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Roy1048
尽管不过是烛火之光,但在夏热炎炎把一个燃烧的光源挂在腰上仍旧是相当考验忍耐力的举动,即便是我们的洛安少女也尽可能地快降到下面以后立刻解下来改成提着。
她跟旁边同样降下来,一样也拿着灯笼的璐璐说了一声以后,后者站在原地等着上面的人下来,米拉则是转身用灯笼照了一下周围。
彻底的漆黑之中烛光能照亮的范围比一般人想的要大,然而10米深的峡谷她们哪怕尽可能地把光源往上举,能勉强照亮的也不过是约莫4米左右的范围,再往上就全是一团漆黑了。
只有当上方的贤者等人举着火把靠近崖壁边缘让下一个人顺着绳索下降时才能看到火光和摇曳的人影,而没有带着灯笼的其他人在抓着绳索往下爬的时候更是有一大段是毫无照明,一片漆黑。
亨利或许能像个冒险小说主人翁一样单手拿着火把只用另一只手抓着绳索垂降,然而对于其它缺乏此类经验的人来说,能够不整个紧紧抱着绳索,肯一点点松开往下降落就已经需要莫大的勇气。
哪怕他们准备的麻绳有成年男子手腕那么粗,承担一个人的体重时它仍旧不是像梯子一样结实可靠的存在。攀爬斜梯都有人能胆战心惊,这就更不要提软质的稍微着力便会左右晃动的麻绳了。
视野被剥夺,什么都看不清楚。潮湿的崖壁上有细细的水流漫过,打湿了绳子使得它有些滑。而活动的水流在一片黑暗之中溢过你的皮肤,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加之以之前的遭遇很容易就会让人想象成是虫子或者触手而胆战心惊。
恐惧感让人想松开手,却又因为害怕掉下去而不光用双手紧握还用两腿死死地夹住绳子。但越是这样僵持消耗的体能越多后面反而越是危险,所以需要鼓起勇气尽快地爬下去。
这也因此,有经验的我们的洛安少女和璐璐才成为了先头部队。
男人是一种很愚蠢又很单纯的生物,尤其是像虎太郎和弥次郎这样还在青少年岁数的。
年轻的女孩子都做得到的事情,自己又怎么可以露怯。这种争风吃醋的大男子主义尤其在月之国这样传统的国家更甚,因而甚至一度盖过了对于黑暗和高度的恐惧使年青的武士们争抢着就要表现。
米拉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习惯性地以冒险者的身份自居,比起让护卫对象还是自己先去做这种事罢了。但洛安少女的行为歪打正着地倒是打消了队伍中的紧张气息,令一行人能不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
由于有虎太郎这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在,就连年老体衰的老药师和学者出身的绫都竟不是队伍中最拖后腿的人。
10米的麻绳攀爬虎太郎用的时间最长,而在洛安少女调查过周遭以后,他们也确认了爬下来其实不过是最简单的。
洞中峡谷的一侧是石壁,直接往上连着洞顶。而另一侧则是瀑布,往下去到更深的洞窟。
没有什么方便的路途,只能直接攀爬这潮湿的崖壁。
这里很明显有文明的痕迹,所有人都陆续下来以后照亮的区域越大他们就愈是能发觉这一点。
里加尔人有一句某种程度上略微渎神的俗语叫“上帝不会画直线”——这句话意指自然万物的鬼斧神工,线条往往复杂又多变,而笔直的造物则通常出自人手。
这段有10米深数米宽的峡谷,从崖壁两侧和上方流淌的水在众人落脚的地方不过没过脚面的程度,再往前一些越是靠近另一侧的断崖就越深,最终形成瀑布落往更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两侧的在所有人都下来照亮了以后,从侧面看去可以看出将近笔直的模样,极有可能是过去在自然形成的裂谷上进行人工开凿拓宽加深的结果。
这到底是多久以前他们已然不得而知,石壁上凿刻的痕迹即便在水流日夜未停的冲刷之下仍旧新鲜仿佛昨日才形成。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人类留下的痕迹光是几百年的时间还不足以彻底被磨灭。
但上方的桥梁却已腐朽。
木制的物品过于干燥会开裂而过于潮湿则会弯曲朽烂,但桥梁所用的木头若得到妥当的处理和保养维护,其实意外地可以支撑数十年以上的光阴。
