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十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莳一树
年十八
作者:莳一树
你好,我叫年十八,过年的年,腊月十八的十八,你什么时候出生就是你的生日,我什么时候被捡起来,就是我的生日,很明显,也是我的名字。五个少年,都是年十八的故事
第一章 晕红
壹
夏末,秋起,蝉叫着叫着沙哑了声音。
那是她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的微笑,阳光洒在他法令纹的那滴眼泪里,又跟着那一抹微笑消失。“艮儿,爸爸去见妈妈了。”崖边的风很大,高大的身躯跌落下去撞到礁石,又没入海浪,只留下了一抹翻滚的红。“爸...爸...”可能是海浪风声过大,可能是她小小的世界都在瞬间坍塌,钟离艮不能挤出来一点声音,双脚也仿佛被荆棘缠住,每向前踏出一步,都在颤抖着撕裂皮肉。
姜龙天抓住钟离艮小小的肩膀,“艮儿,危险。”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满脸怜惜。“还不快去救人,愣着干什么”肩上的三颗金色星星的军衔也随着那声吼叫颤动,还在惊恐当中的部下立马朝悬崖下赶去。海浪已经冲淡了那抹鲜红,混杂在夕阳的残影中,融合一色,难以辨别。姜龙天一手抱起艮儿,一手捡起钟离乾不久前送给艮儿的花梨木手串,“艮儿不怕,叔叔在,叔叔会帮艮儿找回爸爸的”她噙着泪,随着姜龙天的一步步远离,爸爸消失的崖边被没有轮廓的残阳也抹去了棱角。
爸爸来时,说带她一起来看第一次遇见妈妈的地方,那是他年轻时候驻扎的岛屿,海浪一波又一波攀上礁石拍打崖壁。
那时的她,靠在父亲肩上,用小辫子的尾巴扫着父亲的胡茬“爸爸今天你怎么不穿军装”她望着父亲身上蓝白条纹的海军衬衫,嘟着嘴抱怨。她爱看爸爸穿正装,喜欢不顾爸爸的嫌弃在他处理公文的时候爬上他的肩膀去抠他肩头的三颗星星。
“爸爸当年遇见你妈妈的时候,就是这样穿的呀。”钟离艮听后,朝他做一个鬼脸后别过头,跳下钟离乾的怀抱跑向姜龙天,“姜叔叔,我可以借你的军衔用一用吗”姜龙天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把抱起了这个蓄势夺下他军衔的女孩。
军车扬起一阵沙石,驶离了崖边,姜龙天看着怀里的女孩,军服的袖子被浸透了大半,丝丝凉意从手臂流入心头。
那年,钟离艮五岁。花梨木手串是父亲唯一给她留下来的东西,带上手却空出好大一截,能像从前父亲的手表一样在她的手腕上摇着绕圈。姜叔叔骗她,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时间,慢慢把那一抹残阳也吞没,只在记忆里淡淡涂上一抹红。她常用朱砂绕着手串一圈一圈在宣纸上画着,眼泪打在上面又晕开成了记忆中那一抹红,她怕,怕会忘记着最后的一点记忆,一旦那一抹残阳在脑子里变得模糊,钟离艮就窝在房间一遍又一遍的画着她的记忆,指缝被朱砂浸染,久了,指甲边缘也被一圈红包裹,如何也洗不净。
姜龙天对她视如己出,将钟离艮接到姜家后她的房间全部按照从前的房间布置,把钟离乾的物件一件不落的收起封存。钟离乾是他十年的战友,而艮儿,是他见着长大的干女儿。钟离艮刚出生时,他还打趣钟离乾说要给艮儿定个娃娃亲。之后,他经常会像钟离乾一样,把艮儿抱起,让她靠在肩上,姜龙天有着跟钟离乾一样宽厚的肩膀。钟离艮常常望着姜龙天肩上的三颗星星失了神,回过神后才用小小软软的指尖轻轻触碰星星的纹路,又好像被刺了一般缩回手,把头埋在姜龙天的肩膀上,他的军装被眼泪浸湿,又逐渐随着慢慢平缓的鼻息声干了,留下一圈泪渍。
贰
“你叫什么名字,小白”钟离艮倚着门看着刚刚才艰难的把行李箱拖上楼的男孩,那个算得上是肌白貌美的少年
“姜如玉”男孩抬手拭去额角的汗,微喘着回答
“如玉?如花似玉的如玉?”钟离艮撩起尔发别在耳后,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第二章 香墨
壹
