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恶志

    柯武这会儿倒是渐渐看出端倪来:这小子貌似还真不是在存心恶心人，多半是从小宠溺太过，太以自我为中心，情商有些偏低而已。

    便故意摇摇头，做出看不起对方的表情，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切，果然是个毛孩子。等你长到我这般年岁，就知道你张姐姐是多么美丽动人的大美人了。”

    一句话，张大姑娘的心情瞬间起死回生，眼眸中含着星星看向柯武，忽然觉得脑残少年说的也没错，柯郎的确长得比自己好看呀。

    可惜脑残少年毕竟不是浪得虚名，他也学着柯武，大声“切”了一声，说道:“你可别当我什么都不懂，自古以来，哪有美人像张姐姐这般皮肤黑的。”

    其实按柯武的眼光，张大姑娘的皮肤是比标准的小麦色还要白上一些，配合她高挑健美的身姿，非常富有青春与活力之美。可南宋的确是以白为美啊！如果说个子高是张大姑娘第二个痛点的话，排名第一的痛点便是微黑的皮肤了！所以脑残少年话一出口，张大姑娘便听见心中自尊轰然倒塌的巨响，她微微闭上眼睛，用全部意志力克制自己不要将手伸进暗器囊……

    柯武叹了口气，怜悯的看了看脑残少年，道:“那你知道，你张家姐姐为什么皮肤黑吗”

    脑残少年瞪大了一双无知的眼睛，老老实实上钩:“为什么”

    “唉。”柯武长长的叹了口气，踱了两步，走到厅中，抬头看着客厅外湛蓝的天空，眼神深邃而幽远，曼声吟道:“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他跳脱着背诵着几句木兰辞，先是激昂，继而悲慨，待背至万里赴戎机时，语气渐转低沉厚重，最后背至寒光照铁衣时，更是越背越慢，最后将一个“衣”字长长的拖出尾音……这时后面一帮老家伙都不出声了，所有人都看着忽然从刀客变身书生的柯武，眼前似乎看见了北国苍茫的寒气中，一个替父从军的女孩子咬紧了牙关，在战阵中拼命厮杀……所有人的鸡皮都炸了起来。

    柯武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所谓艺不压身，高中时朗诵班没白参加啊……转头问脑残少年:“你知道我背的是什么吗”

    脑残少年听得脑浆都停止流淌了，呆呆道:“木兰辞……”

    “见闻广博。”柯武点头微笑，夸赞了一句，随即面色一肃:“江湖上




0034 行人夜宿老槐村
    五日后，江陵府至夔州府的路途中，一队近百人的队伍缓缓而行。

    打头的一二十人，都穿着极为精致的麻布衣衫，那麻并不似一般麻布般粗糙，反而织得极细极薄，一层层不同的颜色套在一起，别有一般好看。懂行人一看这衣服式样，便当知道乃是麻衣会的上层人物。

    殿后的十余人都穿白衣，腰佩细剑，周边的武林人士见了他们的白衣和腰间细长的宝剑便不难得知，这是鹤剑门的弟子出动了。

    队伍正中是几辆大车，装载着大大小小的货箱，合义七星中的六人骑着马，前前后后的围着车。面门受伤的黄如虎黄镖师和两个趟子手一起挤在车上。趟子手老常倒是骑着匹马——这么多人一起行走，他也不便喊镖号了，只管赶路便是。然关山的小公子也以通家之好的名义，混在合义的队伍中，骑着匹极是神骏的大马，不离柯武左右。

    围着合义镖局前后的四五十人，有步行的，有骑马的，亦有骑驴的，甚至还有一席轿子混迹其中，这都是那日酒宴上出现过的江湖豪客。

    四日前，荆州五侠传下话来，将张大姑娘提议的“层层护送”的方式告知了众人，道若是恰好有事进川的便一起同行，中间有事随时可以离开，若是别有要事的，亦不必刻意护送。

    最后加入队伍的便是这四五十人了。这干人中，约有大半是有什么亲友故旧在川中的，正好趁机探望，还有少数则是铁了心要与金狗为敌，纯粹要陪着合义走完这段镖路的。

    至于其余人等，则三三两两离了江陵府，带着看到的、听到的江湖八卦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人多行程便慢，走了足足三日，才不过行了一百余里，而且那些江湖豪客一个个任性散漫，人家又是来为合义助拳的，张大姑娘这副总镖头总不能管到人家头上去这日一群人贪看风景，不小心便错过了宿头，眼看红日渐渐西斜，最近的镇子却还有八十多里路程，张大姑娘不免有些焦急。

