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赞歌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饥饿艺术家
暂时的安顿不意味着安,分散的族群间虽然遥远,但也要防止其他沙民的争夺,同时,在陌生的沙地上,时不时出现高举的手贡献出食物,成为流沙的标示。不要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救,当一个沙民消失,有限的资源就会被更多的分配。
现在,又有一双粗大的手举着食物,身子完埋进了沙中,冷漠的沙民走到了附近,准备接受馈赠,在手刚刚碰到食物时,他被紧紧抓住,挣脱不得,面无表情的脸涨得通红。
从来没有沙民这样明目张胆的破坏生存的规则,临死前还要拉一个垫背,沙民们都围拢过来,静观事态发展,帮忙?不可能的,每一丝力气都会消耗用以生存的储备。
流沙越陷越深,被死死抓住的人快要被拖进死亡的流沙。沙中人双手一放,突然,他的影子从黄沙中飞出,待他站定后,沙雨直落。
这个人绝对不是沙民。
他的眼睛不浑浊昏黄,深不见底,好像在贪婪着阳光,身体没有被烈日晒干,反而在风和沙的捶打下生机勃勃。最主要的是那张脸,绝对不是沙民的脸,在黄沙中多余的表情和谈话都会耗费能量,这慢慢让他们的面部特征向统一的方向演化,整张脸像被猛撞到地面的馅饼一样扁平,而从沙雨中出现的人不是这样,他鼻梁高挺,没有长出浓密的鼻毛来过滤风沙,棱角分明的五官毫不吝啬情绪的表达,毋庸置疑,他神态中有一张等待许久的兴奋。
还有嘴唇,在沙民眼中,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嘴唇,嘴唇应该干瘪,蜡黄,紧闭,还要和面部融合,以防止水分流失,这位不是,他的嘴唇润泽厚实,在烈日大风中都有水滋润的样子。
沙民像枯死的树围绕在活着的人中,太久没有进行生存之外的思考,让他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哈哈哈。”风中居然响起不忌生死的大笑。“沙民中最后一个族群被我找到了。”
发话的掏出腰后的水袋,给自己猛灌了几口。他递出水袋,交给最近的人,对着沙民比划了两下喝的姿势。
矮小的沙民难以理解这个给予的举动,楞得像在风中枯死,他们从前没有见过活人做出过这个行为。
“喝,我说,喝啊。”
在持续不断的暴呵和大幅度的动作讲解中,拿着水袋的沙民脸上,裂出一道漆黑的长条,那是难得一见的嘴。两口之后,冷漠的沙民脸上有了前所未有的表情,所有稀疏的黄牙部暴露在愈加猛烈的风沙中。
“哈哈哈,分下去。”
沙民握着水袋不动。
“分,我说,分!大家喝。”他不断的挥手,指了一周沙民,然后做了喝的动作。
一个接一个的沙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愉悦。没有分到的,抱着水壶闻里面的气味也显得酣畅淋漓。
“酒。”族群中最年长的沙民说,他背驼得不像样子,走起路来像移动的沙丘。
“哦?你知道。”
“知道。”
“跟随我,随时可以喝。”
沙民们沉默了,跟随,这个词在他们脑中只有长途跋涉这一个的含义。
“离开这,离开。立刻。”
这个词,沙民懂,这意味着要放弃刚找到的水源,和漫长的资源争夺。冷漠,沙民们脸上是寒意的冷漠,无形的杀气把所有冷漠连接在一起,这个人,要把他们的赶走,占有他们的水源。
“今晚,沙暴,不走,所有人,死。”
在最简洁的词语组合下,沙民们终于了解了“离开”背后的含义。
最年长的沙民走进高大的分酒者,“你,了解沙。”
“哈哈哈。”大风中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黑色斗篷飞扬,露出巨大的断剑,老者没有疑虑了,跟随着他,其他人也跟了上来。
他们知道,大漠中有一位背着断剑的王,沉睡的记忆被唤醒。
这位王,叫
灰雾中的主考官,他的头在灰雾中变成了急速闪烁着的红灯。
(iishu)是,,,,!
