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北伐成功,凯旋归来的时候再好好的祭奠他们。
“臣参见陛下!”杨素和陈禹联袂而来。
李荩忱微微颔首,摆了摆手示意赐座,旋即说道:“函谷关之战的捷报你们也都看到了。”
杨素点头:“臣等为陛下贺。”
“只是拿下了函谷关,洛阳还远着呢。”李荩忱沉声说道。
杨素和陈禹交换了一个神情,他们一个出身北方,一个长期搜集北方的情报,倒是明白李荩忱的意思。
洛阳在之前的北齐和北周对峙之中,无疑已经被发展成了一个要塞和防御体系一样的存在,洛阳这两个字已经不单单是指的这一座城,还包括洛阳周边林立的城塞、纵横的壕沟以及从北邙一直延伸到龙门的连绵营寨。
当年北周和北齐几次对决洛阳城外,北周军队都难以前进丝毫,最后竟然还是从北方晋阳方向取得的突破,由此可见洛阳之坚固,即使是北齐那几代皇帝一个比一个能乱搞,也没有办法动摇洛阳城防之根基。
现在汉军在西侧只是逼近河南城,在南侧更是还没有突破轩辕关,所以距离洛阳的核心防线北邙和伊阙龙门还远着呢。
这一场大战,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当初北齐能够依托洛阳城几次以弱胜强,现在尉迟迥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启禀陛下,”陈禹紧接着开口,“此次函谷关之战,没有生擒尉迟迥或许有些遗憾,但是尉迟迥匹马返回洛阳,从他的子侄到幕僚,基本都落入我们的手中,一来尉迟迥身边已经几乎没有多少能够信任之人,二来尉迟迥此时孤身返回,他的家眷和子侄都落入我们的手中,谁能够保证尉迟迥依旧对周人忠心耿耿?”
李荩忱微微颔首,洛阳之战最令人担心的就是经验最丰富的尉迟迥,要说对洛阳的熟悉程度,就算是宇文宪恐怕都不是尉迟迥的对手,这一次尉迟迥兵败的如此狼狈尚且还能逃出生天,也可见一斑。
但是的确,这一战大汉又生擒尉迟勤和尉迟祐,尉迟迥的身边已然没有多少能用之人不说,就算是宇文宪依旧还能相信尉迟迥,北周朝堂上的其他人呢?
难道所有人都觉得尉迟迥依旧还会忠心耿耿、斗志昂扬的为大周而奋战?
尉迟迥的心里是不是早就已经丧失了斗志,根本不打算和大汉拼命以求能够保全自己的家属后人?
甚至会不会尉迟迥根本就已经被汉军俘虏了,故意被汉军放回来充当内奸的?
更甚至会不会这一战本身就是尉迟迥和大汉之间勾结的阴谋,趁机葬送掉北周防守洛阳的主力?毕竟当初尉迟迥要求出关和汉军决战的时候,就曾经有很多人提出异议,甚至就连宇文宪也曾经多次询问尉迟迥的意见,只不过尉迟迥力排众议,出兵函谷关而已。
现在尉迟迥战败了,那说明什么,是尉迟迥专权独断还是本身就没有能力?
尉迟迥这样的名将,其能力那是公认的,没有什么好质疑,那就说明肯定是他的心态或者思想出了问题,那么会是什么问题呢?
杨素和李荩忱都想到了这一点,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能够从舆论上再狠狠地打击一下尉迟迥,从而大幅削弱周人的士气,甚至还有可能试着能不能引发周人的内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现在大汉留在北方的许善心已经处于被软禁的状态宇文宪倒是还不至于把许善心怎么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并不算什么,历史上被砍掉脑袋的使者也不少,关键就是一来战斗进行到现在对于宇文宪是完全不利的,宇文宪奢望能够有一场胜利之后以此为凭和大汉再一次谈判,到了那个时候还得需要许善心开口说话呢,二来北周国内的几个大家族也在想办法保全许善心,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许善心就是他们之前曾经为大汉做过贡献的证明,若是许善心都保不住,那之后汉军杀入邺城,他们可就真的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通过许善心来散播和尉迟迥有关系的谣言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宇文宪并不是当初北齐高家那一帮糊涂蛋和疯子,这个人很有理智也很有能力,李荩忱并不觉得他会因为登上了皇位就失去了这一切,对于尉迟迥,宇文宪长期以来都保持着较高的信任,这说明宇文宪在看人上还是很准的。
而如果相关的谣言是从许善心这里散播出去的,宇文宪只要还有点儿脑子自然也就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汉军的离间罢了。
所以就只能从别的地方通过别的人下手。
