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刀记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暗月刀
“但她似乎笃信你一定会去。”
“哼,我永远不会去。”苏良景又一伸手,“把消愁也拿出来,我锻打中,若能观察大师作品,取得效果说不准要更上层楼。”
季茶见苏良景现在说话远没从前客气,心想,这家伙肯定是受了胡茵茵的刺激,那女人有把没什么见识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本事,男人若看清她真面目,心理承受不住,也属正常。便也没故意跟他挑拣是非,把消愁从身上解了下来。
苏良景带着短剑和消愁进了棚子,将消愁放在高处架子上,又把短剑放进了炉火。手上握紧了铁锤木柄的一刹那,苏良景双眼精光四射,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乒乒乓乓的锤击声响起,洪辰站在棚子外,端详着苏良景沁出越来越多汗珠的脸,发现这个平日中总一张苦闷脸的人,竟有如此认真的一面,似乎唯有在此
第91章 覆水收
夜越来越深。秦红玉陪着洪辰又说了阵子话,就去客房睡觉了。季茶舞累了剑,独自去厨房弄吃的。洪辰站到了苏良景身边,问:“苏大哥,今晚你怎很少说话”昨天晚上,三人在后院里还聊了不少有关兵器的事儿。
苏良景嘴唇一动:“没什么话好讲。”接着依旧奋力用铁锤敲打剑刃。
洪辰闲得无聊,就搬了条板凳,坐在旁边,看苏良景锻打短剑。只见每次铁锤扬起再砸下,他手臂上那一条条的肌肉,都要狠狠地跳动。如此大力的捶打,被炉火略有熔化的发红剑刃,便被敲击得越来越薄。
接着苏良景便用铁夹子将短剑夹起,扔进凉水,伴随着“滋啦啦”声响,水盆中冒出许多白烟。待到剑身冷却,再夹回铁炉上,进行新一轮的锻打。如此循环往复,直过了九打九淬九回火,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块猪肥肉将余温尚烫的短剑裹起,后院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油脂香气。
洪辰闻着有些肚饿,忍不住舔了下嘴唇。早已回来站在他身边的季茶,见状便将正在吃的咸肉脯嚼得“吧唧”“吧唧”直响。
苏良景用肥肉将短剑反反复复摩擦了许多遍,才抄起一块抹布把短剑上的猪油擦干,递给季茶:“已经打好了。”
季茶接过短剑,握在手上,只觉十分舒适趁手,挥了两下,划出犀利剑啸,再找了院里一根废铁棒一试,一剑下去,那足有手臂粗细的铁棒就无声无响地断成了两截,真和切豆腐一般。又对着灯火仔细端详,见整把剑在泽油之后紫黑发亮,又将双刃锻得格外薄利,比昨日还漂亮了好几分,在剑脊靠着剑柄处,还刻着两个小小的篆字,便看着念道:“覆水。”接着盯向苏良景:“你给这剑起名叫‘覆水’”
苏良景点头。洪辰在一边喃喃:“覆水,覆水,这名字听起来有些怪。”
苏良景说:“破镜犹能圆,覆水不可收。采茶大侠给我的材料罕见无比,等闲锤炼之法完全不能发挥其质地优势,我便参考徐大师所作的‘消愁’,琢磨其中技法,铸造成了这么一把天下至锋至锐的宝剑。一旦刺出,斩下,将无物不可破,无物不可断。就和将一盆水泼出,再也收不回来一样。故而使用者必须慎之又慎。”
季茶笑道:“你们就爱整这种酸腐玩意儿,刀剑而已,非要强加什么诗意。什么‘消愁’‘覆水’的,还有什么‘闭月羞花剑’‘沉鱼落雁刀’,明明是武夫的杀人刀兵,扯什么文绉绉的东西我瞧着叫‘一剑刺出什么都能刺得破一剑斩出什么都能斩得断剑’还更好些呢!但那名字太长了,便勉强凑合,叫个覆水罢。”
苏良景又将消愁捧给季茶:“这刀我也看完啦。马上便为你打造你要的暗器。”
季茶得了宝剑,自是满心欢喜,摆手道:“不急不急,你这么辛苦,歇一歇等到明天也行。”苏良景指着铁炉道:“里面的火还在烧,不用白不用,若是明天再开一炉,实在太费炭。”季茶便道:“那行,你给我打一套轻薄易伤人的飞刀,几枚能飞得很远的飞镖,再来一套袖中箭,一套背上弩。”苏良景点头道:“这些都有现成的胚子,早上便能打好。”
于是炉火又烧了一整夜。清晨日出时,苏良景将七柄薄窄飞刀,四枚十字形飞镖,还有两个很精巧的小装置都交给了季茶。季茶朝着棚子试了试飞刀和飞镖,用着都颇顺手,夸赞了苏良景两句手艺不错。至于袖箭和背弩,因为箭匣封闭,用一次就少一次使用机会,便没试。
