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士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黄石翁
内阁中,徐阶却一改懦弱隐忍的状态,和高拱竞争得十分激烈。而在这种激烈的争斗中,张居正却是悄然回到了裕王府,虽然裕王对他十分冷淡,他却默默地展示着自己的能力和忠心。
裕王对张居正的态度有些复杂,因为张居正在徐阶转头景王之后,虽然没有公开支持徐阶,却也没有反对。这让性格宽厚的裕王,也只能够用冷淡来对待张居正,却做不出来驱赶张居正的事情。而这就是张居正的机会。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九天,嘉靖帝刚刚做完了当天的修炼,便有太监禀报,袁炜的公子前来报丧了。
嘉靖帝初始闻听,神色明显楞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半响,睁开眼睛道:
去问问。
遵旨。
黄锦便走出了大殿,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返回了大殿道:
陛下,袁炜在离开京城的第三天就病了,然后就一病不起。
嘉靖帝长叹了一声道:哀莫大于心死啊!一个有了想法,又看着想法破灭的老人,承受不住啊。
黄锦微微低下头,不敢言语。嘉靖帝想了想道:让袁炜一下不要跟着景王去封地了,让他们回故里吧。
遵旨!
徐府。
书房。
父亲,陛下也太过无情了。徐鲁卿眼中有着愤然,又有着担心道。
徐阶含笑道:你不是在对袁家的结局愤然,而是为徐家的未来担心吧?
徐鲁卿的神色一怔,细想一下,霍然惊觉,自己的潜意识还真是如同父亲那般所说。冷静下来的徐鲁卿思索了片刻道:
父亲,不管怎么说,袁大人为陛下尽忠几十年,这一死之后,陛下就不管不顾地给打发了,而且还让袁家上下驱逐京城,让他们回归故里。这不是天性凉薄是什么?
徐阶却是摇摇头道:陛下天性凉薄,这在百官都知道。但是这件事却做的还有人情味。
父亲
徐阶摆摆手道:袁炜是景王的老师,这多年以来,为了景王,不知道做了多少针对裕王阵营的事,被他害过的人不知凡几。如今裕王基本上就是未来的大明皇帝。就算裕王天性醇厚,不会追究袁炜,但是皇帝不追究,不代表其他人不追究,那些跟着裕王的人,一旦得势,怎么会饶过袁炜?
甚至会祸及家人!
而如今陛下让袁炜的家人回归故里,而且是白身回归。如此,即便是将来裕王登基,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在去加害袁炜一家。这是陛下在保袁家啊。
徐鲁卿愣愣地望着徐阶,徐阶不再言语,目光渐渐没有了焦距,半响,长叹了一声道:
徐家的未来未必会及得上袁家啊!
父亲你是说陛下
徐阶指望不上陛下,只能够把希望寄托在泰岳的身上。为父会全力扶持泰岳,也希望泰岳在将来能够回报徐家。
父亲
你是想陛下会不会像对袁家那样对待徐家,是吗?
徐鲁卿此时心中也已经明白,自己的父亲在内阁呆不长时间了。以父亲的智慧,如果不是事态紧急,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了尽头,如今不会将张居正调回来,为了全力扶持张居正,一改往日的谨小慎微,在内阁和高拱寸土必争,他看到了袁炜和袁家的结局,不由担心徐家的未来结局。
徐家没有等徐鲁卿回答,而是摇头道:不会的,陛下不会那样对我。一旦我告老还乡,陛下会让我荣耀回归故里,而且还会给你加官进爵。
陛下他徐鲁卿大惊失色。
陛下原本就是一个性情凉薄而且狠辣之人。像袁炜那样,虽然有着别样的心思,但是他作为景王的老师,那是别无选择,只能够那样做。在陛下看来,虽然对他不敬,却也对景王忠心。
而为父呢?
作为裕王的老师,却背叛的裕王。在陛下看来,我这不仅仅是对裕王的背叛,也是对他的背叛。因为他当初下旨让我成为裕王的老师,就是让我辅佐裕王,我却在没有经过陛下的同意,自己背叛的裕王,这不是背叛陛下是什么?
所以,陛下不会放过我。
如此,等裕王登上大宝,那些从龙之臣,看到我徐家还活得如此好,新仇旧恨加起来,一定会让我们徐家家破人亡。这便是陛下的狠辣之处。
所以,我们徐家根本就指望不上陛下,希望泰岳将来能够护得徐家。
泰岳他有没有获得裕王的信任?
