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殿阎罗听我宣

    吴常坐在大殿正中，将众人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心中自有计较，嘴上却不说，只是微笑道:“诸位辛苦了，崔先生可以把簿子拿回去了。我送悟空的灵魂回去，你们各自散了吧。”他向孙悟空做了一个随我来的手势，起身向森罗殿外走去。

    孙悟空见崔珏收走了生死簿，众人也都各自散去，便急忙向吴常走过去，挠着头笑道:“那个……司命啊……你们地府把俺老孙拉拉扯扯到这里搅扰了一场，怎么也得给点赔偿吧要不然你看，我那些儿孙们的名姓……”

    吴常看着孙悟空的毛脸，立刻明白了他在打什么主意:方才那生死簿“孙悟空”一条下面，记录的都是花果山水帘洞其他妖猴的寿数，在《西游记》里，孙悟空自己勾销生死簿，可是将后面那些猴子猴孙的名姓全部勾销了的，只不过这次他先下笔为强，孙悟空还没来及反应过来......

    他摇摇头，看着孙悟空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用的方法不对。”

    “方法不对”孙悟空一愣，“什么方法不对”

    吴常体悟着黑暗中那个声音强行印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知识”，想了想，向孙悟空反问道:“你那花果山水帘洞中的小猴儿们，都是普通的妖猴，还是有和你一样修仙问道的”

    孙悟空一挥手道:“修仙问道哪有那么容易！”

    吴常点点头道:“你师父应该和你说过，修仙问道，也分旁门和正道。你师父教给你与天地齐寿的修仙正道，又教你七十二变躲避三灾，在才能长生不老。其余无论人也好妖也好，倘若没有学过这条道路，都谈不上与天地同寿。”

    “生死簿不是掌握着万物寿命，只是记录万物的寿命。”吴常看着孙悟空不解的眼神，耐心地解释道，“那些没有修过正道的生命，寿数总会有完结的时候。倘若他的寿数该到了，生死簿子上却没有他的名字，你觉得会怎么样”

    孙悟空被问得一愣:“会…会怎么样”他心下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却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阳寿终结，自然不能活着；生死簿上无名，便也不能被带回阴司地府，不能投胎转世，只能不死不活，困在日渐衰老**的身躯中，最终化为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永




第六章 菩提老祖的演算
    吴常离开地府的时候，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

    从运行机制上来说，地府在司命不在的时候正常运转了五百年，可以说，他在与不在，对于地府的日常运行而言毫无影响。

    另外，黑暗中的声音曾经将自己的记忆，或者说某种类似灵魂的东西赋予吴常的时候，他便感知到了这位过去的司命的性格。他并不常在地府之中，倒是喜欢闲游三山五岳，有时甚至化作凡人谈道论法——在吴常看来，比起地府中的十殿阎罗，这位名义上的地府最高的执掌者更像是一个体制外的“修道之人”，而十殿阎罗则更像政府里的各类官员。

    因此这次司命毫无征兆地出现并处理了孙悟空的事情，又随意地不告而辞，对于地府众鬼而言反而是一种正常的情况。

    秦广王看着重归安静的大殿，心中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司命大人刚刚回来又离开了，这不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司命大人这一次回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到底是什么呢

    忠厚老实的秦广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暗暗在心底里嘲笑自己想多了，又开始了一天按部就班的审理安排疑难魂魄的问题。

    与此同时，吴常正在斜月三星洞的门口，悠闲地背着手看着那块石碑。

    心念一动，千里可至。黑暗中那个声音告知他的方法果然有效，吴常刚在心底默念“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时候，便突然发现自己早已离开地府，站在一个山清水秀、茂林修竹的山崖边了。

    他信步而走，便看见一个缓坡上开满奇花异草，芬芳可爱，却叫不出名字。在缓坡的旁边有一个紧闭大门的山洞，洞门口有一块磨得光可鉴人的石碑，上刻几个大字: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这么大的门牌……似乎还是新刻的……”吴常在心里随意分析道，他并没有去敲门，他相信连孙悟空在门外菩提祖师都能感知到，那么他的到来，菩提祖师没有理由发现不了。

