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玉经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白子袖
“姨太太,奴婢这就去,您放心养病就是。”
梅儿匆匆倒一碗开水放在枕边,“这是深儿送您的药丸,她说这是万记做好的调理药,您肯定是忧思过度脏腑失调才身子不舒服的,所以放宽心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等会儿水凉了您自己服下。”
“哎呀,你快跟出去,在这里啰嗦什么呢,我又死不了!仔细照顾小姐才是正事儿呢!”
张氏从被窝里探出手,不耐烦地摆着。
梅儿匆匆离开,可是跑出门又不放心,回头瞅着,“姨太太,您这里还病着呢,怎么能离开人呢,奴婢去了您这枕边连个端汤递水的人都没有——”
“快去,你要急死我吗”
梅儿横着心真跑远了。边跑边委委屈屈地嘟囔:“小姐真是奇怪得很,脾气越来越不好了,对姨太太一点疼惜的心都没有,姨太太心里时刻只记挂着她一个人,她倒好,见天地跑出去,干些什么呢又不愿意告诉姨太太,唉,姨太太病倒爬不起来,小姐她都正眼不看一下,半句好话都不愿意和姨太太说,天天这么费心,姨太太的病还怎么舒心静养”
柳颜的马车一直坐到万记门口,车夫跳下马掀起帘子,亲自来搀扶柳颜下车,柳颜轻轻一躲,“这会儿就去牙行打听一下,有清白老实模样可人的小姑娘买一个回来。”
车夫赶紧点头,哈着腰目送柳颜进了万记的门,他才驱车离开。
“小姐来啦”店伙计笑脸迎上来。
“怎么能随便就决定加工钱呢至少得等到月底把所有账目都结算一下,看我们究竟挣了多少,再除去所有花费,那时候我们再商议这工钱该怎么涨,现在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说涨工钱,回头大掌柜来查账我怎么跟人家交代还有,我们这店铺又老又旧,还等着钱修理、扩大呢,还要新做一批药丸出来呢,哪里都急需用钱,等我们集体熬过了这一段,以后买卖稳定,大把挣钱的时候再给你们涨工钱不是更好吗”
深儿大声辩解。
万记厅堂里,深儿正对着几个伙计生气。
一抬头看到刚才还在听自己训话的人竟然没一个愿意再听,呼啦啦全部跑去迎接柳颜了。
这个人又来了。
深儿苦笑,心里一股闷气直冲脑门,却不敢露出来,强压着心里的委屈,挤出一点笑过来也给柳颜施礼问好。
柳颜含笑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没看到包打听,昨天自己叫他今天去购进药材,果然去了。
柳颜心里顿时轻松,包打听不在,不算深儿,现在眼前这十几号人,说白了就是一群下苦的人,每天只管干活儿挣自己那份工钱,所以他们才不会在意谁来当这家店的掌柜呢,只要你给我们加工钱就好。
“昨夜我想了一下,发现我们竟然缺一个会计,这么大一个店铺生意又这么好,怎么能没有个专门的会计呢”柳颜望着大家说。
会计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会计是什么。
柳颜意识到自己说了句生僻词儿,不过她只是轻轻一笑,“刚才没说清楚啊,我们缺的是账房先生,一个专门管帐的人。”
“深儿姑娘不是管着吗她那么精明一个人,管这个应该没问题。”
有人插嘴。
柳
268 梁燕
店伙计自己乱纷纷的,进出的客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围拢来瞧热闹,一时间万记门口严重堵塞。
柳颜她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夺权那她要将我置于何地她要一手掌控万记难道她不怕小奶奶听到了生气
深儿挤出一身臭汗,急得两眼流泪,却还是挤不到前头。
“谢谢大家的信任和厚爱,既然大家支持,那么我就只能先替弟弟挑起这副担子了,大家有所不知,我这个弟弟一直有病在身,家父疼爱他,所以不惜拿出大量财力为他开店,其实由我来照应万记也是家父的心愿,只是我躲在闺中专攻女红,如今眼看到爹爹弟弟的心血就要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里,我作为柳家女儿自然要撑起这副担子。”
柳颜在大声说,那声音跟演讲一样动人。
果然打动了好多人,伙计们纷纷鼓掌,就连外围看热闹的客人也都跟着鼓掌叫好。
“巾帼不让须眉啊,果然是大户出来的女子,教养胆识都高人一等。”
“我们欢迎小姐来做掌柜,那深儿姑娘,包打听,都只是雇来的,和我们一样,所以干脆把他们都换掉吧。”
阿云带头提议。
