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难当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南晴空
这几大部分像齿轮组一样,平日都是独立运作,实则合作紧密,保障大诚宫和永安城的各个时期的长治久安。
现在,一场声势浩大的逼宫,造成了难以挽回的重创。
随侍多年的内侍官和内侍们护驾而亡,新上任的内侍官经验不足;夜枭队部分沦陷反水,需要仔细排查;其他各部都有不同程度的争斗损伤……大诚宫再不是以前的铁板一块,仿佛成了铁篮子。
更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今天的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形成的,始作俑者就是废晋王萧瑾,虽然变成阶下囚,事情仍然向更坏的局面发展。
因为自古的清查行动,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被错杀的心怀怨恨、未殃及的惶惶不可终日,休养生息了几十年的大邺,又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地步。
就算钟云疏的战斗力再强悍,面对这种情形,也是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陛下,”钟云疏从背包里取出两份奏章,双手呈到邺明帝面前,“请过目。”
邺明帝展开奏章,看了足有半个时辰,脸色变化了好多次,最后把奏章合在一起,带着君主威严审视着钟云疏。
沈芩和赵箭只能看到钟云疏的背影,再看着邺明帝愈发凝重的脸色,两人不由地互看一眼,钟云疏到底交了什么
长生殿内的气氛沉重得掉渣,又静得可怕,让沈芩以为,下一秒钟云疏可能被押入天牢。
“云疏,”邺明帝喜怒不形于色,眼神却锐利得很,仿佛能洞察所有人的内心,“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钟云疏双手一揖。
“大邺本就四年选贤一次,”邺明帝说到这里,眼神堪比利剑,“你为何要改为每年一次而且,让世家子弟也参入选贤通过才能继承父位。”
“古往今来,变革者的下场多以悲剧收场,你不怕吗”
沈芩愕然,钟云疏这是捅马蜂窝啊!
钟云疏却很坦然:“陛下,您初登帝位时,也是年年选贤,所以才有刑部尚书雷霆、户部尚书钱益,太医院院判沈石松,才有了我父亲携带族人离乡背井来到永安城。”
“他们与陛下风雨同舟,发挥各自所长,让大邺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也因为他们出生并不高贵,才更懂得珍惜,精选了更多的人才。”
“可是今年永安地震,他们都不在了,他们精心挑选的能人志士不被重用,在位的任人唯亲,地震后一个半月,永安还是脏污遍地。”
“百姓们无家可归,户部竟然还在征税;疫病肆虐,太医院和惠民药局束手无策,还囤积药材,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恕臣直言,他们眼中除了金银财富权势地位,没有百姓,也没有陛下。”
“大邺周边并不平静,北有草原群雄虎视眈眈,南有密林夷众时常窥探,这么多年的平稳,是因为大邺强大才有的。”
“贪腐内斗,可以很快将大邺国力由盛转衰,到时,只怕又要上演陛下登基之时的困局。”
“可惜,陛下当时还有一众贤士齐心协力;现在呢就算陛下选出一个贤明的王储,无良臣无良将,让他怎么办”
“……”邺明帝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手指颤着指着钟云疏,“孤的满朝文武在你在眼里,就这么不堪吗”
“陛下,十五日后上个早朝如何”钟云疏没有后退半步,高大的背影在邺明帝的龙床和纱幔前,仿佛不知死活拿双爪挡车的螳螂。
沈芩和赵箭听得一身冷汗,钟云疏的话句句戳心,简直是照着邺明帝的眼睛肺管扎进去的狠戾。
他不要命了吗
“钟云疏,你真不知死活!”邺明帝哐当一声,把床榻上的瓷枕砸向他。
钟云疏站得笔直,肩膀不躲不闪地硬挨了一下,声音响得让沈芩以为他锁骨骨折了。
咚的一声响,瓷枕摔落,迸得唏哩哗啦,溅了一地碎片。
“来人!”邺明帝刚喊了一声,就体力不支瘫倒在床榻上,额头青筋暴起,仍然挣扎着想起来。
“陛下,”钟云疏上前将邺明帝扶起来,“您还记得劝我父亲带族人进大邺时说的话吗”
“孤希望大邺的百姓都安居乐业,人人有衣服穿,家家有地种,户户有读书声……孤想让良善之人都有指望,能靠自己的努力,过上想要的日子。”
“你!”邺明帝喊出一个字,再也没了其他字。
沈芩看得双腿发软,钟云疏就不怕把邺明帝气死吗
第138章 火上浇油
“沈家丫头!”邺明帝忽然开口,一边摆手,“把他赶出去,孤有话要问你。”
“……”沈芩目瞪口呆,城门失火,她突然变成鱼。
邺明帝的眼神又复杂几分。
“是,陛下!”沈芩以最快的速度用后背把钟云疏顶到门边,“你把门打开,自己出去!”
