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这主意来得突然,吓得浅儿赶紧拉哑姑的衣襟,示意她万万不可,这大梅傻乎乎的,怎么能和小奶奶结义呢,认了这样大大咧咧的傻姐妹,可叫别人怎么看呀
谁知哑姑想都不想,点着头说:“好啊,我也正好有这念头呢。虽然你是嫁过人的人了,但是这容貌还是那么姣好,我再给你配一些药丸吧,还有灵易万记我们用胶鱼做的美容膏,只要坚持用,你一定会和十岁的大姑娘一样美丽年轻。”
大梅一听更欢喜了,抓着哑姑的手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浅儿在一边静静看着,她竟然有那么一点点嫉妒,这个风大梅说话傻里傻气,做事又那么莽撞,小奶奶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呢,自己跟了小奶奶这么久,也从来没有见小奶奶这样喜欢过自己。
旁边风掌柜点头:“我想好了,店面原价退给你。只是你得容我几天时间,我得再找一个地儿把所有的首饰搬回去。要是能找到合适的店面,我
408 赃证
夜晚拉开了大幕,降落之后笼罩了东凉国京都全境。
右相府的正门早就上锁,只留着一道小侧门迟迟不曾关闭,一个老头儿迈着迟缓的步子在门口踱步,走过来又走过去,目光时不时望一眼远处,“老爷怎地还不回来天气都这么晚了”
一个小伙子笑着打趣:“袁老伯,依我看您就回去放心睡吧,老爷身边自有小厮贴身跟着,用不着您这么操心呐。等他回来我特意告诉您一声就是。”
被称为老伯的老汉仰头望望天空,打个哈欠,还是不愿意回去睡觉,走几步,回头问:“跟着老爷的轿夫们吩咐过吧,一定要稳着点走路,老爷年岁高了,近来身体尤其不如往时,不要颠着老爷,一把老身子骨儿,实在是经不起颠簸了呀——”
正念叨呢,小门吱呀一声,开了。
袁老伯赶紧撵过去。
果然是老爷回来了。
袁老伯顿时欢喜,马上过去搀扶,嘴里说:“老爷可算是回来了,晚饭老奴给您温着呢,这秋一天比一天凉,老爷您早晚得多加件衣裳——”
他还没絮叨完,袁凌云忽然笑了,“你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还没落地,袁老伯感觉自己双手一空,扶着的身子已经滑落,竟然向着地面软软倒下。
袁老伯顿时吓软了,慌忙跪倒下去,一边往起搀扶一边喊:“老爷——老爷,您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惊动大家,各屋各房都赶出来看。
袁凌云坐着轿子到自家门口,迈过门槛刚刚三步就大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昏厥倒地。
消息传进宫中,正禧皇帝也吃了一惊,“确定是刚进家门便出的事”
内侍点头,“他家管家刚递进话来,说老爷一进门什么话都没说就吐了一口血。这会儿还昏迷呢。”
正禧皇帝若有所思,想了想,吩咐:“快叫太医院派当值太医过去——哦不,今夜不是王太医当值,快,快去王太医家,传王太医,叫他速去右相府,不论如何都要把右相爷给朕救回来!”