已经朽烂的桥梁只剩下一小截,地面上也找不到残骸,意味着已经被水流冲刷顺着瀑布落下。从这一系列的痕迹来推断,这里无人居住的时间多半已经超过了一个世纪以上。
星咏博士出身的绫在结合这些细节以后,认为这是过去月之国传说中的少数民族——曾给和族留下惨痛记忆的“土蜘蛛”一族的遗迹。
如今哪怕是大书院对于他们的记载也十分稀少,和人统一新月洲的战争血腥而又残酷,在结束之后强行将过去绝大多数的民族都收为和族并抹去了他们的历史与文化。
土蜘蛛一族就是其中之一,但因为这一民族善于挖坑藏匿,也就有说法他们至今都还残留在主流社会以外的各大山林地下之中。
这一民族的名字简单粗暴地透露了他们与巨大的妖物土蜘蛛之间的关系。和人民间的学者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否定作为妖物的土蜘蛛的存在,认为是这一民族善于挖洞藏匿和战争时期利用地道神出鬼没掳去和人的恐怖留下的传闻。
但一行人既然已经亲眼见到了这种巨大的妖物,这个论调也就不攻自破。因此博士小姐更加倾向于认同第二种说法——这一民族过去善于使役土蜘蛛这种妖物,与它们共同生活并在战场上运用这一妖物。
真相已经埋没在厚重的历史尘埃之中,当下一行人判断出这个洞穴可能是过去土蜘蛛一族藏匿之地,真正重要的讯息其实也只有确认了这其中存在“人为因素”。
他们不是来这边研究历史,而是受人所托来救人的。但知道这里有极大可能是土蜘蛛一族的遗迹,让一行人也必须更加谨慎小心一些——因为这个善于匿踪战的民族并不只会挖坑,为了抵御和人武士们的进攻他们还会在自己的藏身地设置各种各样的机关。
就仿佛光是大虫子还不够麻烦一样,现在他们还得小心自己脚下免得踩到不该踩的地方触发了陷阱。
而这还是之后的烦恼,首先他们还得设法爬上这10米距离说高不高说低也足够把你摔死的断崖。
亨利利用身高和夜视的优势瞧见了在桥梁右侧靠近瀑布的地方有一个也是固定在断崖上的东西,它用厚实的木质底座制成,呈倾斜向外凸出的模样。
细看之下贤者发觉这是打水用的辅助器具,过去可能下挂着麻绳和水桶方便居住在洞内的人们从瀑布附近取水。
这个东西的存在成为了他们可利用的道具,亨利当下取下了剩余的麻绳打了个活结做成套索旋转了几圈丢上去套住,但他稍微一拉试图让套索拉紧,上面看起来仍旧十分坚固的支架直接就发出闷闷“咔嚓”声断成两截落入瀑布之中,也亏得贤者力气够大,才没有被绳索带着下去。
回收了被水浸湿的麻绳,亨利对着米拉耸了耸肩,而洛安少女翻了个白眼,一行人无奈地只好试着攀爬。
在上墙之前他们给没经验的人又讲了一些基础——最少保持三点接触,也即是双手双脚最少要同时有3处是和岩壁接触的,不要一次性松开两只手或者两只脚。并且比起落手点更应注意依赖落脚点,因为人的脚是远比手更能支撑自身体重的。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临阵磨枪到底能听进去多少,但洛安少女还是尽可能地解答了。
除此之外我们的贤者先生还将剩下的一部分钉子带在了身上,他一马当先地开始了攀爬,并顺着墙壁隔着一段距离就用倾斜往下的角度打进去一颗硕大的钉子,之后再将麻绳捆绑固定在上面,三下五除二地弄出了一条稳固的可以手抓着作为保险的绳索。
只是这一来二去本就只是以备不时之需的钉子几乎消耗一空——因为他们不是为攀岩而来,这些足够大的铁钉还基本都是回去搬救兵时,虎太郎掏钱亨利从龙之介那边买来,他们用来维修箱子和马车的钉子。
由于龙之介一行也只是在乡村铁匠那边买来的缘故,这些钉子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渗碳足够硬度足以凿入岩石,有的却只能拿来钉木头这种较软的物品。也亏得贤者力气够大技术够好,才能把这些一敲尖头就弯了的钉子给强行砸到岩壁里面。
还没深入洞口多少就已经用了两段麻绳,剩下的虽然还有两段但谁知道够不够。更麻烦的是铁钉的数量消耗殆尽,若是后面还有高低差较大的地方,他们也没办法再像这样做安全绳了。
能尽可能利用这里原先就存在的人造物品节省自己带来的物资与工具,是较为稳妥的做法。但很显然这里的东西历经的岁月远比一行人所预料的更长,几乎都已经朽烂的结构稍微用点力气就坏掉,全去依靠那些的话只怕死得更快。
