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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疲

    正好堪堪与斜对面表情漠然的总管尚让,及其身后的部将们杳然相望,而陪坐在身边的则是负责迎宾的右支使赵璋。。

    周淮安再次动用能力扫描过全场,确认和标记了囊括这圆子的方圆一大片地方之内,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置或是隐藏的生体特征之后。也终于放下心来一边装作,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起四下里的环境来。

    周围都是一片蓊蓊郁郁的古木大树,树木当中隐现楼阁亭台绰约,正所谓是畔水靠郭,远处青山隐隐,使人依靠就是极为幽静安宁得失所在。

    正当徐然夜风沙沙吹过之时,庭宇深深、回廊静静、水畔嘉木扶疏,月下绿纱如烟,自有一种清幽、安适和宜家的意味来。就连原本戎马倥惚的一点儿倦怠和戒心,也仿若是被一起冲淡、吹散了。

    随后在叮咚数声编钟响动后,就听得锦绣帷幕后一阵娇腻尔尔的细碎女声传来,却是一行如同花蝴蝶般的侍女穿帘而出,为在场的席次一一举手过肩的跪奉上,净面的银盆和漱口的银托越青茶盏;

    然后更沉的编钟再响,就像是紧锣密鼓一般又有一行不同裙装花色的侍女交替而出,逐席奉上了盛着浓郁茶汤的碎兰盏子,和在鎏金嵌银的碟盘上码成塔状的开胃果干、蜜脯。

    这时候第三行裙衫飘曳的侍女再度出现了,却是端捧着一个个式样各异的银壶酒罐,上头还有绸布包的“金陵春、松缪春、石冻春、竹叶春”等字眼;随着当庭开封启出的动作,霎那间馥郁而浓烈的酒香弥漫在案席之间。

    接下来居于上首的黄巢就不再怎么说话,而是在场的赵璋为首的一干将军府的属官,寒暄、说恭维话,讨好和逗趣而活跃气氛的时间;等到云板和磐磬声敲响,开始传菜和分壶送酒上来之后,又变成了殷情的劝酒、劝菜的举动。

    而这一切同样也有跟在身边的朱存和张居言、轮番应付下来;而作为主要招待对象和焦点之一的周淮安,只要点头或是嗯哼两声就好了;反而集中起精神来借着赵璋之口,仔细分辨和打量在场的各色人物,及其所反映出来的表情、动作、态度。

    比如对面那个依旧一副不假颜色尚让,和他身后数名略有些尴尬,以及隐隐强颜欢笑、沉默不响的部将们;这正是应了那句所谓的“就是喜欢看你不爽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又比如作为黄巢最亲近族人兼心腹的黄门八子;只出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掌书记黄睿、右长史黄瑞,孔目官黄揆、支使黄邺几位;至于其他的巡粮院黄谔,前翼率将黄皓、门仗都尉黄存扥瑞根却是不见踪影。

    反倒是在他们身后又多出了几位生面孔,据赵璋介绍说乃是出自黄王几位夫人娘家的子弟。彼辈对于周淮安的态度亦是不可置否,或是客套而疏远有余的点头而已;只有掌书记黄睿在偶然与之目光相对时,还算是面善的一笑置之。

    又有文职属官序列,五官深邃的左军师李君儒、肤白体阔的礼仪使崔缪,脸窄颈长的帐前检点官白日升、面上瘢痕密布的军司马李谠。。。各自有所矜持和态度微妙的隐隐超然于这般气氛之外,并且好像是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

    另有代表尚然之外另一大义军山头,貌不惊人却明显有些顾盼桀骜的都统领盖洪;以及坐没个正经却难掩凶悍的疤脸后军使费传古;身瘦臂长而行举跳脱的前军使庞师古;则是当场大声交谈着旁若无人,最为恣意纵情的存在。