有所改善,但是唉徐家叹息了一声道:我已经给王畿去信,邀请他来京城一谈,希望心学能够支持泰岳,将泰岳当成他们在官场的代表,如此泰岳的胜算能够大不少。
王畿他应该也就在这几日到达了!
徐鲁卿看着自己的父亲,从父亲的脸上明显地能够感觉到不舍,不舍自己奋斗几十年,最终却不得不离开战场。徐鲁卿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不哭!徐阶轻声说道。
父亲
罗府。
罗信看着手中的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将信放在了桌子上,低声呢喃道:
王畿要先去见徐阶吗?可惜何心隐给我的消息不多。
罗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何心隐是心学人,怎么可能支持我?之前只能够算是合作,这以后也只能够是合作。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谈判
罗信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思考着合作的可能性和各种条件,足足有半个时辰,当罗信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满是睿智的光芒。
徐阶穿着一身便服,却是十分干净整洁,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从大门台阶上走下来,向着对面站着的一个老人走去,那个老人脸上虽然有着风尘之色,却也同样一丝不苟,脸上露出和煦的微笑。
王兄,好久不见。
贤弟,好久不见。
王畿缓步迎了上来,旁边跟着两个青年,上前拜见徐阶,徐阶含笑勉力几句,和王畿把臂而行,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内,徐府的大门缓缓闭合。
昆明湖。
春风徐徐,波光粼粼,罗信一身便服,带着鲁大庆和万大全乘坐这一艘小船,向着湖中心驶去。湖面上莲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摆,十几艘画舫徜徉期间,从画舫中传出来丝竹之声,间或有吟唱之声。
罗信乘坐的小船破开层层莲叶,向着湖心一艘画舫驶去。待上得画舫,便见到甲板上站着四个人,徐阶和一个老者站在中间,左右各站着张居正和何心隐。罗信的目光一闪,便落在了那个老者的身上,拱手为礼道:
不器见过王老。
罗信并没有自称自己是什么末学后进,如果只是以他的官职和爵位,只要他是一个文人,在王畿的面前,也只能够自称自己为末学后进,以王畿的儒学宗师地位,以罗信的年龄,也只能够自称末学后进。
在整个大明,除了徐阶和高拱等有限的几个人之外,无论官职多高,见到王畿也都只能够称为末学后进。而徐阶和高拱可以和王畿平辈论交,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官职高,而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学问,也是一代宗师。
但是,罗信此时却没有自称末学后进,那是因为罗信也是一代宗师,也曾著书立传,并且对整个士林有着很大的影响,受到士林的认同。
实际上,在整个大明士林,对罗信的认同并不比王畿低,一部《孔孟合璧便征服了大明士林。所以,罗信年龄虽轻,但是却不能够妄自菲薄,特别是这种谈判的时刻,不能够落了声势。
王畿目光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浓,竟然也回礼道:
早就听过罗先生的大名,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吾心甚喜。罗先生,请。
王老请!
徐阶望着罗信和王畿谈笑风生,不卑不亢,心中十分复杂。这才多久?他才多大?只有二十四岁,却已经与闻名天下的王畿平等对话了。
而自己呢?
却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罗信的目光转向了徐阶,脸上露出微笑道:见过徐大人。
徐阶的脸上也露出和煦的微笑道:这又不是在朝堂,不器不必称老夫为大人。
罗信略微沉吟了一下,便道:见过徐先生。
徐阶哈哈大笑道:好,我们士林之人,正当如此。
罗信又转向何心隐道:有劳何先生了。
何心隐含笑回礼,却并没有言语。罗信最后将目光转向了张居正,拱手为礼道:
泰岳兄,你我很久没有相聚了。
张居正脑海中立刻回放起两个人之前经常小酌几杯的日子,语气便有些感怀道:
只要不器愿意,我们随时都可小酌几杯。
好!
这一番交流,五个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了许多,进入到画舫内,却是没有女子,想是徐阶租下了这个画舫,房间内已经摆好了宴席,五个人分别落座,客客气气地酒过三巡之后,王畿举起酒杯道:
不器,老夫知道你和华亭有些恩怨,今日老夫想做一个和事老,以前的恩怨放下如何?
