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分之三

    “都做好了，就等厨师长你了。”

    很难想想，一个牛高马大的黝黑汉子会这么客气地跟一个小少年点头哈腰。

    黑汉子姓张，熟的人都喜欢叫他大黑。他原来是在一家星级酒店做事的，那里人事复杂，他脾气又不好，做没多久就愤然辞职了。

    后面就来了这里，刚开始凭厨艺被这里的人尊称为‘大厨’，可惜好景不长，软耳话没听几个月，钟离昧跑进厨房煎鸡蛋了……

    偏执精神病院内的食物供给是按需提供的，大概流程是，厨房先给出今天的菜目名单，限制食客挑选的菜色数量，再由他们自由选择。

    厨房根据反馈回来的菜单，制作足够的料理，然后按菜单分配料理，最后经由专人送达各处。

    很高效很显而易懂是吧

    而身为厨师长，钟离昧可以无视这一规矩，他现在就端起了自己的饭碗……

    “这个糖醋排骨，小火焖的时间长了一点。”

    做这菜的正是张大黑，此时他瞪大了双眼，“怎么会！这次我是掐着秒表焖的，跟你上次焖的时间一模一样！”

    此前，他被钟离昧的料理打击得怀疑人生，为了让自己的厨艺更进一步，这家伙特地买了个电子表，还有本小白书，并将对方的料理过程记录到了‘秒’跟‘克’的地步。

    钟离昧拿起夹子，夹了几块糖醋排骨进自己碗里，嘴上的语气还有些抱怨，“我说过好多次了，料理的诀窍在意不在形，你要顺从食材自身的意愿，这样才能做出完美的料理。”

    这话听得张大黑又是一脸懵，对方近乎玄学的料理技巧让他有些崩溃，“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粗人，什么食材自身的意愿啊，这排骨还能成精了不成！”

    这时，一只厚实的手掌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黑，成精的不是排骨。”

    说话的这个人声音不大，基本上只能保证他们两个听到，他还隐隐指了指正在挑菜的钟离昧，暗指成精的另有其人……

    他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比大黑长，算是老员工，年纪也大一些，今年四十二了，是位拥有啤酒肚的标配型大叔。

    两个人感情似乎很不错，一边看着‘觅食’的厨师长，一边偷偷聊了起来。

    “陈其，我不甘心啊，你说这只厨师长是开挂了吗，不管我怎么模仿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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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院长与他的侄子
    “诶！厨师长，麻烦请稍等一下。”

    就在钟离昧打算回去的时候，陈其急忙拦住了他。

    “怎么了”

    “我希望你可以再指点一下我的厨艺。”

    陈其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开一家小饭店，只可惜他的厨艺很一般，就算真开了，估计也很难生存下去，所以才希望能够从厨师长那儿学到点什么。

    “哦。”

    钟离昧答应了，声音有些稚嫩，却有种说不出的认真感，“你有没有考虑我之前的建议”

    一般人对食物色香味掌握的层次都差不多，陈其之前的想法太多，总是想炒好这个又蒸好那个，能力一般还想头头兼顾，结果就一直在原地踏步。

    他直接坦诚道，“考虑过了，我也觉得样样做好是不可能的，而且老实说，我对厨艺没多大追求，我一直以来都是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自己开店自己赚钱，也算是我这辈子小小的追求了。”

    眼前这个小少年有着一点儿也不符合外表形象的惊人厨艺，所以陈其连说话都显得虚心无比，“开店也不容易，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开家汤面店，所以厨师长，拜托你指点一下我的面汤汤底做得怎么样吧。”

    这样子的态度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低的了。

    钟离昧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也没想过要拒绝，无论对方是否说出这番话，他都会答应的。

    “我知道了。”

    厨房内的其他人，要么是在忙着分菜，要么就是聚众赏蛋，这边的事倒没引起什么关注。

    陈其则低调地领着钟离昧来到角落，那儿有一锅烧好了的汤。

    钟离昧打开盖子，里面是猪杂汤。

    “食材的处理基本合格，但是放的比例有点问题，胡椒味重了一点，辅料上也还有较大的发挥空间。”

