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鬼

    说的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富差异极大的北雁城，便是将这句诗诠释得淋漓尽致。

    这是赵国的最北边的最后一座城，再往北一万里，过了流离海，便是中原了，那是个大地方，不是赵国这样的小国可以相提并论的。放眼望去，入眼的尽是成片的荒山，为了阻挡恶兽入侵，北雁城外筑起了高墙，而在这些荒山之中，便是有一座名为北孤山，此山恶兽尤为之多，且凶猛异常，一些冒险出城寻找猎物的猎人，也是绝不敢靠近此山。

    此时在此北孤山之上，一片山岩丛中，便是错落着几间小茅屋，大雪覆盖，看上去分外凄凉。

    一齿豁头童的老妪自大雪之中走来，步伐诡异，身上不沾半点雪花，到了茅屋下推开了门，怪的是这风雪竟也刮不进那破烂茅屋之中，老妪将门掩上，屋里便传出一稚嫩童声。

    “婆婆，您回来了。”

    那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出的一张小脸之上多有刀疤伤痕，颇为丑陋，唯独双眼异常清澈明亮，惹人喜爱。

    “嗯。”低低应了一声，老妪问道，“那小子怎么样了”

    “他还没有醒，但身上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女童回道。

    老妪闻言不再问话，脱了鞋走过地板，小茅屋内也就那么大的地方，几步就来到了火炉旁边，那里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已经睡了一个多月了，不曾睁开过一次眼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子丑，这个人就是个好例子，你可千万别学他，婆婆说的话那都是为你好，你只要听着，记着，照着做着，便是对的。”老妪道。

    被唤作子丑的女童点了点头，“子丑当然听婆婆的话了！”

    “嗯，”老妪又道，“去倒一碗水来。”

    子丑很快倒来了水，老妪从袖中摸出一株紫色草药，其上有一黑色果实，摘下后塞进了那青年嘴里，又用水灌了下去，草药剩下的部分，她便随手丢进了火炉之上烧开的水壶里。

    而青年服下了果实之后，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黑色，如鬼魂般飘摇不定。

    老妪伸出一指点在青年眉心，低语说道:“睡吧，睡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抹黑色终是安定了下来，青年的脸色也是因此恢复，不再像之前一般苍白，多出了几分红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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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混元净世录
    “渡鬼人什么是渡鬼人”听了鬼婆婆的话，林不易疑惑问道。

    “子丑，跟这个小子说说，什么是渡鬼人。”鬼婆婆道。

    林不易看向旁边那个脸上有着很多伤疤的叫做子丑的小女孩，只听她道:“渡鬼人就是将残留在阳间的鬼引向阴间，让他们能够重新得到轮回的人。”

    林不易闻言眉头一皱，他一个杀鬼吃鬼的人，让他去渡鬼，岂不荒谬

    “鬼也有善恶之分，我知道你靠着吞食那些恶鬼来增涨修为，这一点我没有意见，不过，还是有很多的善良之魂因为某种限制某种缘由，依旧逗留在这尘世之间，我要你做的，便是在我借你长生种的这段时间里，每天帮我引渡一道善良之魂，前往阴间。”鬼婆婆轻声说道。

    善良之魂林不易可不吃，所以在听完话后，便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以。”

    他现在的命还靠别人续着，不管什么条件，他都必须答应。

    起身朝着鬼婆婆跪下，林不易磕了三个响头，“弟子林不易，拜见师父。”

    鬼婆婆难得露出了几分笑容，嘴里一口牙齿没剩几个，笑起来透着几分诡异。

    交待完了事情，鬼婆婆便是由子丑搀扶着离开了这间茅屋，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林不易一人。

    外面风雪声很大，窗户没有关，但没有雪吹刮进来，看着那纷飞的世界，思绪有些飘远，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杂念，也是，除了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之外，他几乎就是个无念无想的人，而这样的人，是否会比那些恶鬼，还要不如

