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若干影帝

    三年里，李昆脸上被抹过多少锅底灰，涂了多少鸡血和加了红色素的黏稠胶，真的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拍完戏去水龙头用洗手液洗脸，那真的是超级难洗啊。

    普通群演，哪有资格坐在椅子上像模像样地化，全是流水线，过来一个，被化妆师像给牲口打记号一样涂抹几下，赶紧往前走。

    今天，李昆终于能大爷一样，坐在软软的转椅上，享受他人围着他转的短暂美好时光。

    给李昆化妆的是个不到二十的小丫头，一看便知是剧组老人儿带的新人。

    小丫头给李昆捯饬的非常认真，可能看李昆气沉神定，以为李昆是个有资历的演员，怕弄不好，李昆万一发脾气，打击她的自信心。

    一边给李昆弄，小丫头鼻子尖出着一层汗珠。

    看出小丫头的紧张后，李昆笑着鼓励她，夸她做人有礼貌，做事儿很细心。

    其实，真的没有别的可夸了，小丫头的个头一般，长相一般，在用毛刷和画笔时，手腕和手指明显僵硬，给李昆弄得时间稍长，最后，她看着自己的手艺确实有点不过关，叫过他师父来给把关，师父端详一下李昆的脸，然后出手，把李昆眉毛做了调整，发型做了调整，喷了定型胶，这才算完。

    李昆抬屁股从座椅上站起，小丫头出于歉意和谢意，给李昆鞠了个躬。

    幸好是个新人化妆师，要是老油子化妆师，恐怕李昆享受不到这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尊重啦，老油子眼毒着呢，全是看人下菜碟。

    从空气不好的化妆室出来，进了紧邻的服装室，脱了外衣和运动鞋，换了一身青色中山装和三接头皮鞋，李昆替代的那个特约客串演员，估计个头跟李昆不相上下，所以，李昆把衣服穿好后，还挺合身。

    虽然李昆脚掌稍宽，感觉皮鞋稍稍有点夹脚，但是不影响走路。

    收拾停当后，服装师给了李昆一个黑色口罩，嘱咐他放到口袋里装好，别弄丢了，这是道具。

    回到民国宅院，把后背挺得绑了一支令箭似的，笔直走进院子，李昆发现凡是看到他的人，目光都不一样了。

    有两个已经打扮成民国学生妹正在候戏的女练习生，看到李昆进门后，同时把眼睁大，手指放到嘴巴上，互视一眼，开始交头接耳。

    两个女孩儿说的那些话，李昆没有全部听清，有三个关键词倒是清晰地飘进耳朵，“哇”，“像王凯”，“好帅啊”。

    导副渠虹看到李昆的瞬间，眼睛一亮，拉着李昆来到潘原导演跟前，“潘导，看大昆这妆这服装咋样”嘴上说的是服装和妆发，其实在夸人。

    李昆听着渠虹的口气，好像他是渠虹花了十年时间画出的一幅名画，展开给朋友看，然后等着朋友啧啧赞赏似的。

    “嗯，不错。”潘原导演笑着夸了句。

    “符合人物形象。”张抚与跟着点点头，赞道。

    可是，接下来继续拍戏，潘原导演的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宅院内的戏段，是扮演于则立的倪春雷和扮演幺蓝的吴君傲两人的。

    于则立走在楼梯上，被快步进来的幺蓝突然叫住，于则立身体一僵，这个动作之后，于则立慢慢回头，渐渐转身，这些做的还好，拍了两条，过了。

    但是，于则立站在二楼，一只胳膊卧着栏杆，带着冷笑，跟站在当院的幺蓝对话的静态戏段，连着拍了八条，也没过。

    而且是，一条不如一条。

    宅院里，潘原嘴里的“cut”跟蹦豆子一样，说了一遍又一遍。

    弄得倪春雷不知道咋演了，这就是拍戏现场里的“拍毛了”现象。

    越拍越毛，越演越无法带感。

    这是潘原执导，要是管占的话，就他那炸药脾气，早就摔了剧本夹子开骂了。

    静态戏段，确实不好演，镜头全程对着人眼人嘴人脸给特写，台词所表达的内容和人的眼神以及表情必须搭配到无懈可击，否则就会让观众坐在电视前产生“戏感”。

    一旦“戏感”产生，那这部剧，完蛋了，等着赔钱赔得投资方鬼哭狼嚎吧。

    在李昆看来，倪春雷演得已经挺好，毕竟是国内一线演员，在签约前，倪春雷一定是已经研究过剧本和人物，因为喜欢这个角色并胜任这个角色，才签约接戏，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和形体表现力，把握得比较精准到位。

