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江陵仓屯粮百万石,够十万人吃一年,必须完完整整地夺取,不能再让人烧了!
所以韩信在码头站稳脚跟后,便带着主力向仓禀进发,其余人分取武库、郡府等处。
城内数万百姓本就听闻,武忠侯与武信侯在城外交兵,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叵测,遭到袭击后,更加混乱。
南征军和闻讯赶来的郡兵在里闾爆发战斗,城西不断响起兵器交击声,街上的人一看几股黑烟在码头冒起,都大惊失色,知道城内要变成战场了,纷纷往家中跑去,期间不乏有人误入交火处,成了枉死鬼。
一时间,全城犬吠大起,鸡叫马嘶,婴儿啼哭,妇人惊叫,
777.第765章 三军可夺气
第765章 三军可夺气
韩信在江陵居高远望,看到交战在一起的,是两军前阵。
南征军前阵很厚实:三千短兵亲卫作为中阵,坚不可摧,武昌营一万老卒分列左右,虽然他们已许久未经战场,但正好望着江陵的浓烟,嘴里喊着“南征军十万大军已至”的口号,自己也信了几分,顿时士气大涨。
一万安陆青壮组成的新兵,则留在了黑夫帅旗处,作为预备队。
反观西面的冯毋择军,只派出了万人应战,虽然人少些,但皆是关中精卒,阵型比东边规整多了。
因为江陵突发事变,冯毋择不得不让杨熊,带着四千人去阻挡从江陵方向来的叛军,以免遭其背击。
虽然出现了意外,但冯毋择心中仍坚信两件事:
“叛军援兵绝无十万之多。”
“即便分出数千,然我军阵整而敌散乱,前阵鏖战仍不落下风。”
只要杨熊稍阻叛军一个时辰,冯毋择就有信心,能在正面战场击溃甚至歼灭黑夫手下的乌合之众,胜利依然是属于王师的!
越是大决战,老当益壮的冯将军越是心细如发,在杨熊奉命离开时还嘱咐他道:“旗帜稍偃,在我后军遮掩下离去,勿要使前阵将士发觉惊疑!”
“诺!”
果不其然,就在杨熊带人离开,往江陵方向而去后,游弋在战场北缘的南征军骑从站得高看得远,发现了这一点,立刻派人突至两军对峙之处,开始大声叫嚷起来:
“冯毋择逃了!”
听到此言的秦阵稍微有些慌乱,但纵有回头者,从他们的视线,却看不见离去的杨熊,只看到冯毋择的“武信侯”大旗,牢牢树立在原地,岿然不动!
“将军尚在……”
士卒们用关中话嘟囔着,彼此传开,最后变成了他们进攻的口号!
“冯将军尚在!”
……
“不愧是能识破我声东击西之计的武信侯。”
分兵偃旗而走,以免让前方苦战的将士狐疑,这转瞬即逝的细节,也赢得了黑夫一声赞。
他暗道:“昔日在北地为郡尉时,我曾言,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习,三曰器用利。”
眼下双方在平原地带野战,地形上,双方持平,顶多是由于战场中沟渠较多,对方带的车骑无用武之地。
兵甲优劣上,因为黑夫在武昌、安陆两战缴获颇多的缘故,手下人已统统穿上了制式的甲胄,手持五兵,也差不多,只是箭矢不如背靠郢城武库的冯军多。
但在“卒服习”上,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
冯毋择军中是关中中尉、卫尉军组成,他们担任过秦始皇帝的护卫军,选军功地主的良家子充当,堪称天下精锐。
反观黑夫阵中者,除了数千南郡良家子充当的短兵亲卫经过两年磨练,毫不逊色外。带来的一万武昌营老卒,这两年里基本上只种地砍树,成分也良莠不齐,多是楚籍贫民、恶少年、商贾赘婿。
那一万安陆新兵,忠心归忠心,但只在安陆打过一场顺风仗,没见识过大场面,一部分人如垣雍等跃跃欲试,但大多数人,都瞪大了眼,口中无唾,紧张不已。
而黑夫真正的王牌,与越人血战两载的南征军主力,还在江陵城,在韩信麾下,不知要多久才能驰援呢。
“兵法云,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可现如今,我奇袭江陵的计谋是老冯看破,就只能硬碰硬了。”
所以黑夫寄希望于抹平双方差距的,就是士气……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
对于敌方三军,可以挫伤其锐气,可使丧失其士气;对于敌方的将帅,可以动摇他的决心,可使其丧失斗志。
然而即便将面临腹背受敌,冯将军的决心,看似不可动摇,冷静布阵,没有受丝毫影响。
而面对江陵的浓烟,面对敌人援军将至的危局,其麾下军队虽有些惊疑,但还是稳住了阵脚。
“毕竟,与吾等对战的是百战之师的秦军,不是楚人,更不是越人啊……”黑夫嗟叹。
一脉相承,在战场中央,双方的战法如同复刻,前方夷矛盾阵相抵,后方强弩激射,你来我往,不遑多让。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个人可能会害怕,但当你身处密集的方阵之中,在袍泽身边时,却也被激励,被裹挟着向前了……
“这是一场硬仗。”
黑夫知道,自己碰上硬骨头了,今日伤亡,决计不小。
眼看南征军人数稍多,但与冯军前阵交战时,仍陷入胶着,双方列阵,短兵相争,见招拆招,却久久无法破局。
随着双方越来越多伤亡出现,黑夫知道,不能再这样相持下去,否则,先败退的,恐将是己方!
