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火饲养指南

    那人影越来越近，群臣的议论声也渐渐的弱了下去，等他走到九幽身边的时候，议论声已经完全没有了。

    九幽木然的看着他，呼吸一次比一次重，鼻子一次比一次酸，眼睛也模糊了。

    这是她朝思暮念的人。

    他穿着一身青衫，墨发高束，简单而朴素，清淡而温文。

    他离她这么近啊！

    他真的是叶凡啊！

    她咬着唇，眼泪潸然而落:“叶……”

    叶凡也看着她，但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之后他面向大国主，低头一拜:“草民叶凡参见国主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九幽怔在原地。

    这样正经严肃、不苟言笑的叶凡，她觉得很陌生。

    国主道:“免礼平身。”

    “谢陛下。”

    看过九幽那一眼之后，叶凡就




176 一事相求
    为了让叶凡外出可以坚定初心，不被官场扰乱，国主不仅赐他护国将军一职，还御赐尚方斩马剑。

    “此剑乃本朝先王遗物，今朕将它赐予你，在离京之后，你执此剑可先斩后奏，上可斩王侯，下可诛佞臣。叶凡，朕赋予你这个权利，但朕也有一个要求——”国主看着叶凡，言之凿凿道，“你必须将颜贵妃和胜利给朕带回来！一个都不能少！”

    叶凡跪地接剑，只觉得这尚方斩马剑比他用过的任何一把剑都要来的沉重。

    眼角只余一片石红色的裙角，叶凡闭目，一字一句道:

    “臣，遵旨！但是陛下，臣也有一事相求！”

    ……

    接着便是加官授冕仪式，叶凡除去了青衫，换上了将军的红甲，最后是声势浩大的离京仪仗。

    九幽此番离京，打的是赈济灾区、普惠万民的口号，仪仗大的引来信都众人夹道围观。早在半个月之前，那场下在王宫的大雪就在信都传得沸沸扬扬，在官府的引导下，大家都相信新进宫的颜贵妃是个天降的祥瑞。

    如今她离宫赈灾，众人都想瞧瞧她的样子，沾沾福气，就算她坐在遮得严严实实的轿子里，依旧不能阻挡民众对她的热情。

    九幽坐在四匹马拉着的绫罗软轿中，透过门帘的缝隙，可以看到骑着枣红马走在最前面的叶凡的身影。

    自打在太阳殿见面之后，他一句话都没跟她讲过。

    就算离开宫殿时，国主当众吻了她，叶凡也没有阻拦。

    九幽觉得很寂寞。

    她进宫就是为了逃脱伏魔塔，重新见到他，为什么她感觉叶凡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呢

    离开信都后，仪仗队大多留下，真正跟着出行的便只有叶凡和一队经过挑选的精干御林军和帮助疾行的修道士，以及几位受命监督地方官员的大臣。

    曼珠也跟着来了，大宝子在谢宁宫守着，临走前还眼泪汪汪的告诉她:“娘娘，您放心，奴才每日都会往冰上浇水，等您回来还能继续玩！”

    九幽一言戳破了他的想法:“好了好了，我走了以后，你们也不用规行矩步的，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要是有人欺负你们，你们就去找丹妃或者王后娘娘，知道了吗”

    “嗯呐！谢娘娘！”

    回想起谢宁宫里整日热热闹闹的场景，在看看眼前的寒风呼号、冰天雪地，周围也没人理她，九幽坐在软轿里，来来回回的把鬼车撸了个遍，最后百无聊赖的看着曼珠:“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曼珠是个有心的，出宫的时候特地去翰林院要了一卷地图。

    “回禀娘娘，咱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灾情最重的西边，唔……雍州扶风郡，哦，在这个地方。有道长们施法相助，咱们大概三日后就到了。”

    九幽一怔:“西边那不是乌家的地盘吗！”

    “是啊，原本乌家也是会帮助朝廷缓解灾情的，只是家主生病之后，乌家内部一团乱，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额……”

    九幽心道，这乌慕风对外还是会装出好人样子的嘛……

    这时，鬼车道:“小道姑回家了，咱们正好能去看看她。要是她过得不好，主子，就让她跟我们走吧！那韩长宁真不是个好东西！他以前还对你有想法来着！”

    九幽不大相信韩长宁会对自己有想法，不知情的曼珠却比较感兴趣，于是，鬼车的八个头派上了用场，在轿子里喋喋不休的讲述了九幽和叶凡被强迫性的绑到乌家山庄以及之后发生的故事。

