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不言

    “当然可以，但你必须要集中精神在你印象最深见到他们的记忆中才行，不能分心。”纪叔板着脸，严肃地说道。

    珑婆点了点头：“那费用……”

    “您那枚镯子很昂贵，算在一起都够你来找我解决疑难杂症几十次的了。”纪叔笑着摆了摆手，表示她根本不用在意这么多。

    这让珑婆松了口气，其实隔了小一个月才来也是为了凑点钱，就算少给一些也算是个诚意，没想到纪叔会这么说。

    “那好吧，老太婆我就占你个小便宜。”珑婆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如此纪叔就拿出了入梦香，很熟练地引导珑婆进入了她想要看到的情景当中，一切都很顺利，可就在要引导她离开的时候便出现了问题。

    珑婆很久都没有见到过爹妈了，这一隔就是几十年，心想等下次见的时候可能就是在阴曹地府了，便不愿走，想要再跟爹妈待一会儿。

    可珑婆越是不愿意走，便有村里的邻居经过，一开始只是恶狠狠地用眼神警告她离开，后来干脆就直接用脏话骂她走了。

    再后来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都逼迫着珑婆走掉，不然就烧死他们的爹妈，还说她是全村的灾星。

    纪叔见珑婆慢慢醒过来，可还没睁眼，眼泪就先滴下来了。

    纪叔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了一张准备好了的纸。

    珑婆赶紧接过来擦了擦眼泪，可当年那种情绪还是隔空传递过来，一个没忍住就哭出声来，而且这种痛快的宣泄让她根本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纪叔深深吸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耐心等待着她哭完。

    相比珑婆哭的时间比入梦的时间还要长很多，可纪叔这次破例没有催促离开，只是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

    珑婆慢慢停下来了，哽咽着说道：“对，对不起……”

    对于这个道歉，纪叔觉得受之有愧，而且觉得珑婆好像很爱给别人道歉，上次对殷然就是，完全没有一点长辈的身份架子。

    “不用跟我道歉，没什么的。”纪叔叹了口气，想必珑婆经常受人白眼什么的吧，才会经常给人道歉，以至于形成了习惯。

    纪叔其实特别好奇珑婆的经历，可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珑婆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站起来：“耽误你太长时间了，我也该走了。”

    纪叔觉得珑婆肯定有什么特别悲惨的经历，想要留下来吃个饭，或者还有其他办法能帮她，可珑婆说完就推开门出去了。

    殷然赶紧跑到了殡葬馆大门口，尽量让自己不露出马脚，见纪叔没有说‘送客’，珑婆却哭着走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本来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日复一日，平淡的日子把很多曾经让人觉得是大风大浪的日子都磨平的了无痕迹。

    可在第一次见到珑婆四年后，珑婆再次来到了殡葬馆。

    这次见到珑婆让殷然都没认出来，驼背拄拐，满头白发，脸上褶皱也添了不少，以至于看不太清楚具体的五官了。

    珑婆见到殷然不再站在门口了，而是从里面跑出来迎客，就笑着说道：“长大了不少啊……”

    哎认识我

    殷然诧异地看着这个老婆婆，下意识伸手去扶，珑婆就说道：“屁股还疼不疼”

    “老婆婆，是你啊！”殷然惊讶地看着珑婆。

    珑婆只是笑了笑。

    “纪叔！纪叔！”

    隔了这么多年，殷然再次见到珑婆有点激动，就想赶紧把纪叔给叫出来，弄得纪叔没好气地把殷然给骂了一通。

    纪叔正数落着殷然，见到殷然扶着一个老太太，迟疑了几秒才认出来这是珑婆，便赶紧让殷然扶着珑婆先坐下。

    殷然看着珑婆，感觉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在殷然成长的岁月却在珑婆身上显得特别明显。

    就连纪叔也没想到珑婆会老成这个样子，不过仍旧板着脸，凑近了珑婆的耳朵柔和地说道：“老大姐，好几年不见啊，我看你这身子骨还可以啊。”

    这些都是客套话，珑婆听了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我这身子骨可是越来越不行了，但我的耳朵不聋，你说什么我都能听见。”




第205章:春与秋
    不算窄小的卧室里，纪叔没想到珑婆会提起第一次她来的时候，这让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扑面而来，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纪叔的脸上看不到有什么变化，板着脸已经成为了习惯，只是点了点头，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人不那么轻易读出他的想法。