    此外又有俊朗略带市侩气而笑声不断的率将刘莺,总是一副食不甘味、寡然无语模样的左军使孟揩,三角眼醒目而宗室不经意间飘过眼来的率将季逵。。。

    其中在公开态度上算是比较友善的,则是在太平军中好吃好喝,居然有些微胖发福的军库使刘塘;还有在明面上公开往来不断,船户出身而皮肤皲黑的转运副使王玫等人。

    至于其他新投而来义军将领或是新近提携、拔举起来的生面孔,则看起来大都是一副被霜雪冻的面色红黑,或是饱受风吹日晒雨淋的肤色粗暗,粗眉环眼的各种泯然大众模样;在神情和态度上上也是拘束和谨慎、畏首畏尾的居多,倒是没有怎么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相比之下,周淮安带来的三名太平军将也算是各有特色;最年轻的曹师雄也是交游最为广阔一位,而在身边和对面的人群当中,总能在不经意之间找到可以说上话的旧相识。

    而朱存则是有些妙语连珠而善于活络气氛,哪怕再生分的人也可以笑容可掬扯出相应的话题来;张居言外表忠厚而说话不多,却总能言重扼要的吸引住对方的注意力。

    而对于眼下这个状况和发展,周淮安还算是比较满意的。

    至少,在先展示了足够分量的肌肉再拿出相应的好处来,可以有效的避免别人对于来自太平军善意的轻慢和贪得无厌的觊觎之心,而需要反思自己需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以此作为铺垫的话,想要从义军主力当中挖起人来,就更加有所底气和凭仗了。毕竟,这世上可没有平白无故可以得到的好处,有所图谋之下的代价也可以让对方安心。

    当然了,周淮安也没有打算想要那些成名已久的义军将领,能够就此对自己倒头就拜;但是未来将会出现在历史大事件当中,或是藉此崭露头角的一些潜在苗头,却是可以进行不余遗力的招揽和劝诱的。

    最起码正常的历史上已经证明了他们多少具备的潜力和资质,也不用怕拔苗助长的忌讳;地位低没出头的话才好进行思想矫正和重新塑造。反正周淮安要得也不是那些传统帝王将相的模版,而是需要一批具有潜力又可以改造成符合自己需要的人才苗子就好。

    至少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培养起来的人虽然起点低、基础也差;但是相比那些传统模式下的历史人物,胜在要求低,热情高,对待遇不怎么讲究,很容易被打动和忍受艰苦的环境、待遇。

    另一方面,这种表态也是一种变现的威慑和利诱;至少在对方没有分批拿到相应的实物之前,任何轻举妄动的行为都将损害到义军明面上的整体利益,而变相避免一些潜在铤而走险之举的概率。

    与此同时的厅堂之中,也有不少人在仔细关注和端详着,这位看起来身为年轻却是以后来者居上之势,为黄王所看重不已的传奇人物。

    “今个儿可是咋们义军的好日子,大伙儿都高兴得很,还不块奏起个欢快的曲儿。。”

    一名粗鬤环眼的军将对着屏风后的乐班连声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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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 因思利弊难(续)
    随着骤然响起的鼙鼓声“通通”,满座不觉为之一震而纷纷抬首起来张目四望。

    而那些面对玲琅满目菜色不知道如何下筷,或又是犹疑着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吃;或是干脆不理不睬这些细节,而一上来就迫不及待伏案埋头大嚼、胡吃海喝的新近义军将领;更是有些失态的纷纷站起来。

    甚至还有几位明显没见过这种战阵和场面的,当即条件反射式的蹬开桌案,而一屁股倒坐在地上;然后又引得左近一片微微的议论和轰声窃笑。

    “饮宴之中光有声乐谈笑,却无歌舞助兴未免过于寂寥了。。”

    长须净面富态有加的礼仪使崔缪,当众站起来向黄巢请示道。

    “还请黄王准召唤人手,好让诸位兄弟欣赏一二。。”

    顿然惹的一片轰然声嚣其上,而当场纷纷有人喊道:

    “正是求之不得啊。。”

    “理当如此才是啊。。”

    “兄弟们已经等不及啊。。”

    “崔礼仪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自从上次庆功大宴露个脸子后就藏着掖着,这回还是托了虚兄弟的福气,才给咱们大伙儿再见识那么一回呢。。”

    头发灰白的都统盖洪,更是半真半假倚老卖老式的鼓噪起来。

    在黄巢的微微颔首之下,一阵急促如骤雨泼打而下的琵琶声响起。猩红的帷幕像是无风自动飘荡而起一般的,顿然露出两朵用彩绢扎制而成的硕大金边莲花;在如阵雨般同时急时促的琵琶声中,缓缓向着堂中挪移而来。