钟云疏沉默着站在门边,并没开门。
邺明帝敏锐地注意到,沈芩对钟云疏连顶带撞的时候,挂臂移动,牵扯到宽袖,露出了青紫瘀痕的前臂:“沈家丫头,你的手伤……”
沈芩赶紧调整挂臂。
钟云疏突然开口:“陛下,你的沈家丫头,差点就死在掖庭里。她好歹是沈家嫡女,还有医术,那些寻常百姓又该如何自保”
“地震以后,不知道多少无家可归的人家,卖儿鬻女只为了一餐饭食,或者一间御寒冬衣,甚至于一张符纸……”
“而高门显贵夜夜笙歌,花天酒地,吟诗作对好不风雅。”
“寺庙道观占有良田无数,不用征税服徭役,还趁着天灾低价收购百姓手中良田,只永安城附近,良田折价交易就达到五成以上……”
“这些事情,奏章没人写,偶尔有人写,第一遍筛选就被丢弃,所以,监国向您上报时,全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两年而已,永安都变成这样,其他地方呢”
“陛下,您知道沈芩的手臂为何会如此吗因为她揭穿了掖庭郎中暗害女监主事的把戏,就被男监从女监抓走,上了绞链。”
“如果不是女监皂吏出面抢人,哪里还有沈家丫头”
钟云疏似乎被这些直谏耗尽了力气,挺拔的站姿几乎瞬间萎蘼,摇晃了几下,最后靠在门边。
赵箭最见不得钟云疏受委屈,上前一步,跪倒行礼:“陛下,微臣出征过北荒草原,骁骑前锋大将,回大邺后任大理寺捕快督学,因为得罪显贵,若没有钟大人护着,必定丢了性命。”
“钟大人被人悬赏千两黄金,沈姑娘被悬赏千两白银,雷夫人被人暗算差点丧命……他们夜骑赶路遇袭。”
“就在刚才,钟大人带沈医监赶到长生殿时,还遇到了伏击,伏击之人被微臣除掉,不然……”
邺明帝简直不敢相信,骁骑前锋大将、钟云疏、沈芩都有人敢动!
沈芩本来打算置身事外,可是一见钟云疏心力交瘁的样子,就心软得不行,又看到赵箭直谏,也跪倒在地,行礼。
“陛下,罪女一直在掖庭,不管是地震前还是地震后。当时,男监有三四百人,地震后,掖庭郎中撤走,霍乱肆虐。”
“女监主事魏轻柔,听了罪女的建议,保全了女囚们。男监强占女监吃食、药材就算了,他们贪生怕死,没有做任何防备举措。”
“等到我们进入男监时,尸骨遍地,污水横流,三四百人只剩二十九人。”
“他们是多少人家的儿子、父亲是多少妻子的丈夫罪不至死,却死得如此凄惨”
“最后,我们为了防治疫病,不让掖庭变成疫病之地,只能焚尸。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要落得挫骨扬灰的下场”
邺明帝实在受不了残酷现实的打击,连连摆手。
沈芩却说出更猛的:“陛下,所谓泱泱大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才算是。可是现在,疫病夺走了男女老幼的性命,枉死的男囚们,那些被卖被活祭的男童女童……”
“陛下,您知道吗永安自地震以来,已经听不到婴儿的哭声了……孕妇难产而亡的数量,已经无法统计。”
“没有他们,大邺哪能人丁兴旺还有谁来交税服徭役没有了他们,敌人来战,何以成军”
“不要说了!”邺明帝捂着额头,“云疏,修整以后的早朝,孤会主持!你们都退下!”
“是,陛下。”
沈芩、赵箭赶紧走到钟云疏的身帝,一左一右地挟着他出了长生殿。
“慢着,”邺明帝又开口,“你们暂住长生殿的偏殿。”
“陛下,萧瑾手术虽然做完了,但还需要……”沈芩脱口而出,还有个危重病人呢!
“不管他了,”邺明帝躺倒在床榻上,“随他去。”
赵箭和沈芩互看一眼,萧瑾这次是真的死定了,再也不会有翻身之日了。
“内侍官何在”
“陛下,有何吩咐”
“将他们安置在偏殿。”邺明帝只觉得额头的青筋快要爆裂了。
“是,陛下。”内侍官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他在外面,虽然听得不太清楚,却也能连蒙带猜个三五分。
这三个人把“深似海”的宫墙距离缩短为零,直接把永安现状搬到了陛下面前,简直是先捅马蜂窝、又往滚烫的油锅里加了水……不死也要掉层皮啊!
