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君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罗弘笙
“是。”那禁卫继续禀报,只是声音比刚才的小了很多。“一开始百姓们的确都怕得后退,安静了好一会。谁知道有几个带头的突然喊起来,说...说...”
他支支吾吾的,头垂得很低,小腿有点发抖。
啟囸急道:“说什么快说。”
“说皇帝的看家狗杀人了。”
其实那人的原话是“狗皇帝的看家狗杀人了”,然而他可不敢说“狗皇帝”三个字
六十四章 骗来
啟麟单骑冲到皇宫门口,就看到眼前这人山人海的景象。
宫墙上粘着散发着恶臭的脏水,脏水显然已经干了,呈现丑陋斑驳的形状,像一滩漂浮着绿藻的死水。
宫门前的石板砖上,还有人们穿的衣裳,盖的毯子,吃饭的碗,掉落的菜叶米粒...一片狼藉。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下流血,胸口上插着一支箭矢,毫无动静,显然已经死了。
而人们群情激奋,人墙一层叠一层,有的撞击着宫门,有的朝城楼上破口大骂,还有的搭着人梯,试图攀上城墙去。
他忽然想起了和君悦最后一面时,她形容她的百姓为:可爱的人。
眼前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以肉身去撞击铁质的厚重宫门,显然是以卵击石;而那些激愤大骂的百姓,就像菜市场上因为价钱谈不拢而破口大骂的妇人,口中满是秽语;而那些搭成人梯,试图攀上城墙的人,更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怎么可能攀得上去呢!
其实,这么看着,他们也的确挺可爱的。
如果这一切不是发生在宫墙之下,真的是可爱。
可算是皇室蒙羞,皇权被挑衅,怎么可能是可爱呢!
城楼上的禁卫看着远处缓缓骑马而来的人,一开始不确定,待那人走近了,他终于惊讶的喊道:“鄂王。”
其他人也看见了,忙换来当值的头领。头领一看之下,忙派人去禀报皇帝。
鄂王真的,还活着。
那这么说,皇上骗了天下人。
皇上怎么能骗人呢
宫门前撞的撞骂的骂爬的爬,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注意有人骑着马靠近。他们之所以会看到啟麟人,是因为人家策马急奔了过来,速度快如飓风。要不是他们闪得快,都成了马蹄下的亡魂了。
由是如此,他策马所过之处,还是有一大片的百姓向两边跌到。宫门前本就是人挨着人,前面的人跌倒,撞到了后面的人,连累后面的人也跟着跌倒。一时间宫门口就像大风刮过的麦田一样,左右各一边倒去。
啟麟一路加速策马到宫门前,冲过人群。眼看就要撞上宫门洞下的铁门,他适时的用力勒住马缰。马前身受到了阻力,本能的曲起前蹄,头眼向天,冲天嘶吼。整个身体连带着上面的人都倾斜了起来,几近垂直。
人们警惊惧的抱头乱窜,远离了他些,就怕马受了惊吓发狂。
一串长啸过后,马的前蹄落回地上,安静了下来。啟麟拨转马头,骑于马上,鹰戾的双眸沉沉的看着眼前的百姓,有惊讶,有害怕,有不敢相信,有漠然。
宫门前很静,静得只剩下夏风吹过人们的衣裳。每个人无声的呼吸叠在一起,在风的吹动下,竟然有了声音来,“唔唔”的好像是急喘,又好象是叹息。
“你们要的是我。”
安静之中,马上郎朗的声音传来。“我来了。”
面前的人群怔怔的,突然间找不到了接下去的话。
就好像一个人,他通过各种方式去找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一直在躲着他。他费了很大的精力,花了很多的时间,甚至逼迫他的家人,都找不到他人。他立志要将找到他作为他的人生目标,找不到他他誓不罢休。
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仇人却自己站出来了,他的计划被强行中止,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人们现在就是这样,男人女人,他们微微仰头看着这个蜀国的战神,守卫边境的功臣,屠城的刽子手,皇帝的儿子,因为他而受的天灾,心情复杂而又无措。
他们认定蜀帝绝不会交出自己的儿子,所以一定要闹进皇宫。可如今,啟麟却自己站出来了,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啟麟依旧坐在马上,视线大致扫过眼前的众人,沉声道:“你们不是想要一个说法吗那好,我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他这话一落,人群中终于有人出声。
那人道:“大家不要听他的,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最会装模作样。嘴上说得再好听,能把我们的亲人还给我们吗能把我们的家还给我们吗”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对,我们不听你的。你屠了人家几十万人,现在人家回来报仇了,有本事你把自己杀了。”
“对,你自尽啊!”
