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天下

    ——————————

    喧嚣的夜终于渐渐归于平静，慕然换了衣衫在众仆的簇拥下往喜房走去。门口的嬷嬷见慕然来了，喜不自胜的行礼问安:“驸马爷长乐。”

    慕然眼不看她，扬手让身后的阿景打赏了，自己径直推开房门入内。

    奂婳头顶凤冠，盖头上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图，她端坐在床边，听到门口的动静紧张的握紧了袖角。

    旁边守着的喜娘见了慕然，喜气洋洋的行了礼，然后拿过喜秤让他挑盖头。慕然接过来，扫了一眼房内的众人道:“都退下吧。”

    喜娘一愣，有些为难地说:“驸马爷，这礼还没行完呢。”

    慕然冷冷清清的看了她一眼，“这些虚礼我自会行完，无需你们观看。”

    喜娘被他的眼神一扫，再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低头悄声退下了。

    房内只余二人，奂婳更是紧张。

    她从小见过他无数遍，没有哪一次这样的靠近过，想到他似明月皎洁的双眸要注视着自己便心跳不已，她可以想象出他的眼神，因为她见过无数次他那样注视着顾媺，而今那样含情脉脉的眼要注视着自己了，让她恍然以为尚在梦中。

    可是等了良久也不见他近前挑盖头，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直至三更，突然听见他道:“夜深了，公主歇息吧。”她以为他要来揭盖头了，刚刚平复的心又怦然乱跳起来，却听见他的脚步声往越远的地方去了。

    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忙起身唤道:“慕郎！”

    慕然止步回头，“公主有何吩咐。”

    奂婳此刻已从刚才的慌乱里回神，他的语气淡漠而疏离，她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冰凉一片，口中却依然温柔道:“你要去哪里今晚是你我新婚之夜。”

    “我刚刚喝多了，吹了冷风怕是染了风寒，公主千金之体，莫要染上了。”

    “你我已是夫妻，哪里还有高下之分，今晚你就歇在这里吧。”

    “慕然惶恐，公主还是早些歇息吧。”说完他转身出门。

    奂婳怔怔的后退几步，坐在冰冷的床沿上。她呆呆的取下盖头，看见上面的鸳鸯图案，心中刺痛。将盖头狠狠丢下，又觉的不解气，取下头上的凤冠摔在地上。凤冠




第094章 覆手间 风云起（三）
    众人不觉有些诧异，哪有邀人来做客，主人却在睡觉的道理

    其实桓家最开始只是被中原皇朝发配到北方边塞之地的没落部族，以武力征伐天下，建立北胤伊始为了摆脱蛮夷的身份，在鸿博侯姬氏的帮助下，大力推行礼教，所以形成了北胤崇尚武力却又思想束缚的特点。

    不羁和洒脱的名士做派他们最多是从书本中了解到或者是去南华才能接触到，而今突然有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旨的沈昭，又出了一个任性洒脱的冯言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惊喜又惊吓。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哈哈哈，冯兄果然自在，那吾等便随意了。”

    众人回头望去正是此次也高中进士的赵思垚，只见他舀了一勺酒随意的坐在蒲团上，领口有些随意的敞开，露出一截皮肤，少年人高瘦的身躯懒懒散散的挂着长衫，青丝随意绾在脑后，一派自在的模样。

    大家见他如此随意也就放松下来，随意的喝酒作诗，上好的纸张泛着微微的黄色，沾满了墨汁飘落在林间。书童将写满诗文的纸一张张收起来，安静的在一边候着。

    酒至微酣，突闻山前的茅屋里传出悠扬的琴声，飘飘乎似仙鹤起舞，幽幽兮似深潭回旋，其间潇洒意趣让人神往。空灵的琴音洒在林间，让众人忘记了身之所在。

    就在他们徜徉在琴音中时，一缕悠扬的笛声入耳，缠上琴声，像是两匹自在驰骋的骏马肆意的奔跑，广阔的胸怀让马背上崛起的胤人士子升起豪迈和骄傲之情，就在这情绪升到顶点时又忽而飘落，变成两只鸟儿的追逐嬉戏，自在而精致，音乐缕缕幽幽的摄住所有人的心魄。

    直到最后一个尾音收住，顾媺按住琴弦和顾谦相视而笑，这样的合奏在南华不知多少回，彼此的默契早就成为骨血的一部分，没想到天南海北，生死离别后他们还能奏出如此自在的琴音。

    顾谦似乎很是开怀，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从茅草屋传到林间，众人听得男子肆意的笑声，彼此望了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钦佩。

    书童奉上刚刚众人所作的诗赋让顾谦品评，顾媺认真地看着他勾画改动。

    顾家百年公卿世家，在以文士为重的南华便是第一世家，诗词歌赋这种东西就是他们的血肉，是与身俱来的能力。

    顾谦与慕然并称是江都城里最耀眼的公子，不仅仅是因为顾家的门第，更是因为他的学识。顾媺想到这里，眼神黯淡下来。虽然以前二哥常常说要归隐山林，当一个逍遥的隐士，可是那个时候他有为之骄傲的家族，有可以肆意放纵的资本，生死转换，从南到北，他不再是顾家的二公子，隐姓埋名过上真的隐士生活，他，真的快活吗

