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未临

    在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辛西娅告诉路远说，自己这边其实已经完成了大多数的护士课程，基本上就等着乘船前往奇象国去进行实习了。

    所以说她可以很轻松地请假，然后来看看玛丽母亲的病情。

    所以在陪柯遥小姐喝过下午茶之后，路远按照和玛丽的约定，来到德莱尼子爵府邸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等待穿着女仆装的玛丽走了过来，玛丽看到路远的时候非常的开心，冲过来就扑到路远的怀里，然后兴奋地说子爵夫人宣布找到了那个丢失的蓝宝石项链，为了庆祝，给家里的佣人每天发双份的甜点，持续整整一周。

    而对于玛丽来说，这件事情更让她兴奋的在于，她提心吊胆一个星期的这件事情，终于大石落定。

    这让玛丽如何不对路远和苏眉感恩戴德。

    “真是谢谢你们了。”玛丽认真说道。

    “这一切多亏了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个正直的母亲。”路远认真说道。

    如果不是玛丽出于善良的本义，偷窃只是为了救母亲的性命，那么现在她已经将这条项链偷偷变卖远走高飞。

    而如果不是玛丽母亲的正直，不愿接受女儿盗窃主家财物换来的药物，那么如今东窗事发，拿不到项链去给子爵夫人交代，那么等待玛丽的依然是一场牢狱之灾。

    而现在，路远将这一切巧妙化解之后，他所面临的，只剩下如何完成当初他对玛丽的诺言，来尝试救治玛丽母亲的性命。

    不过还好，路远来到贝克兰德认识的人不多，可是这不多的人中恰好包括了辛西娅小姐。

    善良的辛西娅小姐一定愿意出手帮助这件事情，并且她刚好也有能力来帮忙。

    毕竟她自己就是护理专业的护士，并且有一定的医疗经验，同时她的父亲也有大量的药物资源。

    正在路远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听到苏眉惊喜的声音：“来了。”

    路远向着十字路口对面望去，正看到一身黑白裙装如同燕子一样的辛西娅从马路的对面一路小跑过来。

    “我好像有点来晚了，非常对不起。”辛西娅鞠躬说道。

    “其实是我们早到了一会，感谢您的善良。”路远认真说道。

    接下来，四个人搭乘公共马车，一路来到了玛丽所居住的平民区，在路上，路远也详细给辛西娅讲述了结识玛丽的经过，以及玛丽所面临的困境。

    只是没有想到还没有讲完，就看到辛西娅已经低头捂住了脸：“不要讲了，我有点听不下去了。”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轻微的哭腔。

    “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要遭受这样那样的苦难，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却能够享受奢华的生活。”

    这样说着，辛西娅将目光移向路远：“路远先生，谢谢你给我这次机会，来帮助玛丽和她的母亲，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因为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应该是获得好报的。”

    路远看着泪眼婆娑的辛西娅，轻轻握了握身边苏眉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玛丽的家是一个低矮的棚屋，难以想象在子爵宅邸中生活那样舒适的玛丽，家中竟然是这样一片脏乱的场景，玛丽谢绝了路远和苏眉一起去探望母亲的请求，因为她害怕母亲会因此担心，所以说路远和苏眉只能够留在外面，让辛西娅和玛丽进去探望玛丽的母亲。

    路远在棚屋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台，这个工作台上有着一版又一版的硬纸片，而另一边则是用这些硬纸片糊起来的火柴盒。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路远叹了口气说道：“玛丽的妈妈在她尚且健康的时候，经常会坐在这里糊火柴盒来补贴家用。”

    “那么一个火柴盒能够赚多少钱呢？”苏眉开口问道。

    “我不清楚，但是肯定不会很贵。”路远看着苏眉：“毕竟一盒火柴才多少钱啊。”

    “糊一百个火柴盒，或许才能够赚到一两个便士，但是对于此时这样廉价的人工而言，即使是这样底层的劳动，也有大把的人愿意奉献上自己的血汗来供那些资本家压榨。”

    “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此起彼伏的工人运动了。”苏眉叹了口气说道：“但是这个时代的我们，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是啊，毕竟我们不可能自己去挑起一场工人运动之类的东西，那太危险，也不符合我们现在的利益和身份。”

