去将翠袖与红波找来。”老夫人吩咐下去。

    宝儿前脚出门，后脚却又有丫鬟来通报：“老太太，隆美大街刑府的老太太领着大爷和二爷，还有大姑奶奶向老太太请安来了。”

    老夫人闻言咧开嘴嘿嘿一笑，道：“快请进来。”

    然后眼睛才一瞄堂屋中的众人，笑着道：“都是自己人，不用拘什么礼。”

    众人只得顺着她附和着：“老太太说的是。”

    不久便见一名六十来岁身穿孔雀蓝华服银发的老妇人虚扶着一名年轻的妇人的手进来，那老妇人身材高壮，瞧着就很硬朗且精神，走路脚下生风，连根拐杖也不用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年青的男子，见了堂中这场面便避让了在边上。

    兰陵教小丫鬟们看座，将椅子端在老夫人的下手，那老妇人随意地道了声谢，却也不谦让地落了座，笑道：“听说嫂子回来了，我也怪想你的，今儿天气又正好，带他们来给嫂子请安，嫂子这一向福寿安康。”

    后面那三个小的也纷纷学样行了礼。

    老夫人极高兴，因为脸上露出了真切和善的笑容：“身子骨还行吧，弟妹近些年可好”

    那老妇人淡笑道：“你也瞧见了，我一直就这样。”

    然后扫了一眼地下，又似不好意思地笑道：“哦哟，今儿真是巧了。”

    老夫人却动了动身子，呵呵笑道：“难为你带着孩子们来瞧我一趟，又不是外人，这两个小的难不成还能让你这个叔祖母久等的理也不怕折煞了他们。”

    原来，老国公爷有个庶弟，分家时搬去了隆美大街，如今那人已去世，留下孀妻便是这位朱老太太，与老夫人常来常往，关系处得十分亲近。

    才说了没几句，那宝儿已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两个十五六岁婀娜的女孩子，一个穿绿，一个着红。

    若论姿色，这两人连中等都没有，但是细看倒也有些动人之处，绿衫的少女楚楚可怜，而红衣少女则丰满玲珑。

    老夫人瞄了一眼李小仟那张艳冠群芳的小脸，目光便有些躲闪，不过这也只是极短暂的一瞬，发话时声调恢复了轻松：“翠袖、红波，你们俩往后便跟着去续思院、”说着，眼角得意地瞥了李小仟一下，继续道，“服侍五爷，你们俩好生周到地服侍着，万事都要勤谨些，否则我绝不轻饶。”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便玩笑般地愉悦起来。

    那翠袖与红波也都是欢喜的，忙款款应下，双双来到跪在垫子上的刑莲湖身侧，略带羞涩地福了福，娇滴滴地唤了声“五爷”，换了一边儿，再来到李小仟身边，恭敬地唤了一声“五奶奶”，便规规矩矩地退在李小仟身后，却又将秋叶挡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