    “想什么呢。”顾谦随意的在纸上写下几个字，苍健洒脱的字迹仍是顾媺仍然是顾媺熟悉的样子。

    “被二哥你迷住了。”顾媺笑着说。

    “汀儿熬的汤，越来越好喝了。”

    顾媺疑惑的问:“什么汤”

    顾谦笑起来，看着顾媺说:“**汤啊。”说完两人笑起来。

    顾谦拿着改好的纸张看了看，啧啧道:“这字形也该换换了，莫让相熟的人瞧了去。”

    慕然的字帖在南华士子中十分流行，顾谦的也偶有追随者，还是小心为上。

    顾媺点点头，“我正好有谢氏的字帖，改日拿来，你练练。”

    顾谦惊喜道:“可以呀，中州谢氏的字帖都能到你手里了。”

    ——————————

    书童将顾谦改动过的诗赋又拿回林子里，众人围上来拿起自己所做的诗赋品评起来，只见那纸上随意的勾画



第095章 覆手间 风云起（四）
    进了四月份，天气渐渐热起来。院子里的花次第开放，吸引着初夏的蝴蝶，廊下挂着鸟笼里彩色的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把睡梦中的顾媺吵醒。

    她翻了个声迷迷糊糊的呢喃一句话，感觉有人揽住她动作轻柔的拍了拍，柔声说:“睡吧。”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顾媺一抬头就看见弋凌坚毅的脸庞，他闭着眼呼吸轻柔，好像怕吵醒她一般。顾媺有些诧异的想起身唤人，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说:“再睡会。”

    她看看外面说:“这个时辰怕已错过早朝了。”

    “错过便错过了。”他说着唇落在顾媺脸上，“都说**一刻值千金，我看春晓一刻价钱也不低。”

    顾媺被他逗笑，躲着他的吻说:“日日勤勉的恪威王今日怎么赖床了。”

    弋凌睁开眼看着她，笑着说:“陈家现在可是风光，我凑什么热闹。”

    听到他的话顾媺有些担忧的蹙眉道:“没想到陈璟还是有些胆识，短短一个月竟打的匈奴后退近百里。”

    弋凌手指抚上她的眉心道:“无须担心，让陈璟挫挫挛鞮漠的锐气，待陈璟遇上挛鞮炎自有他的苦头吃。”

    顾媺点头道:“如此正好，且让陈家烈火烹油。”

    “一早上的竟说些外人。”弋凌在她耳边说话，呼吸浅浅的喷到顾媺耳朵上，那白皙的耳朵漫上绯色，弋凌张口含住柔声唤她:“汀儿。”

    一室旖旎的春光，窗外鸟语花香，小小的庭院隔绝着外面的波诡云谲。

    两人起床时已近中午，早膳竟专门给顾媺上了一碗助孕的紫石红枣粥，她有些嗔怪的望向弋凌，后者却气定神闲的吃着自己的饭然后疑惑的问她:“怎么不吃”

    赵舒玥偷笑着，将托盘收下去，顾媺有些无奈的吃起来。自从上次之后他似乎更加注意她的身体，尤其关注助孕的药膳。

    顾媺之前并未想过生个孩子，太多的事情让她分神，况且现在的他们还是皇权门阀中的小棋子，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悬崖，就像上次陈琼周密的算计让她防不胜防哪里会想去孕育一个孩子，可是自从真的失去了之后，这件事好像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种子，慢慢发芽。

    思绪还未回的清楚，门口管家来报说宫里来人了，顾媺疑惑的望向弋凌，“只不过一日未上朝，便来人催了”

    弋凌放下手里的碗说:“怕不是因为这个。”说完让管家带人进来。

    进来的内侍正是宁安，他一进门赶紧跪地行礼，顾媺问道:“宁公公来是宫里有事吗”

    宁安喜上眉梢地说:“今晨皇后娘娘诞下嫡皇长子，皇上大悦，通传所有诰命外妇今晚入宫祈福呢。”

    顾媺端着碗的手不觉颤抖，汤汁泼洒出来她也不觉的烫，弋凌皱皱眉，拿起一边的帕子为她擦拭干净，一边对宁安说:“赏！”

    赵舒玥呈上一锭金元宝到宁安面前，宁安也不推脱，赶忙的行礼谢恩，“谢王爷赏！”说完拿了元宝退下了。

    顾媺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嫡长子，她竟真的产下了嫡长子，如此放眼前朝和后宫，谁又能奈何得了陈家

    弋凌握住她的手道:“汀儿。”