    活着若只为活着，又求何念想

    摸摸自己的胸口，他也是一个有心之人啊……

    端起地面上的瓷碗，里面是淡紫色的药汤，鬼婆婆既然救了他就没必要再以这种手段害他，所以他直接将药汤灌下肚去。

    一股暖流迅速在他的体内扩散而开，很快的，便是有力量从四肢百骸中涌来，让他精神了不少。

    他又盘坐进入了吐纳状态，只见自己的道心图内，山海之间已有一头青鸟翱翔。

    这青鸟自然便是那日红鲤吞下的赵国三天师的那头百灵青鸟，当时重伤被吞，此时看上去似乎已无大碍，而且林不易与其之间，还多了一丝联系，成了主仆关系！

    他又睁开眼来，手中掐诀，道心图在他身后浮现，而百灵青鸟，也是从其中飞出，落到了林不易的手臂之上。

    看着那也有他手臂高度的百灵青鸟，这家伙灵气浓郁而清澈，真不愧是玄兽之中的珍稀品种。

    “那红鲤，也得了你一分血脉。”林不易轻声说道，而百灵青鸟发出一声清鸣，似在回应。

    林不易与那红鲤之间没有像与百灵青鸟之间如此明确的主仆关系，虽然他也能够控制那尾红鲤，但就是有所不同，感觉像是共享了所有的一切，成为了一种类似‘分身’般的存在，却又会模糊不清，让他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他心念一动，那尾漂亮红鲤，便是从身后山海图中游出，来到他的掌心之内。

    这本是一尾极其之普通的红鲤，但因为吞食了百灵青鸟，获取了一分百灵青鸟的血统，现在身体或多或少也出现了一点改变，鱼鳞的颜色比起之前鲜艳了不少，后面的尾鳍也是多了几簇……

    林不易轻轻点了点它的鱼头，红鲤便是吐出了几个气泡，绕着林不易的手指之间游动，看上去甚是亲昵。



第三十八章 渡鬼人很忙
    北面荒山，凶兽无数，是个险地，然而还是有诸多村落藏于其中，北雁城确是一座大城，但也不是能够给所有人安稳生活的地方，高墙之外虽然凶险，不失为一条生路。

    大雪封山，行动极为不便，好在子丑对这里十分熟悉，能找到一些小道捷径通往山下，可即便如此，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已是极多，要想一天渡一道灵魂，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子丑只说完不成就先欠着，到归还长生种的时候走过多少天，就渡多少道灵魂，完成之后，林不易便可离开这里。

    这就跟负债差不多，但跟自己的命相比，就也不算什么。

    而十天下来，林不易倒是渡了几道灵魂，这些灵魂藏身于阴气之地，不愿去往阴间的理由就是一种执念，有的是为再见亲人一眼，有的是生前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其实真要说起来，也是大抵相同，所以帮这些灵魂超度并不是一件难事，寻找的过程才是真的麻烦。

    “不易哥哥，上面有个果子，摘下来给我吃好吗”

    林不易捡了颗石子，往树上一甩，便是有颗果子掉落了下来。

    子丑连忙去接，拍去上面积雪，冲着林不易嘻嘻一笑，便是吃了起来。

    林不易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单薄的砍柴人的衣服，腰间还系着一根麻绳，不在城镇之间走动，其实还是穿着这种衣服最为舒服，这让林不易也能回味几分小时候上山砍柴时的记忆，没什么不好的。

    不过在这样的寒冬里穿得这般少还是有些奇怪的，看子丑就裹得跟一个粽子一样，很是有冬天的感觉，但就是因为这一个粽子，他们渡鬼的速度，才会大大的下降。

    “赶紧吃，吃完了还要找鬼去。”林不易淡淡说道。

    子丑一听眉头蹙了起来，皱着鼻子道:“不易哥哥你是修道人，子丑可不是，这样的大冬天，我每天都还陪你出来渡鬼，很辛苦的好不好！”

    林不易无奈，“那你也不用执着于自己走路，我背着你走，也能快些。”

    子丑闻言又道:“婆婆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不易哥哥是男孩子，子丑是女孩子，怎么能够让你背着我”

    林不易头疼，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穿着那么厚的衣服，能亲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还得靠着她帮自己找灵魂，林不易也不敢招惹她，想了想又问道:“你跟着鬼婆婆那样的强者，为何不修行”

    “婆婆不让我学。”

    “为什么”

    “婆婆没说。”

    “那你想学吗”

    “婆婆不让学，子丑便不学。”

    林不易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再多问下去，等待着子丑将手中的果子吃完，才又继续往山下而去。

    山下有着一个小村子，通往山上的小道被雪封了，因为每天村民们都需要上山砍柴，所以不少人正在铲雪。

    子丑悄悄从衣服里面翻出一个白狐面具戴在了脸上，林不易自然知道她这么做的原因，所以就当没有看见。

    穿过小道来了村里，这个荒山脚下的小村子那是真的穷，破烂的房屋只能勉强挡住风雪，冻死的人不是没有，随便在村子周围找个地方埋了，不过也就是多了个土包子而已。

    这个冬天还很长，挨得过去的，也不知能有多少。

    对于两个陌生人来到村里，村民们并没有过多在意，依旧都忙着自己的生计，这样的世道，村里每天都有人走有人来，没什么好奇怪的。



第三十九章 三善道，三恶道
    回到了枯井之上，子丑拍拍衣服上的脏雪，又将那混元净世录给藏好。

    “走吧，我们去北雁城。”她道。

    林不易出声问了一句，“三恶道是什么”

