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火饲养指南

    树皮脸在她身前慢慢的蹲下，缓缓的开了口:“九幽，不要怕，是我。”

    虽然苍老了些，但这还真的是叶凡的声音。

    九幽恢复了一点胆量，试试探探的伸手在他脸上戳一戳，沟壑是软的，她这才知道那不是什么树皮，而是很深很深的皱纹。

    她坐直了身体，疑惑道:“你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啦”

    树皮脸摸摸自己的脸，愁苦的说道:“那个雾气有让人加速老化的作用，我已经老了……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九幽看到他的手指像枯枝一样，细瘦干枯，跟以往抚摸自己脑袋的白皙温和的大掌有天壤之别。

    “那、那我怎么没事儿呢”乍一见到老年版叶凡，九幽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一眼百年这种变化实在是有点惊悚。

    叶凡道:“大概因为你是异火的缘故吧。”

    他伸手想把她扶起来，但九幽避开了他的手，自己爬起来了:“鬼车和白游东他们呢”

    叶凡老态龙钟的咳嗽一声，落寞的收回手，撑着膝盖站起来:“刚才一起雾，我们就走散了。”

    “……”

    看着他这个样子，九幽心里不知怎么，难过比害怕的成分还要多。

    她见惯了叶凡的剑眉星目、温文尔雅，忽然给她换成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心理落差是避免不了的。

    她开始想，如果一开始捡到自己的是这个老头子，她还会整天缠着他无理取闹，“叶凡叶凡”的叫吗她会让一个老头子整天背着她吗她会因为老头子和村姑或者道姑走得近就心生烦闷吗

    ……啊！讨厌！

    她不知道！

    她不要这个“如果”！

    叶凡就是叶凡！

    就算老了，她也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

    九幽把心一横，冲到他跟前，狠狠的握住他的手，像是在拼命的肯定什么，力气大的几乎能拧断他的骨头:“既然是雾气让你变老的，我们走出这片雾，你是不是就能恢复啦”

    叶凡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们就先走出去看看！如果不行的话，再想别的方法。”

    九幽说着，硬拽着他往前走，但叶凡的腿脚不利索，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扑倒在地。

    九幽转身，气得只喊:“你这个大笨蛋！快点起来啦！你想老死在这里吗”

    她使劲儿的拽他，叶凡坐在地上起不来，内疚又羞愧的说道:“我的腿好像骨折了。”

    “什么！”九幽没想到他这么不耐操，蹲下去掀起他的裤脚一看，果




110 迷离之雾
    九幽哽咽的爬起来问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叶凡苦笑一声:“走不出去的话，我可能就会在雾气里消失了。”

    “消失什么意思”

    “我终究是肉身凡胎，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早晚尘归尘，土归土，回归自然，什么都不剩下……”叶凡咳嗽一声，笑微微道，“可你不同，你是伴天地而生的灵物，你还要飞升成仙，回到万象之境呢。”

    九幽蹲在他跟前，愣愣的听着。

    当叶凡说到他“什么都不剩下”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心如刀绞。

    这种感觉就像他说“我不爱你”的时候，一样的心痛，一样的令人窒息。

    叶凡还在继续说话:“就算没了我，也还有鬼车守着你……你们两个好好待在这里修炼，一定要回到天上去……”

    九幽一边摇头一边落泪:“不！你也得一起走……你不走我也不走。”

    “听话，别管我了……我没救了……”

    “就不！”

    九幽噙着泪吼了一声，再次爬起来，硬是拉拽着叶凡把他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背上的人问她:“你这又是何苦你修道不就是为了飞升上界、去见张良的吗为什么要管我的死活呢”

    九幽被自己的眼泪呛了一下，一边咳一边呜呜的哭:“你好烦！咳咳咳……我不准你消失，也不准你变老，你必须变回原来的样子陪着我！”

    叶凡一时无言。

    九幽背着他在雾里团团转，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一处颇为古早的吊桥。

    这吊桥真的是相当有年代了，桥上铺的木板早已不见，连绳结上也长着斑斑青苔，十分湿滑。简陋的绳结越过一道深涧，下面是急湍飞瀑，响声震天，在不能使用法术的情况下，这要是一脚踩空，一条小命就能交代了。

