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壳狂潮

    不是他不想喊其他人一起射击，而是火车车厢相对封闭，枪声捂在狭窄的车厢之内，响声比在室外开枪时大得多，他的耳朵早就震得嗡嗡作响，连枪声都听不大清楚，其他人肯定也强不到哪儿去，就算他喊破了喉咙，也没人能听到他的声音。

    巨蚁的脚步越来越近，用不了几秒钟就会冲到众人面前，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叶涵急中生智，突然拍拍527的肩膀，将一根手指竖在头顶，比了个左右乱点的模样，再指指自己的枪作射击状。

    527恍然，立刻点了点头。

    两个人分别将消息传给身边的其他人，转眼之间，便有七八个人的枪口对准那根触须。

    一通乱枪打过去，那根触须突然齐根而断，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运气如此强悍。

    失去了两只触须的头蚁登时陷入无法抑制的混乱，低着脑袋左拱右钻，粗长的巨颚一通乱咬，即像狂躁型精神病人突然发病，又像只六亲不认的疯狗，将十几只巨蚁挡在它的身后进退不得。

    成了！

    叶涵兴奋地站了起来，不想刚刚撑起上半身就一头撞上天花板。

    清醒过来的叶涵很想指挥众人继续进攻另一只巨蚁，可是狂躁的头蚁挡住了射击角度，压根儿没法瞄准后面的目标，再者头蚁与众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六米，只要走上几步就能蹿到大家面前，若不是失去了两条触角，恐怕已经有人遭遇不幸。

    叶涵立即意识到不能硬顶下去，可身后的车厢结合部又被巨蚁堵住他的目光落到身下的门上，忽然狠狠一巴掌拍在额头，翻身从身下的门上滚开，扳下门把手打开房门，再翻身直接落进半个软卧间一样的列车员休息室。

    527忽然发现身边的叶涵没了，下意识到一扭头，正好看到叶涵站在休息室里冲自己招手。

    527又惊又喜，咧开大嘴憨厚地笑了起来，马上拍拍身边的同伴，示意他跳进休息室。

    休息室不是坚固的堡垒，可怎么也是一条出路，至少能暂时脱离巨蚁的视线不是？

    在527的大力宣传之下，众人以最快的速度跳进休息室。

    休息室中的空间很小，只不过勉强将容纳众人，十几个人跳下去，立马将狭窄的休息室占满。




96 绝处逢生
    最后跳进休息室的527见状，干脆以蹦极的姿势摔进休息室，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接住他，另外几个人立马用力推上休息室的门，咣当一声响，门在众人头顶锁住，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盯住那扇脆弱的门。

    角落里的527脚尖一勾将脚下的拖把抬起，踩住拖把头握紧拖把柄，双手用力一拧断木柄。

    527把木柄举在头顶比了比，手指做了个记号，拔出警匕三两下锯断一截，将锯短的木柄一头顶在门把手上，另一头顶在地面上，这下就算巨蚁无意间触动门把手，也不会意外打开头顶那扇门。

    众人同时松了口气，声音如同演练过千面遍一般整齐。

    不过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一个警员默默举起胳膊，枪口直指头顶。

    其他人默不作声地抬起胳膊，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一齐指住头顶。

    大家的听力还没恢复，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动静，只能靠眼睛死死盯住头顶，只要发现门有打开的迹象，就会立即开枪射击。

    若是巨蚁打开这扇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难逃一死，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不拼上一拼？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几个恢复快的警员，隐隐听到头顶传来密集的敲击声，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巨蚁有突破这扇门的意图。

    再厚的门也顶不住巨蚁的超音速颚击，关键在于不长大脑的巨蚁，是否能意识到众人就在脚下！

    狭窄的休息室里挤了十几个人，大家摩肩接踵呼吸可闻，空气又闷又湿，大颗大颗的汗水渗出皮肤，打湿了众人的衣衫。

    大概过了两分钟，大家的听力恢复得七七八八，听不到巨蚁行走的敲击声，一位女警实在坚持不住，关保险收枪，轻轻地活动酸胀的胳膊。

    其他人陆续收枪，527扯着衣领凑到叶涵身边：嘿，兄弟，咱们一会儿怎么办？

    叶涵一语不发地紧紧皱起眉头。

    形势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此时的叶涵早已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先想办法透透气吧，再这么等下去非把我闷死不可。说话的警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