内侍飞快而去,穿宫门,过天街,连夜敲响王太医的家门,一时间整个京都都被惊动了。
左相府内,尹左相也是刚刚踏进家门。屁股还没坐稳,就听到了右相国吐血的消息。
“吐血了”尹左相吃惊,“那老东西,看着挺精神啊,一个时辰前还在皇帝面前给老夫我上演了一出清水进谏的绝戏。愣是把我苦心布好的一局棋活生生给坏了。想不到老家伙竟是强弩之末,想必是撑着一口气在那里坚持呢——”
“八十岁的人了,就算再硬朗,也是风中的枯叶了,但愿这一昏迷再也不要醒过来才好呢,我们正好乘机行事。”一个幕僚笑眯眯凑趣。
尹左相看他一眼,眼神里有了笑意,点头,“但愿如此吧,老家伙再不倒下,有他在那里撑着一日,我这心里就一天不能顺畅。”
幕僚眼神闪烁:“那,相爷布下的另一枚棋子,是不是到了该启动的时候再这么等待下去,小人担心出了岔子。”
尹相国捻着胡须点头,“启动吧。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这一夜,感觉时间过得最慢的,是右相府的袁老伯。他守在老爷枕边一直熬到天亮,王太医连夜赶来,把脉、施针、熬汤药……一夜忙到天亮,老爷终于睁开了眼睛。
“老爷您可算是醒了,奴才们都担心坏了呢——”袁老伯说着,老泪扑簌簌直落。
袁右相睁开眼看了一会儿,看样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又重新闭上了。
“相爷太累了,叫他好好歇歇,先不急着说话。”王太医劝阻,“为了抢救袁右相,老夫我可是一夜没睡呢。现在总算是病情稳下来了,我也得回去歇一口气了。”
袁老伯送王太医出门回家。
右相府的偏门刚刚打开,“咕咚——”一个身影一头栽了进来,吓得王太医和袁老伯同时后退,“什么人”
一个灰衣汉子慌忙爬起来就跑,才跑两步,一个大包袱又丢在地上,他返回来匆忙抱起包袱跑,哗啦——那包袱散了,咕哩咕噜滚出好多东西来,他被那些东西跌了一跤,再爬起来,又想捡东西,又
409 兴隆
马掌柜指挥人从后院里搬出一块牌,上头的“万记生活馆”五个大字保存完好。
马掌柜伸手抚摸,眼神激动,“当日她卖了万记的时候,多亏我把这块牌摘下来了——想不到啊,短短一段时间,万记在我们手里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波折,不过还好,无论如何,这块牌子可算是又要挂起来了。”
哑姑跟过来目光瞅着这五个字看,说:“但愿这次挂上去能长久一些,算起来,从万记,万记养生馆,到万记生活馆,再到后来在梁燕开起来的万记妇婴馆,万记这块牌子也在一路经历从最初的不成熟,到后来逐步成熟,不管是经营思路、产品还是做买卖的方式,真的是越来越顺利了,开妇婴馆的时候,我其实已经不用怎么费脑筋考虑这些了,只是把前面的经验加以整理,再考虑本地的实际情况,就顺顺当当经营起来了。希望我们的万记能越来越好,尽量把这块牌子经营成一百年甚至二百年三百年的老店,成为老招牌。”
马掌柜一直在旁边听哑姑说话,她还是语调平稳,神态平淡,但是他听出了她的激动,想想也是,当柳颜卖掉店面折变成银票扬长而去的时候,他差点郁闷死,连上吊的心思都有了,恨不能拿着刀子去堵截,左思右想人家终究是柳家的小姐,是万记东家的姐姐,人家也说得明白,万记是她家的,他姓马的管不着,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万记没了。想不到现在又开起来了。在这街头的难民越来越多,国家越来越不安稳的当头,一家破产的店又重新挂牌开起来了,这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他真是恍如梦中。
马掌柜看哑姑的脸,小女子脸色粉中透白,眼神温柔如水,嘴角挂着淡淡的一抹笑,似乎世界在她眼里云淡风轻,一切在她这里都不是困难,解决难题都只是时日问题。他忽然有一种渴望,这样的人才要是留在梁州留在万记多好,万记以后的买卖肯定稳妥。
“挂牌——放鞭炮——”包打听拖长嗓门喊——他是被马掌柜派人从一群难民堆里找回来的,店破了,他被赶走了,成了无业游民,又没有别的本事可以挣饭吃,他也懒得去卖苦力,干脆躲在一群难民堆里混日子,没想到马掌柜找到他,告诉他,那个小奶奶又回来了,万记要重开,照旧请他回去担任账房。包打听一回来浅儿就递给他一身新衣,九紫稠做的长衫,针线又是一等一的好,浅儿说是小奶奶特意提前为他定制的,包打听这个从来就没爹疼没娘爱的小人物,捧着长衫的那一刻止不住两眼酸胀,差点落下泪来。
“啪啪啪——噼——啪啪——啪——”长长的鞭炮串儿在空气里炸响,顿时吸引街头的人们围观。
“啊,万记,万记又开张了”
“是那个专门出妇女保养药丸的万记吗他家的大蜜丸小蜜丸吃了面色红润气色好,我刚好吃完了,正愁没地方买呢!”