    既然如此，便不必再去敲门了。

    果然不一会儿，只听得门里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洞门悄无声息地移开，一个拂髻总角的小童探出脑袋看了一眼，见吴常微笑看着他，便走出来，努力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司命大人，师父请您进去。”

    吴常点点头，便跟着小童向山洞中走进去。山洞入口看着不大，里面却干净宽敞，走不了两步忽然一拐，便豁然开朗的是另一片洞天:一泓清泉流入半月形的池塘中，塘中有荷花锦鲤、白鹭仙鹤，池水的涟漪中泛出点点灵光；池塘斜对面起着一座两层的游仙楼，两边抄手游廊，廊间点缀着兰草花木；池塘边又引出一股清流，蜿蜿蜒蜒地转过一壁山石，流到后面去了。那小童指指山石后面道:

    “师父在亭子里等您。”

    吴常绕过山石，只见一个玲珑八角亭立在空地当中，亭中两个石凳，一只石桌，都打磨得光可鉴人；亭中站着一位微胖的老人，白色的胡须梳理得十分飘逸，正面带笑容地看着他道:“我那个顽劣的徒弟，给你添乱啦！”

    吴常看着菩提老祖的笑容，总觉得对方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便走上前拱手道:“没有没有，麻烦可不在我这里呢。”他牢牢盯住菩提老祖的神情，果然看见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惊讶，但又瞬间归于了平静……

    这是个善于打太极的老狐狸啊……吴常在心底暗想道。

    还没等自己开口，先拿一句简单的抱歉轻飘飘地把别人兴师问罪的可能性堵上了。吴常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但他对菩提老祖的态度很有兴趣。

    他教给孙悟空的，可不是一般“妖仙”能够修炼出来的道法，否则这个世界乱跑的可都是与天地奇寿、随时能把天上地下搅得天翻地覆的妖怪了。事实上，那几个和孙悟空称兄道弟、平起平坐的妖族弟兄，实际上都远远没有摸到“正道”的门路呢。

    将一把强大的武器交



第七章 我有一事，想要向老祖求学
    听了吴常的话，菩提老祖脸上的笑容都快兜不住了。

    当年哪吒在南天门堵老龙王……这个司命不是从来不掺和这些事情的吗，怎么好像什么都了如指掌菩提老祖觉得自己过去听过的关于地府司命的传闻大约有些什么误会。

    吴常这句话问得可以说有些刁钻。哪吒是太乙真人的弟子，那太乙真人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哪吒不小心射死石矶娘娘的童子，太乙真人带着哪吒去赔罪，结果两句话说不合，索性拿三昧真火把石矶娘娘直接烧成原型；哪吒抽了龙王太子的龙筋，老龙王上玉帝那里去告状，谁知被太乙真人偷偷告诉了哪吒，让他埋伏在南天门门口，一看老龙王来了便是一顿胖揍，弄得龙王状没告成，反而挨了一顿打。

    这回孙悟空把四海龙王一起招惹了，以那几个老家伙的性格，肯定商量着要到玉帝面前去告状了。作为孙悟空的师父，菩提老祖不说护犊子帮忙，但是连句说情的话也没有，似乎也有点薄情得说不过去了吧。

    菩提老祖不愧是积年的老油条，不过尴尬了一秒，便瞬间调整了神色，仿佛痛心疾首地叹气起来:“唉！谁叫我一着不慎，收了这个孽障为徒！他当时在我这里求仙问道，我可怜他漂洋过海、诚心实意，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谁知他好胜逞强，我便知道以他的性子未来必然要惹出祸事，索性长痛不如短痛，将他逐回那花果山水帘洞去了。谁知他虽然离了我这里，惹祸的性子倒是没改，说不得只能让他自己吃吃苦头，那时候才知道要遵守规矩了呢！”

    吴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想到:你但凡真的担心孙悟空在外惹事，便将他拘在山洞里修炼个三年五年、教他循规蹈矩的道理才是正经；怎么把他放回花果山任意胡为

