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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怪有田有点钱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懒狮子

    黎阳西南方角的一条公道旁,一支莫约两三百人的逃荒民团,正惊魂晋定地在公道边上暂歇。不论男女老少,瘫在路边的众人皆露出逃过灾劫的庆幸神情,并时不时望向不远处的公道。

    只见夯土加固成的浅黄公道上,出现一潭深褐色的巨大泥泽。

    那泥泽潭的直径接近五十米,面积足有两三个校兵场大小,其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被粘稠泥泽给吞了下去,其中既包括公道上的重载笼车,也包括那支向他们袭来的石怪集群。

    事实上,就连聚落民身上都能看到不少泥污的痕迹。

    好在泥泽中沉得最快的是身躯沉重的石怪,而聚落民们就算狼狈点,手脚并用也总能爬出来。现在那支凶暴猛狞的石怪集群已在泥泽中沉得不见踪影,而有些缓过气来的聚落民已大着胆子淌回泥泽,想从陷进去的笼车上搬移物资。

    满载物资的笼车因其宽大底盘分散了压力,因而未像石怪那样被泥泽给吞没,但想把它们从粘稠泥泽中再拉出来却也绝非易事。首先得帮那几头还在泥泽中扑腾的驮兽给拉出来,还要尽可能搬空笼车上的物资以减轻重量,然后才能集合驮兽的力量把笼车慢慢拉出来。

    这一套流程下来怎么也得折腾上大半天,但相比起举族团灭或集体破产的凄惨结局来说,已是有如雪灾中撞见温泉般的福音了。

    在集正喝斥下,男人们集合起来开始下力把泥泽中的驮兽弄出来,而女人们则找来蒲草包裹着脚底,以此淌过泥泽去把笼车上的物资给卸下来,体重较轻的小孩也被叫上去帮忙,在笼车周边跑来跑去。

    荒野中危机四伏,尤其夏季更是有如荒怪群的狩猎场,直到踏进城壁前一刻他们都称不上绝对安全。聚落民们以满溢紧张感的动作收拾着泥泽中的辘重,然而目光却时不时瞟向在泥泽周围巡戈戒备的骑兵。

    不可否认的是,这支骑兵的存在带给他们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毕竟片刻间,他们发帖亲眼目睹了那支凶暴石怪群被瞬间团灭的震撼光景。

    “我说,那些骑兵老爷,难道就是传闻中的那支什么骑来着?”

    “好像是叫‘猎狩骑’哦?还以为是哪里编出来的故事,没想到居然真有能击破荒怪群的骑兵……”

    “啊啊没错,刚刚地面突然陷下去时我都吓得尿裤子了,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但那些石头崽子更惨,一个没落地全被吞掉了……活该!太解恨了!”

    搬运物资的聚落民们禁不住窃窃私语着。

    在出发前他们就曾听过,有一支被掌府女杰赐名“猎狩骑”的骑兵部队,在荒怪暴乱伊始便频频活跃在领都周边公道的传闻。

    据说,猎狩骑尽管麾下只有五十名羽骑兵,但却屡屡击破公道上出没的中小股荒怪群,为来往的商旅民团扫清障碍。甚至哪怕面对数量为己方两三倍、灾殃等级的荒怪集群时,猎狩骑也是悍然出击,并取得了不俗的战果——




202章 女将忧郁
    虽然荒怪个体间的强弱差距甚大,但汇成集群时其威胁却会呈指数般的上升。大致来说,要抑制百头左右的荒怪集群,至少需要三百名训练精良的士兵并配上熟悉战法的指挥官,而想将其迅速歼灭的话,那己方兵力最好要在六百以上。

    光看这个比例,就知道猎狩骑凭仅仅五十人就屡屡击破荒怪群的传闻,就常识来看是多么的不靠谱。事实上直到不久以前,聚落民们大都只把它当成吟游诗人编出的鬼扯故事来看待。

    然而,在被石怪集群袭击、差半步就迎来团灭结局的当口,有如疾风般出现在公道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传闻中的“猎狩骑”。

    五十骑兵眨间眼便把石怪集群摧毁的光景,深深震撼了聚落民。从今以后,这支逃荒民团应该会成为猎狩骑的忠实粉丝,并不遗余力地宣扬其勇武事迹吧?对聚落民们来说,得到猎狩骑的帮助固然可喜可贺,但若把目光放得再长远点,“从此黎阳府有了对抗石怪灾殃的手段”这点,才是真正值得欢欣喜舞的事情。

    也难怪跟猎狩骑交涉回来的集正,也是满脸的欢欣鼓舞,连声音都大了许多。

    “儿郎们!加劲儿把笼车拽出来!”