天黑了一小时左右,钟离艮带着十五只军犬半瘸半拐回军营时,站岗的、操练的、连军犬的管理兵都没有问她半句今天发生的事,她经过时也像极了一丝青烟,还没对上他们眼睛的焦,就散为空气。
只有医务大老远喊“钟离艮,你过来!”她把军犬送回犬棚,自知又犯一事,老老实实的过去。医务蹲身下去,故意戳了戳她的脚背,钟离艮疼的直把腿往回收。
“哟,你也知道疼呀”医务说着又起身进屋把药箱拿了出来,重新蹲下给她上药。钟离艮始终未发一言,医务仿佛明白了什么,也沉默的继续轻轻上药缠绷带。
那之后,包括姜龙天在内的所有人,都当这件事没发生一样。而钟离艮,也把这件事化作一丝青烟,看着看着也散了。
钟离艮拿着毛巾牙刷重新上楼,姜如玉还在慢慢的整理着房间。
“我说,那个如玉,你洗漱的扔你床上啦”钟离艮清清嗓子,还是没有憋住叫这个名字时从嗓子里自动蹦出来的笑。
“好,谢谢”姜如玉并没转身,把随身带着的书一本本拿出放在书柜里,他的手很细,也并没有部队里那些人都有的浓密汗毛,咋一看,仔细看,怎么都像极了女孩子的手。
书尽是清一色的英文封面,钟离艮光看看封面就头疼。
书,胳膊,名字。加起来钟离艮得出一个十分具有证据的理性答案:伪娘。这可是钟离艮这么多年在部队里根本见不上的稀有物种,可得好好宝贝着。
“如玉呀,你收完了我带你去玩玩呗?”钟离艮一脸正经地跑到正蹲下整理下层书柜的姜如玉身旁,弯腰将头凑到姜如玉面前,头发拂过姜如玉的脖子,又停在他鼻尖。姜如玉瞬间涨红了脸,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打喷嚏。钟离艮暗自发笑,脑子里瞬间就涌上了姜如玉一袭青衣坐在红木椅子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
“这是栀子花的味道?”姜如玉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是呀,怎...怎么了?”钟离艮显然是被他这一退搞懵了。
“离我远点,我过敏”他快步走向浴室,又礼貌性的轻轻把门一带,跟钟离艮近近的隔开了。
钟离艮在书柜旁站着,才从刚刚的事情回过神,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谁说过这句话。
“离我远点,叫我离他远点,还过敏”这次换她憋红了脸。
出门还觉得气不过,重重甩上门就下楼,楼下正在看书的姜龙天,知道小祖宗下楼了,也并未抬头,只听着下楼的跺地声越来越重。
钟离艮回屋就把门一甩,把自己也一甩,大字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刚刚那四个字。
“你,钟离艮,离我远点”钟离艮扬起左手食指去戳右手食指
“你,姜如玉,你玩完了”话音随着右手手掌一起牢牢覆上了左手食指。指甲缝里依然有深深浅浅的朱砂印记,夏日的风带着屋外种的栀子花的味道一起飘过鼻尖。钟离艮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过敏,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假的”
贰
晚餐的菜色很丰盛,一般姜龙天是以简餐在家会客,别人却因此更加钦佩这位上校。钟离艮是被菜香唤醒的,眼神还迷蒙着就像幽灵一样飘到厨房,看到做饭的人,钟离艮才从最后一丝紧紧抓住神经的睡梦中苏醒。
“姜叔叔,林阿姨,你们下厨?”钟离艮跑到正在煎鱼的姜龙天身后
“怎么,吃不惯我做的?”姜龙天端着锅柄一抖,鱼就乖乖的翻了个面,金黄的还在滋滋冒油的鱼皮映入眼帘。
“当然不是,你们已经好久没一起做菜给我吃了”钟离艮眼里又出现了那个叫她离他远点的肤白貌美伪娘,姜叔叔肯定是亲自做菜给他吃,随即转身拨弄着还在吐着泡泡的螃蟹生起闷气。
“那你晚上多吃点,去把如玉叫下楼吃饭吧”一旁理菜的林君假装没看见。
“我...我才不”钟离艮话说了一半,手指戳着的螃蟹这时已经吐不出完整的泡泡。
“我这就去”,钟离艮转身离开,过了一会跑上楼去敲姜如玉的房门。
“姜如玉,你在吗?”钟离艮敲了三
第三章 栀子
壹
风雨依旧很大,裹杂着雷声削弱了林君的大声呼叫,于是林君直接跑进书房:“老姜,快去看看,如玉那孩子,晕倒了!”