    珑婆倒是不在意他的样子，而是摆了摆手说道：“我不是要什么协议不协议的事情，而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纪叔这就有些弄不懂了：“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来。”

    看着珑婆没有故作神秘的样子，可纪叔却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而且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跟她之前说的‘大梦去三年’有什么关系。

    不过紧接着珑婆就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很早之前就来过你这里。”

    什么！

    纪叔有些不解地看着珑婆，可她岁数要比自己大很多，便低声问道：“是在我接手这里之前吗”

    珑婆摇了摇头，随后指着纪叔说道：“不，很早之前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你。”

    “那不可能，我接手这里才几年的功夫，而且你刚才也说你上次是第一次来。老大姐，你这话就有些矛盾了吧”

    珑婆却不以为然：“一点都不矛盾。”

    这怎么可能不矛盾，纪叔心里嘀咕着，正要耐心地去解释这件事情，就见珑婆反而一副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好像心里的事情被说出来了一样。

    纪叔这才琢磨过来：“难道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珑婆吃惊地看着纪叔，赞道：“你很厉害啊，一下子就猜到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开端而已，刚才我不是说过大梦去三年，在梦中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大概有几十年吧，我在梦里是来过你这里的！”

    纪叔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死板，惊讶地看着珑婆。闪舞

    过了几秒纪叔反应过来，收回视线说道：“这怎么可能……”

    不是纪叔不肯相信这件事情，而是这事情简直太没有逻辑，这就不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村子里面那些误食了毒菇的人。

    那些误食了毒菇的人当中，只有一小部分是在幻觉中经历了一声，被救醒的时候最先寻找的就是自己伴侣和孩子，可那些人当时都没有成家，只不过比纪叔大一点的小孩子。

    可纪叔仍然忘不了当时那些人醒来之后的眼神，在他们神志清醒的时候，眼神却很老成，就像是经历了世事百态后的沧桑。

    “是让你想起了什么吗”珑婆突然说道。

    纪叔这才回过神儿来，眨了眨眼睛，尴尬地说道：“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啊，的确是想起来了一件我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跟你有些相似。”

    “哦”珑婆倒是很有兴趣想要听听。

    纪叔见了也就只好把毒菇的事情说了，听得珑婆拍手叫绝。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跟我一样经历的人，只不过那些人的下场估计……”珑婆说着就看向了纪叔。

    纪叔没有回避，点了点头：“对，最后都自杀了。”

    珑婆叹了口气：“其实有什么必要自杀呢，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谁又能分得清楚现实和虚幻，这世界本来就是虚虚实实，说不定现在我们的对话就是梦，而只有我们在做梦的时候才是醒着。”

    这番话让纪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继续说话，就打破沉闷说道：“老大姐，你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吧。”

    珑婆似乎才刚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只在梦中见过这些场景和你，我也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你在周围已经出名了，特意观察了几天才过来的。”

    “老大姐，你是说你梦见了这里的所有”纪叔简直不可置信。

    珑婆笃定地点了点头。

    我的天，梦真的会这么准确吗

    要不是珑婆说了，纪叔还真不敢相信，可还是觉得有些存疑，就板着脸说道：“之前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怎么没说，现在你前前后后来的是第三次了，才跟我说这些，叫我怎么相信”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珑婆一脸笑意地说着，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

    纪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卧室里只是一面墙，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可珑婆却摇了摇头。

    那里是……

    纪叔心里咯噔一下，惊讶地看着珑婆，这才发现她指的根本不是墙壁，而是走廊里面那间被他上了锁的小屋！

    见纪叔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珑婆这才收回手：“这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地方了吧。”

    “那间屋子怎么了”纪叔压低了声音说道。

    珑婆却没有说，头都不回地说道：“那小子现在在外面偷听呢。”

    在门外的殷然特别好奇珑婆要跟纪叔说什么事情，早就在门外偷听了，可说的都是一些太玄乎的话根本就听不到，好不容易听到了那间上锁屋子的事情，正听得起劲儿，没想到珑婆竟然早就发现他在门外了。

    听到纪叔的脚步声，殷然赶紧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紧接着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纪叔推开了殷然的卧室，见他果真如珑婆所说躲在了这里，就看见他手里的漫画书，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也没说就关上门回去了。