    麻衣会中一个年轻的汉子，大约是看见了张大姑娘脸上神情不对，特意勒住马等了一下，待张大姑娘等人走得近了，这人笑着说道:“副总镖头，莫要上火，前头不远有个村儿，叫个老槐村儿，村儿里一百多户种麻的人家，都靠着我们麻衣会吃饭，我们去和他村儿里交代一声，今天大家宿在村儿里便是。”

    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不用冒险夜宿。张大姑娘面色顿时一喜，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台！既然那村中之人与贵会交好，我这里有些银两，可否麻烦兄台骑马先行，请他们置办些食宿毕竟咱们这么多人，能让大伙儿吃顿热乎的，就别啃干粮啦。”说着从马岸边的包袱中摸出一锭大银，递向那汉子。

    那汉子哈哈一笑，摆手不要，口中道:“我们去吃住，那是给他们面子，谅他们也不敢收银子撒，我去说一声就得。”

    张大姑娘便对柯武使了个眼色，柯武当即会意，冲那汉子笑道:“兄台，我同你一道去罢。虽然有你们的面子，但想来那些种麻的黎庶也不富裕，我们这么多人食宿也不是小数目，总不好让村里吃亏了。”

    那汉子摇摇头，不快道:“唉，你们倒是好意，只是这般一来，外人知道咯，还道我们麻衣会镇不住场子嘞。算咯算咯，依你们便是。”说着一夹马腹，胯下马立刻跑了起来。

    柯武这几天也算是勉强学会了骑术，但远远不算精通，见对方跑马，生怕被甩下，连忙驾马追了上去。

    张大姑娘等一行人跟在后面缓缓而行，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东边儿一轮月牙已挂在了天边，这才走到地方。

    村子并不甚大，一栋栋房舍挨得紧密，村子周围的土地大半种了苎麻，只有少数种着些庄稼、菜蔬。村口，几个衣着还算周整的老汉，陪着笑脸站



0035 孰弱孰强堪一问
    众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村。

    江湖好汉们肆无忌惮的谈笑风生，与老槐村村民小心翼翼的言行举止，形成了鲜明对比。

    数十张新旧不一、高矮不等的木桌被集合摆放在村东头的晒谷场上，老槐村的村民脸上带着谨小慎微的笑容，将一盘一盘菜肴、一坛一坛村酿端了上来。

    菜大都是些素菜，但也不乏鸡鸭鱼虾，以及一些不多的野味，还有大碗大碗新煮的糙米饭。

    食客的表现也各不相同，有人的一边吃一边抱怨难吃，甚至吃一口吐一口的，也有的人大口大口的吃得香甜，亦有正经危坐、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

    看着众人的吃相，村民们的脸上多少有些不舍之意。但老吴头已经将齐会长的话传了下去:今年收麻不压斤。这使村民们心里平衡、好受了许多。

    张大姑娘就是细嚼慢咽那一型的。

    看着柯武坐在她身旁大口吃着野菜，一脸香甜的摸样，张大姑娘就觉得甜蜜不已，吃相也便更加温文尔雅了。

    柯武身边的然小少爷，是属于那种吃一口吐一口的。

    吃饭吐饭，说饭磨牙，吃菜吐菜，说没滋味，喝酒吐酒，说是酸的，直到荤菜上桌，才眼前一亮，啪啪扯了两条鸡腿左右开弓。

    两条鸡腿下肚，这位脑残少年有了说话的力气:“柯大哥，昨天你都没讲完，那段大侠被鸠摩智抓走要带去姑苏一把火烧了，后来怎么着”

    柯武斜睨他一眼，道:“没看我嘴里都是饭吃完收拾停当了，给你讲。”

    对面桌一个江湖汉子听了眼里顿时放光，叫道:“段大侠的结义兄长萧大侠怎地不来救他想那劳什子吐蕃国师，岂是萧大侠三合之敌”

    旁边一人冷笑道:“蠢货。段大侠彼时不过初出茅庐，还未必认识萧大侠呢。再说了，那鸠摩智大师精通少林七十二绝技，又有火焰刀的功夫，天龙寺的一干老僧都不是对手，怎么就不是萧大侠哦三合之敌”