    在集正指挥下,被拽出来的几头驮兽再加上聚落男人们一齐拖拽,总算让陷进泥泽的笼车慢慢往边上挪动。笼车挪动的同时女人们拿着木板紧张跟随,当笼车升起来一点便在车轮下铺垫上木板,就这样一点点把笼车从泥泽里抬起来。

    见着笼车徐徐驶向岸边升起,聚落民们纷纷露出欣喜神情,然而就待集正吆喝着想一股作气把笼车拉出来时,旁边突然传出一声尖叫。

    “什么?出什么事了!?”

    “有、有荒怪出来!”

    集正愕然望去,原来笼车后沿正挂着一石怪。原本沉没的石怪随着笼车被一并拽出泥泽,上半身恢复活动的石怪当即咆哮着,猛抓着笼车想把下半身也拔出泥泽来。

    石怪的狰狞模样让周围女人们纷纷惊叫出来。

    不过在混乱来得及朝外扩展前,一支羽箭从泥泽外嗖地射来。羽箭劲道十足,并且前端还用上了克制硬甲怪的方铲镞,一箭射穿石怪的方脑门。被射破的石怪重重跌进泥泽中,但这次却再也没能起来。

    “哦哦!居然一箭就射倒了石怪……”

    “那边至少有两百步远吧?好厉害……”

    聚落民们望向泥泽外持弓戒备的女将,为其百步穿杨的神射技而惊叹。

    另一方面,射出箭的寒羽也松了口气。那头石怪离人群太近,因而她不敢用随便爆裂镞。方铲镞虽有破甲特效,但换成平时也没可能一箭就把石怪给射倒,那是只有在眼前的特殊地形才能做到的事情。

    “可能还有石怪潜伏,在所有笼车拖出来前别放松戒备!”

    “是!”

    收起箭的寒羽朝手下命令着,而猎骑兵的回答也格外昂扬。

    这时喝斥他们保持冷静并没多大用,事实上就连寒羽本人也很难称得上镇定。

    没办法,以五十骑的兵力便击破了数量过百的石怪集群,而自身仅付出数人负伤的轻微代价。如此堪称奇迹般的战绩,不管对指挥官还是士兵来说,都是有如麻药般惹人颠狂的存在。

    眼前五十人的猎狩骑是从羽骑营挑选出的精英。虽说是精英,但因羽骑营本身已是威震诸邦的精锐部队,因而猎骑兵和羽骑兵的武力差距大概也就是一百和八十而已。凭着两成不到的武力差,哪怕占尽天时地利都没可能打出百倍以上的辉煌战果,而猎狩骑之所以能取得连番胜利的原因,其实是那把新装备的蕴器。

    那把得名“泥泽坞”的梵法杖,是克制石怪的关键。

    这些天来寒羽率领猎狩骑在领都周边的公道上巡逻,并接连击破没途遭遇的荒怪群。每次战斗后,寒羽都会即时整理出战斗记录及战术心要,并遣人送回黎阳兵曹司。毕竟以五十骑挑战荒怪集群,就常识来说实在是太过无谋,自寒羽以下的众人都作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牺牲归牺牲,但长官曹休已言明他们是用以确立适应泥泽坞战法的道具,所以就算牺牲也要把心得记录确实传递出去。

    虽然抱着牺牲的觉悟,但经历连番实战的猎狩骑却并未折损一人,反而是后方兵曹司的传令有如雪花般飞来。那些传令基本上可归纳为两点,一是称赞猎狩骑的武勋,二是再三强调无论怎样都要保下那根法杖。

    光是从一天三封的传令频率上,寒羽就可以想象出自家长官看着那些战报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光景,其实就连女弓将有时候都为自己笔下的报告而惊悚。泥泽坞拥有足以摧毁石怪集群的威力,同时又不会对人或物器造成确实损伤,要是能批量装备领府军的话,那长久以来黎阳领为石怪灾殃所苦的境遇就有可能彻底改变!