只是这点在爬上另一端以后,却反而倒不是坏事了。
过去在这里居住的人——不论是不是土蜘蛛族人——确实安排了陷阱,包括拌线触发的弩机和带有尖刺的落木之类的机关。只是时间过于久远,缺乏维护这些东西都已经彻底朽烂。
挂在高处的尖刺落木承重的麻绳已经断掉,砸在地上的落木在湿气侵蚀下也破碎了,若不是这里缺乏光照,多半从上面会长出来不少蘑菇吧。
旁边的弩机原本是藏匿起来的,如今也坏掉落了出来。触发的机关堆满了灰尘已经锈死卡死,铜的部分满是锈绿,而铁器更是已经坑坑洼洼不成模样。
泡在水里的部分呈现出光泽的氧化黑色,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则是更为常见的褐红色锈粉,表层鼓起有些脱落的迹象。
“小心点别踩上去,锈铁可是剧毒。”随行的老药师注意到这一切以后开口告诫,而亨利等人当先探路的进行了一下大致排查确认所有的防卫机关都已在时光下彻底腐朽,又把这些仍旧锐利的器械都扫到了一旁。
解除弩机,卸下箭头,折断尖刺,然后都放在一旁。
“应该已有三百年以上。”这一堆朽烂的器物里一把和鞘锈在一块儿的太刀引起了一行人的注意,稍作观察从刀鞘上面仍旧鲜明的以螺钿制成的莳绘推测出了大致的年代——三百余年以前的前朝武士们很是喜欢这种漆鞘工艺,金粉银粉以及经过打磨处理的贝壳内部五彩斑斓的部分在刀鞘上弄成花鸟风月的图案是那个年代人们的心头好。
在鞘装与刀镡上面花费许多心力的这种工艺如今仍旧存在,只是由于武士阶级人口众多的缘故,它已相对稀少。今人的主流是单纯涂漆并在鞘口箍上水牛角的素装,莳绘的工艺已是追求“复古调”的华族才会选择的。
且如今的莳绘与过去的花鸟风月图案有别,更倾向于运用山水图案。结合这里久未见人至,被废弃300年以上是一个相对合理的推测。
被遗弃在原地的前朝武士太刀并不是唯一的和人物品,再往前去一行人还看到了一套散落在地漆面皆已剥落锈成褐色的甲胄。从附近并未有尸骨来看一行人原以为只是土蜘蛛一族盗来的财物——毕竟武士的甲胄和太刀还是相当值钱的——但细看之后他们却在胴甲上面发现了不少的伤痕。
“笼手的甲片。”武士出身的鸣海立刻注意到了这具甲胄上存在的违和感,而在亨利举着火把过来照明以后,一行人也清楚地看出了这具甲胄的诡异之处。
“像是被什么给捏扁了。”以长铁条组成的和人手部护甲“笼手”在小臂中段的地方很明显遭受外力作用整个凹陷了进去,这使得铁条的两端因此翘起像是彼岸花一样斩开,除此以外保护下肢的臑当——即小腿甲——也被有相同的痕迹,并且被丢在了颇远的地方,和一柄断掉的已然朽烂的长薙刀放在一起。
“果真是平安的武士,薙刀如今已经已不是主流了。”鸣海点了点头,武器和甲胄一起证实了他们之前的推测。
“这怎么看着好像。”而旁边我们的洛安少女紧皱起眉头,这些诡异的细节使得甲胄和武器越发不像是被掠夺来的财物,而是在洞窟这种无人之境被永远保留下来的战场遗迹。
“被什么东西抓起来,捏着手和脚撕成了两截。”亨利也得出了和米拉类似的判断,这名三百年前的武士死得实在有些凄惨,只是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他的尸体呢。
甲胄就像是从内部被掏空了一样,保留着武士战死时的位置,但内里的血肉和骨骼却已不见踪影。
“风变得明晰了,这前面是一路往下的。”听力优越的约书亚如是对着亨利说着。
“嗯,我也听得到。”而贤者凝视着下面漆黑到他也无法看穿的景色,眉头稍微皱了皱。
幽幽的风声迎接着或许是三百余年来第一次访问的客人。
这种紧张的氛围使得紧抓着阿惠木屐的虎太郎都不再敢发声催促,尽管他内心十分担忧,但这个洞穴越是深入就越是给一行人一股诡异的感觉。
“感觉有点怪。”按着自己心脏附近的魔力池,洛安少女亦觉察出类似于呼吸困难的古怪。
“因为前面没有魔力。”亨利少有地直接给出了答案,基于强化魔法的他的夜视能力在这里少有地也不奏效了。
充斥于天地之间的肉眼不可见的魔力光辉在前面荡然无存,这里的黑暗是真正的黑暗。
阳光无法透进来,就连通过特殊魔法可以瞧见的魔力照明也无法起效,唯一能够仰仗的,只有手中的灯笼和火把。
“走吧。”贤者直视着前方。
贤者与少女 第一百五十节:冻结的时间(二)
行至洞窟内部,随着离瀑布稍远一些,地面变得干燥起来的同时人工开凿的痕迹也愈发明显。