第三十九章 森林中:间隔漫长;滚滚不息
【】(iishu),
()密林里,心如死灰的乔劳尔没有感情的看着让自己亲吻他的弟弟费尔。
如果有其他人看到,这是一团和树桩差不多的黑影,而在乔劳尔眼中,那就是生动又鲜活的弟弟。
“我没有办法亲吻眼前的幻影,你离开吧。”
费尔抬起头,眼神清澈,像树窝里积累的清露。
“费尔,我们总会重逢,你只要让开,让我走完最后一段路,我塌下的土将会把我掩埋,我会在的痛苦中得到精神的解脱,那个时候我们会短暂的重逢,我会拥抱你,用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种方式拥抱你,把你抱着转圈,我会用尽力把你向更高的地方抛去,让你更快的进入神灵的天城。
“而我会去见奥犹朵拉,让的无尽之海把我淹死,让的黑蛇把我吞噬,让我或白或黑的骨成为取悦公正之神默多克的砝码。在此之前,费尔,不要着急,我们会相遇的,只要你让开,不要阻止我的赴死。”
费尔,乔劳尔在森林中默默的念诵着弟弟的名字,他以为他正在迈向死亡,但是没有,他在伊利亚为他创造的黑暗的履带中止步不前。
黑暗的履带像更替的四季,在一个环中无限的循环中,它们在乔劳尔的脚下生长出泥巴和枯叶,以及苔藓和杂草,在乔劳尔眼前,用高超的透视法,生长着错列的树木,当它们随着乔劳尔而移动,又在心死之人的头顶,长出黑叶,黑夜,还有氤氲而出的霉臭。
履带来自四面八方,裹成了圆形的球,这让乔劳尔成为了黑卵中的生命,他突破不了这个壳,他在只要突破就能重生的壳中,寻找着死亡。
费尔,乔劳尔的身体在他不断求死的心态下,误以为迎来了死亡,它开始回访乔劳尔的经历。
费尔,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弟,老钥匙给我说了,因为我的命令,你成为不了松鼠党的正式成员,但是你仍然在用你的方式保护着罗德城。
你发明了只有老钥匙能够听懂的暗哨。
当口哨声是百灵鸟的啼鸣,代表有商队可以补充后勤;
当口哨是死歌的哀唱,是有海盗入侵,你还能用音节告诉老钥匙人数,是一船的人来犯,还是落单的海员;
当你用男子求爱的轻浮口哨,同时还在第三个长音之后夹杂着雀鹰的长啸,那就是老钥匙最爱的声音,你又有好吃的东西和老钥匙共享。
你为罗德城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你送给老钥匙的食物,我都还偷吃了不少,尤其是蘑菇炖的兔子肉,可能只有你,能把这种令人发狂的蘑菇料理得无害而鲜美。
亲吻你,我当然会亲吻你。
在我用尽力,把你扔向天城之前,我会亲吻你的脸颊,我可能还能感受到你脸颊上坚硬的胡子渣,你一定有最坚硬的胡子渣,因为你早就是合格的战士,早就成为了男人,就是因为你为家庭的贡献,曾经急功近利的我才敢在老虎一样的奥诺玛默身边打拼。
费尔还是清澈的微笑着,脸上多了一道血色的凹痕,他擒着鲜血,微笑着。
他的拳头上是破皮,上面渗着血。
最后,他的肚子破开了一个洞,暗红的血快要无尽的流。
费尔没有了费尔的样子,他成为了残枝和败叶,迎来了他肃杀的冬天,他飘散,扑打着乔劳尔,一阵又一阵,间隔漫长,从未停息。
伊利亚在闭上眼睛的同时,睁开了另外的双眼。
树色,占领了整个眼白,非凡的颜色使双眼褪去原来的神采,灰烬一样的瞳孔在清秀的眼睛中闪着顽皮的光。
在森林中静止了太久,伊利亚的生命和树木几乎趋近一致,阴冷的湿气让他的脸上覆盖住了青苔,脚上长出了三朵蘑菇。
“这才渡过了多少时候。”伊利亚自嘲的说,“这么短的时间,就差点把我变成真正的树。”
伊利亚准备拔掉脚上的蘑菇,再此之前,脸上青苔的附着感让他难受,在他抬起手臂去擦拭时,感觉到纷纷断裂的阻力,还有阻力“藤藤藤”的声音。
他看了看手臂,衣服褴褛,断掉的根系长在手臂上如同线虫一样的蠕动着,断面上还有黏糊糊的血与泥色的浆液。
伊利亚抬起臂肘闻了闻,他做出了一个恶心的表情后在想,如果把入土的人挖掘出来,可能就是这个味道。
为了避免更多的疼痛,伊利亚用小刀割掉了脚上的蘑菇,他感受到软绵的切割感,还有来自断面的疼痛。
他试探性的微微抬起了脚,同样的感受到了根系的连接,他保持着抬起的姿势,愁眉苦脸的隔断了牵挂,断面的浆液滴落在伊利亚瘦长的手指上,气味也立马扩散开来,血色的腥臭,土壤的厚重,在筑船者体内循环翻滚之后是这么热切。
伊利亚甩了甩手,在背后的衣服上擦干了根系的浆液,血渍马虎的在手背上抹上线条。
怎么做呢?
伊利亚在大地上踏步,活动好似僵化了百年的筋骨,每一次运动,身体的骨骼都在发出“枯枯枯”的声音,分不清是老树正在断裂,还是在新生。
接下来怎么做呢?
伊利亚在思考时抓了抓头发,浓密、起结,还有满满的白色粪便,看来飞鸟早就把伊利亚当成了可以休憩的木桩。
接下来该怎么做呢?当乔劳尔的生命拒绝生命,当松鼠头子在看似恍惚的意识仍能够分辨潜在的意识时,我该怎么做呢?