    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随着它飘逸和挪动了起来,当莲花终于移到了大堂正中而再度乍响一声细碎的银铃声,就忽见莲瓣徐徐的绽放开来,而露出丛中两名巧颜笑兮,而做左右托捧扶枝之态的女童来;

    她们头戴系着银铃的小胡帽,身穿丝涤飘垂的五彩绣衣,从花团当中轻巧跳出来而和着琵琶声,“叮叮当当”的满堂欢跳起来,那种天真活泼而生机盎然的舞姿,顿然把在场的义军将领们都被逗笑了起来。

    这时候,在琵琶声的演奏当中顿然又加入了箜篌、排箫、横笛等物;而腥色的帷幕之后连着彩绢金莲的帛带被轻轻拉动着,而循着这两条帛带香风习习、款步莎莎的又各自走出六名正当妙龄的娇娥来。

    她们头上带着镶满珠玉的卷檐绣纱帽,穿着隐约可见肌肤的流云绣彩轻罗薄裙,脚下是玲珑小巧的红锦软靴,个个窄袖缠腕,批帛长带随身,腰笄细的仿佛可以一把手握住,光是款款行来就就吸引的全场摒气息声而鸦雀无声下来。

    显然的这些舞姬都是专门挑选出来了,个个肤色如雪而光人,一颦一笑自有动人心魄之处,举手投足尽皆是撩人眼花的风情盎然。

    当然了,当她们出现在这些毫不掩饰种种态度的粗汉面前,被形形色色不乏侵略性的各种目光和眼神打量之下;不免有些畏然之下眉头轻蹩而隐有凄宛之意,却是更增几分楚楚动人而恨不得怜惜在怀的风情。

    “乖乖个娘。。”

    “好白好软。。”

    “水灵灵个呦。。”

    那些新近的义军将领更是露出各种惊艳、沉溺痴迷之态;个个几乎是瞠目结舌、目不转睛,或是呆若木鸡似得。就连刚从筷著上夹起来的菜色,或又是口中正在大嚼的炙肉,都禁不住掉落下来而在案子上滚出几团油花。

    相比之下,周淮安带来的这些太平军将的表现和反应,就要比较正常和平静的多了。毕竟在广府的时候,周淮安就已经整合了教坊所属的资源,而建立了相应分工明确的宣传和劳军性质的表演团体。所以在见多不怪之下,大多数人都是惊艳的欣赏有余却是不至于失态过多。

    然后鼙鼓声再度响起,在扑面而来的香风之中;这些围绕着两朵绢莲环做一圈的舞姬,霎那间就奋力向內抛开帛带,而就像是一团花团绽开似得,应着节拍由急到缓的翩然起舞。

    只见随着鼓声和琵琶乐器的忽起忽落,她们的舞步和动作也逐渐波幅愈大的变幻开来,裙裾翻飞急转如风之间,又俨然一群腾空飘翔的飞天仙子。

    当其中作为前奏的鼓声稍停之后,轻轻飘荡的帷幕之后,更有清婉悠然的女声唱起来:

    “欲上瀛州临别时,

    赠君十首步虚词。

    天仙若爱应相问,

    可道江州司马诗。

    花纸瑶缄松墨字,

    把将天上共谁开。

    试呈王母如堪唱,

    发遣双成更取来。”

    在座的周淮安不由的略微惊讶了下,他已经在当场认出来了;居然是前带老司机兼少妇杀手——大诗人白乐天同学的《步虚词。绝句》,全称也叫《送萧炼师步虚词十首卷役以二绝继之》。

    而在场很多人显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歌舞场面。因此有的人是目不转睛的恨不得眼珠子眨都不眨,生怕遗漏了分毫这美好的视觉享受;有的是却是寡然无趣起来,只觉得尚不如乡下赶圩庙会上的戏耍和杂艺有意思;