    另一个警员立即接口：让让，都有让让，我脚底下是车窗！

    大家一听立即振奋起来，纷纷挤向四周，将车窗的位置让开，那个警员伏下身子鼓捣几下，嚓地一声推开车窗。

    一股清凉清新的空气立即从车窗涌入狭窄的休息室，十几个警员贪婪地深呼吸，吸气声和呼气声大得惊人，就像能把世上所有的空气都吸进肺里去。

    527感慨万千：我还是头一回发现，空气真他妈的好。他脸上的烫伤对温度非常敏感，越热感觉越疼。

    众人立即点头赞同，应和声此起彼伏。

    叶涵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打开的车窗上，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护栏，车窗的护栏没了！

    几个靠近车窗的警员同时低头，一齐看到空空的车窗。

    叶涵肩膀一顶挤到窗边，伏下身体仔细观察。

    车窗下是个直径四米有余，大约一米多深的土坑，满是砂石的坑底长满了倔强的野草，一缕缕微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入坑底，吹得野草摇摇摆摆晃个不停。

    叶涵干脆把脑袋探入窗中，四下里看了一圈。

    坑底只有粗砂没有蚁洞，因为车厢的倾倒，沙坑的边缘有明显的塌陷，不过沙坑一侧，仍然留下了个宽两米有余，高大概有三十多公分的缝隙。

    那条缝人能钻过去，巨蚁若是不挖几下，绝对钻不进来！

    好地方！

    叶涵暗赞一声，翻身跳入坑底，小心翼翼地弓着身子走向那道缝隙。

    咚！

    身后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叶涵回头一看是527，马上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527点点头，保持一米间距跟在叶涵身后。

    走近缝隙的叶涵干脆趴在地上，几下爬到缝隙边缘，眯着眼睛悄悄抬起了头。

    车外一片连绵的平原映入叶涵眼中，平原上野草茂盛，一人多高的蚁丘随处可见，蚁丘左右巨蚁出没，居然同时看到几只举着尸体的巨蚁钻进蚁洞。

    叶涵目测一番，发现视线内距离最近的蚁丘大约在一百五十米外，附近虽然看不到巨蚁出没，但五号车厢和八号车厢都被巨蚊占据，附近的巨蚁肯定少不到哪儿去。

    心里对外界的情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叶涵悄悄退回坑内，两个人返回休息间，叶涵沉声说道：外面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咱们现在被巨蚁夹在中间进退不得，只有走外面才有到一号车厢的希望，大家有什么想法？

    不走怎么办？留在这儿等死？527摊手反问。

    你们呢？叶涵再问。

    没有人说话，但众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有。

    叶涵不置可否地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这里和一号车厢隔着三节车厢一节车厢二十六米，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百米，全力冲刺也就是十多秒的事，所以爬出去之后必须马上往一号车厢跑，越快越好！

    谁前谁后？527问。

    自愿！叶涵说，跑前边的不一定安全，跑后边的不一定危险，总之，看运气。

    跑到一号车厢怎么进去？谁会开车门？一位警员谨慎地问。

    简单！另一位警员说，这间休息室里肯定有钥匙，门钥匙都是通用的！

    众人一听马上开始寻找，果然在床头找到两把简单到极点的方孔钥匙。

    527劈手将钥匙夺在手里，递给叶涵一把自己留下一把：那还等什么？

    叶涵点了点头，握紧钥匙跳出窗外，527紧随其后。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最后四个人好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呆在休息室里。

    其中一个目光一转：走啊，你们等什么呢？

    你怎么不走！

    就是，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都给我闭嘴！最后一个警员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哪也不去，今天就呆在这儿了，你们爱走走爱留留，甭把老子算上。

    他警员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扇打开的车窗。



97 驻洞
    叶涵不知道身后跟上多少人，也不关心到底有多少人悄悄留下，他没有任何职务上的优势，无法命令其他人，队伍中任何一个不确定因素，都有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因此他只需要和自己一样的志愿者。

    人不必多，但一定不能有沙子。

    胆怯并不可耻，因为这是人的天性，可耻的是明知自己做不到，还非要摆出一副积极主动的模样，在关键时刻坑人害己爹的猪队友！

    一个念头突然跳进叶涵脑海：要是周云在就好了！

    他在镜江警队里没几个熟人，小荆逃了，老胡残了，周云也受了重伤，没有生死与共的兄弟，就没有可以倚靠的后背，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免得一不小心被猪队友推坑里。