    这些还只是看出来的，接过陈其递过来的勺子，钟离昧舀了点汤试了试味道。

    一米四的厨师长抬起了小脑袋，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点评道，“不合格。”

    明明是在闷热的厨房，陈其却感觉吸到了一口凉气，不合格，这在这里就是得倒掉的啊，他不敢说话，紧张地等待着厨师长接下来的指导。

    “调味品可以搭配出的味道太多了，你这个不行。”钟离昧俨然一副厨师长的架势，“你可以再尝试更换别的调味搭配，过几天我会亲自做一次，到时候你也可以学一下。”

    “哦哦。”陈其先点头附和，然后再提出自己的问题，“那关于辅料——”

    “老榕树爷爷跟我说过，‘靠山山倒，靠人人老’，我也这么认为，所以你得靠你自己去想办法。”

    老榕树……

    陈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虽然他们都知道这里实际上是叫‘偏执养老院’，但是啊，他们跟那些偏执别扭的怪老头不同，‘我们是一般人’——这句话在这里是实实在在的。

    那个大概是庞然巨物之类的存在，对方说出了‘老榕树’的名头，陈其再有‘现实’的理由，也会显得是在狡辩。

    “……好吧。”

    虽然没得到更简单更直接的帮助，不过有这些也已经够了。这几天再尝试新的调味，如果还是没有收获，那到时候就直接照搬厨师长的吧。

    跟这些有‘故事’的大叔不同，钟离昧就跟张白纸差不多，上面只有寥寥几笔，划写的笔迹大都还是来自那些孤高的老家伙。

    “那我回去了。”面无表情、眼神认真。

    无论怎么看，感觉都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这是陈其直观的想法。

    “哦哦，辛苦你了。”

    想到那些偏执的老人，又想到厨师长‘以为自己是只猫’的精神疾病，陈其忽然有些感慨。

    ‘或许小昧是他们的幼年版也不一定。’

    “算了，这个应该就是那什么境界上的不同了，我这辈子是理解不了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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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别受旧观念的束缚啊
    “他真有这个心，就不会派你来这儿，要也是他亲自来请我才对。”

    “啊哈哈……”这话柳决可不敢对。

    老院长貌似随意地走了两步，给对方的压力就更大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次请我回去怎么着都不可能是联络感情，估摸着你爸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想着拉我下水呢。”

    “呵呵呵。”

    他柳决就是个传话的，夹在两人中间，又都是自家人，就算有话也不好说，只好一脸傻笑，乖乖地站在一旁装无辜。

    损了几句没营养的话，到后面老院长发话了，他叹息道，“唉，我这个老弟虽然是个薄情的人，但好歹也是我亲弟弟，俗话说长兄为父，就算他为人再不堪，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关照他一些……”

    这话莫名其妙的就变成自家父亲的不是了，不过柳决也没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这么说大伯你是答应了”

    “啊……”老院长老神在在的点了两下头，示意答应了，然后又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谁叫我摊上这么别扭的弟弟了……”

    偏门型的占了便宜还卖乖。

    “…呵…呵……”柳决真的很想说‘其实你俩半斤八两，他半斤，你八两’的……

    “那我端午节当天晚上六点左右过去吧，记得让你妈准备我的那份饭菜，省得大老远过去连颗白米粒儿都吃不到。”

    听到这话，柳决又慌了，“诶！这么晚按我爸说的，最好是早上过去，还可以一起吃个早餐什么的，晚上来的话，那不没说几句你就又要回去了不行不行。”

    老院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那你是听你爸的还是听我的”

    得了，又夹在中间了。

    ——柳决头疼地捂住了脸，“大伯，求你别闹了好不好，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里外不是人的那个。”

    见到这边已经主动投降了，老院长顿感无趣，却也恢复了正经，“好吧……”

    满是遗憾的声音，给听的人一种还没玩够的感觉。

    “不过我端午节那天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让我这么早过去，那损失着实有点大。”