“包打听留着吧,他有做掌柜的才干。只是这深儿姑娘嘛,叫她跟着我伺候吧,她本来是我家买来的小丫环,我正好缺一个使唤丫鬟。”柳颜含着笑说。
“这是所有账目,这是所有柜子的钥匙,这是所有的配方,都请小姐过目吧。”
伙计们把各自手里掌握的东西纷纷捧给柳颜。
深儿一个劲儿往前挤,嗓子里一句话要喷出来,柳颜她胡说,她一派胡言,万记哪里是你爹爹出钱开的,灵易那个万记是卖了老爷的东西换了点钱开起来的,可是这个真不是,这个完全是小奶奶凭自己一人的本事开起来的,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推翻了全部再说万哥儿什么时候同意你来顶替他做大掌柜了
可是她压根就挤不到前头,刚刚挤出两步就被一个大男人一屁股差点撞倒。
伙计们从前对自己很恭顺,自己吩咐什么,他们听从就是,现在都变了,一个个横眉冷眼,这样的场面里,就算自己挤到前头还有用吗还有人愿意听自己辩解吗
人家是嫡亲的柳家女儿,人家做掌柜名正言顺,自己真是一个被委托了大权的丫环,大家会更相信谁呢,现在已经能看出结果了。
深儿忽然不挤了,一直往后退,最后软软坐在墙根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自己手中的权力就这样被夺走了。
怪谁呀怪自己一开始大意了,还是怪小奶奶走的时候安排有疏忽
似乎都有错。
柳颜每天来店铺转悠,深儿从心里怕她,除了毕恭毕敬地陪着应付,还能怎么办毕竟人家是真正的柳家人,是柳万的亲哥哥,是小奶奶的大姑姐。
深儿以为柳颜只是随便转转,就算想干什么,也不会这么快这么过分吧,她根本没想到四小姐下手会这么利索心狠。
眼看到那些伙计们一个个争着向柳颜献殷勤,没一个人理睬深儿,深儿知道大势已去大局已定,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是白搭,弄不好四小姐会卖自己第二次。
深儿再也无心在万记逗留,溜出门背起自己的小包袱乘乱出了万记的门。
难道不走留着继续受辱沦落为柳颜的伺候丫环
不,得去找小奶奶。把变故的消息带给小奶奶。
“这就是梁燕啊看着挺不错嘛,街道宽阔整齐,大家穿戴也都很不错——”柳万把脑袋搁在车后帘子下,懒洋洋看着街景,嘴里一惊一乍喊着。
浅儿怕他颠簸中磕着脑袋,又怕身子探出去太多会滑下去,紧紧抓着他一个手不松。
哑姑目光静静,一直扫视着迎面而来的店铺,看得很投入。
“小奶奶,是不是又有新打算了最后在梁燕也开一家万记”兰草在身后含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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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 不平
“究竟只是耽搁一下还是很久你倒是说清楚呀,你粘粘糊糊的想什么呀,我们都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柳万狠狠瞪着兰草,咧着嘴嚷。
不管他怎么折腾,反正浅儿吃一堑长一智,死死攥住他胳膊不松开就是。
浅儿看管得严,柳万数次想挣脱跑去人群里看热闹,却怎么也跑不脱,他又气又急,只能瞪着眼睛找浅儿和兰草的麻烦。
后面车里的张紫蓝却安静,一直静静等候,没有派人来催,倒是兰草心里抱歉,跑过去告诉她们小奶奶临时有事,所以大家稍微等一会儿。
哑姑已经钻进人群,站到事发现场最前沿。
地上一个年轻人正在朝着药堂方向磕头,嘴里苦苦哀求。
他身边一领破席子上静静蜷缩着一个妇女,哑姑一看就看到了妇女那大得出奇的肚子。
而且这孕妇肚子里的胎儿应该已经入了盆骨,就要分娩。
周围都围着看热闹的人群。
磕头的年轻人只穿着一件又破又短的粗布衣衫,头戴一顶脏兮兮的破毡帽,脚上的一对布鞋子磨损得严重,大拇指露出来,没有穿袜子,哑姑看到那破烂的鞋子掩不住年轻人脚板上密密麻麻分布的硬甲和死皮。
这是个农民,而且是个日子很穷,长期泡在苦难日子里,根本穿不起好衣裳的农民。
农民的女人,自然就是农妇了,再看那农妇,一件窄短的衫子勉强苫住鼓鼓的肚皮,脸色蜡黄,一头黑发乱蓬蓬披散着。
忽然一个伙计从药堂里跑出来,手里抱着一把扫帚,对着地面呼啦啦就开始扫。
围观的人群顿时乱纷纷撤离,只有年轻人不走,反倒调头向着伙计磕头,他磕得很结实,额头已经青子一片。
哑姑没有退后,她悠悠抬头,望着那腾起的灰尘在半空里回旋,然后落下来盖到年轻人身上,落到农妇身上,也落到哑姑自己的干净衣衫上。