姜龙天甩开手上拿着的书,三步并两步朝楼上跑去,“去叫老夏开车过来”吼出这句话也并没有停下脚步,连粗气都没喘一口。
“如玉,这是怎么回事?”姜龙天一把抓起姜如玉的手臂,顺过手把他扛上了肩膀,姜如玉比钟离艮高足足一个头,体重却重不了多少。
“这么多年了,身体也没见好”姜龙天一声叹息,又背着姜如玉疾步朝楼下走去。管家老夏还未把车停稳,姜龙天就一手打开车门,侧着肩轻轻把姜如玉放了下去。
“去第三军区医院,那边近”姜龙天低头看着这个男孩,本来白皙的脸上现在密密麻麻全是红疹,脖子也是一片红一片白。呼吸很不平衡,上气不搭下气,仿佛气管被黏上了半边,垂在坐垫边的手也随着呼吸不时轻微抖动着。
“看来是什么东西过敏了,你开快点,老夏”管家闻声一脚把油门踩到了低,车轮溅起一阵水花,久久未散,坐在副驾驶的林君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手边的车门储物格。
刚刚从军区大院训完军犬回来的钟离艮回家就看见二楼姜如玉大开的房门。正准备去敲姜龙天房门告诉他她今天发现一只很优良的幼犬,保姆就从姜如玉房间里出来,手上提着水桶,胳膊上搭着帕子,顺带一起出来的,还有那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味。
“艮儿你别敲门了,少将和夫人都去医院了”保姆边走下楼,边叫停钟离艮。
“去医院,怎么了,叔叔还是阿姨生病了?”钟离艮一听急忙跑去楼梯边
“是如玉,刚刚被夫人发现的时候,晕倒了,不省人事,脸上的疹子一圈一圈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房间里也是一股呛鼻的栀子花味道,哎”保姆把水桶拿去盥洗室倒掉的时候,仿佛变成了一朵行走的香气四溢的栀子花。
“真过敏?”钟离艮小声嘟囔,转身上楼去姜如玉房间,今天快吃饭那会,本来是打算直接带着栀子花粉去偷袭姜如玉的。结果看他看书看的那么入神,就站在床头柜上踮着脚把粉末全部倒进了空调里,这样的话只要姜如玉一开空调,整个房间都是栀子的味道。
现在她达到目的了,整个房间的确全是栀子花的味道,估计两三天之内是散不干净了,姜如玉也的确没有说谎,能直接昏倒估计是重度过敏了。
四下望望,钟离艮跑到楼下储物室搬上楼抽风机,又把空调打开继续往外释放栀子花粉,抽风机声音被雨声雷声盖住,钟离艮跑下楼,找到林君常用的花卉剪,直接淋雨跑到花园,把栀子花剪了个干干净净,全部装到了袋子里。
翌日,姜如玉从医院回来,下车时因脚上无力,一个踉跄往前,所幸老夏及时扶住。姜龙天从老夏手下接过姜如玉的手,扶着他一步一步缓缓进门。
把姜如玉送回房间后,姜龙天快步走下楼“钟离艮呢?”声音里难以抑制的怒气,让保姆不禁一颤
“艮儿估计还在睡觉”保姆用手指了指钟离艮紧闭的的房门。
姜龙天走过去直接打开房门,钟离艮侧卧在床上,窗户未关严,书桌上布满雨珠。“钟离艮,你起来”钟离艮慢慢转过身,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细汗,脸颊也变得通红。
“你又怎么了?”姜龙天两步跨过去,把手搭在她额头
“我...我干的”钟离艮颤巍巍地指着床边满是栀子花的袋子
“这事我之后再找你算账,走,去医院”姜龙天一把抱起她,踹开了脚边的那包栀子花。
贰
液输到一半已经快下午了,确定钟离艮并无大碍后,姜龙天中途离开处理公事,林君坐在钟离艮旁边,不停帮她换着头上的帕子。
“林阿姨,我睡多久了”钟离艮微微睁眼,看着林君模糊的身影,揉揉眼,又起身坐起,准备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林君一巴掌朝她准备伸向针头的手上挥去。