历史上,以乱敌治,还能胜之的,可有
有!槜李之战,勾践对阖闾!毫无秩序的越人对上由孙武一手训练出来的吴军方阵,却取得了大胜!
勾践能胜,靠的是三百名阵前自刎的死士,让吴人都看呆了。
归根结底还是两个字:夺气!
“既然言语不能夺其气,那就用悍不畏死的冲击,使其神摇目夺!”
黑夫让人摇动一面绘有斧纹的新军旗。
“传令,使牡率陷队之士劈阵!”
……
“陷队营,站起来!”
得到传令兵送来的军令后,前阵后方数百步处,跟了黑夫十多年的擎旗官“牡”,撑着一柄大斧,直起身来。
他也是安陆人,早在黑夫还是一更卒什长时就是同袍,之后除了北地、胶东外,牡都一直追随,他为人憨厚老实,却长得身材雄壮,高有九尺,手边是一柄砍柴用的大斧。
而他身边,尚有五百持同样兵器的兵卒,也个个人高马大,站在普遍高不过七尺的南征军中,如鹤立鸡群。
按照吴起的教战之法:身矮的拿矛戟,身高的用弓弩。所以在沙羡时,黑夫对武昌营的两万兵卒进行了改编,除了安排军法官入驻每个百外,还选了两千身材高大,臂膀有力者为材官弩兵,专门持弩训练。
但这群高个子里,偏偏有数百人,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也不知是手抖还是眼睛有毛病,压根就瞄不准,闹出了不少“学弩一月中鼓吏”的笑话。
黑夫也不勉强,让他们归到牡麾下,重新编为一支新兵:
“陷队之士!”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敢死队。
这本是由商鞅所建,秦军里的一支特殊存在,军法规定,陷队之士每队若能斩获五颗首级,便赐每人爵位一级。如果战死,其爵位可由家人继承,若有人畏缩不前,就在千人围观之下,处以黥面、劓鼻的重刑!
对面冯毋择军中亦有类似兵种,都是在军中犯了罪的人,逼着他们作为先锋,与南征军交战。
但南征军陷队之士的武器,却不是普通的戈矛剑盾。
而是这些人过去两年常用的东西:大斧……
看到这武器,五百人都笑逐颜开,戈矛他们用不习惯,强弩瞄不准,抡斧斤却是一把好手,过去两年,因为身体健硕,众人常被要求持斧斤入山林,为军中伐木砍柴,熟练度极高。
黑夫对这批陷阵之士也格外重视,数次亲自巡视,给他们高标准的伙食,顿顿
778.第766章 将军百战死(上)
第766章 将军百战死(上)
战场南翼,虽然靠着强弓劲弩,将那五百专门劈阵的死士射退,但在新加入的五千叛军冲击下,“王师”的阵列已是摇摇欲坠,士气不断跌落,叛军却越战越勇。
不断有损伤太重的队伍退下来,眼下整个阵线后方,只剩下一支千人的部队,等待上前轮换了……
这支军队的统帅,是辛夷。
武昌营一战,辛夷侥幸逃生,但冯毋择追究其罪,削了官职,昔日的武昌营裨将,如今只作为一个小小率长,带着他手下硕果仅存的一千短兵,为前阵护翼。
这还是冯毋择看在辛夷那逝去过年的父亲,秦国大将辛胜的颜面上,给他一个赎罪立功的机会。
不成想,辛夷顺风胜仗没捞到,反置身于危墙之下!