白袍自然就是离间的不二人选,而李荩忱也不打算挑拨离间宇文宪和尉迟迥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越是没有人说,越是容易让人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真的,人的自我揣摩反而有可能揣摩出来一些神奇的想法。
所以那就只能从洛阳下手,从洛阳的守军下手。
“洛阳军心正是摇晃的时候,而且宇文招对尉迟迥的信任不见的就能够和宇文宪一样坚定。”李荩忱径直说道。
“陛下所言,一针见血。”陈禹微微颔首。
就目前的表象来看,宇文招并没有和之前函谷关之战一样完全信任尉迟迥,尉迟迥逃回来之后,宇文招并没有把尉迟迥从函谷关外勉强解救回来的兵马再交给尉迟迥,反而是握在自己手中并且陈兵在洛阳以东,刻意和已经先一步进入洛阳的尉迟迥保持一定距离。
宇文招名义上是要固守洛阳以东的几处要塞,但是大家都很清楚,这几处城池虽然可以称得上要塞,但是总体上来说对于洛阳的防务并没有太多的作用,汉军完全可以从东北进入邙山进而进攻洛阳,从而完全避开从东南延伸到东侧的防线。
因此宇文招和尉迟迥之间必然已经出现了隔阂,尤其是宇文招向宇文宪请命让费也进利戴罪立功,更是可以说明宇文招这是根本不打算给尉迟迥留面子。
第一七三六章 杀人先诛心
虽然现在北周在洛阳以东的确因为函谷关之战而失去了大量的中高层将领,但是这绝对不是把差点儿葬送了北周主力的费也进利再放出来的主要原因。
恐怕恶心和警告一下尉迟迥才是。
宇文招这点儿小心思宇文宪不可能不明白,但是为了能够让自己这位老弟以及其余的宇文家族子弟安心,同时也受阻于朝堂之上裴矩等人,宇文宪就算是不想也得同意,毕竟这大周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支撑起来的,尉迟迥因为这一次的战败让大家对他失去了信任也很正常,宇文宪一个人并不能影响到所有人的态度。
毕竟宇文宪作为皇帝,起到的也只是制衡的作用,他还没有强大到什么都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地步,甚至还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要向同样掌握兵权的弟弟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等人低头。
宇文宪登基,这几个亲王本身便功不可没,没有他们率领麾下兵马支援并且支持宇文宪,宇文宪是绝对走不到今天的,尤其是陈王宇文纯的鲜卑骑兵发挥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宇文宪不可能不顾及这些人的感受,就算是他再信任尉迟迥,也不能真的在双方交恶的时候对尉迟迥一味回护。
虽然宇文宪已经在很努力地压制内部的这些矛盾,但是只要明眼人还是能够很清楚的看出来的,因此李荩忱所说的便是把接下来的舆论攻击重点放在尉迟迥和宇文招的关系上,一旦两个人不和睦,就算是在洛阳战事上还能够因为局势的紧张而相互扶持,这种相互扶持也必然不可能和当初函谷关那样是绝对的后背相托的扶持。
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激化尉迟迥和宇文招之间的矛盾,让尉迟迥无路可走。
“白袍对此有没有信心?”李荩忱径直看向陈禹。
陈禹急忙拱手:“还请陛下放心,白袍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挑拨尉迟迥和北周之间的关系,这是白袍已经研究过很多遍、做出过很多努力的事情,可以说在大汉成立、白袍开始全力对付北方之后,这件事就是白袍工作的重中之重,只不过因为宇文宪对尉迟迥的绝对信任,所以李荩忱和陈禹出于避免适得其反的考虑,这些年倒是没有再怎么大肆散播谣言,避免宇文宪反而对此产生怀疑。
一旦真的被宇文宪抓住了汉人在背后作妖的把柄,那只会让宇文宪对尉迟迥的信任更上一层。
虽然曾经是李荩忱的手下败将,现在甚至就连萧世廉都打不过,但是谁都得承认,尉迟迥依旧还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只要这个老爷子还活着,威名就还在,北周军心就还向着他,因此必须要尽快解决掉尉迟迥有可能为洛阳之战带来的变数。
李荩忱可不想杀到洛阳后和当初北周进攻北齐那样一次又一次铩羽而归,而且他还得尽快拿下洛阳,否则很有可能入冬之后被宇文宪反推回来。这样大汉岂不是成了当初昙花一现的南朝刘宋了么?
杀人先诛心,朕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尉迟迥又如何应对?
而宇文宪又会如何选择?
陈禹拱手告退,李荩忱又转而看向杨素:“还有多少天能到许昌?”