    “不过说到这里，我有些越来越好奇了。”路远说道。

    “好奇什么？”苏眉看着路远。

    “好奇这个世界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路远说道：“现在我们遇到了柯遥小姐，有柯遥小姐的收留的话，我们可以想在贝克兰德住多久就住多久，甚至未来我们攒够钱之后甚至可以环游世界。”

    “我们可以在这里一直生活到老死。”

    “但是可想而知。”苏眉打断了路远的话：“青铜门是不会让我们老死的，前面一定会有危险和风波在等着我们。”

    “但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路远叹了口气说道。

    “不过，无论是辛西娅小姐还是柯遥小姐，都真的是难得的好人。”

    “即使说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但是我依然，希望她们可以在这里幸福地活下去。”

    苏眉静静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两个人看到玛丽和辛西娅两个人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路远连忙迎上去：“情况怎么样了？”

    辛西娅看着路远，咬了咬嘴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到底怎么了？”路远又追问了一句。

    辛西娅双手捂住脸庞，痛哭起来：“是肺结核。”

    “没有办法救了。”




第十章 人有病，天知否
    肺结核。

    路远和苏眉下意识地对望了一眼。

    肺结核其实长期以来，都是人类所面临的一种绝症，它本质上是因为结核分枝杆菌所引起的慢性传染病，并且除了肺部之外，还可以侵染很多脏器，不过以肺部感染最为典型和严重。

    这是一种细菌疾病，如果在后世的话，单纯使用抗生素治疗就能够取得显著的疗效。

    但是在抗生素没有发明出来的时代，肺结核毫无疑问就是最恐怖的疾病之一，只能够依靠患者的免疫力与细菌进行殊死的搏斗，并且搏斗最终的结果往往是以病人的死亡而告终。

    “肺结核吗？”路远喃喃重复了一句。

    原本路远还希望叫来辛西娅能够得到好的结果，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悲伤的结局。

    并且肺结核本质上是一种传染病，如果路远没有记错的话，是可以通过飞沫传播的，虽然传染力不强，但是无论是毒性却非常强大，如果感染基本上是必死的局面。

    苏眉轻轻握住了路远的手，看向辛西娅：“没有误诊的可能吗？”

    辛西娅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非常典型的肺结核症状，并且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营养也不足，长期的劳累对身体的损伤也非常大。”

    “她之所以还坚持着承受着痛苦活着，主要是担心玛丽的缘故。”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已经和玛丽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路远对辛西娅问道。

    辛西娅咬着嘴唇摇头：“如果有足够优越的医疗条件，配合足够的营养和修养，那么还有慢慢养病的可能性，但是……”

    辛西娅看了一眼四周，再也说不出话来。

    路远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辛西娅，这位小姐就是太过于悲天悯人，将所有人的痛苦都感同身受，你自然而然地感觉她伟大，但是很多时候，却不能够充分理解她的悲伤和感受。

    “对了。”辛西娅突然坚定地抬起了头：“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这样说着，辛西娅看向路远：“您能让公共马车载我一程吗？”

    “你要去哪里？”路远问道。

    “我要去父亲的药剂铺。”辛西娅说道。

    “那里有特效药吗？”路远这样问道，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答案，在这个时代，肺结核是没有特效药的，得了这种病，只能够慢慢地悲伤地死去。

    辛西娅抿着嘴，轻轻地，有些空灵地说道：“算是有吧。”

    “好的，那么我们一起去。”路远说道，然后看向苏眉，苏眉点了点头：“我们都一起。”

    这样决定之后，路远他们和玛丽说明，然后玛丽留在家中暂时照顾母亲，而三个人则乘着公共马车，继续向着辛西娅家前进，辛西娅家的药剂铺子并不大，其实也就在这个居民区附近，毕竟从辛西娅之前的描述来看，这间药剂铺的大多数顾客都是穷人，而富人生病大多有自己的家庭医生，再不济也可以去诊所寻求治疗。

    所以说到药剂铺只花了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到达之后，辛西娅让路远和苏眉等在马车上，她自己步履匆匆地跑了进去，路远和苏眉大概等了十分钟的时间，就看到辛西娅带着一个灰色布包小跑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有些肮脏白袍的中年男人，一边追赶辛西娅一边大声咒骂着她。

    “抱歉了父亲，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辛西娅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快速跑上马车：“快走快走，否则父亲追上来就麻烦了。”