    看来不换种方式，从这个老狐狸这里是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吴常笑了笑，拱手对菩提老祖道:“是我失言了，还请老祖恕罪。不过我此次前来，不光是为了令徒的事情，我来此地，是有一事想要向老祖求学，还请老祖不吝赐教。”吴常说着便站起来，向菩提老祖躬身下拜。

    “哎呦呦，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菩提老祖急忙扶助他，笑道，“若论序齿，你还比我略长几辈，我怎么好受你的拜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来，我必定知无不言。”

    神仙之间序齿，不以容貌长幼为评判标准，而以成仙得道的时间作为依据。司命与女娲、伏羲一样，是上古自然而生就的神灵，比起菩提老祖而言，的确是辈分更高的；但若论修为高下来说，寻常云淡风轻、万事不关心的司命，自然比不上这个城府颇深、精于道法的菩提老祖了。

    因此在如来口中历经万劫、道法无上的玉皇大帝，论起打架斗法，不要说比不过孙悟空、二郎神，就连三十六雷将估计都比他强一些，盖因玉帝修行的是历劫的大道心法，不是斗法使用的道术。

    这就像一个学识渊博的大学老师打不过小学文凭的杀人犯一样，是很合理的。

    吴常看着情绪逐渐平复的菩提老祖，慢慢地说道:“我想向你学七十二变。”

    话分两头。东海龙王敖广自失了定海神针、丢了披挂，又被其他几位兄弟数落了一通，心下正不自在；忽听得耳报，说那孙悟空又擅闯阴司、强销死集，顿时计上心头，来地府找十殿阎罗商议上天庭告御状的事情。

    这里早有鬼吏通报了敖广来访，秦广王正在大殿上例行公事、浏览疑难案册，听说东海龙王敖广来了，早知来意，于是命鬼吏看茶摆座。须臾，敖广被两个鬼吏引入前厅，只见森罗殿内整整齐齐、毫发无损，根本不像被那妖猴闹过一番的样子，心下暗自狐疑:难道孙悟空连那棒子动也没动，十殿阎罗就拱手投降了

    秦广王收拾好卷册，笑着从正



第八章 七十二变的秘密
    菩提老祖坐在石凳上，面色狐疑地看着眼前似乎很诚恳的司命，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难道……菩提老祖想了想，又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可能啊，此事除了自己而言，并无第二个人知晓......

    吴常却似乎不在意菩提老祖的尴尬，只是笑着说:“怎么，老祖似乎不愿意教我”

    吴常在前来会见菩提老祖之前，先在心里完完整整地思考了一遍整件事情:孙悟空到斜月三星洞求教，菩提老祖传他长生不老之术、七十二变和筋斗云，孙悟空因为表演了一个变成松树的戏法，就被过分严厉地赶回花果山。接下来就是龙宫借宝、强销死集……

    这一系列行为中，有太多说不过去的地方，而七十二变，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在过去侦查破案的过程中，吴常早已明白:要想找到整件事情的破绽，首先要从打破预设开始思考，才能看出貌似寻常的事物中明显的不合理之处。而反侦察的一个重要特点，则是“灯下黑”，即光明正大地将有问题的地方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一件不那么合理的事情放在一系列合理的事情当中——这样反而很容易被人忽略。

    在吴常看来，菩提老祖在孙悟空学习的过程中，就悄悄设置了这样一个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西游记》里没有记错的话，菩提老祖对孙悟空说，即使学会了长生不老之法，也并不是一劳永逸了，还要提防天雷、阴火、赑风的“三灾利害”:为了躲避这三灾，菩提老祖让孙悟空选择学天罡三十六变或者地煞七十二变。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确实有“三灾”之说——修道实际上是违逆天命而行事的举动，对于吴常这个司命而言，他对此的体会可能比任何人都要深刻。所谓与天地同寿，实际上就是打破了正常的生死轮回，虽然在这个神仙妖魔俱全的世界里似乎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但到底是违背了天理自然。

    因此便有了“三灾”，倘若躲不过三次灾难，长生不老依旧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问题是，躲避三灾的办法很多，远远不止天罡地煞变化。要不然，普天之下岂不是但凡长生不老的神仙，都要会三十六变或者七十二变才对