流水冲刷形成的天然洞窟石质表面光滑,一些地方还有小规模凸起的钟乳石群,在火把和蜡烛光照之下投下倒影宛如什么生物在张牙舞爪。
而人工凿刻的洞壁则更为平整粗糙,许多地方都保留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与天然洞窟光滑的表面形成了明显的分界线。
直至此处,真正的生活痕迹方才开始显现。贴着洞壁一排烧火做饭用的灶台连着复数的烟道通向外围,狭小的烟道左拐右拐最终出口隐藏在下风处免得炊烟被人察觉。似乎就连这样都不甚足够的缘故,一行人在旁边竹制的篮筐里还发现了大量的木炭,显然比起明火他们更多使用不容易产生大量烟雾的木炭作为热源。
这片区域看起来就是当初居住在这里的土蜘蛛族厨房,简陋却也实用。烧黑了的陶罐和已经锈破了洞的铁锅还放在旁边,里头曾经有的某种食物溢了出来,在火光照耀下只留下一滩已经完全干燥表面还覆盖了灰尘的黑色污渍。
被打翻的腌菜坛子里头本应可以长时间保存的腌制食品也在岁月的作用下凝固,米拉好奇地用手戳了一下,发现硬得像是石头。
“走得很匆忙。”只消用火把照了一圈,亨利便可得出这样的结论。
物资都还留着,连食物都没有带走,曾经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是有序地搬迁走了。结合前面看到的武士遗骸——假如没有尸骨也能算是的话——这应该是一场很急迫而又突然的撤离,多半是遭遇了和人部队的突然袭击。
尽管这样思考的话有一个疑点存在——那些在武士附近靠近出口抵御入侵者用机关并没有被触发,它们保持着剑拔弩张的姿态一直到在岁月的作用下失效。话归原处,在突如其来的事件当中到底有多少人成功逃走了,一行人不得而知。只是数百年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在这里面似乎被永远地保存了下来。
麻绳,抓钩,绳梯。既然是居住在山上洞窟之中的人,又是以擅长隐秘出行出名的土蜘蛛一族,会有这些工具并不令人意外。
再往前走上一小段,堆积在角落里的这些可用的物资成堆。只是它们保留了当初存放的模样,内部却早已在岁月的作用下腐朽。
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我们的洛安少女拿起了一段麻绳。但一入手她就知道了不对劲,因为它没有绳子那种柔韧又富有弹性的质感,僵硬地保持着像是蛇一样盘旋的姿态,稍微用力试图掰直,就如同干枯腐朽的木头一样“撕拉”一声断裂。
“就知道。”米拉翻了个白眼,虽然猜到了,但毕竟现在很是缺绳索所以她还是想试试看。
“这边。”而几步外的亨利稍作检查发现了一个石门,厚度约有15厘米以上的它铁制的铰链早已锈死,没能完全关上的石门只露出约莫5公分宽的缝隙。
“呃——”约书亚和鸣海两名青壮年男性用尽气力,也仍旧纹丝不动。
“我来吧。”贤者平静地说着,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咚——!!”积攒了3个世纪的灰尘扬了一片,而厚重的石门在他一脚的作用下直接打开拍在了后面的洞壁上。
“咳咳咳,你说一声啊老师。”刚好凑过来的白发女孩不满地瞪着贤者,其它人都退开就她不小心吸了口尘埃咳得十分难受。
“......”亨利无言地耸了耸肩,而旁边的博士小姐在他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发现了什么,她忽然蹿了上去,然后在看见那是什么时又被吓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人、人的手。”学者好奇的天性和对于这种事情的不习惯使得她虽然大体还能保持冷静,却并不能像研究其它事情一样立刻凑上前去。
相对来说对死人见得更多的我们的贤者先生与洛安少女便没有这个问题,在咖莱瓦凑上前关心绫的同时,他俩走过去检查起了那只光滑得像是被细心的雕刻家清理过的手掌枯骨。
“半截手掌连着小臂。没有刀剑断口,桡骨还在,尺骨没了。”亨利判断着,人的小臂骨一共有两根,但这里只剩一根。而后面老药师凑前来也瞥了一眼,立刻吸了口气:“嘶——这是,被活生生扯断的。”
