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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消失的八门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庄梦周:你也可以让他们自己来呀!我还想好好说说你呢,叫你搞一挺机关枪,你居然花了这么多天功夫在这里造了一架床弩,这玩意能跟机关枪一样吗?

    鲜华咳嗽一声道:庄先生啊,这里不是墨西哥不是叙利亚,是中国!我上哪儿给您搞机关枪去?有床弩就不错了,你可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弄出来吗?

    庄梦周:你到底是风门传人还是册门传人,连这东西都会造?

    鲜华:八门技艺相通,我多少都会一点。这东西威力也不小啊,可以齐射也可以二十发连射,差不多就是一挺机关枪了。

    庄梦周哼了一声道:上弦半小时,发射十秒钟!

    鲜华:你就将就着点吧,这东西其实也用不上。

    柳芬也问道:庄先生,您究竟想干什么呀?

    庄梦周:不干什么,就是吓唬吓唬人。上次他们带着枪进来了,我有点不太爽,所以也想搞一挺机关枪架着,结果被小华搞成这个样子。

    鲜华:还是不要太明显了,我去找块布罩上。

    周六上午吃完早饭后,施良德渡过了桃花江,周围制高点仍然潜伏人手做好了接应布置,一行十三人走往山谷深处。渡江之后的路并不长,穿行山林草木大约只需要二十分钟,但假如事先没有向导带领的话的话,却很难找到目的地。

    众人已不是第一次来,路径方位早已记下,来到那片竹林间,邹宝正站在那里等着呢,见到众人便笑道:施老板,你们果然来了,朱仙人已恭候多时!说着话转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仙境门户洞开,众人鱼贯而入。

    仙境美如画,依然沿着那条游龙般的大河逆流而上,施良德一言不发,似已观仙境天地而忘形出神。上次听邹宝介绍了此仙境之真意,就是回溯过往心境种种如游如观,他也是有体会的,只是没有那么清晰深刻。

    这一次再来,施良德也尽量摒弃杂念,用心体会走入这片天地间的感觉。身边的几位保镖时刻保持着警惕,但谁也没有出声打扰施良德。施良德见识过方外世界,早在三年前就去过静沙岛,也得到了静沙岛秘法以及疲门观身术传承。

    麻元领或许有藏私,并不想将完整的静沙岛秘法都教给他,但疲门观身术倒并没有什么保留。施良德曾在静沙岛那奇异的沙滩上试着修炼,感觉还是有的,几年后差不多已能入境内观,如今再来到这方仙境,施良德也在尝试着凝神入境。




294、游怀界
    前方的道路在河滩峡谷山崖间上下穿行,连续九次越过了河流。

    迈过第一座桥梁时,种种复杂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这些感受不是外来的,就源自于施良德本人的内心深处,是他曾经体会过的心境,又在此地被唤醒。由心境为发端,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某些场景中,重新审视着自己的某一段人生。

    施良德忽有一股情绪想抒发出来,他甚至想吟两句诗: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这是谁的诗,施良德想不起来,上下文也不清楚,他只记得这两句,此时此刻仿佛特别应景。这就是他最近的心境,因为一系列的奇遇。

    邹宝不久前主动跑到新加坡找到了占守业,带来了朱大福的线索。还有另一人也找到了占守业,就是那位世外高人芦居子。

    方外联盟成立后,五心谷立刻就设法联系了卢余洞。通过五心谷那边的介绍,芦居子了解到方外联盟的很多情况,但他一直没有表态要加入方外联盟,只说自己会慎重考虑,先想把情况尽量了解得更清楚,然后就听说了静沙岛也加入方外联盟的消息。

    芦居子知道静沙岛的存在,他虽然没有去过,但祖先留下的记载中提到过。芦居子私下做了一番调查,查到麻元领背后的金主竟是博慈集团,他直接就找到占守业那里去了。

    施良德通过境内一家投资公司,投资兴建仙顶山度假庄园,并将该项目交给麻元领经营管理。这事是由占守业负责的,进行的十分隐蔽,明面上谁也查不到它与博慈集团的关系。不料朱大福查到了,芦居子也查到了,这让施良德多少有些吃惊,不愧都是世外高人啊。