    菩提老祖给孙悟空提供的，却只有这两个选择，这就促使孙悟空无法提出别的选项，只能在这两种变化中选择一个。

    除此之外，菩提老祖将孙悟空撵走的理由似乎也并不充分。

    按《西游记》里说的，是菩提老祖的其他徒弟们撺掇孙悟空表演七十二变，孙悟空变成了一棵松树，引起众人的拍手叫好，此时菩提老祖从屋里走出来，愤怒地将孙悟空撵走了，并且说他日后必然是个惹是生非之徒。

    这就非常奇怪了:菩提祖师从未避讳过其他弟子自己传授孙悟空七十二变的事情，也从未叮嘱过孙悟空不得随意展示七十二变的手段；当孙悟空变化的时候，选择的也是最与人无害的一棵松树——这又有什么值得菩提祖师大动肝火、将这个不惜传授了长生不老之法、七十二变之术的得意门生逐出师门，并且永世不许他说出师承呢

    在吴常看来，这倒像是菩提老祖一手安排了这场大戏:先任由弟子撺掇孙悟空演练，暗中观察他已经学会了七十二变，此时便可寻一个借口由头，将孙悟空赶回花果山了。

    而吴常向菩提老祖提出学习七十二变的请求，虽然略显得有些唐突奇怪，但也并不是十分说不通的。如果《西游记》所传无甚差错，那么二郎神和牛魔王应当也会七十



第九章 地府真正的主人
    辞别了菩提老祖，吴常没有在别处逗留。对于他而言，尽快弄清现在地府的状况，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

    原先的司命，或者说那个黑暗中的声音所赋予他的，几乎都是一些通识性的记忆。至于很多细节，也许是因为残魂记忆的缺失，也许是因为当时这个身体的主人根本就没有在意这些细节，所以全都朦胧不清。

    吴常所知道的信息中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司命的沉睡，与地府中另一位重要人物——地藏王菩萨的到来有关。

    在孙悟空消除生死簿上的名字一事中，吴常很容易推测出来:阎罗王、转轮王和平等王，这三个阎王似乎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的，其中要数阎罗王表现得最为明显。除了被动地服从自己“地府主人”的名号之外，阎罗王对自己的态度，甚至连表面上的恭敬都难以维持。

    这验证了吴常从记忆中得到的推断:过去的司命虽然是地府的主人，但却几乎可以说是个甩手掌柜。对他而言，地府中烦乱复杂的事宜实在不如人间的秀丽山川更有吸引力。

    在其位而没有能力为其政，必然会被人盯上。这是吴常对司命的评价。

    吴常回到地府，制止了向大殿传报的鬼吏，自己信步走入森罗殿中。他上一次出现的时候事出突然，并没有机会仔细打量一下这个“阴曹地府”的全貌。

    总体上来说，像个过去王府的模样，比起北京故宫而言还少小一点......吴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觉得地府到处看上去都规规矩矩而死板无趣，相比而言，菩提老祖的斜月三星洞显得有灵气多了。

    也难怪过去的司命不想在这里待着。吴常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秦广王正览毕疑难卷宗，批复已定，坐在高背椅上看一卷《黄庭经》，忽然心中一动，抬起头来，却见司命背着手，微笑着从大殿外缓步走进来，急忙站起来躬身行礼道:“司命大人，您回来了！”

    吴常看向秦广王。这个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看上去有一种忠厚老实的气度，在司命的记忆里，他是第一个被司命引导成为阎王神位的，也是对地府事务最为用心、最为勤恳的一位。

    司命这五百年沉睡的时光中，秦广王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倘若真是如此，这个秦广王便是自己在地府第一个可以信任的手下。吴常在心里盘算着。

    “桌上是什么”吴常看见秦广王放下的《黄庭经》旁边有一张折起的纸，便笑问道。

    “桌上”秦广王也没在意，瞥了一眼，略带不好意思地笑道:“哦，是这样的，刚刚东海龙王来过，他说要喊我一起跟他上天庭告孙悟空的御状。我告诉他地府这儿已经解决完了，没什么大事儿，别听旁人胡说。没想到他把状子丢这儿了，看来回去还得重写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