“大概是卡在了石门的缝隙,刚刚开门的时候才掉下来的。”冒险者出身的亨利和米拉还有约书亚尚且还能保持冷静,就武士们在深入洞窟见到越发诡异的这一幕以后也变得有些打退堂鼓,这就更不要提老药师了。
“老朽,可否先回去。”他本是打算赚上虎太郎一笔,但此刻却怕自己有命赚没命花。
但这一开口却引爆了旁边本来就各种事情下精神压力有点大的虎太郎的情绪,这位坪山县华族的公子哥立刻破口大骂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宣泄着情绪,并且相当语无伦次。
所有人都安静地听他在那边大吼大叫,言语从上一秒的“你们难道没人在乎阿惠吗。”到下一秒“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人死不足惜。”,情绪的上下起伏之大以至于他吼叫辱骂的声音都足以在洞窟内产生回音。
包括鸣海老乔弥次郎在内,同为武士出身的人也没有开口,只是看着虎太郎歇斯底里地指责他们不够努力不够关心。米拉和亨利对上了视线,后者表情没什么起伏只是耸了耸肩。
当初在帕尔尼拉接玛格丽特的那个任务,为什么会挂了那么长时间一直等到他们来才接受。很大程度是里加尔世界的佣兵们并不是十分喜欢贵族老爷颁发的任务。
平民求助于佣兵的任务大部分都是比较容易解决的小任务,适合初出茅庐的小团队或者新手独行侠;而往上去规模相对较大能赚上一笔比较多的则是商队尤其是商人行会发布的护卫任务一类。
贵族发布的任务在冒险者当中被冠上“愚人金”的别称——你以为是金子满心欢喜,然后废了很大力气才发现它一文不值。
会成为冒险者的人多是正常生活比较难过下去的,像我们的贤者先生和洛安少女这样里加尔世界大大小小的贵族都认了个遍的比独角兽还要稀少。阶级隔阂使得他们对贵族怀抱有不正确的期待,觉得贵族老爷会跟大商户一样出手阔绰。
但事实完全不是如此。
佣兵公会能在各大城市立足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和本地贵族和王室或者皇室签订了合同——在特定条件下佣兵公会下属的挂牌佣兵是可被征召作为该国战力参加战争的。这种条件才让许多国家容许公会这种私营武装力量存在。不过为了避免被滥用,这个条件设置得相当苛刻,大部分时候得有当地最高领主签发的公文才可以调动。而且公会也不傻,一般派出去的都会是一些新人而不是宝贵的核心战力。
加之许多贵族其实都有自己的私兵,所以他们在公会发布任务时,往往是要利用佣兵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
贵族总有秘密,而最能守得住秘密的。
就是再也不会开口说话的人。
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在于贵族老爷们虽然往往资产丰富,却并不一定和出手阔绰绑定在一起。
理由?
——看看眼下这隔了汪洋大海在一个讲着不同语言甚至人种都不一样的国家,却有着一模一样贵族范儿的虎太郎就能明白了。
高于人凌驾于人者不需要感恩。
来自下位者的一切奉献在他们眼里都是理所当然,甚至就连给予应有的酬劳都是你应当感恩戴德五体投地涕泪横流的恩赐。
满心欢喜以为捡漏接到了大家都没注意到的富庶贵族老爷发布的任务能赚上一笔,甚至做着能跟贵族攀上关系的美梦。这样的新手冒险者最终便会落得满身疮痍,在被欺瞒了事实哄骗说难度很低的高危任务中丧命或者落下残疾。而即便是牺牲自己性命这种事在高位者看来也是理应的,活着归来也收不到多少薪酬,会被以各种例如“不够努力”“任务完成得不好”之类的理由克扣。
虎太郎甚至还没有给过老药师钱,但眼下却在那边破口大骂,认为他半途而废没有精神之类,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连诅咒带威胁。
但老人没有开口反驳,在和人社会这才是应有的姿态。
民不与官斗。
不是不想斗,是斗不过。他只能忍,只能安静地等虎太郎骂完,而其他人也不能开口声援,开口的话也只会让老药师今后的处境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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