    其实这个线索还真不是庄梦周自己查出来的,而是田仲络查出来的,私下里告诉了丁齐,丁齐又转告了庄梦周,庄梦周才顺势设了那样一个局。但是芦居子也不简单啊,不愧是曾混迹官场多年的爵门高人,他也查出了同样的线索。

    芦居子找到占守业,自称是仙隐福地卢余洞之主,由占守业引荐见到了施良德,他当时小露了几手,证明了自己确实有本事!芦居子宣称自己知道施良德在寻找方外仙境,给他留了一个地址,告诉施良德若感兴趣自可前往拜访,然后便飘然而去。

    见到施良德之后,芦居子便回复五心谷那边,表示愿意加入方外联盟,并委托五心谷帮忙。他知道五心谷会派专人前往境湖市,于是在暗中跟随干了点黑活,起初得手很顺利,但将目标换成叶宗清想继续下手的时候,却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这些情况施良德并不完全清楚,站在他的角度,一切仿佛都是心想事成,他想寻找方外世界,便接连受到了两处方外世界的邀请,有芦居子这样的高人主动投效,还得到了传说中的仙家饵药,而此刻朱大福就在这里等着见他。

    这是什么感觉?简直就是天命所钟时正待我!

    就是在这样的心境中继续前行,施良德又迈过了第二座桥,心境莫名又有新的变化,内心更深处的感觉浮现了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呢,没有办法直接形容,只能通过际遇体会,他回忆起的场景是当初麻元领找上门来。

    麻元领住的地方,位置离施良德的家乡不算太远,起初仙顶山庄并不是一个受到施良德关注的项目。施良德确实交待过助理王源,在国内找个地方建一个度假疗养基地,主要用来召开各种学术会议接待各方专家领导

    结果随着这个项目的推进,却冒出来一个麻元领,他搭上了王助理这条线,暴出了海外仙山的秘密。海外真有仙山,这是麻元领最大的变现资源,但也得有人出得起价才行,麻元领抓住机会找到了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投资方,静沙岛也为施良德打开了大门。

    亲眼见证神奇的静沙岛存在后,施良德的很多想法也发生了改变,人生走到他这一步,还有什么更高的追求吗?博慈集团的发展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他虽然很有钱,也善于利用权势,但又能再做些什么呢?没想到仙家秘境却为他敞开了大门。

    带着这种心境,施良德走过了第三座桥,神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心境的变化回到了三年前。就在麻元领找到他之前,博慈集团遇到了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挫折。

    从本世纪初开始,博慈集团一直保持着高速扩张态势,顺应时代的发展,整形美容成为新开发的重点业务,搭配传统的男科妇科以及各类门诊,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他们集中资源进行市场推广与客户引流,花巨资买断了搜索引擎的竞价排名。

    施良德做生意,讲究的就是暴利,几块钱成本的东西能做出几千甚至几万的买卖来,简直超出外行人的想象力。整形美容行业的暴利自不必提,后来博慈集团又把注意力瞄向了肿瘤等重大疾病的治疗,号称引进国际最先进的技术与国外最前沿的科研团队合作云云。

    这些都是博慈集团的老套路了,曾经屡试不爽,而这些所谓国际最先进技术得治疗费用昂贵无比,甚至能掏空每一个患者的家底。

    但是由于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信息传播极为迅速。就在三年前,虚假宣传天价无效治疗案例终于被曝光,激起了莫大的民愤,受到牵连的那一系列机构几乎受到举国民众声讨。

    当时在幕后掌控局面发大财不留名的施良德,也差点被人翻了出来,博慈集团内部不得不做出切割,放弃了一些有极大市场风险的业务。

    那时的施良德已已经意识到,博慈集团的发展到达了一个顶点,有些新业务方向看似暴利更多,却不是能够轻易涉足的,因为积累的各种风险实在太大。

    其实施良德对此早有预料,也有所准备,整个博慈集团已被他切割成三个不同的派系,占守业免责的这一派系是核心,另外两个派系则属于外围,出事受牵连的只是其中的一个外围派系。

    博慈集团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在寻找着新的出路,而施良德本人也已经移民新加坡,开始投资房产酒店旅游业,重点还是结合老本行,搞起了跨境健康游。