“你们啟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把我们骗得团团转,太不要脸了
六十五章 自刎
天突然间阴沉了下来,刚刚还照在人们身上的阳光,就好像收到命令一般迅速退去。天边的云层好像被什么压着,承受不住的降低了下来。
狂风掠过众人,扬起了他们的衣袂飘飘。人们不禁哆嗦一下,脸转向了风走的方向,以避开风打上脸颊。
要下雨了。
夏季的天,变幻莫测,说晴就晴,说雨就雨。
啟麟目视着眼前的泱泱人群,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战场。三军阵前,他身披金甲,大氅扬风,银枪在寒风之下,散发着森寒的光芒。
他威风凛凛,目光威严,面对着自己的士兵,做着最后的一番鼓舞。
他道:“我当年拿下齐国,拿下恒阳,是为扩大我蜀国的疆土。我屠了恒阳满城,是因为他们的反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不将他们杀尽,他们就会反过来杀我们。”
人群中有人喊道:“那你们干嘛要去侵占别人的疆土要那么多的疆土来做什么,能让我有更大的地方住吗能给我更多的地耕吗
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拉着我们的儿子父亲去打仗,去了就再没回来。都是儿子,凭什么我们的儿子死了,你却还活着”
他这一喊,其他人也都愤愤的跟着喊了起来。
人或多或少都有仇视的心里。穷人仇视富人,卑微的人仇视高贵的人。总的一句话:凭什么我是穷人你是富人,凭什么我们卑贱你们高贵凭什么一起去打仗,死的是穷人而不是高贵的人
“是啊,凭什么”
“是你们杀的人,凭什么那些冤魂要来找我们麻烦”
“老天要惩罚,也该惩罚你们,为什么要来惩罚我们”
“都是一条江,为什么其他地方没有决堤,反而是我们蜀国决堤,你们当年是怎么修的”
“钱都被你们贪了,还修什么修”
......
众人七嘴八舌,引出来的矛盾越来越多。而这些矛盾,有些本与啟麟无关,可他得受着。
他再次运气一吼,“都听我说。”
吼声像一股强大的气流一般,荡过了所有人的耳膜。于是众人渐渐的停止了质问,再次安静下来。
狂风比刚才的刚大了,人们能感觉到那风刮在脸上的刺剌感,好像皮肤随时能开裂一样。城楼上旌旗飘摇,传出“哗哗”的声响。就连坐下的马,也不安的动起来。
啟麟拍了拍马的脖子,安抚它不要害怕,而后大声道:“龙江决堤的原因,朝廷会查清楚。所造成的损害,朝廷也会尽量的弥补。”
“怎么弥补,能把我们亲人的命还给我们吗”
啟麟道:“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强人所难。”
“那你在这里讲什么屁话。”那人朝着人群喊道,“你们看,他们又在忽悠我们。这个朝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所有人狼狈为奸,到头来还不是我们老百姓受罪。”
啟麟微眯着眼睛,冷眼看着这个始终与他作对的人。从刚才起,他每说一句话,这个人就要跟他唱反调,并且鼓动其他人跟他起哄,看着不似寻常百姓。
城楼上,啟囸招来禁卫的头领,指着下面人群中道:“刚才起哄最厉害的那几个人,看清楚了吗”
禁卫头领点头,“看清楚了。”
“从另一个门出去,绕到他们的后方,悄悄的把人给我押回来。”
禁卫领命,领了几个人下城楼去了。
啟麟朗声道:“事已至此,那你们想要我怎样”
还是那个起哄的人喊道:“你去死。”
你、去、死。
一时间所有人参差不齐的喊道:“对,你去死。”
只要你死,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
“你要是早点死了,就不会淹水了。”
“都是你的错,你是我们蜀国的灾星。”
“祸害。”
......