    她愣愣的望向他，眼中水光点点，“她生了，她生了......”说话间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肚子，那里也曾有个孩儿啊，可就是因为陈琼，在她自己都不知不觉间便失去了。

    “嫡皇长子。”弋凌冷声道:“他陈家可受的起”

    顾媺闭着眼，良久才稳了情绪说:“那就让陈家的荣耀再灿烂一点吧。”

    ——————————

    北胤正德二年四月初四，皇后陈琼产下嫡皇长子，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同时，皇后堂兄陈璟率军北上抵御匈奴，驱敌百里，立下大功，陈家一时风光无二。

    顾媺入宫的时候宫门前的广场上已经停满了马车，所有身有诰



第096章 覆手间 风云起（五）
    随着陈琼在后宫的复宠风光无限，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敏嫔，那个曾经连跃几级还怀着龙种的宠妃，仿佛就是昙花一现。

    这让白张氏和萧氏很是担心，萧甫派人来了好几次王府来问情况，但是顾媺知道一切只需要耐心等待，因为宫里暗线多次来报，桓卓曾偷偷私下去看过白露。

    “只要皇上的心还在白露身上，陈琼就不足为惧。”顾媺淡淡的说着，赵舒玥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点头说:“那就好啊。”

    两人说着话，门口守着的小丫头紫凝打开帘子禀告了一声，“王妃，别院来人了。”

    顾媺放下手里的书对赵舒玥说:“你去看看。”

    赵舒玥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不一会进来说:“沈公子派人送了信来。”

    顾媺把信接过来，凝眸一扫，原来是吏部官员变动的名单，虽然都是很细微的调动，但顾媺还是看出在那些不起眼却又十分重要的中层位置上几乎都是陈家的人。

    她勾起嘴角轻轻笑起来，“陈家当真荣宠了。”然后问赵舒玥，“王爷在吗”

    “王爷称病未去早朝，眼下在书房呢，好像谢先生也在。”

    “谢轩安也在，正好。”说完起身拿了信往书房去。

    暖风吹着，园子里的花开的正好。两人走着，倒像是游园。书房四下寂静，两人到了门口赵舒玥停在廊下，顾媺径自推了门进去。

    “怎么过来了。”弋凌见她，起身问道。

    “有好东西。”顾媺扬扬手里的信道。

    弋凌接过去展开看起来，眉头渐渐皱起来。谢轩安见了也起身上前打量了一眼，惊讶道:“这陈思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就怕他不放肆呢。”顾媺笑着眨眨眼，轻快的语气让谢轩安楞了一愣，道:“王妃的意思是”

    弋凌冷哼一声，转身拿起茶盏喝了起来。顾媺走到书桌前，拿起笔蘸了蘸墨低头在纸上填了几笔，然后那拿起来吹干给弋凌道:“夫君可有本事再换几个人”

    她的语气让弋凌摇摇头，笑着接过去看起来，谢轩安也凑过去看，然后惊讶的对顾媺说:“怎么全是陈家的人”

    “换人嘛，当然要明显一点，像陈思年这么慢吞吞的怎么能彰显陈家的实力。”顾媺笑言。

    谢轩安随即明白过来，“高！”

    “高什么，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顾媺道。

    ——————————————

    五月初五，皇嫡长子满月之宴。宫中歌舞三日不休。桓卓亲自给嫡长子定名为桓圉，圉者，从口，家国江山是也。可见桓卓对于这个儿子给予了厚望。

    因为宫中大宴，白露也被解除了禁足。顾媺从喧闹的宴席上悄悄退下，和赵舒玥顺着甬道往含秀宫走去。

    整个皇宫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红色灯笼高高悬在飞檐上。

    赵舒玥打灯笼小心的为顾媺照着路。含秀宫一片黑暗，只有正殿的窗下燃着一点光芒。因为宫中的宴会含秀宫越发冷清。两人踏着月色进去，正殿下的小宫女在门口打着瞌睡。顾媺摇了摇手，让赵舒玥不要吵醒她，自己推开门进去。

    白露睡在床上，垂下的珠帘朦胧的拢着她的容颜。顾媺轻轻走过去，唤道:“梦儿。”

    白露动了动，像是从梦中醒来，转过身有些迷茫的望向顾媺。

    “是我。”顾媺轻声道。

    白露揉了揉眼，醒过来，“王妃”

    顾媺掀开帘子进去，“是我。”

    白露坐起来，“王妃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顾媺轻声道，然后在床沿上坐下。

    白露已有三个月身孕，肚子微微凸起，白色的睡袍将她的面色衬的更加苍白



第097章 杜鹃啼 残阳泣（一）
    他的声音不大，但顺着夜风刚刚让陈珏听见，陈珏哈哈笑着，大声说:“盛京陈氏，据天五尺，好！哈哈哈哈！”笑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道:“快开门！”

    几个士兵定神一看，确实英武军的令牌，这下哪里敢阻拦，赶忙开了城门。

    陈珏又是一阵仰天大笑，挥动马鞭，风一般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