“好像就是那个万记——我上次买的裙子至今穿出去都不过时,姐妹们都夸款型好裁剪好针线也好,快去看看有新卖的没有”
尽管国内在发生战乱,外敌入侵,难民每天都从遥远的地方涌来,在街头乞讨,为和平的梁州带来了战争的紧张和凄惨,但是妇女们爱美的心态是难以改变的,听闻曾经风靡一时的万记又开业了,大家顿时结伴而来。
浅儿穿着一件新式旗袍,站在晚秋微微寒凉的气氛中,她紧张,兴奋,新奇,又开心,小脸儿透着红晕,根本顾不上管柳万了,忙着招呼进进出出的客人。
哑姑倒是操着柳万的心,他走哪里,她远远盯着,这孩子贪玩,万一走丢了就麻烦了。
“姑娘,那个调理气血的药丸有吗我要三包。”
“姑娘,这襦裙好看,有粉色的吗,我穿粉色好看。”
“姑娘……”
……
浅儿被顾客们包围了,问东的,要西的,讨价的,付钱的,谈论款式的,各种声音吵得她晕头转向,应对这么多七嘴八舌的妇女可比照顾柳万少爷一个人难多了,她忙得团团转,抽空看,发现小奶奶站在远处,笑眯眯望着自己看,浅儿赶紧抽身蹬蹬蹬跑过去,“小奶奶,深儿怎么还不回来这活儿非得她才能做好,我做不来啊,一个头两个大呢。”
小奶奶伸手摸摸浅儿小脸,笑了:“其实我看着这场面也有点怕,这一点我们都得佩服深儿呢,那小妮子就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算账又快又准,还嘴巴利索头脑清晰——看来把她留在这里最合适了,真正的人尽其才。”
浅儿本来对深儿一直心存一点戒备,也是吃多了那小妮子欺负的亏,现在知道她要留在这里,浅儿心里却有点舍不得了,有点难过,怕自己眼泪下来小奶奶看到,赶紧转移视线看外面,一眼看到白子琪就在店门外,深儿正弯着腰从马车里往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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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 断发
哑姑等人在马车外站了好一阵,张氏就是不下车,甚至连眼皮都不抬,完全是一副和外界拒绝交流的状态。
柳万在身后悄悄扯哑姑衣襟,示意既然人家不高兴,就不要招惹了。
哑姑不听柳万建议,她敛起衣襟爬进车厢,坐在张氏身边陪她说话。
“我心如死灰,活着已经没什么指望,也没什么意思了。”张氏不看哑姑,目光望着眼前的空气,看样子她宁可跟空气交流,也不愿意跟这个小女子多说半句。
哑姑知道四姨太心里对自己有恨,这怨恨一时间是难以消解的——抬头看,面前是一头忽然全白了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歉疚,说到底是自己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女儿——要不是自己当时提出那个假死的主意,就算柳颜真嫁给那个老翰林,也说不定是幸福的,就算不能像兰花一样满足,也总比就这样弄假成真一命呜呼的好吧——现在的张氏其实等于是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哑姑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想好了要出家为尼是吗其实,这样的选择挺好的——”
这话说出口,张氏不由得吃惊了,再也端不住紧绷绷的架子,禁不住定睛看,面前的小女子端然而坐,不回避,不傲然,也不畏缩,一副坦然面对的神态。
张氏盯住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来拉住哑姑的手,大手摩挲小手,这小手做佃户家女儿的时候干过不少苦活儿,皮肤粗糙,这大半年来几乎没接触脏活累活,但有时候配药、熬药、写字,也还是有些微微的粗糙,尤其早年的老茧残留着,摸上去刺刺的。
这姑娘,其实比自己的女儿还要小。
女儿要是活着就好了,唉,偏偏命苦,那么早走了。
张氏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吃惊呢为什么又要说这样的选择好呢活得好的人,谁愿意出家呢,青灯古佛,一辈子就这么完了,你所谓的好在哪里”
