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森进一家的路岩桥慎一熟得很，结果到头来，是他指挥着，把车子停在附近的客用停车场，两人步行前往森进一的家。
森昌子刚开始显怀，宽松的针织衫穿在身上，不细看还什么都看不出来。怀孕初期那段最不安定的时期已经过去，尽管如此，她看上去还是显得气色憔悴。
丈夫主办的聚会，当妻子的非得负起招待的责任来不可。森昌子和岩桥慎一渡边万由美都见过面，送上礼物，森昌子打开看过，由衷感谢“两位想得真周到。”
森进一悠闲自在，正跟已经先到了的几个客人在聊天，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过去，他风度翩翩，招呼道“万由美小姐，岩桥君，两位到了。”
“久疏问候，森桑。”毕竟是曾经的饭碗，岩桥慎一客气的问候道。
森进一笑道“岩桥君，最近动作不小啊。”
寒暄过后，森进一把他们两个介绍给已经到了的这几位，有作词家石本美由起，制作人大桥幸夫，还有女演员，前candies成员伊藤兰。
candies解散时，伊藤兰声称想体验普通人生活，结果解散后秒打脸，立刻以女演员身份复出，还跟自己偶像时代的超级粉丝，演员水谷丰谈恋爱。
森进一和伊藤兰都是渡边制作所属的艺能培训学校出身，因而有些私交。
打完招呼，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也坐下来。
之前，四个人正在聊关于唱片大赏的事，相互客套完了，作词家石本美由起又接着刚才的话茬往下说，“今年，演歌这边，值得期待的就是五木了，他本人劲头也很足。”
“五木君上次拿大赏是大前年的事，那时，作词的就是石本老师。”
森进一在幕后创作人的面前，表现的很是谦虚，这正是曰本艺能生态的一种体现，掌握话语权，拥有地位的，是有才能的那部分人。
“不过，今年杰尼斯放出风来，似乎是想要让atchy拿大赏。”制作人大桥幸夫说起这件事来。
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话，都觉得不可思议。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
渡边万由美开口问“以近藤桑现在的销量，要拿大赏，行得通吗”
要说近藤真彦，前几年的人气和销量确实很好，是杰尼斯推出的顶尖男偶像。但是他巅峰期早就过去，并且声势一路下跌止不住，今年更不用说，长着眼睛就看得出来，他这个一路往下掉的势头刹都刹不住。
“atchy今年卖得最好的一张，连二十万都没有吧。”
这张单曲名叫愚か者愚笨的人，从1987年的一月一日就开始卖，打着卖足一整年的主意，各种手段用尽，结果年头卖到年尾，勉勉强强也就卖了十八万张。
就算现在是唱片市场缩水的时代，十八万的单曲，也根本排不上号。
而唱片大赏最重要的大赏，其中一个评价标准就是“得到了大众高度支持”，大众的支持最真实的反应在销量上面，十八万张要是拿大赏，恐怕任谁也觉得是在胡闹。
“要是真让近藤拿了大赏，大赏可要变成笑话了。”
“说是这么说，杰尼斯那边却挺热衷的，据说正跟大赏制定协会那边积极走动着。”
“要走后门吗”大桥幸夫露出个嘲笑的表情。
都是被划在自己人范围里的，唯一一个伊藤兰还是前偶像，众人都表现的很露骨。
包括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在内，大家都看得明白，近藤真彦只有更过气和过气到老家两条路可走，今年拿不到大赏，这辈子也不要再想。
在座的都是前辈，岩桥慎一只竖着耳朵听，但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几个演歌界的大佬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仿佛完全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五木宏也好，近藤真彦也好，真正离大赏最近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中森明菜
难破船发行以后，不论是销量还是口碑都无可挑剔，尤其对大众来说，听歌的时候，难免要结合中森明菜自身的际遇，一联想现实，更是对她这样全身心投入的演出心悦诚服。
歌曲销量、歌手自身人气、话题度、包括中森明菜设计的舞台演出，简直就是个六边形战士，对外界大众来说，恐怕更实际的应该是看到史无前例的唱片大赏三连霸吧。
但是，现在在这里的这些演歌大佬，却仿佛中森明菜这个人和她今年的成绩都不存在似的，把背后站着杰尼斯的近藤真彦当成最大对手，却完全无视中森明菜。
“岩桥君是怎么想的”森进一注意到他一直不说话，问了一句。
被点了名，岩桥慎一想了想，还是开口把这件事给提了出来，“单就成绩来说的话，明菜桑拿大赏的可能性恐怕不能忽视吧。”
他话说得含蓄，用的是“可能性”。
不料，听他这么说，几个演歌大佬都笑了起来。并不是不带善意的笑，但看待他，却有种在看待童言无忌的小孩子似的态度。
森进一对他谆谆教导，“明菜是很不错，不过，三连冠还是行不通的。”
这语气，像是已经笃定了中森明菜拿不到大赏。