    子丑闻言回道:“轮回有六道，分为三善道与三恶道，三善道指的是天道、人道、阿修罗道，而三恶道则是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万物生灵，死后都将前往阴间轮回，这是天地规律。”

    “万物生灵吗像周围这些草木，也有灵魂”

    “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法身。只要有生命，当然就有灵魂，不易哥哥你可别小看这些花花草草，染了造化因缘，它们也是可以化形成妖的。”

    林不易想了想，又问道:“那子丑觉得，我若是死了，会堕入哪一道”

    子丑闻言看了林不易一眼，又很快收回，随口回道:“不易哥哥的话，会入最痛苦的地狱道吧！”

    “这么惨”

    “你命里杀孽太重了。”

    “你还会算命”

    “跟婆婆学过一段时间，如果是很明显的，当然能够看出来。”

    “这么说的话，那么修道者们，岂不是几乎都要入三恶道”

    修道界，绝大多数的修道者当然都自诩正义之修，扬言为天地除恶，而不论是正道之修还是鬼道之修，想要做到不杀戮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杀人是造作恶业，那么这条道通往的尽头，便是真真切切的三恶道。

    子丑竟是点了点头，回道:“没错，就算杀的是恶人，如果那人罪不当死，那么多少也会染上恶缘，灵魂一旦染上了恶缘，那就是一种堕落，一旦堕落，就不得善报。所以修道之人，绝大多数都是为求长生，只有长生不死，才能超脱于六道轮回，可浩瀚天地，能得长生者，又有几人”

    林不易看向这村中难民，那些人穷困潦倒，敝衣枵腹，在这寒冬大雪之中难以支撑，这样的人，又能入什么道而既然生而为人，当是人道，这人道说是三善道，这般境地，莫非也算善果

    “那这村中之人呢”林不易问道，“既然轮回人道，可活得这般艰辛，又当怎讲”

    仿佛铭记于心，子丑想也不想便是回道:“行不善业则生地狱，后若转生人中则受诸难，又若行十善业则得生天上，后若转生人中可免诸难。一切一切，不过因果循环罢了。”

    小家伙懂的还真是不少，林不易见难不倒她，便也不再问话，到了村口的时候，见一小孩饿晕在地上，而子丑说了那么多的善恶因果，却是视之不见，直接走过。

    “你怎么不救他”林不易不解问道。

    “不是不救他，而是救了也没用。”子丑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

    “每个寒冬这个地区都会死很多的人，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你救得了一天，救不了一月，婆婆说过，我们是渡鬼的，不是渡人的，生而为人，就该为自己负责，天不救你，便无人可救。”子丑道。

    林不易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家伙说话老气横秋的，真不像个几岁大的孩子，不过既然说到了个‘天’字，他就偏乐意干一些倒逆之事，走过去将那小男孩扶起，往其嘴里塞进去了一粒丹药，又输送灵气将他的身体温暖起来。

    林不易将他抱到一个能够避风的地方，做完一切之后，才又回到了子丑的身边。

    子丑好奇地看着他，一会儿后说道:“不易哥哥，你就算多救几个人，你死之后一样还是入地狱道的。”

    “扎心了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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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功法的问题
    北雁城很大，要在这样的一座大城之中找一个人并不是很容易，好在林不易要找之人还算是个大人物，花了点小钱之后总算是打听到了。

    丁德义原本是在城南边开客栈的，几年前生意做得很大，便是又在城北边也开了一家分店，然而城北边有这个行业的地头蛇，被分一杯羹自然不满，用了些手段，让丁德义不仅分店开不成，就连城南的店也受了牵连，不久之后便是倒闭，如今只能够在一条略显偏僻的街道角落里，开了一间小酒肆谋生。

    又过几年，丁德义病逝，现在这家小酒肆的老板，是一对年轻夫妇，老板娘是丁德义的女儿，而老板，是一个名叫周旭的青年，夫妇俩勤勤恳恳，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前段时间刚有了弄璋之喜，日子过得十分的不错。

    林不易和子丑两人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了这家小酒肆，在里面喝了点酒吃了点肉，出来的时候，混元净世录中的灵魂，已经安然归往阴间。

    “真是个美好的结局，是不是不易哥哥。”

    出了酒肆，子丑很开心，虽然她很讨厌这座北雁城，但这里，还是有能让人开心起来的事情。

    林不易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是挺好的。”

    子丑似乎不是很满意林不易的表情，又道:“不易哥哥还真是一个冷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