    这样想来,对自己手中保存着如此珍贵蕴器的事实,就更加战战兢兢——

    作为统率百名羽骑兵的百羽长,寒羽有着与其职位相应的实力和实绩。

    她曾在数万军势中冲锋陷阵,也曾独骑讨伐过流窜荒怪,因忠诚勇猛而受到掌府女杰的欣赏,并委以统率亲卫的重任。要说流血牺牲寒羽是不会怕的,为守护主君为守护民众而奋战到底,倒不如说正是她的夙愿。

    但反过来,寒羽对蕴器却是相当不擅长。不光是她,兵曹司中大多为作风粗犷的武力,其中擅长摆弄蕴器的人材少之又少,而寒羽不过是其中稍稍偏严重的类型。对这样的寒羽来说,确立崭新战法同时又要确保珍贵蕴器的任务实在太过艰难,兵曹司一天三封的传令更让女弓将承受格外沉重的压力。

    寒羽下意识地揉着胃部,自打统率猎狩骑以来她就没睡过一天好觉,而最近更是冒出频频胃痛的毛病。寒羽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干脆跟着逃荒民团撒回黎阳城暂时休整。

    数天来猎狩骑击破的石怪群数比羽骑营历年均数还要多,论战绩已绰绰有余,而战法心得也累积到需要梳理沉淀的水准。从指挥官的角度来看,尽管猎骑兵士气还算高昂,但连日连战也不可避免地累积了相当疲劳,返回黎阳城稍事休整后再出征应该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更重要是,被反复使用的“泥泽坞”也必须送到制做者那里作定期检查。

    这是兵曹尉在传令里反复提到的另一件事,不过也同时意味着寒羽必须去拜见那位格物坊主,当初凭一骑之力把羽骑营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人物。这样一想,女弓将顿时又感到胃部阵阵痉挛。



203章 平庸女官
    商离皇朝,以皇家姬氏和十二诸侯家构成。姬氏视玄黑为最雅色,因而玄黑曾一度为代表商离的正统色金。然而商离朝开国至今已有五百年,皇家权威也从最初如日中天的鼎盛期衰落下来,到当前仅能在成汤皇领发挥确凿统治。

    在这样的情况下,十二诸侯家也逐渐摒弃独尊玄黑的风气,转而衍生出了代表各自家门的象征色。好比津波孙氏以青为美,而黎阳邬氏以则以红为尊。

    红色是黎阳邬氏的象征色。当出席宴祭仪典时,邬氏本家都是一律身着红色正装,而陪同家臣则是稍浅些的同系色。另外红色也是黎阳官府的专用色,小到府卫翎帽,大到城壁旌旗,无论深浅也皆是红色系。

    这天,一辆两侧插着小红旗的载人笼车,驶进西门驻场。

    驻场有不少搬运货物的役工,见着笼车驾来纷纷朝着两旁避让。

    在黎阳地头寻常笼车可不敢随便插上红旗,那辆载人笼车自然是领府的官车无疑。从特意派出官车接送这点来看,车上乘客的身份恐怕也是非富即贵。虽然不知道究竟是领府哪位大人前来驻场巡视,但在多数百姓眼里,和官府扯上关系大概都意味着麻烦而已。

    两旁商社纷纷祈祷那麻烦不要落到自己头上,岂知那辆笼车停也不停驾过驻场,径直往驻场相邻的西山驶去。众商家不禁看得面面相觑。

    “奇怪,西山那边,应该什么都没有吧……”

    “对啊,而且最近那边好像很不安稳,据说山脚常常听到野兽哀嚎呢。”

    望着笼车背影,众人窃窃私语着。

    因坐落黎阳城西故而得名“西山”。单从如此随便的命名上就可看出,西山在黎阳民众心目中其实是相当无所谓的存在。黎阳城依山傍水而建,其地势整体来说相对平坦,但西山却是其中例外。

    西山山势突兀陡峭,在城西自成一脉。虽然地理上算是占据着黎阳城的制高点,但交通上却颇为不便。缺乏水源再加上害兽众多,导致西山长久以来都被排除在黎阳民众的生产生活之外。虽然黎阳府也曾尝试过开放这块长久闲置的地域,但在草草建了条车道后便因超出预算而作罢。

    此后也有某好事商社在车道沿途修了商馆,但次年便因经营不善而倒闭。西山风水破财劫灾的传闻流传起来后,那地块就更是无人问津,甚至于邻近的商社车马经过时还会刻意绕道远避。要说领府大人去西山有何贵干,那真是比母鸡跳进池塘里还要不可思议。

    “等等,他们难道是去找‘格物坊’吧?”