“让开,都让开。”
正在人们群情激奋中,突然后方传来嗒嗒的马蹄声,蹄声混乱,来势凶猛。马蹄声夹着风声,更似战场上的厮杀壮阔。
人们害怕的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来,马载着人从他们面前驰过,到啟麟面前停下。
“将军。”
“王爷。”
是啟麟曾经的部下邬骐达和啟庚,以及他们带来的十几人。
啟麟惊喜交加。没想到到了此刻,还有人惦记着他。“你们怎么来了”
邬骐达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道:“将军回来,属下等可高兴坏了。听说将军受困于此,属下还带了人来。将军放心,这些个小喽喽,我们一个人就可以干倒一大片,一定能将您救出去。”
啟庚也道:“是啊王爷,我们大伙儿都盼着您回来呢!”
啟麟无奈一笑,他忽而闭上了眼睛,心中无比释然。理想,抱
六十六章 上香
啟麟死了,蜀国百姓拍手欢庆。
然而权懿,却是闷在帐内喝了一晚上的酒。属下送酒进去时,不解地问:“粮草军需调配得都很顺利,将军为何闷闷不乐啊”
权懿叹了口气,“世间少了一个啟麟,就失去了一个英雄,本将军就失去了一个对手。堂堂战神,无往不胜,最后竟被弄得身败名裂,被自己的国人逼得自尽,可悲可叹啊!”
姬墨衔也在自己的屋顶上,惦着手里的酒壶,仰望着夏日里繁密的星空,任轻风拂面。
当年大家一起集聚恒阳,为嘉元帝贺辰。那时候,大家都是意气风发,风流潇洒。
恒阳一别,几年过去,连城跳揽月台自尽,连琋,啟麟自刎,这好像一个个的都死在了自己手里。那接下来又该是谁了呢
有些重要的人啊,一生也只见过一面。见完了,也就没了再见的机会。
这天下沉沉浮浮,你以为你足够强大,就算死也死得轰轰烈烈。可是纵观天下的英雄们,哪一个死得轰烈的所以啊,争什么呢
君悦还在服解毒药,所以不能喝酒,便只能在院子里摆了祭台,替啟麟上了一柱清香,洒了一杯浊酒。
公孙展在侧,一边往铜盆内扔着纸钱,一边道:“你说如果他能预见到今日这般情景,当年他还会去攻齐国吗”
君悦低头望着盆内吞噬着纸钱的火舌,火光明亮,将两人的脸照得光滑如镜。
她道:“我不是他,无从回答,但我想他应该不后悔。人永远不能预见以后的事,也就无法判断现在所为是对是错。啟麟是个真性情豁达的人,他不会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公孙展嗯了声,赞同了她的话。
耳听她继续道:“就像我们一样,我们现在做的事,未来会走向什么结局,谁也说不清楚。我们能做的,便是不要后悔。我倒是出乎意料,啟麟竟然没有把我的身份告诉蜀帝。”
“或许,是为了报答你曾建议他隐姓埋名活下去吧!怎么说,也是为他好。”
“可惜,他到底不受。”君悦自嘲一笑,“说得好像我多伟大似的。这一切不也是我造成的吗”
公孙展抬头看她一眼,“是我们。”
君悦也不坚持,“好,是我们。”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太安传来消息,啟囸有意让我代替啟麟的位置,让我去跟权懿抗衡。”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君悦道:“可不是嘛!以啟家人的作风,若是让我去对付权懿,必定是让我带着姜离的军队去打,凭什么他们的家门要让我的护院去守
而且,仅凭姜离的十万人,不可能是权懿的对手,朝廷势必会增援军队。可他们又害怕给我兵权了,事后我不还,所以一定会派几个大将过来。
他们的兵,我可不敢领,领死了责任还归到我身上。而且那些大将,肯定不会服我。到时候敌人还没打跑,他们却在背后给我使绊子,我又不可能收拾了他们,麻烦。”
公孙展道:“所以从明天起,你就装病。”
“那当然。正好,我因为目睹了恒阳被屠而落下的心疾天下人皆知,这天又忽阴忽晴的,我的心疾最容易犯。还得借你的手,将消息散布天下,广招名医。”
公孙展看了她一眼,嘴角清冷的笑了笑。
她这玩世不恭的语气,听着真是调皮。
忽然的,他眉头一皱。前方的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就像镜面遇到光而反射一样。
而且那方向,正好是旁阙楼的方向。
君悦见他神情不对,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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