    “所以我这才求你嘛，”柳决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动作，“要不大伯，你那天有什么重要事情跟我说说，就算砸锅卖铁、拖朋友下海，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这忙你们是帮不上的。’

    ——老院长才不会把‘粽子’的事情说出来，那样太掉面子了。

    所以就换了种说法，“那你会脱吗”

    “诶”疑惑脸。

    老院长细心解释道，“就是那种啊，对小孩子身心发育有畸形影响的，但会让特定人群感到很兴奋的，随着舞姿一步步解除肉身武装布料的那种小众舞蹈啊。”

    真是简单易懂的说明，柳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这这这……”

    这三个‘这’，一个比一个小声，很生动地表现出了他愈发不坚定的内心。

    “……请人来表演”他倒是有几个不知廉耻的朋友，通过他们，也许可以联系到更加……呃……不受陈旧观念束缚的表演者。

    老院长摆摆手，“你在说什么呢，这种事情当然要让你这样子的大男人来，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连自我坦诚都不敢的人，我还能相信你吗！”

    柳决感觉对方是在戏弄他，可是气氛又像是真的……

    一时之间，他脸色变得比天气预报还勤快，最终犹犹豫豫、抱有侥幸地问了句，“可以保留最后的底线吗”

    老院长忍着笑意，板出了一张认真脸，“把你的底线拉倒脚背，这是最后的底线。”

    “别这样，”柳决只感觉身心疲惫想领盒饭，“那样子我的名声就全毁了，连救的机会都没有。我宁愿去猫尾群岛找个无人岛种香蕉过日子，也



第六章 本为恶猫
    老院长悠哉悠哉的坐在椅子上，“能够令人喜欢，这本身就是一种天赋了呀。”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柳决已经被激起了兴趣，他也在思考，“人之所以会令人喜欢，肯定是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就像是长得可爱啊，性格天真啊之类的。”

    老院长摇摇手否定了他的说法，“这种事情很难用言语表达，你们年轻人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是像我们这样的老家伙，那个小家伙给人的感觉真的太特别了。”

    “咦他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吗”

    超凡入圣的厨艺，光这一点就是个无法解释的大问题了。

    不过老院长不想现在就说给他听，于是便绕起了话题，“他觉得他是只猫。”

    猫

    “可能他太喜欢猫了吧。”喜欢到发疯了的那种。

    “不不，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只猫。”

    “这个……难道他是觉得自己是变成人类的猫”

    “不是，他觉得他就是猫。”

    “诶……这个稍有常识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嗯。”老院长点点头，“他有常识啊，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是只猫。”

    “所以说——”柳决拉长了尾音。

    “对，”老院长接上了话，“就是这个‘偏执’。”

    他继续说道，“小昧也只有这个特别偏执，如果他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人’，嗯……让我想想啊……那样子的他也许会很恐怖吧……”

    “他有什么很独特的本领吗”

    “这个……”老院长想了想，他是知道小昧很特别，但要仔细说出来，他除了厨艺之外，其他的都还在正常范畴之内吧，“数学很好。”

    你玩我的吧！

    ——柳决脸上的表情就这个意思。

    “大伯，你还是干脆就骗我说他是你的私生子好了。”

    “去去去，没大没小，这种玩笑话也敢开。”老院长嫌弃了一下，“嘛，我也不好说是不是数学很好，毕竟树老头之前跟我说过，大概意思是小昧的大脑里藏着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只输出结果，不提供过程，所以不具备开拓性。”

    “没怎么懂，”柳决摇摇头，“不过感觉蛮神奇的，具体说说”

    “哦，我想到了。”老院长一拍手，“这么说吧，比方说，乘法。我教会了他乘法是怎么计算出结果的，他学会了，然后无论你出什么样的乘法题，他都能够迅速说出正确答案。”

    “无论什么样的乘法，都能迅速说出来”

    “没错。”

    “那我问674438乘5643呢。”

    老院长一摊手，“现在就给你回答了。”

    有这样子的水平，如果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那称之为‘天才’也是可以的了。

    柳决又想到了什么，“这个不会是你举的其中一个例子吧”

    “对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神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