苏良景拱手说:“采茶大侠,伐竹大侠,我已按照你们吩咐,把兵刃和暗器都打造好。寒舍破旧,不便二位久留,还望二位早点走罢。”季茶数出来十九枚金叶子,递过去说:“原本只想给你十枚金叶子作辛苦费的,但两位老人饭菜不错,我多添一枚。往后秦大嫂和小宝儿说不定要在你这儿多住段时间,我也替他们出了。”苏良景将金叶子收到怀里,又一拱手:“不送。”
季茶便和洪辰直接从后墙跳出了苏家后院。刚一落地,季茶又一拉洪辰的手腕,压低声音
第82章 见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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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怪了,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拿什么逼死你这大男人”季茶问,“快说来听听,你为什么会被逼得除了自尽别无选择”
洪辰也纳闷,说:“是啊,我看那胡小姐说话也轻,不像是会咄咄逼人的样子。”
苏良景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也对,采茶大侠和伐竹大侠都不是寻常人,我与你们说了也无妨。就算死,我也要在死之前,把她的丑恶面目告诉给别人。”
……
我今三十多岁,似我这般大年纪,却迟迟未成家的人,都要叫光棍儿,老要被街坊邻居们笑话,因此总被父亲母亲催促成婚。我也想找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女人和我共度余生,但我少时便不大会和女孩子打交道,及至成了年,更一心投注在我事业上,以为只要我成了功,有了名,再拥有了许许多多的钱,便会有非常好的女人来到我身边。没想到,我没等来如意新娘,只等来一条恶毒蛇蝎。
我父亲从前是做小生意的,他曾告诉我,先立业后成家,等事业有成了,地位上去了,不愁没有老婆娶,还拿着我母亲的例子教训我,说他就是娶老婆娶得太早,后来碰上许多更温柔更漂亮的姑娘却没机会了。
于是我辛苦奋斗,一心扑在铸造兵刃上,不知道用掉了几万斤,几十万斤的铁,终于在天京的铸兵师圈子里有了小小的名气,结交了许多从前见都见不到的显贵,也赚了些银两,在西郊买下了很大的宅子,只等作为以后迎娶妻子的新房。
这时也有许多媒人要来给我介绍姑娘,但她们要么家里条件差,要么丑,要么年纪大,要么嫌我家里差,嫌我丑,嫌我年纪大,要么就是已经嫁过人老公死了现在还要再嫁的。都和我心目中身如白雪颜如玉的纯洁妻子差太远了。
我便花了许多银子给媒人,让他们给我介绍更好的女子。胡茵茵便是这样被介绍到我身边的。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她虽然没有那些歌姬舞伎们惊艳,但足够大方漂亮,娶到家里来走在街坊亲友面前,很能长脸。和她一说话,她又十分细心体贴,问我爱吃什么,问我喜欢做什么,还和我谈了许许多多小时候的事情。
我发现我们很说得来,我说什么她都很认真地在听,不像其他姑娘,我说两句话就要打断我。而且我到她家里,她父母也是很体贴亲近的人,明明是书香门第,却不嫌弃我家是小商人出身。她到了我家作客,对我父亲母亲也是恭敬有加,主动去下厨干活,很惹我父母喜欢。
当时我觉得,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能遇到她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便向着她问愿不愿嫁给我,愿意的话,我马上就去她家里提亲。我以为她会很爽快地答应,没想到她犹犹豫豫地说:“我们认识还太短,还得再好好了解你一番呐。”
我觉得她考虑得没错,我向她展示得还不够多。我便带着她去我在西郊买的大宅子,那里有花园,有水塘,有几十间房屋,虽然相比城里是偏远了些,但十分阔气,周围也都是富贵人家买来享受的庄园别院。她说自己喜欢骑马,我马上派人在宅子里修马厩,并托人去西凉买上好马匹。
但她又说:“结亲终究要讲究门当户对,虽然我父母和我都不是很在意你的出身,但毕竟有好多亲戚朋友,若我直接嫁了你,总归有人说闲话。”我说:“我读书不是很好,也不会什么武功,就只会锻打兵器来赚些钱财,做不了官。”她说:“你能赚钱就够啦,但你还不够大富大贵,我有个叔叔,他家嫁女儿时,亲家直接下了八十八万两银子的聘礼呐!我也不要你那么多,十八万两就行啦!”