    也有人满眼好奇与憧憬的揣摩这这些灵动的身姿,直觉她们腰肢柔细的好似轻轻一掐就断,身子轻灵飘摇的随时都可能被吹到下来;让人生怕下一刻就如风中弱柳般倒下来,又忍不住想要急忙扶住好好的呵护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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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第三百六十一章知君用心如日月

    于是,周淮安看着一片被重新唤出来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而俯首露出圆润香肩、藕臂粉腿隐然若现的美娇娥;顿时有些错愕和讶然起来。

    对方怎么这么快就当场认怂了,不是说好的装逼和打脸的情节么;我准备了一肚子的原和对策,可还没怎么出力呢,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啊。

    “在下思虑不周安排出了纰漏,还请虚兄弟谅解则个。。”

    然而崔缪一副陈恳道歉的表情和语气,却是毫不作伪一般的坚定。

    “这些舞乐便是聊表歉意所在,望虚兄弟自行择选其中以为补偿一二。。”

    事实上随着来自右军师李君儒那句话中威胁和恶意,作为五姓七望的旁系出身基本见地,以及多年浸淫官场仕途不择手段向上攀爬的本能敏感性;崔缪却是骤然汗如雨下的忽而想起来,在这桩典故背后的公案。

    历史上的南齐末帝萧宝卷,就是被来自荆州江陵的远支宗室萧衍,给攻破都城取而代之的;相比之下这个虚和尚同样也是来自江陵方面,明面上亦是属于义军体系内部后来者居上的一份子。

    虽然在场的大多数粗鄙不文的泥腿子出身,未必懂得其中的影射和关要;但是保不准就没有人事后会对黄王点出来;而毕竟黄王当年也是考过科举不第的士人出身啊。

    他虽然有心回归朝廷而一力想要促成此事,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家前程,自从屈尊降贼的那一刻开始就与这位黄王绑在了一处,更别说他劝说和参与了黄巢建章立制,称王设置年号的一系列干系。

    作为直接降贼级别最高的朝廷官员,若是就这么被朝廷所获的话,就算是夷三族多少次也丝毫不为过的事情。也只有黄王之势能够继续做大、做强,让朝廷更加的深以为患又无能为力之下,才有可能在招安中获得更多的条件和好处。

    而此时此刻来自江陵的水师,乃是保证黄王大军在江上通行无碍,而进逼江北淮南继续席卷北地,进一步凌逼朝廷索要价码的关键所在;断然不会因为他一己之私的缘故,而轻易与之公开翻脸的。

    另一方面,正所谓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开口的道理。这个虚和尚不愧是早已经盛名在外的人物。他一开口就是旁征博引、熟知许多旁枝末节的经典和史故,看起来就是背景和来历非凡的人物;

    要知道,就算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世系门第出身的世家子弟,又会有多少人专门去专研和计较这些历代帝王兴衰成败的细节呢,个中种种让人深究起来就不免有些细思恐极了。

    再和他籍故纠缠下去只怕要被借题发挥起来自取其辱不说,还要惹得黄王的不满和猜疑起来;那就失之甚大了。因此他又略有些后悔,听了那些人的教唆之言,而想要从言语上刺探之。

    要知道,随着黄王麾下的大势复振,地方上前来投附和效命的形色人等,也渐渐增多了起来;其中甚至不乏原本朝廷的官吏之属,而由此各自投附一位军府高层,引燃形成了一个个专门的圈子和潜在派系。

    虽然还没有一个在投贼的职级和资历上,尚能够与崔缪相比而不得不屈居其下;但是深喑这些昔日同类作风与手段的他,却是毫不怀疑此辈当中想要取而代之的心意和野望。

    既然已经领教到了对方的厉害,又感到的同僚中的威胁;崔缪当即下定决心改弦更张,放弃了在其中继续直接试探对方和借机撩拨是非的打算;而全力弥补起这桩的错失和意外来。

    所以这次拿牌出来献舞的美姬,就成为了他所能想到首当其冲的赔礼之物了。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从沿途地方收罗和挑选出来,准备充实黄王宫廷当中的丽色殊荣之选;又精挑细选之后才凑出这么一小团人来。

    往日里就算是那些寻常义军头领索要,都被他借故给推拒和接着黄王的名头拦下来了;眼下虽然有些肉痛也不得不当面舍出去个别,以掩人口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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