可是万万没想到,陛下大度到如此。
……
三人进了偏殿,沈芩和赵箭立刻将钟云疏拦住。
赵箭有很多事情要向钟云疏禀报。
而沈芩则想看他被瓷枕砸到的伤处,那么大声,应该被砸得很严重才是,而且他刚才走路的姿势很痛苦,一下就让她担心起来。
走出去的内侍官,跨出门槛,伸长脖子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又偷摸溜进来,对沈芩和钟云疏说:“三位大人,太医院院判和太医,确实来长生殿告过状。”
“但是,陛下并没有理睬,只是让他们各司其职,就让他们退下了。”
说完,内侍官又看看四周,溜之大吉。
“也许……”钟云疏面对沈芩和赵箭的担忧,没事人似的微微一笑,“沈姑娘会成为最年轻的太医院院判也说不定呢。”
“咳咳……”沈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别,我只想当个厉害的郎中,赚诊金,然后游山玩水,欣赏美丽的人事物。”
赵箭忍不住开始吐槽模式:“沈姑娘,你是姑娘!哪个姑娘不喜欢姻脂水粉偏偏只有你,还游山完水”
“我就是这么胸无大志,”沈芩嘿嘿一笑,又走到钟云疏面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第139章 怒气冲冲
“不用,”钟云疏侧脸,避开沈芩伸出的手,“我没事。”
“赵大人,帮个忙。”沈芩扭头招呼赵箭,他呼吸急促、脸色发白,没事才有鬼。
“沈姑娘,您说。”赵箭正假装打量偏殿,努力不当蜡烛,一听立刻奔过来。
“帮忙摁住钟大人。”沈芩微笑着,无视钟云疏的抗拒。
奔过来的赵箭突然急刹车,看着神情俱戾的钟云疏,一时左右为难,这两人平日和气得很,现在……没一个好相与的。
“你敢!”钟云疏忽然显出困兽的愤怒和挣扎。
沈芩和钟云疏怒目相对,迸着激烈的火花,“伤这么重了,还犟”
“赵大人!”
“赵箭!”
赵箭被两道视线盯得恨不得抱头鼠蹿,犹豫片刻,把箭囊放到最远的角落,一咬牙硬着头皮把钟云疏摁倒,劝道“钟大人,沈姑娘这是关心你,啊……你不能……”
钟云疏突然挣扎,却没能摆脱赵箭的钳制。
沈芩气得把挂臂除掉,扔在一旁,怒气冲冲地直视钟云疏的眼睛“赵箭摁着你,我来摁你,你自己选!”
钟云疏的负隅顽抗在沈芩的怒视下终于消退,喃喃争辩“你的胳膊不能再受伤了!”
“那你赶紧让我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沈芩一时哭笑不得。
钟云疏犹豫半晌,开口“赵箭,守住偏殿。”
赵箭麻利地背起箭囊,五秒消失。
烛光闪闪,钟云疏深吸一口气,脸色煞白,动作迟缓地抽了腰带,拉开外袍和中衣,白色内裳上血迹斑斑,几乎成了血衣。
沈芩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出声“你……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伤成这样!”边问,边把他扶到火盆边,心里一阵阵抽紧。
“夜骑赶回雷宅那晚,当时伤得并不严重。”钟云疏的额头沁出冷汗,深深的颈窝在急促的呼吸中,显得更深,喉结上下滚动。
“我当时问你有没有受伤,你为什么说没有”沈芩替钟云疏脱掉白色内裳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胸后背大片青紫,比她的双臂更严重;被瓷枕砸到的地方鲜血淋漓,呼吸之间,上半身流畅的肌肉轻微抽搐;更吓人的是,大片青紫向下延伸,没入裤腰。
沈芩的脑袋一片空白,默数到三,掐着自己的胳膊,强行切换到外科医生的冷静模式“还有哪里受伤告诉我,不要隐瞒。”
“腿上,后腰也有……”钟云疏身着刑部尚书官袍时,仿佛身着铠甲,再疼再虚弱都能维持挺拔的身形;可现在,再没什么可以遮掩,虚弱又狼狈的,全被沈芩看到了。
等沈芩看到双腿和后腰的伤,被他这么不要命的样子气着了,一时间愤怒大过心疼,扬起手就要抽他。
可是,钟云疏突然抬头,深深地看着她。
沈芩的手就停在他的脸侧,根本舍不得再让他疼一分,可实在气得不轻,拿起双肩包当出气筒想往地上砸,可理智提醒她,背包里有很多救命药,又轻轻搁在矮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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