眼看南翼将败,辛夷目光中,有些许惧意。
他不断回头,往本阵那边眺望,希望能看到冯毋择派兵前来支援。
果不其然,冯将军的“武信”大旗动了,留在本阵的六千将士竟齐齐出动,向东而来,这让辛夷舒了一口气。
但没想到的是,走了还不到一半,那六千人便跟着冯将军的旗帜,径直往战场北面而去!
辛夷顿时骇然:“冯将军是要舍弃南翼了么”
少顷,冯毋择的传令官至,给辛夷下达了最新军令:“辛夷死守南翼,谒叛军之势!”
辛夷更慌了:“三四千人都快败了,靠我这区区一千人,怎么守”
冯将军的举措透着奇怪,放着即将败退的南翼不救,却指望从北翼打开局面
辛夷想到了什么,再度回首,果然看到西面五六里外,先前去阻止江陵叛军的杨熊部,已颓然败走,在其后方,来自江陵的叛军已近战场……
“就算是几千头彘,也要抓半个时辰罢”
辛夷破口大骂起来:“我早就说过,杨熊虽有小智,却无统兵之才,果然靠不住。”
在武昌营,他就是被杨熊坑了,事后才知道,黑夫的军队不过三千,杨熊坐拥八千人,竟畏敌如虎,不战而走,还一把火烧了武昌营,使得南征军老卒铁了心跟黑夫造反。
“我怀疑这厮,是武忠侯安插在我军中的内应!”
骂到这,辛夷心中却不由一惊,冒出一个以前从未萌生过的念头……
他不再言语,在车上站直了身子,观察起战场形势来。
南翼不必说,已是糜烂,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中阵还算能撑住,但若被南翼溃败牵连,也将陷入混乱。
唯独北翼方向,冯军略占优势,陵阜处的王翳部,奉冯毋择之命,带着两千车骑朝侧翼冲锋,但却被黑夫派出的车六百,骑一千阻止,双方混战正酣。
若冯毋择六千生力军加入北翼战场,说不准,还真能取得局部胜利。
但辛夷却摇了摇头。
东边的“武忠”旗帜下,尚有近万生力军。
“纵然杀出一条血路,但强弩之末不能穿缟,我军,已失了胜机。”
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叛军,黑夫手握主动权,可从容应对,或派兵支援北翼,或以逸待劳,只要拖到韩信抵达,两面夹击,便可得全胜。
而冯毋择,却只能孤注一掷……
辛夷心中有了计较,他一面应承着冯毋择的命令,一面却将亲信们都喊到跟前来。
“汝等以为,武忠侯所言之衣带密诏,是真是假”
一众跟了辛夷三四年的亲信面面相觑:“冯将军说那是骗人的……”
辛夷却一本正经地摇头:“然武忠侯言之凿凿,说得有鼻子有眼,令人心疑,我近日来仔细思量,结合前后之事,总觉得始皇帝崩逝,衣带密诏等事,多半是真的!武忠侯的军队,才是义师啊!”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吾等追随冯将军,倒是谨遵上令了,可别到头来,才发现是遭了奸佞所欺,为虎作伥,当了逆军啊……”
这下亲信们差不多都懂了,拱手道:“那将军以为,当如何”
这时候,前方又一阵喊杀声传来,而前阵的都尉已经来催促辛夷去支援了。
辛夷打发走了他,压低声音对亲信们道:“今武忠侯将胜,不如助之,犹如牧野之战,前徒倒戈,攻于后以北,定能立下大功。”
此言一出,有个较为忠厚的亲信立刻反对道:“将军,我家中老小尚在关中,若是背叛,家人恐遭株连……”
但还不等他话说完,便被辛夷的短兵一剑捅死!
老实人的尸体掉落下马,辛夷叹了口气,目光扫视其余人等——他们多不是关中人,没那么多顾虑。
“事急矣,若随冯毋择败,吾等皆当为虏,生死难料。但若反戈助武忠侯胜,待他日大功告成,吾等随君侯入关中,亦不失爵位功勋!”
“晏子云,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是做败军贱虏,还是做胜兵勋臣,二三子请决之!”
有一个倒霉蛋死在前头,几名亲信不敢再反对,皆道:“吾等愿随将军反正!”
“善,诸君且去撕了旗帜,让士卒在臂上裹布,以示吾等之志。彼辈多为南郡人,如今武忠侯已得江陵,全取南郡指日可待,想来也不会反对……”
少顷,南翼作垂死挣扎的都尉发现,辛夷部一千人,在几度催促后,总算赶过来了。
有了他们支援,南翼又能撑上片刻,或能为冯将军的北翼攻势赢得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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