“急什么急,等液输完,说说吧,你都干什么了?”林君收手回来拿起桌边的橘子开始慢慢剥起来,故作生气地喂给钟离艮
“我,我把栀子花粉倒进他空调里了”钟离艮嚼着橘子,又不敢睁眼看林君。
“如玉昨天晚上晕倒,差点窒息,你回去想怎么跟你姜叔叔交代。”林君起身去检查输液瓶,钟离艮听到窒息二字,姜如玉煞白又充满红疹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是我的错,他说过他过敏”钟离艮声音又小了一些,她这些年惹过不少事,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身是伤回去。偶尔会让部队里的人在找她的时候身上挂点小彩,还是因为不想被立马找到。
现在听林君说起姜如玉昨天晕倒窒息,心跳却随着林君嘴巴一张一合悄悄漏了好多拍,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出不来进不去。
从医院回到家,钟离艮跑回自己房间后翻箱倒柜了一会,又立马朝楼上跑去。
第四章 狼性
壹
钟离艮一点点剪完了她喜欢的栀子树,被枝干刮伤的手紧紧握住那三个小人已经模糊的木牌,隔了好久,又缓缓放下,起身去拿铲子。
没过多久,地上就被钟离艮挖了个大坑,她俯身把枝干整齐放在坑里,木牌被放在了最上面,铲里的土慢慢覆盖住枝干,最后一铲泥土,将木牌最后一个边角严严盖住,钟离艮坐在旁边,慢慢用手把土压严。
“艮儿,过来”林君心疼的看着钟离艮埋好栀子树,立马过去握着她的手,帮她掸去上面的泥
“阿姨明天给你带更好看的花回来”林君挽着她,想带她离开花园
“不用了”
对于她来说,有些东西不是更好的可以替代的,十年前爸爸从她面前消失在悬崖的时候,小小的她除了上学就是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用朱砂画着记忆的红。她画的画并不好看,甚至算不上是一幅画,她不想画的更好看,也不会画得更好看,她要的,只是记忆。
刚刚踏进屋里,老夏就匆匆的在门口停下车,一路小跑到她们面前“艮儿,跟我去趟部队,金狐的宝宝要出生了”
部队里军犬的繁育要求很严格,执行任务的一般是公狗,到了生育期也会人工进行配种,金狐,便是银狼的配偶。
八岁生日那天,姜龙天带回来一只刚刚满两个月的德国牧羊犬作为钟离艮的生日礼物,那时她才开始每天出门去花园的犬舍。
那时姜龙天对她说,“艮儿,从今以后,这就是你的犬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钟离艮用手摸了摸它脖子那一圈明显的白毛,“银狼”二字钟离艮几乎没有犹豫就说出来,她还记得爸爸说过,军犬,都带着狼性。这句话一直刻在她脑子里,在银狼满半岁时,她就主动要求把它重新送回部队,之后每天放学都会去部队陪它训练。
钟离艮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拉着老夏往车那跑“夏伯伯,你快点”
她急切的样子让一旁的林君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知道钟离艮平时上山下海,无处不玩几个花样惹点事情,但是心思却很细腻,如果今天不是金狐产子,估计她要因为栀子花的事情伤心很久了。
“路上注意安全”林君微笑着挥手告别。
钟离艮到军犬基地的时候,老远就听见了时响时弱的狗的叫声,近了才看见金狐身边已经趴着一只小小的绒球了,钟离艮慢慢蹲下去,用手轻轻摸着它,银狼在边上用头蹭着钟离艮的小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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