    殷然也觉得不可思议，刚才竟然从纪叔的脸上看到了吃惊的神情。

    这次关好了门，纪叔重新坐下来，可他内心已经不能淡定了，从刚才出去到回来，所有的事情都被她给说对了。

    巧合吧

    纪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珑婆笑着说道：“其实你那屋子里有什么我也知道，因为刚才这个场景我就梦见过，还有我们刚才的那些对话。”

    纪叔严



第206章:沈月的好奇心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纪叔盯着珑婆的遗体小声嘀咕着，就算是现在，在珑婆身上还有着很多谜团，可人已经死了，根本没有机会去知道了。

    而对于珑婆当时所说的这句话，纪叔一直也是一知半解，虽然常想起来，也对别人说过，可始终不能领悟到当时珑婆说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不过纪叔却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珑婆谈及到了梦中的最后一天的时候，整个人就不淡定了，脸上全都是惊恐。

    在珑婆的描述中，最后一天是个清晨，她刚刚捡完垃圾往回走，想要在环卫站开门的时候把拾到的东西卖掉，可走过马路的时候梦就醒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做梦，至少当时珑婆是这么说的，在半个月无梦的睡眠下，珑婆实在是睡不踏实，这才来找了纪叔。

    无梦的睡眠是多少人追求的高质量睡眠，可这对于珑婆来说有点可怖，按照她当时的说法，纪叔记得她当时所说的梦中那个她已经年入高龄。可在过马路的时候梦就结束了，她觉得很可能是梦就到此为止了。

    而且往后一个月无梦的睡眠，让珑婆心里很不踏实，就像是在梦中的自己已经死了，而她梦见最后的片段就是她死的那一刻。

    纪叔还记得当时珑婆说到那可能是她死亡场景的时候，她脸上的复杂神色，但纪叔在看了珑婆的死亡报告之后，这么多年才知道她说的事情竟然也核对上了。

    震惊。

    纪叔在见到珑婆遗体的时候，如遭雷击，幸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板着脸的习惯让他还是把这股惊讶压了下去，没有表现出来。

    到现在纪叔才知道珑婆说的事情只是冰山一角，有更多的事情她还没有说，更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愿意说。

    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纪叔深吸了一口停尸房的冷气，整个人这才稍稍冷静了一些，不过回想起来珑婆说的‘贵人’那件事情也很准确，那……

    ‘我见到我最后一个死掉的亲戚跟我说话了。’

    当时珑婆说了这么一个事情，其实对话的内容没什么影响，只不过当时珑婆第一次经历那种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那是最后一个，也是对我最好的亲戚了，她去世以后我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戚了。’

    纪叔甚至还清清楚楚记得珑婆当时的话，只不过后来珑婆离开殡葬馆以后，纪叔对于珑婆劝诫的那番话还是想不通，就打算主动找她谈谈。

    可多方打听才知道，自从珑婆从殡葬馆离开以后，就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纪叔亲自到精神病院，果真找到了珑婆，可在护士去通知回来以后，纪叔却见到护士是一个人回来的，并且告知他，珑婆不想见任何一个人，她只想一个人安稳的生活。

    无论纪叔再怎么找护士去劝珑婆来见他一次，可护士尝试了几次后都失败了，纪叔这才无奈的离开。

    后来连续两年纪叔只要从老家回来，都会想起来去看看珑婆，可每次珑婆都拒绝见面，而且还从护士那里得知这些年来珑婆谁都不见，说话最多的就是在集体活动的时候，跟旁边的其他病人聊天。

    一开始聊天的内容院长和医生还都听听，可后来觉得太离谱了，索性就把她列为重点病人来看护起来。

    可等第二年去的时候，纪叔就得知珑婆已经不在精神病院了，从护士的说法来看，是珑婆病情痊愈出院了。

    对于珑婆的病情护士也不太清楚，医院开会研究和观察了珑婆一段时间，确定她已经痊愈这才让她出院的。

    纪叔从院长那里也得到了证实，珑婆的确是痊愈出院的，而且是在极短时间内痊愈的。

    至于珑婆出院之后去了哪里，院方表示不知道，纪叔苦苦寻找了一阵子无果之后就放弃了。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