    原先说话那人冷笑道:“你懂个屁！少林七十二绝技真有那么厉害，少林寺封山干什么要我说，这伙和尚都是浪得虚名。”

    又有一人大叫道:“你才懂个屁！嵩山地界如今是金狗的地盘，少林寺封山乃是为了避开金狗的骚扰。少林寺乃是武林之中的泰山北斗，七十二绝技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名震武林，你说不厉害”

    不料对方一个酒碗砸在地上:“爷爷就说他不厉害，怎么样真那么厉害，你去叫个少林寺和尚来跟爷爷比试比试”

    稍远处一个满面胡须的胖汉听到这句话，拍案而起，戟指道:“孙子，你当着谁敢称爷爷实话对你说，爷爷练的金刚刀就是少林传出的功夫！天下武功出少林，你懂不懂”

    说少林不行这家伙见惹了众怒，不仅毫无惧色，反而将脚一掂，跳到了凳子上，眼神睥睨四顾，傲然道:“一干没见识的玩意儿，还天下武功出少林达摩不过是个胡人和尚，他若不来中原，我堂堂中原就没有自己的武艺吗降龙十八掌是不是少林的六脉神剑一阳指，是不是少林的哼，都是数典忘宗之辈。你们不信问问柯少侠，少林七十二绝技和中原武学，到底谁厉害”

    这货显然是一个坚定的少林黑，舌战群雄口水四溅，不仅上升到民族文化层面的高度，还顺手拉了柯武入局。

    要说也怪柯武自己。那日他一番话说得然少爷痛哭流泪，摆出一副浪子回头的鸟样，把归关山激动地屁颠屁颠的，说自己没看错人，柯武脑子就是明白，所谓近朱者赤，然少爷天生一个楞种，刚认识柯武就懂事了很多，因此坚定的将儿子塞进了合义镖局的阵营——甚至不是开始所送的护送到成都府，而是



0036 小柯片语定卑尊
    柯武意识到自己恐怕要给大理段家惹来滔天大祸——他把这些神妙功夫的出处来历说得分毫不差，任谁也不会觉得是假的啊。

    不过柯武自有对策，他准备在后续发展中进行魔改——譬如段誉看到慕容复傻了之后，久未发作的书呆子气顿时大爆发，垂泪叹息道:“唉，武功之道，果然是害人之物。这些神功秘籍，更加是害人不浅。”于是点起一堆火来，将凌波微步、六脉神剑、北冥神功付之一炬，自己直到临终也不曾将这些神功传给任何一位段家子孙，这才有了段家武学以一阳指为尊的现状……

    但是那毕竟是后话，现状是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之后，自然不免代入其中。加上柯武毕竟不是金大侠本尊，故事虽然记得清楚，讲起来却难免有些颠三倒四，甚至连主人公的身份感都有些缺失。

    因此听众们并不都是代入主角段誉，而是各自依据性情喜好胡乱代入，代入段誉的固然有之，如然少侠就因为年龄和身份的原因选择了段誉；代入段正淳的也有不少，还有代入鸠摩智、枯荣大师的，甚至还有代入岳老三的，毕竟这位“一言九鼎”、“快意恩仇”，因此“端的是条好汉子！”很得一些任性狂人的青睐。

    最奇葩的是还有代入钟万仇的，也不知是不是同样经历过满头绿毛的不幸遭遇，在柯武提及段正淳私会甘宝宝一节时，这位气得牙齿都咬碎了三颗。

    而此时挑衅全场的这哥们儿，却是一位铁杆萧粉！要知道，在柯武的进度中，萧峰此刻还没出场呢。显然这家伙本身就是萧大侠的粉丝，他每日坚持听故事的动力，就是在执著的等待萧峰出场，然后降龙掌横扫寰宇……

    因此当此人高立于板凳之上，英姿勃发的宣布少林功夫都是屁，武学正宗在中原的观点，并兴致盎然的邀约柯武做最终评判时，近百人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近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柯武。