“回陛下,应该不过两日了。”杨素急忙回答,“现在许昌城内各路兵马云集,已经陆续开始向北进攻,陛下抵达许昌的时候,陈将军应该已经在进攻轩辕关了。”
“要抓紧了啊。”李荩忱挑了挑眉,“传令陈智深,朕不想亲自督战进攻轩辕关。”
杨素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轩辕关无论如何也是洛阳南方外围门户,雄关漫道或是称不上,但是也并不是两三日就能够轻松攻克的,此时催促进攻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
李荩忱有些无奈,轩辕关好不好打我当然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后世轩辕关所在的嵩山我也算领略过,的确是够险峻的,或许比不上蜀道剑阁那是真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过也不是平原上随随便便的一个关隘。
只是现在不能再等了。
当即李荩忱摇了摇头:“战斗都已经达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我军还不能尽快从南路杀入洛阳,就会让西路萧世廉那边陷入单打独斗的局面,更何况宇文宪之前在蒲坂虽然败了,但是对面的蒲州依旧屯驻有重兵,他随时都有可能通过蒲坂继续牵制关中守军或者进攻西路虎翼军的侧翼,必须要抓紧分担虎翼军进攻洛阳的压力。”
杨素颔首。
而李荩忱轻轻敲着桌案:“爱卿担心虽然并非没有道理,但是敌人在轩辕关的守军数量并不多,守将又是名不见经传之人,再加上轩辕关左右两翼都已经在我军的掌控之下,敌人贸然出关决战的可能也不大,所以只要陈智深能够集中手中火器进行压制,应该很快就能有所突破。”
杨素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洛阳城那边也肯定不会坐视轩辕关有失,臣建议陛下最好抽掉一部分兵马先行赶往轩辕关支援。”
李荩忱沉吟片刻,应道:“也好,便让李靖这个小子带着一队火枪手乘坐水师快船先行。”
“臣以为善,”杨素微微笑道,旋即感慨一声,“陛下对李家小子还是很器重的啊。”
“根骨俱佳,是个天生习武之人,而且做事不拘泥带水,颇有主见,这是帅才。”李荩忱笑道,伸手指了指杨素和自己,“便是朕与爱卿,恐怕多年之后也不能敌也!”
杨素哈哈大笑:“陛下说笑,陛下乃是帅才,又有将将之能,臣不过只是将才罢了,如何能和陛下比肩?”
“处道怎么越来越谦虚了?”李荩忱笑道。
杨素摇了摇头:“越是年长,越是知道世事无常,更是晓得世界之大、人之渺小,臣曾经年少轻狂,现在自然要小心处事。”
李荩忱一时默然,当初的杨素,敢于孤身南来,和自己谋定分裂北周之惊天“阴谋”。
而现在的杨素,的确已经愈发的稳健,天下大势都可以把玩股掌之中,但是却似乎已经快要看不到当初那个年轻气盛、雄心勃勃想要破局而出的人的身影了。
第一七三七章 陛下春秋鼎盛
“你这心思,朕不知道应该说是人老了,还是人成熟了。”李荩忱点了点杨素,笑着说道。
两个人单独的时候,因为也已经算是多年的老友,更重要的是相互之间知根知底,所以说话自然也就直白随便。
杨素无奈道:“陛下,臣已经年过四十,是不惑之龄了,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当初的年轻人了。”
说着,杨素便微微侧头:“陛下可见,臣之鬓角,斑斑点点,已然是华发初生,人老了,稳重点终究没有坏事。”
李荩忱不由得看了看自己,是啊,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连自己都已经跨入了而立之年,还好自己也算是在这三十岁的时候打下了若大的江山。
“那朕是不是也老了?”李荩忱笑问道。
杨素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道:“陛下春秋鼎盛,正是壮年,如何能说老?”
李荩忱摆了摆手:“既然朕不老,那你杨处道,就依然年轻,给朕打起斗志来,当初你我君臣能够有雄心谋定天下,现在照样能够将宇文氏送入故纸堆!以朕看啊,只要你这心不老,就依然还是当初那个白衣前来的杨处道!”
杨素怔了一下,原来陛下是在劝自己。
是啊,自从大汉北伐并且势如破竹之后,杨素心中就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是大汉的缔造者之一,就算是李荩忱也不会反对这样的说法,当初如果没有杨素的谋定北方之策,就没有李荩忱破巴蜀、下江南的机会,自然就没有了现在的大汉。
那时候的大汉对于杨素来说还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而现在的大汉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了,让杨素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做什么的感觉,他能够带给这个巨人的已经很少,甚至还担心这个巨人一步走错了从此分崩离析,所以他也变得越来越谨慎小心。
人老了都会这样,杨素如此安慰自己。
或许真的正如陛下所说,自己的心态变老的太快了。
不说别的,就是刚才在轩辕关之战上,杨素和李荩忱的看法就已经完全不一样,大局面摆在这里,轩辕关不破,洛阳之战就会变得很艰难,可是杨素的着眼点还是猛攻轩辕关会不会被敌人抓住可乘之机,会不会有损汉军士气之类的,但是他忽略了很多问题。
如果陈智深身为统兵主将在如此我强敌弱的情况下还能给敌人机会,那他早就已经不知道战死在什么地方了,根本不可能此时此刻统兵作为前锋进攻轩辕关。
如果汉军真的集中火器猛攻,那么轩辕关就算是再坚固,又能够支撑的了多久?有强大的火器握在手中,实际上汉军需要的只是敢不敢继续冲杀的决心。只要敢于牺牲,什么都不是问题,可惜杨素甚至就连这一点上都在犹犹豫豫。
杨素起身,对着李荩忱一拱手:“臣谨受教。”
“你我君臣,无所谓什么受教不受教,”李荩忱微笑道,“不过就是相识相知多年的老友,一个善意的提醒罢了。”
杨素一时如沐春风,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似乎坐在上首的真的不再是大汉的君主,而是自己的知音故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