    除了对韩长宁的恶意丑化，其余倒也说的基本属实。

    九幽无精打采，只听着他们两个说话，最后渐渐的睡着了。

    风呼呼的吹，轿子摇摇晃晃，帘子缝隙的背影一次也没有回头……她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九幽感觉有人在晃她。

    “……娘娘！娘娘！”

    她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啊”了一声，发现眼前的人是曼珠。

    &



177 初到西丰
    九幽讨厌叶凡的冷漠，单方面的跟他打起了冷战，也不让鬼车跟他说话。

    这个冷战倒是便宜了曼珠，两人之间要通过她传话，她得了不少接近叶凡的机会。

    而叶凡本就是个温柔的人，除了对九幽要执君臣之礼，对下面的人倒是挺和气，曼珠就更觉得叶凡是个好人了。

    在宫里不能肖想国主陛下，不过现在她可以小小的肖想一下叶将军啊！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在第四日正午抵达了雍州扶风郡西丰县。

    虽说这一路走来没少见到灾民，但西丰县的灾情无疑是最严重的，大冷的天，路上处处都是衣衫单薄的尸骨，马蹄踏在龟裂的土地上扬起阵阵沙尘。躺在路上的饥民见到马来了也没有力气躲。

    叶凡叫了奄奄一息的路人问话，得知此地已经有三年没下过雨，本来有内湖的，都晒干了，官府也丝毫没有作为。

    现在到了难捱的隆冬，管饱的只有寒风，县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留下的灾民不过十之一二。

    叶凡皱眉:“陛下已于半月前拨了赈灾银两下来，难道官府没有开仓放粮吗”

    路人道:“赈灾银两没有听过，连年旱灾，国库不是都空了吗国主哪有钱拨给我们这些等死的人”

    “……”

    叶凡让人给他水粮和棉衣，然后带着队伍前往西丰县的县衙。

    半个月前，国主已经派人来到这里赈灾，为何现在还是如此光景到底是灾民胡言乱语，还是赈灾的款子确实没有来到这里

    来到县衙之后，看着门口那摇摇欲坠的牌匾、无人看守的衙门、草都不长的庭院，叶凡下马，径直入内，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一个衙役。

    身旁随行的人进去高呼:“贵妃娘娘、护国将军驾到！西丰县官在何处还不速速出来相迎！”

    他连喊三声，后堂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娘娘和将军驾到，实在是有失远迎！”

    正说着，一个身穿县官服的干瘦老人从里面跑出来，几乎是一骨碌的扑地:“下官谢安民参见将军！娘娘——额”

    “娘娘在外面，”叶凡淡淡道，“谢大人，你且起来说话。”

    谢安民应了声，然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干瘦至极的老人，朝廷官服都是量身定做，可穿在这位谢大人的身上，却是显得他弱不禁风。

    “谢大人，为何你的县衙里落魄至此，连个衙役和师爷都没有”

    一提起这个，谢安民抬袖掩面，嘤嘤的叹道:“都饿死啦……”

    “朝廷不是已经拨下赈灾款了吗”

    谢安民委屈道:“下官也听说了，但是赈灾款迟迟不来，下官真的没有办法啊……”

    叶凡看了身后的大臣一眼，那人拿着一个折子，走上前朗声道:“半个月前，国主陛下派了翰林院的杜靖宇杜大人携十万银两来此赈灾，为何不见杜大人”

    谢安民更加惶恐了，扑通跪下来，在叶凡面前磕得头如捣蒜:“下官真的没见过杜大人啊！呜呜呜……下官惶恐，如今灾民遍地，盗匪四起，杜大人远道而来，又带了那么多银两，下官倒是担心他会不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叶凡微微皱眉。

    这下不好办了。

    谢安民说的是事实，这一路来，他们也见了不少匪盗，而赈灾银两和奉命押送的钦差大臣是连夜离京的，若是真的被盗匪盯上……

    不管怎么样，两头都要顾上。

    叶凡道:“谢大人，既然县衙空虚，就先把灾民集合到这里来，贵妃娘娘



178 三六九等
    ，

    留守的众人在西丰县衙里安置下来。

    地方小也要警戒，穷山恶水更容易滋生罪恶，也更容易被妖魔盯上。妖魔会散布恐慌和瘟疫，夺走更多人的性命。

    叶凡和护卫把西丰县盘查一番，驱逐一些小妖之后就设立了结界，然后带着那些还有气儿的灾民往县衙里走，这里原本就是个仅有千人的小县城，天灾之后，集中到县衙的活口还不足百人。