    527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两人接触的时间太短，远远达不到互相信任的程度。

    一切都需要时间来证明，偏偏叶涵最缺的就是时间。

    趴在沙坑边缘的叶涵仔细检查手枪并换上一个新弹匣，望着坑外的平原重重吐出一口气。

    冲出沙坑生死便身不由己，即将面对未知的危险，叶涵难免生出几分犹豫不决，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很快就重新坚定决心，放慢动作悄然无声地向前爬了一点，慢慢把左右两侧的观察死角纳入视线。

    正面的巨蚁远在百米之外，两边都没有巨蚁出没，可是随着视野的扩展，叶涵终于看到了其它车厢。

    从他所在的位置向一号车方向，也就是车头的方向看，只能看到倾倒的五号车和四号车的一部分，前面三节车连影都看不见。

    而车尾方向能够看到七八两节车厢，再往后什么也看不见，虽然左右两个方向都看不见巨蚁的身影，可巨蚁钻进车厢却叶涵亲眼所见，车尾方向不仅距离远，还有巨蚁出没，不管怎么看都比不上车头方向安全。

    看清车外的情况之后，叶涵向左手边指了指，通知其他人该往哪边跑，随即手脚并用爬出坑外，拔腿就往一号车厢跑。

    若是将视角拉远，就会看到一个人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紧贴车厢奔跑，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在沙土地上印下个一指深的脚印。

    轻伤不下火线的527速度也不慢，叶涵刚跑出去他就钻进坑外，撒腿追向叶涵。

    两人之间大概有十米出头的距离，527对自己的速度非常自信，可他却发现自己与叶涵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点拉远！

    第三个警员爬出坑外的时候，527已经跑到了五号车中部。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越过五号车的叶涵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愕然望着前方那个直径惊人的地洞。

    地洞的直径绝对超过一百米，边缘恰好将部分路基包含在内，那一段路基像被饿狗狠狠啃过一口，十多米长一段路基塌入地洞，铁轨扭曲得不成样子，大部分枕木居然还晃晃悠悠地挂在铁轨上！

    路基下，翻倒的四号车小半截悬在半空，三号车四十五度斜搭洞沿，两节车厢间的结合部位完全扭曲。

    二号车大角度倚靠于洞壁，与一号车的结合部完全断裂，下方深深扎入地洞下的泥土之中，一号车厢和车头则大头朝下深陷洞底，车底那一排排钢铁车轮历历在目。

    不下数百只巨蚁聚集在地洞底部，将车头和一号车厢团团围住。地洞四壁蚁穴处处，不时有巨蚁爬入地洞，加入包围车厢的行列。

    打死叶涵他也想不到，列车倾覆居然是因为巨蚁挖空了路基。

    目测地洞底部与地面之间的高差只比车厢短上一点，差不多有二十米出头，就算他能下到洞底，也不可能越过巨蚁的重重包围进入一号车厢，可笑他还想着到一号车厢找武器装备！

    527气喘吁吁地停在叶涵身边，瞅着地洞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怎么办？

    叶涵断然道：回去！他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计划不如变化快。

    两人同时回身，又同时看到了正在往这边跑的两个警员。

    叶涵赶紧打手势让对方停下，飞跑的警员一怔，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看到叶涵和527突然往回跑，两个人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此时钻出坑外的人只有他们四个，沙坑那儿还有个即将钻出来的女警。

    看到前面几个人忽然一起往回跑，女警警惕地中止行动，迅速缩回沙坑并阻止其他人离开。

    几个人先后赶回沙坑，叶涵刚刚返回，众人便忍不住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叶涵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前面不能走了，后面说不定有希望！

    这么说咱们还得回去？527狠狠挠了挠头皮，不是我说丧气话，这六号车咱们都过一次了，再过一次搞不好就得撂下几个人，后面还有个八号车，九号车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想过去？难！

    这番话一说，大家一齐沉默下来，怨怼的目光一齐落到叶涵身上。

    这里的警员之所以响应叶涵的号召，就是为了一丝逃生的希望，如今希望没有了，反而陷入绝望，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叶涵皱紧眉头：办法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冒险。

    敢跟到这儿就不怕冒险，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吧。一个警员很不客气地说。

    那好，我的计划是从外面跑过去！叶涵说。

    什么？还从外面跑？你疯了？一位短发女警气急败坏。

    我很清醒！叶涵抬胳膊指向坑外的蚁丘，你们看，那边有的是蚂蚁，但是我们几个出去跑一趟，没有任何一只蚂蚁跟过来，你们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