    毕竟，讲了几天故事后，柯武在众人心中的地位直线攀升。

    之前只不过是个刀法不错、胆气过人、慷慨豪迈的江湖侠少，但现在却直逼“江湖百晓生”本尊！能把百年前的武林恩仇如此细致入微的娓娓道来，不是百晓生是什么

    古龙世界的百晓生，可是有资格写兵器谱的存在，他说谁第一，全江湖就服谁是第一。柯武现在放眼整个江湖还没有这般公信力，但在这近百汉子的心中，他是有评判资格的。

    嘶……柯武倒吸一口冷气——这不管怎么说，都得罪人啊。

    天下武功出少林虽然过誉，但许多人修炼的武功都能与少林寺挂上关系的确是不假的。就连他自己着手修炼的伏虎罗汉拳，也是脱胎于少林罗汉拳的呀。

    不过作为nj首届大学生散打比赛中最为著名的比赛型选手，对于站在众人注意力的焦点区域，柯武从不怯场。

    柯武缓缓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给自己斟了一碗酸酒，慢慢饮尽。

    放下酒碗，吐出一口长长的酒气，这才缓缓道:“说到武学修为，柯某不过是一个晚辈。只是倒也有些自己的认识，且胡乱道来，供众位斟酌——”

    “柯某以为，世间没有最强的武艺，只有最强的人。譬如降龙十八掌，固然刚猛绝伦，但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也同样威力无双。就像萧峰萧大侠，在柯某看来，此人乃是天生的战神，无论他练得是降龙十八掌，还是大力金刚掌，都一般无双无对！”

    “不是吧——”有人远远叫道:“那他若是练得罗汉拳呢也能天下无敌吗”

    然少爷顿时暴跳如雷:“你是说罗汉拳不行好好好，小爷练得就是我然家的伏虎罗汉拳，这便跟你讨教几招，看看罗汉拳到底行是不行！”

    柯武一伸手，按着然少爷的头给他按坐下来，口中道:“这位兄台有所不知。昔年，萧大侠被中原武林误会，可谓举世皆敌，江湖群豪云集聚贤庄，商量诛杀萧峰之事，当时第一神医圣手薛慕华正是主持者之一。而萧大侠的红颜知己阿朱姑娘身负重伤，非是薛神医绝难医治……”

    现场顿时集体歪楼，有人叫道:“啊唷，可不能去啊，那岂不是进了龙潭虎穴，哪里还有命在”

    先前那位萧粉双眸闪闪发光，挥手道:“别他娘的吵，听柯少侠细讲。”

    柯武露齿一笑，道:“正所谓，虽千万人吾往矣！大丈夫做事，但问是非错对，谁计成败驽钝在萧大侠眼中，当时救下阿朱姑娘便是第一等要紧之事，至于是龙潭还是虎穴啊哈，既然称个侠字，又岂会将生死放在眼中”

    大丈夫只问是非，谁计驽钝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番侠骨铿锵的话语说出口来，每一字都仿佛要在地上砸出一个坑！

     



0037 鬼王潭中金甲蛟
    “哎呀呀呀……祸事了……逃命啊……”

    柯武等人听得云里雾里，老槐村的村民却炸了锅。一个个哭爹喊娘的四散而逃，仿佛跑的慢些便要天塌地陷一般。

    那里正老吴头惊得眼神都直了，齐飘摇眉头一皱，使了个眼色，麻衣会顿时站起两个汉子走上前去，一个拉住了老吴头，另一个端着碗酒，劈面泼到了老吴头的脸上。

    老吴头一个激灵，眼珠子总算转动起来，但流露而出的却是惊恐之色，大叫道:“齐会长，快跑吧，你们有马跑的快些，您是大人物，可万不能折损在我们这小村里啊。”

    他说的话虽是好意，但齐会长听了却大为不快，什么叫折损在这小村里

    齐会长捋了捋胡须，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有些刻薄的冷笑:“老吴头，胡言乱语也要有个度。放着我们坐在这里，什么祸事抗不下来细细说来，什么鬼王潭，什么狗屁妖物”

    老吴头见齐会长神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咽了两口吐沫，颤巍巍道:“老槐村北十里地，有个深潭，那潭在一处山洞里，四时不见天色，阴气最重，里面有个淹死鬼，法力极深，便相隔二三里地，也能使法术迷惑人走进潭里淹死。单我们老槐村，三年之间，便被这淹死鬼弄死七八个人，过路的客人更是死了不知多少。因此我们都叫着淹死鬼是鬼王，那潭便叫鬼王潭，每个月村里便弄些鸡鸭鹅兔的生灵，点些香火去潭边供奉了，这才不伤我们村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