    “对哦,谷少的地盘好像就在那边。”

    有人突然提到格物坊的名字,而众人想起来般的纷纷应和。

    格物坊是在数月前进驻西山的,一开始众人并不知道有准造挑中西山当据点,但得益于拓荒者和役工们的宣扬,格物坊的名声至少在黎阳城西已是无人不晓了。

    坊师在乘黄诸国倍受尊祟,是故虽然知晓谷辰把坊组据点建在西山中,但敢贸然前往拜访的人还是少之又少。不如说格物坊入驻后,众人心中西山从原本的“无主之地”变成了有主的“坊师地盘”,敢踏进去找事的百姓甚至比以往更少。

    那辆驶进西山的官车,十之**是冲着格物坊去的,只是不知道有何要事?望着远处的巍巍山影,驻场众人纷纷发挥着想象来。

    ……………………

    “佐司大人,我们到了。”

    西山山腰处一幢气派商馆前,红旗笼车徐徐停稳,车夫下车恭敬禀告着。

    笼车里传出微妙响动,片刻后一身着罩袍的女子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女子身高稍稍偏矮,至于容貌,哪怕用客气话来说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而已。走出来的女子半个身子倚在笼车框上,那白中泛青的脸色看上去像随时要晕倒般的。

    当前乘黄诸国还没发明出笼车的减震装置,充气轮胎当然也没有,笼车行驶时木轮叩地的震颤是直接传递给车体和乘客的。若在平地上行驶还稍稍好地,但地不平的话那颠簸可谓难以言喻,如果加上爬坡上坎和弯道折转的折腾,那对体力耐力的消耗绝对有着倍数相乘的效果。

    坊师原本就不以体力见长,而菖蒲为坊师中罕有的女子身,这方面当然更是孱弱。从城东信和坊乘官车到城西格物坊,一路下来菖蒲差点被颠昏过去,这时候靠着笼车大口喘息,却依旧觉得周围天旋地转,好半晌都没缓过气来。

    “佐司大人,您、您还好吧?”

    旁边车夫战战兢兢地问着。被领府雇佣的他要说也算是黎阳城的名把式,但车体硬件上的缺陷还真是没办法用技术来弥补。

    “……不好紧。”

    菖蒲喘着手摆摆手,脸色稍稍和缓了点。

    车夫称呼的“佐司”是她的官职。信和坊主晁参是黎阳府聘请的监司,不过晁参本人讨厌麻烦,因而与监司相关坊务基本上都由其弟子的菖蒲来代劳,“佐司”也就是坊造司里专司辅佐的职务。

    虽然及不上掌握实务的少监司,但“佐司”在领府体制中却也是仅次于各府司长官的阶位,对百姓来说可谓是有如云端之上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同时还有着坊师的尊祟身份,也难怪车夫诚惶诚恐的模样,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眼前的姑奶奶。

    不过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

    坊师大都对自身实力有过度评价的倾向,不过菖蒲却是其中罕见的例外。事实上,菖蒲非常清楚地知道,在广受尊祟的坊师当中,自己不过是序列最低的准造位,论才能论实绩都顶多只能算得上平庸。能当上佐司一职,与其说晁参是中意她的努力,不如说是更多是看在自己好使唤的份上。

    要是换成别的坊师,恐怕会为这番自我评价而陷入自怨自艾的深渊,但菖蒲对自身的平庸有着必要以上的清醒认知,因而也不会有什么伤感。要说追随老师晁参了这么些年,菖蒲也见过众多才华卓绝的坊师,对那些所谓才俊也从最初的心跳惊艳变成后来的麻木淡定,到现在已没啥特别感觉了——

    明明应该是如此才对,但仰望着眼前这处不甚起眼的商馆,菖蒲却没来由地感到阵阵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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