罗信淡淡地望着王畿道:王老可知我与徐先生之间是何恩怨?
王畿的神色便是一僵,虽然他称呼罗信为先生,给人一种和罗信平等相交的态势,但是在心里还是将罗信当做一个晚辈。在他看来,不管是什么恩怨,只要不是杀父夺妻之仇,罗信便会给他一个面子。只要罗信给了他这个面子,他便占据了优势,罗信在不知不觉中,便落在了弱势。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罗信一点儿面子都没有给他,罗信既然问出来那句话,就证明罗信不会和徐阶和解。王畿的心中便也有些怒气,闻言神色也冷淡了几分道: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想士林中人都清楚,不过是政见之争,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常态,在政治上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大家没有杀父夺妻之恨,便没有化解不开的仇怨。不器,做人还是要放开胸怀,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罗信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道:王先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弄清楚事实真相,便贸然开口,有些浅薄了。
罗信一开口,气氛就陡然冷了下来。罗信不再称呼王畿为王老,而称呼为王先生,这便是一种疏远,而且是如此果断的疏远。
更何况
罗信直接言道,王畿有些浅薄了,这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说一代宗师浅薄,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王畿的脸色当即一黑,何心隐却是心中一叹,他知道王畿托大了,说的话有些理所当然了。如果罗信是普通的儒道宗师也就罢了,在王畿几十年的养望和养气之下,说不定心神便有些慌乱。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会处于弱势。
但是
罗信是普通的儒道宗师吗?
当然不是!
不要忘了,罗信还是一代军神,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岂会被王畿言辞所左右?
特别是王畿还教罗信要胸怀放开,言语中警告罗信,这是合作的基础。恐怕罗信更激烈的反击还在后面。
张居正神色凛然,此时的张居正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面对这种局势,心中便紧张了起来。
放肆!徐阶低声喝道:竟然妄言王宗师浅薄,你还有尊老之念吗?
罗信讥讽地瞥了徐阶一眼,然后冷然地望向王畿道:王先生刚才说得好,只要没有杀父夺妻之恨,为了大明,便应该放开胸怀。这也是罗信的理念。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翻脸
王畿望向罗信的目光变得怀疑,心中暗道,既然你同意,刚才那番话有是何意?
但是,不巧的是,我与徐先生有着杀父之仇。
胡说八道!徐阶脸色一黑,怒声喝道。
罗信淡淡地望着王畿,见到那王畿脸色一变,然后骇然地转头望向徐阶,罗信这才转过头望向徐阶,冷然道:
你只不过没有杀成罢了,但是不意味着你没有杀过。想当初,你将我的师父,也是我如今的岳父打入大牢,若不是马踹阿拉坦汗二十万大营,获得陛下封赏,我的老师说不定就被你给害死了。
我的老师有罪吗?
无罪!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更何况,还是我的岳父!
如果只是政见不同,我罗信不会怨恨与你。历史上,政见不同的多了,而且双方还会彼此敬重。
但是,你我之间已经不是政见不同。
更何况
罗信将目光有望向了王畿,冷然道:即便是我和他之间只有政见不同,我也不会和你和解,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为了谄媚皇帝,而不顾大明百姓死活,让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中的七个省份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而不肯发出一颗粮食赈灾,却用大量的金钱却为陛下修建玉熙宮,逼反百姓,让大明遭受浩劫,这样的政敌不值得尊重,你让我和这样的人和解,这是对我羞辱。
王畿面沉似水,他还真不知道徐阶和罗信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恩怨,但是罗信也太咄咄逼人了。他们心学在官场的代表,被罗信直接钉在了耻辱柱上。
但是,他没有想到罗信的话还没有说完。罗信此时直视着王畿道:
王先生,我罗信自十二岁开始,一步步走到如今,便是一个人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披荆斩棘,走到了现在。在这个过程中,我罗信和复兴社没有得到心学的一丝一毫的帮助,反而因为徐阶的原因,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心学的打击。
但是,我罗信没有垮,复兴社也没有垮。而且成振兴之色。
所以说,和心学合作,是锦上添花,并非心学雪中送炭,是我罗信,是复兴社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捐弃前嫌。
说到这里,罗信掷地有声道:所以说,复兴社和心学合作的基础,不是我是否和徐阶和解,而是要心学拿出诚意,让我和复兴社看到心学是为了中兴大明,为了天下百姓的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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