    否则，他不会冒失接这部戏，他的签约公司也不会同意他接。

    但，李昆是李昆，而潘导是国内谍战剧知名大导演，导演眼里的东西能跟你李昆一样吗

    谍战剧，玩得就是心机，就是要从细枝末节上体现故事的精髓，潘导挑剔不算过分。

    可是，毕竟倪春雷是潘原和导演组商量好之后选的主演，再者，大牌主演在圈内也是有身份地位的。

    所以，潘原也给着倪春雷面子，不好发作，只能生闷气。

    公司给的院线档期和拍摄进度也在逼着导演，说哪个导演遇到这种情况不上火，那纯属瞎说。

    这时，导副渠虹出了个主意，“潘导，要不然先拍别的戏段，让春雷活动活动，换换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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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全是OK！
    第三个镜头，李昆依然是一条过。

    对别人的啧啧声暂且不去享受，李昆自己内心的膨胀感一波高过一波，日啊，今天这是咋啦真是戏精上身啊！

    按照剧本描述和导演要求，第三个镜头是李昆坐在汽车驾驶位，吴君傲坐在副驾位，短镜头给在吴君傲右脸侧方，短镜头的尽处，便是李昆带着黑色口罩的脸。

    因为黑罩罩脸，所以，镜头里想要体现李昆的东西，那只有头的角度和眼眉的表现力，李昆做得刚刚好，不僵硬也不浮夸，既不夺主角的戏，还能体现一个家丁的精干。

    几秒的短镜头拍完，潘原“ok”，马上第四个镜头。

    第四、第五，依然短镜头。

    这个要一点驾驶特技，就是在行进中来到胡同里的丁字路口，福特老爷车要来一个急左转。

    人的身体会因为惯性自然右倾。

    拍车的急速行进，急刹，以及猛地左转拐进左边胡同，出于演员人身安全考虑，由剧组里的特技演员完成。

    但是，快打方向盘和身体右倾，必须由李昆和吴君傲的真身来完成。

    两个镜头，又全是一条过。

    不说上百人的剧组看得呆了，连吴君傲都觉得特别邪门。她跟倪春雷合戏时，虽然因为倪春雷的原因，快把潘原导演的脸气绿了，但是，期间也有因为她的台词对感情的表达力不够，以及肢体语言不协调，有两次多拍了三条。撇开倪春雷，跟李昆合戏后，嘿，所有镜头全是一条过，要是没有别人在场，要是吴君傲是李昆的情人，估计她会兴奋地扑上来缠住李昆的脖子猛亲一顿。

    太顺了。

    简直啊。

    她被李昆给带得演技6得要飞起。

    能不承认是李昆带的吗

    倪春雷那可是一线演员啊，有两部大卖电影和一部抗.日神剧在身，让他已经快找不到北了，演技没挑啊，可是吴君傲就是跟他搭不到一块。

    而一到李昆这，这个上午还是群演，下午依旧群演只不过多了“跟组”俩字的李什么昆，从第一个镜头开始，一路飙顺，一直顺顺顺。

    等拍完最后那个右倾镜头，潘原导演“ok”一出口，吴君傲也来了句“yes”，攥了攥小拳头，主动伸手跟李昆击掌。

    李昆平静地跟吴君傲击了，摘下黑罩，朝吴君傲笑笑，然后下了车。

    “全组休息十分钟。”

    导副张抚与按照潘原的指示，冲着一大圈人喊了一嗓子。

    别的拍摄间隙休息，剧组人员该放水的奔茅厕，想抽烟的蹲墙根，今天有些奇怪，人们没有急着解决三急，也没有凑一起抽烟撸荤段子来解乏，而是相好的几个在一起议论李昆。

    “这谁呀请来的大牌特约吗”

    “不知道啊。”

    “没见过，也没听过这个人。”

    “我看他长得像王凯”

    “像，倒是挺像，不过，肯定不是。要是王凯，早有迷妹扑上去要签名了。”

    “那他谁呀叫什么名字”

    “怎么我忽生错觉。这个人应该主演才对，我默默地观察倪春雷演技完全不在线呢！”

    “别瞎说，春雷我喜欢。”