我说:“十八万两我有,但须等上两三年才能再挣出来,毕竟从前攒下的钱都用来买宅子啦。”她说:“那不行,再过两三年,我都成老姑娘
第83章 小货郎
胡茵茵的所做作为彻底超乎了我想象,乃至于过去好几天后,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只要这场噩梦梦醒了,我还是那个年轻有为的铸兵师,有一个愿意做我妻子的美丽姑娘。可这根本不是梦,我落入了她布置的圈套是已发生的事实,就算后悔,也没有一分用处。
我也不敢和父亲母亲提这件事,他们年纪大了,就算想帮我,也无能为力。本来我打算暂且拖着,想方设法去借贷银两,看看能不能凑齐这笔账。可那天我恰巧见了一个被催贷的潦倒赌徒,让人家打得像一条死狗,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要是到时候还不上账,陷入如此境地可怎么办
紧接着我又想到了其他东西:就算我拿出了三十万两银子和西郊大宅,她便肯老老实实地撕掉那个账本么就算撕了,她是否还能伪造一个哪怕我杀了她,她是否又有藏在暗处的同伙,拿捏着有关我的秘密她拿了一个三十万,会不会还想要第二个三十万,乃至于想要三百万
然后我才意识到,当我听了她的话,做出那无比危险的决定时,就等于给自己身上套了一个无比沉重坚固的枷锁,沦为她榨取钱财的奴隶。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要受制于她。
我陷入了死局,留给我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一辈子活在她的阴影之下,二是去死。一想到余生都要心惊胆战地提防一个女人,我便觉得活着实在没有意思。她实在太过于恶毒,我恨透了她。哪怕我死了,钱财全被官府查抄走,也不能让她得到一分。
……
苏良景说完这番话时,已经蹲在地上,脸埋在一双大手里:“两位大侠,我的事情,已经和你们说啦。现在求你们最后一件事,便是把我杀了吧。那会儿就算秦嫂子没来夺我的刀,我也活不下去。”
洪辰看到苏良景这般状貌,和锻打兵刃时那意气风发的汉子,完全不是一个人,说:“苏大哥,你不用急于求死,只要人活着,总有许多办法。你父母养你这么大,你死了,他们一定很伤心。”
苏良景慢慢抬起头,脸上犹挂着泪痕:“可我能怎么做一旦胡茵茵将我检举,以朝廷现在的处罚,我和父母都要遭受极刑。若我畏罪求死,留下父母毫不知情的遗书,倒可保下他们命来。”
季茶却笑了,道:“姓苏的,你都被胡茵茵骗成这副德行了,还天真呢”
苏良景一怔:“什么意思”
季茶在屋子里踱起了步,慢慢道:“你以为,你一死,就能一了百了了吗胡茵茵本来能从你这里捞到三十万两雪花银,还有一处西郊大宅子,可到时候就算她检举出来,这些银子和宅子也要充公售卖,落不到她手上。她会不生气”
洪辰插了一句:“那肯定生气。几年前,有一只竹鼠原本已经绑住准备宰了,我师父一没留神儿给它啃断绳子跑了,气得找了它一天,找到以后都没给它来个痛快的,先用竹条抽了小半个时辰,才砍了脑袋炖成菜。”
苏良景闻言禁不住身子一颤,喃喃道:“是啊,没错。胡茵茵到时候没得到银两,恼羞成怒,不知道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我父母为人老实,又只是平民小百姓,哪斗得过她这等阴毒蛇蝎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可紧接着,苏良景又一脸苦相:“这么说来,我除了一辈子做给她送钱的奴隶,再没别的选择啦。”
洪辰看着季茶,说:“苏大哥这么困难,你想个主意,帮帮他”
季茶不再踱步,笑道:“这还不简单都用不着我堂堂采茶人出手,你一个伐竹客就能料理解决。”
洪辰问:“怎个解决法”
季茶说:“你问问姓苏的,那胡茵茵家住哪里,然后趁着夜色过去,杀了她家满门。这样就没什么问题啦。”
洪辰皱眉:“怎能随便杀人”
季茶“切”了声,道:“哟,之前杀那吴道台的时候,不是挺干脆利
第84章 岩莓茶
“谢谢啦,您可真是个好人。”