    利用国内机构积累的客户数据,组织重点客户出国旅游,并宣称可享受国外最先进的医疗保健技术进行健康检查于治疗云云。这其实是个噱头,但也是一门暴利的生意,当时的施良德已经看见了博慈集团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并在寻求新出路。

    三年前的博慈集团在寻求出路,施良德本人又何尝不是,恰好在不久之后麻元领就找上门来。

    在过往心境的回溯中,施良德又迈过第四座桥,更久远的心境又伴随着各种场景浮现。那是他刚刚移民新加坡后不久,已掌握了一个庞大的资本集团,在外人看来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之所以会移民,也是为了自保,既要保住巨额财富,也不想自己受到清算。

    他移民新加坡便是退居幕后,不在任何一家公司或集团中担任具体职务,将麾下的资源分为三个派系,交给不同的人打理,而这些派系之间盘根错节,也只有他才能居中掌控。施良德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不介意带着大家一起发财。

    在他掌控的资本集团或者说各资本派系中,众人所积累的财富规模越庞大,越意味着他能掌控享受动用的资源越庞大。他当时已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商界钜子,给人的感觉很神秘,和政界商界甚至宗教界娱乐界诸多名流有过很多私下来往。

    他和这些娱乐明星政商名流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他们种的很多人都对世上神秘的事物感兴趣,没事就喜欢拜个上师或结交某位大师,仿佛要给自己的成功找到一种宿命化的解释,或者寻求更多的神秘力量保障,或者证明自己拥有某种与众不同的高尚品质与情怀。

    当时的施良德对此是很有些不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成功来源于什么,没必要去借助那些荒诞不经的东西,但是内心深处也有些将信将疑。他拒绝相信世上有报应,但假如某种神秘的力量真的存在,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掌握。

    有人做了坏事去烧香拜佛并供奉大笔钱财,潜意识中何尝不是存了收买菩萨的心思?其实他们之所以没受到追究,何尝不也是因为收买了某些人?

    继续前行,迈过了第五座桥梁,心境又变得更加复杂,施良德想起了二十年前做得最赚钱的一笔买卖。当时他觉得那些钱赚得实在太多太快了,后来才明白,眼皮子还是浅了。

    二十年前正是娱乐业大发展时期,各大夜总会洗浴中心包括恋歌房洗头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也催生了美容整形行业的突然崛起。博慈集团刚现雏形,施良德的手下在东欧发现了一种隆胸注射液,可以注射到胸部形成假体,成本只需要几块钱。

    由施良德拍板并进行一系列详细的策划,将其包装成国际最先进的整形技术,由博慈集团控制的各大医院以及承包的科室进行推广,手术收费最贵时甚至达到了几万元,要知道当时的城镇职工平均月工资还不到一千呢,由此迅速积累了巨额财富。

    而就在这段期间,国家政策改变,卫生部意识到医疗市场混乱问题的严重性,颁布了两条规定。第一条规定是禁止私人承包非营利性医院的科室,这其实就是在断博慈集团的财路,打压很多招摇撞骗的江湖游医的生存空间。

    但第二条规定却为博慈集团打开了另一扇门,很大的们!就是允许社会资本进入医疗行业,同时公立医院改革拉开了大幕,要在市场化中自谋出路。

    市场竞争需要庞大资本的支持,能够掌握在手中灵活运用的资本才是有效资本。要知道当时很多的地方医院连一台机的买不起,要不然怎会对外承包科室。博慈集团集中资本及时改变了策略,很多原先承包的特色科室趁机独立出来,并购公立医院与成立私营医院,这个庞大的集团由此诞生。

    那种从东欧引进由博慈集团大力推广一度风靡全国号称国际最先进技术的隆胸注射液是其中一个插曲。它只在市场中存在了七年时间,便被发现会导致多项严重的后遗症对使用者的身体健康造成严重伤害,然后被禁用了。

    但是这个插曲对博慈集团的发展很有意义,首先是积累了高速扩张期间的资本,其次是净化了立场坚定的队伍。当各下属分支机构的不少人得知自己给客户注射的是有害假体,会对生命健康造成严重危害时,有人失声痛哭,甚至不想干下去了。