哑姑轻轻把手抽出来,摸一把自己的头发,“这三千烦恼丝,顶在头上如果不能带给我们幸福,不如全部剃光,做一个心静如水的人。说实话我羡慕你,当然,不羡慕你的遭遇,如果羡慕你的遭遇,那我就太违心也太诛心了。但是我羡慕你的看透和想开,这世上的人呀,芸芸众生,熙熙攘攘,活在人间,内心充满了贪婪和痴迷,为钱财,为地位,为功名,男人为美色,女人为情感,这些网笼罩在每个人头上,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地看透、看开、放下、舍弃”
哑姑一个看似柔弱女子,这番话却说得铿锵有力,句句入耳。
张氏也被这气势和真挚情感震撼,不由得侧目细听。
“说实话,有时候我的内心很纠结,很矛盾,很痛苦。”哑姑说着抬手捂住了心口,柔白的脸上,眉毛拧成一团,眼神痛苦,“跟你说实话吧,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的亲人、朋友、工作、事业都在那边,但是我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这里。睁开眼什么都是陌生的,环境,语言,身份,吃的穿的用的,而且身为穷佃户家的哑巴女儿,高门大户里卑贱的童养媳妇,这些身份,严重限制了我的自由,说一句你能听得懂的,也就是说,这里根本没有自由,我活一天都很难受,我每时每刻都渴望着离开。”
“但是回不去了。”哑姑叹息。
张氏终于醒悟:“你和她,我的颜儿,来自同一个世界”
哑姑点头,“世上有很多巧合,这样的巧合竟然发生在我们身上。她是走了,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死了,还是又回到从前那个世界里去了。”
张氏摇了摇头,“死了就是死了,你不要再安慰我了。就算她没死,也已经和我的颜儿没关系了。她是她,不是我的颜儿。我就算用真心那么用力地疼爱她,这几个月也没有把她的暖热,这样的人,真的不是我的颜儿,我也不会再为她的死痛苦了。”
“每个人活在世上,有每个人命里注定的遭遇。也许,这就是四小姐,你,还有我,我们不一样的命运。”
张氏点了点头:“我可算是想明白了,你,不过是一个穷佃户家出来的穷女儿,为什么忽然一夜之间就变了一个人一样,能干,聪慧,大胆,果敢,还……也算是善良吧。我一直在想,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童养媳妇,为什么会这么厉害现在我明白了。”
哑姑点头,“真正的小哑巴童养媳妇其实早就被柳映害死了,头磕在后花园的石头上,没人治疗没人管,可怜的孩子,就那么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人间。”
她神情哀伤,情感真挚,是真心为那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小女孩感叹。
“你得回去!”张氏忽然说道,“回去找柳映报仇。还有,替我们母女好好教训教训柳陈氏,这些年在府里,我们受了她多少欺负呀,都装在心里不敢吭声。”
哑姑点头,“这个自然。还有柳万呢,也替他讨一个公道,至少帮他争取到一个以后能够平安生存的环境。”
张氏吃惊:“万哥儿,他怎么了我看他倒是病情大好了——从他身上我也看到了,你对大家都好,而我们母女落到这样下场,也许不能全都怪你,有时候命运的事情,人力是难以左右的。”
“万哥儿其实压根就没病。是陈氏在下药,经年累月地下,放在饮食里,一点一点地,时间长了,就导致了柳万的疯癫病。”
张氏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就算她早就领略过大太太的厉害,但是也没想到她能对一
411 僵局
清州府白府内,白峰居住的后院里,小客厅内,鸦雀无声,只有沙漏在桌上独自流淌。
白峰、老云、黑鹤,三个人分别坐在三把矮凳上。
白峰望着桌上铺开的棋盘走神,自从那天刘驸马带领的钦差们在仓皇惊吓中簇拥着断了一条胳膊的梅内侍离开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闭门不出。坐在桌前独自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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