    九幽没干过赈灾的活儿，她换回了自己便于行动的火鼠裙，出去和侍卫们一起帮着施粥赠衣，看到那些灾民一个个的握住她的手，口齿不清的叫她祥瑞娘娘的时候，九幽心里还挺开心的。

    原来帮助别人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

    这一忙活就到了晚上，九幽累得腰酸背疼。回房之后，曼珠看着她趴在桌子上恹恹的不说话，担忧的说道：“娘娘，您从白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奴婢从宫里带了些糕点，您就用一些吧。”

    九幽也不是没吃东西，她跟着灾民喝了几口粥，但那粥实在是比她端过的任何一碗粥都要难喝，一点味道都没有，米粒也只是被煮熟了而已。

    看到灾民喝得那么香，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是难过。

    曼珠听了她的话，欣慰的说道：“娘娘，您真是菩萨心肠。”

    九幽摇摇头：“以前我觉得，只要我自己、叶凡还有车车过得好，别人怎样都无所谓。但是看到这些人之后，我也想他们过得好，能吃到有甜味的粥，穿上厚实的棉衣服。当我们在宫里吃饱穿暖的时候，原来真的会有人冻死饿死啊……”

    曼珠道：“娘娘，人一出生就分三六九等，他们是平民，自然不能跟贵人命的您相提并论了。”

    “宫里那么多贵人，为什么一到了天灾就问国主要钱赈灾呢明明他们自己也是有钱人。”

    “自私是人的本能啊。”曼珠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句僭越的话，有时候，奴婢也很心疼大国主，明明是一国之君，却过得那么朴素，他克扣自己的开支，却没有缩减过后宫娘娘和我们奴婢的月钱。”

    九幽想起跟国主一起吃饭的时候，上了十个菜他就会叫停，她要加菜他却不会拦着。

    她又想起当时大雪压塌了藏宝库的那天晚上，国主很高兴的来了谢宁宫，一见面就亲她。

    宝库里的钱，应该是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吧

    一国之君，居然会被钱逼到这个地步。

    九幽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曼珠也把糕点袋子取出来了，九幽看着她认认真真的装盘，叹了口气说道：“曼珠，我不想吃，你拿去分给外面的灾民吧。”

    曼珠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娘娘”

    要知道，贵妃娘娘是从来不在吃的方面让人的呀！临走前还跟厨子说不许去别的宫里做事。

    她现在很怀疑娘娘受了刺激。

    她凑过去小声道：“娘娘，灾民有粥喝就不错了，您给他们吃宫里的糕点，他们就喝不惯粥了，您可别好心办坏事啊。”

    “可是……”

    “不如这样，您要是吃不下，就把糕点赏给护卫队吧，他们今日没少出力，随行的队伍里也没有带什么糕饼点心，您这样也算是奖励笼络一下他们了。”

    “……”

    九幽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怎么听都觉得曼珠嘴巴会说，而且说得很有道理，她继续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的闷声道：“那你去吧，我不想动了。”

    “喏，娘娘。”

    曼珠抱着糕饼点心，小鹿乱撞的跑去了叶凡住的地方。

    叶凡正在灯下看县志，查找旱灾的原因，他发现此地在数百年之间，这样的大旱几乎是每二十年就要来上一次，到底是气候地貌原因，还是有妖兽在作怪

    他打算在降雪之前，再把西丰县好好的盘查一番。

    若真是妖兽作怪，能引起这等强度的大旱，肯定不是简单的对手，贸然降雪说不定会惊动触怒它。

    想起降雪，叶凡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一身红裙



179 恕难从命
    ，

    叶凡最终也没有来。

    九幽吃不惯白粥，像是要和谁赌气似的，嗑了一夜瓜子。

    早上起来，她的嘴角起了一个大火泡，上下嘴唇嗑瓜子的地方也磨的很疼，曼珠又好气又好笑，偷偷给她调了一碗蜂蜜水降火。

    好不容易尝到甜味，九幽让曼珠把那一小瓶蜂蜜藏好，谁来也不分了。

    叶凡一大清早就离开县衙去调查干旱原因，灾民们吃饱喝足攒了些力气，也纷纷要出去帮忙，叶凡选了两个身板稍微结实些的汉子跟队，剩下的人还是在县衙里。

    灾民中有十几例高烧不退的人，叶凡担心是疫病，就把他们隔离起来，嘱咐旁人掩上口鼻小心照顾，等国医馆的人来了再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