    施良德指示属下骨干及时组织了全系统的思想培训,强调从业者的心理素质,也淘汰了很多立场不坚定的成员。接着博慈集团又聘请专家进行专业培训,通过遍布各地的医疗机构,专门提供取出有害假体的手术服务,同样赚了一大笔。

    那是博慈集团疯狂扩张的黄金时期,野蛮而高效,从略见雏形到抓住一切机会成为庞然大物,施良德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积累,后来便移民新加坡稳居幕后。

    不知不觉中施良德又走过了第六座桥,蓦然回想起他的江湖游医经历。从电线杆上贴广告开始,凭着一张治皮肤病的丹方,行走全国各地。后来他又将各种普通药物包装成高价特效药,还雇人扮演各种专家在电台电视台宣讲,直至拉起队伍形成规模。

    这也许是施良德有生以来最艰辛的一段经历,也是他最值得骄傲的打拼过程,打下了创业时的班底,积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太多往事值得感慨与回味,起初时的他真的只想混口饭吃,然后又想出人头地回老家盖楼让乡亲们看得起,做梦也没想到三十年后的自己。

    感慨中施良德又走过了第七座桥,太过久远的记忆从心头涌起,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又经历了怎样的心路?脑海中浮现出的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那天的雨很大,有一过路的老者走到了他的院门前,想找户人家避雨。他把这位老者让进了家中,在厨房中烧起大灶让其暖和身体烤干衣服,天黑之后又在客厅里炖了一锅杂烩菜,两人热热乎乎地坐着一起吃。

    那时的他年近三十蜗居乡镇,身无一技之长,人生仿佛看不到希望,而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陆续发了财。

    那老者给了他一张治皮肤病的药方,并自称是江湖疲门前辈,和他讲了很多江湖门道,告诉他凭此可以混口饭吃,而且将来可能另有疲门观身术传授。老者走后便没有再回来,施良德却开始了自己的江湖游医生涯

    回忆中施良德走过了第八座桥,眼中又露出一丝迷茫一丝不忿,心境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好像又看见了镇子里斜对面人家的姑娘三丫。

    三丫是施良德记忆中的青梅竹马,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一个镇子上长大。就是上次来到这片仙境时,施良德莫名又想起了三丫,还记得他十几岁时在山上采来自认为最好吃的树莓,走了很远的路捧回去找到三丫,想与她一起分享。

    结果三丫连正眼都没有看,还推了他一把道:哪来的野果子?你也不怕有毒!三丫转身找别人去玩了,地上撒落了一片桔红色的树莓,仿佛少年破碎的心。

    三丫当时根本就没有看上施良德,她比施良德大两岁,就把他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尽管施良德只是是一厢情愿,但那种感觉是美好的,代表了少年时的情窦初开,单纯而萌动,那是久违了的纯真。

    三丫是当时镇子上最漂亮的姑娘,至少在施良德眼中如此,有很多男孩子都想追求她。可是她后来出国了,不是留学也不是正规渠道的移民,而是举家偷渡海外。

    将时光倒退到四十多年前,现在的年轻人恐怕很难想象那个时代。而当时的人们更想象不到现在,这是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施良德的老家在福建,四十多年前,落后而贫困,有很多人偷渡海外,甚至有专门的蛇头搞起了有组织的产业。偷渡需要给蛇头一笔不菲的费用,当地的行规是先交一半,到了目的地之后打工再还另一半。偷渡者都是非法入境的黑户,经常还受到蛇头的人身上的控制与经济上的盘剥。

    因为历史原因,祖籍在施良德的家乡而定居在海外的侨民很多,有很多偷渡者就是通过这种关系出去投亲靠友,三丫家就是这种情况,一家人都走了。

    这些偷渡者有的去了香港以及东南亚一带,其中不少人又转道去了最终的目的地美国。按当时流传的说法,那边好像遍地黄金,就算在餐馆里刷几年盘子,也能攒出家乡中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四十多年后再看,这仿佛就是一个笑话。其实不需要四十年后,哪怕二十年后再看,当地流行的就已不再是偷渡而是走私。但那时的情况就是那样,三丫或以三丫为代表的这些人,在施良德眼中是失去了整个时代,而施良德则觉得自己是真正拥有了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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