“小哥儿,你和我一般年轻,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求你跟掌柜说说,叫郎中替我们看看吧,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呀——”
农民继续磕头。
年轻的伙计本来只是一脸不耐烦,听到对方说自己和他一般年纪,所以求他帮忙,这似乎对他是一种侮辱,他忽然对着农民狠狠吐一口唾沫,冷笑:“呸,穷佃户,拿不出一文钱,敢来缠着我们,难道我们不挣钱靠喝西北风过日子啊如果我们可怜你这样的人,一个个的那么多,我们可怜得过来吗我们还不得把自己的本钱都搭进去了——”
穷佃户
哑姑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抖了抖。
这个词儿她不陌生,想当初,从死亡中复活过来,第一时间就听到有人在提这个词,那个叫哑姑的哑巴姑娘本来也是穷佃户的女儿。
穷佃户难道生来就该受人如此鄙视
凭什么
“快把你家女人拉走,不走我要扫地了——”伙计大声喊。
说着那扫帚锋利硕长的芒就要对着农妇的身子狠狠挥扫了。
地面上乱纷纷的人群撤开了,但是留下了不少灰尘和垃圾,这要是扫起来,冲着孕妇呼啦啦扑下去,还不把她给活活呛死
“小哥儿,好心的人,求求你了——”农民绝望地哭着磕头。
“傻子——跟我磕头顶屁用!”伙计骂出声,已经抡起扫帚呼啦啦扫起来了。
“慢着——”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慢悠悠响起。
这声音不高,但是也不低,农民听到了,伙计也听到了。
伙计调头看过来。
没看到自家掌柜,也没看到梁燕地界上某个大官要人,而是一个小女子。
小女子伙计见过无数,药堂每天进进出出的除了男人就是女人,女人中有好多的女子,比这女子标致好看的不在少数。
伙计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
可是他看了一眼就傻傻愣住了。
眼前宛如有一朵白莲静悄悄绽放。
没有浓烈的艳香,没有灿烂的色彩,只是一身素白,鸦青乌发轻轻垂在脑后,一个单单薄薄的身子俏生生立在风里。
“你”伙计本来要说你是谁,要干什么难道要阻拦我扫地
可是他的口舌已经不受控制地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是谁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270 逆天
一番查看,无声,快速,一整套动作干净利索。观看的人都静静看着,那姿势分明不是小姑娘在闹着玩啊。
哑姑皱眉,“你情况不错,孩子正常,胎位似乎也很顺,不在家里好好等着临产,为什么要来这里折腾求人”
孕妇摇摇头,泪水横流,“姑娘你不知道,我要是不来这里求他们,我就会死去,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去。”
“谁告诉你的分明你的一切体征都正常啊,看你的身子很结实,年纪轻轻的,所以应该会顺利生产的,为什么又会死呢”
哑姑觉得真是奇怪。
那农民模样的穷佃户年轻人一听忽然扑过来,“姑娘你说什么我家媳妇不会死是不是”
一对本来绝望的眼睛里忽然就射出了亮灿灿的光泽。
哑姑忽然心里一动,这是希望的光。
她点点头,“是啊,一切正常,根据经验,我断定她应该能顺利生产,可是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跪着求人难道你们欠了人家的钱”
“姑娘——”年轻人忽然一把抓住了哑姑的手。
哑姑低头去看他的手。
一对农民的手,粗大,粗糙,哑姑白嫩的手腕上顿时显出一道青紫。
“我——”年轻人忽然收回了手,但是双膝跪过来,“你说我媳妇能顺利生下孩子那是活孩子呢还是死孩子”
哑姑眼睛一瞪,心里说难道这个人希望生个死孩子难道他大脑不正常
“自然是活孩子,只要我接生,凭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自然不会生下死孩子。”
哑姑说得很肯定。
“我给姐姐磕头——”年轻人忽然噔噔噔就磕头。
哑姑气恼,“我还没没弄明白你跪在这里咋回事呢”
“姑娘,你就别问了,我们这里谁家生孩子不是这样呢,我们要来仁义堂求他们啊。要是没有他们配药,我们肯定就大人孩子都死了。”
一个围观的老人忽然凑近来擦嘴。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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