    然而桥对面的雾气已散，露出了一条通往凌虚山的幽径。

    虽然叶凡老得只剩一把骨头，但也是一把很有分量的骨头，这个桥这么长这么破，还这么险，踩在这种桥上背他过去，她可是万分之一的把握都没有啊！

    她把叶凡放下，站在桥头急的团团转。

    她原本想等鬼车和白游东他们过来，可是就在她踌躇的这段时间，叶凡一刻不停的变老，连骨架都在萎缩，就在她快要急哭的时候，雾气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九幽还以为是鬼车来了，大喜过望，连忙踏前一步迎接，却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来的的确是鬼车。

    但是白毛版的鬼车。

    远远看去，九幽还以为它毛都掉光了。

    只见它耷拉着七个脑袋，正在慢慢的往前挪，只有一只头无精打采的看着路，大眼睛里满是浑浊的光。

    鬼车见到九幽时也吃了一惊，它上下一打量，然后颤颤的问道:“主子真的是你”

    九幽站在原地，惊讶成了结巴:“你……你也变老了”

    鬼车点点头，随即落泪:“仙仙已经老死了，白游东也……”

    它哽咽一声，继续道:“死了，都死光了……我们三个本来是一起走的，可他们在雾里一直变老，只有我了……只剩下我了……”

    说着，它体力不支的跪伏在地。

    九幽连忙上前抱住它，鬼车就伏在她怀里哭了起来:“主子，车车好痛苦啊……他们在雾里很快的变老，衰弱，白游东很快就瘦成了一把骨头，最后变成一堆黄土，消失了……仙仙也一样……我连它的羽毛都没来得及收藏……呜呜呜……”

    听到鬼车提起白游东，九幽赶紧回头，她发现叶凡比之前更瘦更小了，惊叫一声，立马放开鬼车扑过去:“叶凡！”

    风烛残年、身上已经遍布老年斑的叶凡微微睁开了眼皮，然后慢慢的合



111 破除幻境
    九幽软软的跪在地上，抓紧了手里的黄土。

    她将拳头狠狠的抵在自己的胸前，似乎想要把黄土填进去，填补他们消失后这里失去的大片空白。

    如果没有离开万象之境就好了。

    如果没有遇见过叶凡就好了。

    如果不曾经历过热闹就好了。

    这样一来，她就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孤独，重回这里的自己又将会尝到怎样的寂寞。

    “叶凡……”

    她小声的，颤抖的哭，但哭声淹没在咆哮而过的妖兽群中，一阵沙暴龙卷风袭来，她躲也不躲，被吹得东倒西歪，人仰马翻。

    龙卷风过后，她摸到了袖中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从埋了她半截的黄沙里探出脑袋，把那东西拿出来。

    紫色的月光照在她手里的荷花木牌上。

    这是去三里外参加赏荷会的时候，看门人给她的。

    一根茎上生了两朵花，木牌一半给我，一半给他。

    她原本真的是想留给张良的。

    可是，那个风华绝代、孤高清冷的男神的身影已经在她脑海里越来越模糊，她现在想起来的，回忆起来的，全部都是叶凡。

    她想把这半块木牌留给他。

    她不去九重天，不追男神了……

    她好想叶凡，好想回到他身边……

    她好想好想好想见他！

    “呜呜……叶凡……”九幽攥着木牌站起身，哭得委委屈屈，抽抽搭搭，她一边哭一边祭出元身金火，将它们弹成无数颗粒，朝着万象之境的四面八方飞散出去。

    为了追张良离开万象之境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方法，在万象历时一月零二十天，凡界已过五万年。

    这次出去又会用多久外界又会经过几个万年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找到叶凡，不管他变成老头子还是一堆土，不管他已投胎转世还是已经位列仙班。

    他在哪儿，她就追到哪儿。

    兴许一开始，她对张良的追随就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寂寞。

    她在万象之境过了千万年，从来没遇见一个和她身形一样、还会说话的人。

    虽然他说的话是“原来真的在这里”，而且说完就拿《浮沉绘》。

    开玩笑，那是她的家，她住的好好的，当然是不给的。

    接着，一人一火打了一架，直打得天昏地暗双月无光，最后她被打得都不成火形了，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浮沉绘》给带走了，从此她就对那个男神又敬又爱又怀念，想让他对自己说话，想跟他再打一架，拿回房子当然是个借口了……