伊利亚在脚踏的地方,树根成为了破土的蛇,在地面裂开一个大口,不深,不长,恰好能容纳一个人的横躺。
他不明白这个坑是自己意识的创造,还是树木的自发行动,但这个明显的暗示让他毫不犹豫的躺了下去。
当伊利亚的眼睛,在森林的土壤上关闭,他背上的土被螃蟹样横扫的表根汇拢,把伊利亚掩埋。
在长久的黑暗还有憋闷中,伊利亚的呼吸变成了长长的藤蔓,在深土中光阴一般的穿行。
藤蔓不费力气,找到了乔劳尔,但是藤蔓忽略了这位密林中的领袖,不受控制的急行,在发泄着一直被压抑着的困顿。
它吓走了地鼠,撞跑了小蛇,穿透了蛤蟆,它把乔劳尔击打成浪花,在咸腥的海风中无畏的前行,它感受到了凶海的重压,躲过了礁石,绕过了海带的围困,攀附到了大海中的流木上。
大海中无根之木中,回荡着旺盛的勇气,这是伊利亚和乔劳尔都认同,都需要的存在,而上面壮阔的气息
和大海一样,波澜壮阔,滚滚不息。
(iishu)是,,,,!
第四十章 乔劳尔:半截露出土壤的斧刃
【】(iishu),
()这是?这是谁的气息?
不会有错,不可能有错,在大海上漂泊着的无根之木中,怒放着格萨尔的气息!
在土壤中,伊利亚的呼吸和情绪已经变得越来越缓慢,大地的脉动就是他的脉动,大地的变迁才是他的行走。
当伊利亚的呼吸变成了藤蔓潜行地下,当藤蔓变成了海蛇遨游海洋,当海蛇找到了格萨尔,伊利亚的惊喜就是自己的地震。
穿越了大海和大地的伊利亚,将呼吸变成了脐带,一头连接了格萨尔,和他拥抱,另一头又从逆根中长出了生命,试图再一次的影响密林中的首领。
“你在找我?”
乔劳尔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他侧过了头,停止了他赴死的步伐,乔劳尔看见格萨尔提着斧头,冲着他歪着嘴巴笑。
“看来白塔的学士说的都是真的,这个世界真的是由迷和悖论组成。”乔劳尔目光含水,“我们对世界的误解,决定了我们看到的,和理解的世界。”
格萨尔仍然歪着嘴巴,笑得更加狂热。
“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在想,我终于解脱了,我终于死了,我如愿以偿,我居然在奥多的宫殿看到了格萨尔。但是我的另一个念头同时出现,格萨尔怎么会死,我怎么会被奥多接纳,除去我不是那么单一的信仰这个原因,就凭我的死亡的方式,我都会被奥多拒之门外。”
格萨尔把手中的战斧抛给了乔劳尔,乔劳尔流畅而熟练的接到,他迅速改变了站姿,这个本能的反应足够表明,乔劳尔战士的素质,还没有因为心的死亡而消散。
格萨尔的战斧取之不尽,他空空的双手中,两根骨头从手掌中长出,骨头的长端膨胀成巨大的骨节,骨节又变成了斧头。
密林中的格萨尔俨然一张征服者的模样,而那模样看上去,已经完成了征服,好似他的所到之处,都会拥他为王,而他被称为孤岛之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最初生在了孤岛沙特阿卡。
“我没有死,却看见了你,是森林在给我启示,还是我看到了梦中的幻境?我想起一句话,梦多变而诡异,无序而杂乱,如果把梦当做了必须执行的准则,那世界就会变成混沌。”
格萨尔没有说话,他一手掷出了斧头,斧头转着圈飞扬,飞过乔劳尔头顶,又完不符合飞行规律的直线下落,稳稳的插在地上。
接着,格萨尔利落的转身,把另一把斧头也同样的抛掷,让它劈在了泥土中。格萨尔面对着乔劳尔,露出了两排皓月般的牙齿,他双手猛力的一展,两把斧头一路无阻,树木急退,为它们让开了道路。
他抱着手,傲慢的看着乔劳尔,等待这个人的领悟。
“但是我又同时相信着另外一句话,只有愚昧才是把世界推向正确轨道的力量,我愿意愚昧,我已经足够愚昧了,不差这一次,我愿意相信,在我面前的就是格萨尔,我还愿意相信我选择的信念,我看到你,足够说明你会来罗德城,不久的将来,或者现在。”
乔劳尔首先是生为战士,接着才是罗德城的守卫,最后才是松鼠团的首领,他非常懂得什么是战场,也非常懂得当战士走上战场后,必须要做的事情。
乔劳尔用脚后跟死死的踩住了半截露出土壤的斧刃,斧头以极快的速度破坏了他的鞋,割痛了他的脚。
好痛。乔劳尔加深力度,更深的踩了踩,感觉到斧头刻进了脚骨也没有停止。
好痛。乔劳尔认为脚骨上必然有一条凹槽后,才豁然发现牙齿被咬得铿铿作响。
好痛,好痛,好痛痛,足以说明我还说着。
这就是战场。
乔劳尔不会不明白,这是他戎马半生所见的对手中,唯一认可的,从心底承认的最伟大的战士格萨尔,给他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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