洪辰向着对方友好一笑,萧瑟秋风中,总算尚有一丝暖意。
小个子货郎也笑:“小兄弟,我一看就知你是初来天京,跟我去旁边小馆子里喝杯暖和茶水怎样”
若是刚出桃源时,洪辰受到这样邀请,必会乐不可支地一口答应,此刻却心底生了几分提防: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何以如此热情便道:“不用啦。您忙生意去罢。”说完就要绕过货郎往前走。
哪知小个子货郎挑着担子又拦在了前面:“小兄弟,你又没什么地方好去,急什么算啦,你防着我也无所谓,但我还要告诫你一些事情。”
“什么事”
“既是江湖人,就少在天京走动。别处天高皇帝远,以武犯禁没什么大不了,但天京可是天子脚下,一旦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叫个插翅难逃。我在天京大街上走动了许多年,见过不少踌躇满志的少侠豪侠,一个个都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连皇城都没进,就把命搭上啦。”
洪辰正色拱手:“多谢提醒。”
“不用谢。若是有缘,我们再见之时,你可一定别拒绝我请你喝茶。”
小个子货郎挑着担子迈着快步走了,去得就像来得一样突然。
洪辰暗暗记下这货郎相貌,只道他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又在街上徘徊了阵子,找人少的地方吹了会儿凉风,待到郁结心情舒缓了不少,才拔腿往苏家方向走。
还未到苏家大门,洪辰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苏家门前,心中好奇:“难道是那胡茵茵又来了”连忙加快脚步走过去。
进了院里,洪辰便看到正屋里坐了两个没见过的人,都穿着灰布衣服,正一脸恳求地向着苏良景拱手。而苏良景铁青着脸道:“不可能,我不会给你们锻打兵器的,你们另谋他家罢!”
那两人一胖一瘦,其中胖子道:“苏大师,我们是听了兄弟的话,知道天京里唯有你是唯一愿意给我们铸兵的大师,你要赶我们走,我们还能往哪里去啊!”
瘦子也道:“苏大师,我们非但不会少你一两银子,还会给你加倍。铁匠铺里锻打出来的兵器,根本经不住用。而且一般的铁匠,也打不出你那样精巧的暗器嘞。你从前已给我兄弟们打过,兄弟们都说你是大大的好人,现在怎又不肯给我们打呢”
苏良景显然是生气了,声音比之前高了好几度:“我就是不愿再做你们的生意,之前铸造的那些已经够多了,你们还想怎样快出去,别呆在我家了。”
苏老爷子从里屋走出来,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开口呵斥道:“良景,来者是客,有你这么做买卖的吗以后这两位客人把你态度传出去,我看天京还有谁稀罕找你!还不滚去屋里补觉等我打你”接着又堆笑看向那胖子和瘦子,道:“两位客人,良景这几日劳累,昨夜又熬了个通宵,心情比较烦躁,你们可千万别在意。我让老婆子给你们俩煮一壶南越的岩莓茶,你们喝过清清火气再走,改天再来和良景聊一聊。”
苏良景一扭头回了屋。苏大娘去厨房煮茶。苏老爷子招呼着胖瘦二人坐下,又瞥见了院里的洪辰,说:“客人,您也来喝点茶罢。这南越岩莓茶和寻常茶叶颇有不同,入口微苦,回甘无穷,最是利咽润喉。”
洪辰便进了正屋坐下,并问:“苏伯伯,我那同伴呢”苏老爷子道:“你那同伴带着小宝儿和小宝儿他妈去逛街啦。”洪辰微微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甩脸色出门,季茶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但想到季茶那番不合时宜的玩笑说辞,心肠又硬了些:一定是平日我太好说话,他才无所忌惮,不把我的看法想法当回事,这次就得和他强硬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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