    但是遇到叶凡之后呢，他们不用打架就能很好的相处，随时随地都能说话，一睁开眼就能瞧见他。

    她一直以来要追寻的，其实就是有人陪伴的感觉吧！

    当她脑海里堪堪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头顶紫色的禁制忽然灭了，紧接着，天空，双月，大漠，妖兽……万象之境里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被砸破的镜子一样碎成了千万片，纷纷往下掉。

    九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捂着头，等周围没有声响之后，她才放下手，慢慢的睁开眼睛。

    这里是……

    岱舆岛的密林！

    原来她一直都停在原地！

    她刚迈开一步，就看见叶凡、鬼车、白游东和白灵鸟在一旁七横八竖的躺了一地。

    叶凡没有变老，鬼车还是一身红毛，大家都是原来的样子，是她熟悉的样子，是最好的样子。

    九幽高兴得眼泪直往下掉，扑到叶凡身边就摇晃他:“叶凡叶凡！你听我说！我刚才……叶凡”

    手下的人没有半点知觉，连皮肤也是凉的。

    九幽伸手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112 有哥罩你
    白游东见她突然不说话了，笑问道:“怎么，咬到舌头了”

    九幽连忙把黄土藏进衣袖，又对他吐了吐舌头:“我才没那么笨呢。”

    两人继续在原地等。

    不多时，鬼车和白灵鸟也醒了过来。

    鬼车一睁眼就扑到了九幽怀里呜呜的哭:“主子，车车要一辈子追随你和道长！”

    九幽看着它八双眼睛哭成小溪，把她的衣服都哭湿了，嘴角一抽，问道:“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鬼车哭哭啼啼道:“我梦见我跟你解除了血媒，重回了仙界，可那里的仙人都特么的不是东西，一出事就找我顶锅，最后，我的头被砍得只剩一个，你和道长就来救我了，嘤嘤嘤……车车好感动……”

    白灵鸟倒是没有鬼车这么大反应，但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哗，那幻境也太真实了，我看见我被炼成了大喇叭，被乌慕风拿着整天吹……”

    白游东若有所思的看着白灵鸟，然后又看着叶凡，说道:“好了，现在就剩下他了。他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为什么还没有醒呢”

    九幽也有点着急:“要是醒不过来，仙岛的结界就会排斥他吗”

    “应该是，但目前他并没有被排斥的迹象，我想他应该正在和幻境作斗争吧”

    九幽皱着眉，担忧的坐在叶凡身边，又拽住了鬼车的大翅膀:“鬼车，你过来坐下，我看着你们两个心里才踏实。”

    鬼车擦擦眼泪，往九幽身边一坐:“主子，我感觉你变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你们都老了，你老了以后，羽毛是白的，嘿嘿，雪白雪白的，还挺好看呢……”说着，她看向叶凡，“可是他老了以后会变得很丑哦，一开始还把我吓了一跳。”

    鬼车道:“毕竟道长现在还是凡人嘛，要是他始终无法得道成仙，早晚有一天，他会……”

    “不会的！”九幽厉声打断他，“不管是他还是你，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们死的！你们也绝对不可以老，你们都得陪着我，一直陪着我。”

    她用力的抱住鬼车，把脸埋进它的羽毛里，像一个抱住了大毛绒玩具的小女孩儿在撒着娇。

    鬼车看叶凡还没醒，便压低声音的问道:“你不去九重天追男神了吗”

    “不去了。”九幽在它的羽毛里摇头，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要哭，“不追了。”

    鬼车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嗨……”

    它又是劝慰又是欣慰:“早跟你说了嘛，天上有什么好呢且不说你上去之后能不能追到张良，就说飞升的时候吧，你舍不舍得把道长一个人丢在凡界呢”

    九幽使劲儿的摇头。

    “其实，你很喜欢很喜欢道长，舍不得离开他，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