    最后，李昆的大名是从陈富赵三儿王强他们那个人堆传过来的。

    “刚刚获得的情报，李昆是跟组演员，情报准确。”

    “李昆没听说过。”

    “跟组你闹呢吧！跟组有这牛逼演技清一水的一条过！要是有一回是一条过，里面有运气成分，可以理解，但是，所有的镜头，全是一水的一条过，我就问你们，金马影帝能做到不”

    “难道……难道这个李昆是天赋演员”

    “那只能这样理解了，科班出身并且拿过影帝的老戏骨，也做不到他这么完美，简直神乎其技。”

    “嗯嗯，神乎其技。”

    “叹为观止。”

    “我终于理解字典上为甚有神操作这个词汇了！”

    “大伙儿闲着也是闲着，赌一把，今年或者明年的影帝会是谁”

    “你指哪儿的影帝是金马，金像，百花，还是奥斯卡and戛纳”

    “随便一个就了不起，还挨个得一遍呀”

    “以老夫多年混在片场的经验看，这个李昆完全有可能。”

    “我赌这个李昆得影帝。”

    “我也赌。”

    “我必须赌。”

    “唉，他缺的是一部电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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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见到弟弟
    捧着两千块钱，像是捧着一座金山。

    李昆依旧脸上平静，内心早已一层波澜。

    两千块，拿数量和当今物价房价以及油价衡量，真不叫钱。然而，关键是这两千块钱，是花了多长时间挣来的。

    就一个下午呗！

    而且出力气的时间不满一小时，更重要的是，还屡受导演褒扬，享受万千目光。

    阿基米德曾经扬言，尼玛谁要是给老子一根足够长的杠杆，老子可以轻松撬动地球。

    李昆没有老阿那么狂，但是，李昆可以把胸脯子擂成一面战鼓，对全世界宣战:给我李昆一个平台，我还你一个精彩。

    下午的演技，好得太吓人了。

    拍摄现场，到处是乌泱乌泱的人堆，在人前，李昆不能喜形于色，否则，会让人们认为他很肤浅。

    要是没别人李昆独处的话，李昆一定会把影视城里的老枯树乐出一树鲜花来。

    当他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向自己的亲弟弟李仑时，老弟的确看到了一个史上最好的哥哥。

    伟岸。

    自信。

    意气风发。

    一如小时候李仑挨发小欺负时，哥哥大拳头一挥，让那些小子闻风丧胆抱头鼠窜，那时候的哥哥，是无敌的英雄，是山。

    眼前，哥哥依旧岿然一座山，山上已生机勃勃、繁花似锦。

    李昆在从天通苑二区的如家酒店门前跳下剧组的宇通豪华大巴后，第一时间跑到旁边卖服装的个体门脸买了一件风衣，并把那件夜市地摊儿上买来的穿了两年半的旧夹克衫，团了团塞进路旁的可回收垃圾箱。

    风衣六百块一件，料子不是最好的，但款式足够拉风。

    不知为何，望京西的风总是要比帝都市中心的风大，而地铁口的风更**地大。

    “哥。”

    “哎。”

    “是你吗”

    “是。”

    呜，李仑就哭了。

    路灯根本就是昏暗的，却把李昆的眼角照得晶亮。

    听到李仑嗓子里的一声哽咽，李昆身子顿了一下。

    停了一瞬，他大步朝前，伸出双臂去抱紧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弟弟。

    想把噙在眼里的泪给憋回去，那**地怎么可能！

    李昆只好趁着抱弟弟的瞬间，把泪珠子挤到了弟弟后背，眼泪落在弟弟双肩包上，摔得粉身碎骨。

    三年了。

    没有见过一次面儿。

    不能见面可以微信聊视频呀。

    李昆没微信吗

    有。

    他的微信只用于买烟买饭以及买日用品时扫码付款，平时不聊天不视频不语音不发朋友圈。混成**丝中的战斗机，有什么逼脸发朋圈啊，难道发一张大冬天在帝影厂门口被帝都刀子一样的寒风冻成狗的孙子照，来吸引亲朋好友点赞吗不嫌丢人害臊，可以来啊！还有，跟谁视频呀落点小姐姐还是装嫩大妈李昆还真不好那口。群演村里随便上个女人，花不了太多银子。

    起初到帝都时加的几个微信群，李昆在同一天一股脑全部删除并退出，以后再没加任何群。

    和老弟以及爹妈唯一能联系的，只有李昆最低资费政策的电信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