    在这样的催促下，马车掉头启动，路远和苏眉看着站在药剂店门口大声抱怨咒骂的男人，然后回头看着在车上的辛西娅：“辛西娅小姐，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我拿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就算我做一点出格的事情，他也只是骂那么一骂，稍微撒娇讨好一下就行了。”辛西娅轻轻说道。

    “那个。”苏眉看着辛西娅：“其实您最初给我的感觉是和家里人的关系还不错，怎么现在看起来有些紧张啊。”

    “因为父亲并不希望我成为护士啊。”辛西娅说道：“在他的规划中，我应该打扮得香喷喷地，努力去跻身贝克兰德的上流社会，去和那些贵妇人和少爷们攀交情，最终努力嫁给一个贵族，再不济也是一个贵族老头，好让他能够在别人面前挺起腰来。”

    “而不是从事这没有前途的护士工作，每天去伺候那些又肮脏又患病的穷人，辛辛苦苦却没有多少报酬，最后还要嫁给一个没用酗酒的工人。”辛西娅略带轻松地这样说道，并且努力模仿着父亲的语气。

    “那么辛西娅小姐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职业呢？”苏眉再问道。

    她就是这样温柔细心的人，所以她的追问并不会让人感到厌烦。

    “我好像之前说过？”辛西娅摇头说道：“因为我不想看着那么多善良的人受苦，希望能够从事一个帮助他们的职业。”

    “而护士就是这样一个可以帮助别人的职业，所以，我感到很开心。”

    “不过呢。”辛西娅慢慢说道：“但是护士做得越久，我就越感觉，护士是有它的极限的，你只能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很多事情，你就算拼尽全力都做不到。”

    路远和苏眉看着这样的辛西娅，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终，马车在相对的沉默中回到了玛丽的棚屋前。

    辛西娅带着那个灰色布包走下了马车，看向迎接自己的玛丽：“玛丽，能让我和您的母亲单独相处一段时间吗？”

    辛西娅这样说道：“我要给您的母亲进行一些治疗。”

    “治疗吗？”玛丽问道：“好的，没问题。”

    “那我就先进去了，我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答应我，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不能有任何人来打搅我。”辛西娅对着玛丽说道。

    “嗯。”玛丽用力点头，然后伸出小拇指和辛西娅拉钩。

    辛西娅笑了笑，和玛丽用力拉了拉钩，然后带着那个灰色布包进入了棚屋内的房间之中。



第十一章 当人已无能为力
    贝克兰德的夕阳，在那浓浓的似乎永不散去的迷雾中，显得有着十分虚幻的味道。

    路远苏眉和玛丽就在门外等候了整整一个小时。

    或许其实不足一个小时。

    总之，当门重新被打开的时候，三个人看到辛西娅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当苏眉试图去扶住辛西娅的时候，辛西娅几乎整个人都倒在了苏眉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苏眉连忙追问道。

    “没有什么，我就是感觉稍微有一些脱力。”辛西娅轻轻说道。

    这样说着的时候，玛丽抿着嘴在一旁，没有说话。

    倒是辛西娅看着玛丽，轻声说道：“小玛丽，过来一下。”

    当玛丽走到辛西娅面前的时候，辛西娅对着她伸出了小拇指：“来，拉下钩。”

    玛丽和辛西娅拉了拉勾，辛西娅才继续说道：“你妈妈为了照顾你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了，今后你也要好好对待她哦。”

    “嗯？”玛丽看着辛西娅，一时间没有明白辛西娅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辛西娅虚弱地笑了笑：“你妈妈没事了。”

    玛丽尖叫一声，随即冲进了屋里面，随即屋内就传来了玛丽有些压抑的哭声，然后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安慰的声音。

    “你真的把玛丽的妈妈给治好了？”路远看着辛西娅问道。

    辛西娅不置可否地轻轻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我有点困了，送我回去好吗？”辛西娅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好的，真的是多谢辛西娅小姐了。”路远点头说道：“只是不知道需要将您送回哪里？药剂铺可以吗？”

    辛西娅摇了摇头：“送我回南丁格尔学校的宿舍吧，我明天就要乘船前往奇象国了。”

    “明天吗？这么早？”路远惊讶说道。

    “是的，明天，毕竟护士学校的课程已经早就结束了，需要去实习了。”辛西娅笑着说道：“也就是因为如此，我和家里的关系现在才会这么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