石本美由起话说的多一点，“细川君的大赏两连霸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转过年明菜酱也两连霸了一次。”
这话说的隐晦，但也说的明白。
岩桥慎一听话听音，意识到，这次的大赏，其实是演歌派和流行派之间的一次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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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 借刀杀人
演歌歌手细川贵志在1982年和1983年创造记录，拿下了大赏有史以来第一次的两连霸，但是，这个新鲜出炉的记录很快被平掉，偶像出身的中森明菜，在接下来的1985年和1986年，也连续两年拿下了大赏。
以女偶像前所未有的拿到两连霸为标志，唱片市场上，演歌的声势也开始下落。
进入八十年代，各种音乐风格纷纷涌现，而到了1985年的广场协议后，连先前石油危机的不景气也成了过眼云烟，眼前的只有纸醉金迷的黄金时代。
对大众来说，相比陈旧的演歌，还是更喜欢漂漂亮亮的偶像、适合一边开车一边听的cityo，中产阶级喜爱的新音乐，以及迪斯科热潮下流行起来的舞曲。
今年，中森明菜势头不落，照样一骑绝尘，依照唱片大赏的评比标准，再一次拿下大赏，从取得的成绩来说，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次，如果她得手，那么，就将创造史无前例的唱片大赏三连霸。
三连霸的意义有多么厉害呢
演歌派势头下落的现在，细川贵志两连霸的记录很可能会成为演歌歌手在大赏创造的最好成绩，而三连霸的记录一旦拿下，今后除非能再出现象级的长红歌手，否则极有可能会保持下去，无人再可破掉。
那样一来，中森明菜这个记录就将记入音乐史。
对标榜自己是乐坛老大哥的演歌派来说，由偶像，还是个女偶像创造出这样史无前例的记录，恐怕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虽然说到这些，难免就得要牵扯到一点关于女性权利之类的问题，但现实情况来说就是这样，整个曰本社会就是这样一个男性为主导的社会，由男性来决定应该给女性什么。
渡边万由美在提到偶像这一职业的时候，也不止一次的说到过，偶像在曰本诞生，又发展出这样的生态，是因为曰本的女性地位低下的缘故。
因为带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从一开始，演歌界的这些大佬们，就先把中森明菜给排除在外，宁可将近藤真彦那样背后站着事务所的家伙视为大敌。
但是，中森六边形战士明菜只要出马，长着眼睛的都会觉得大赏应该颁给她。
对普罗大众来说，存在于他们身边的规则要遵守，但是遥远的艺能界规则同他们没有关系，他们不会去考虑女明星怎么能破记录，只会因为诞生了一个史无前例的记录而感到兴奋。
要是六边形战士中森明菜出席了大赏，结果却违背大众的期待空手而归，大众的眼睛又不瞎，肯定知道有猫腻。
所以，为了不犯众怒也好，为了让奖项的颁布更顺理成章也好，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就只有一个办法让中森明菜不参加。
这时，大桥幸夫又开口道“中森桑是夺得大赏的热门，这点确实是不容改变的事实，岩桥君说的也没错。不仅我们这么想，杰尼斯也会这么想。”
这帮人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想知道他们话里的真意，得自己开动脑筋去想。大桥幸夫的话也是这样，特别提到杰尼斯，不过是为了指出一个问题。
中森明菜要是出席大赏，没人比她更有拿奖的资格，其他人可以确定都是陪跑靠边站，五木宏要靠边站，近藤真彦更是得有多远就站多远。
但是，中森明菜退出的话，大家都不是那么十拿九稳名正言顺的人，所以展开争夺也就无所谓了，多少有块遮羞布在那。好比太子挂掉，皇子们各个觉得能轮到自己。
咱们谁也不是正统，所以就各凭本事了。
但相对成绩更好的五木宏这边来说的话，更加希望中森明菜退出大赏的应该是杰尼斯。
从年头就开始有预谋的发唱片的近藤真彦，恐怕对大赏是势在必得，为此，首先要解决掉的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所以，都用不着演歌这边的人出手，只要在那静观其变，杰尼斯那边就会先想办法解决掉这个摆在台面上的夺冠热门。也是因为有这个自信，刚才的演歌大佬们，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才会是一副完全无视中森明菜，料定她绝无可能的架势。
借杰尼斯之手让中森明菜退出，五木宏到时就是大赢家。杰尼斯有后门走，五木宏也不是随便别人捏的软柿子。
杰尼斯要为一个在过气路上飞奔的偶像走后门，演歌歌手背后也站着作曲家协会和极道。而单就成绩来说，明显胜算更大的人是五木宏。
两边谁也不是善茬。
相比之下，还是中森明菜要纯粹得多。
想到这些，岩桥慎一不再说话了。安静化身为看客，在旁边听这帮大佬们说话。期间，他也不动声色去看渡边万由美，她也面带礼貌笑容，几乎不插话，只是默默倾听。
话题从唱片大赏上面，又转到了别的事情上。
正说着话，森昌子过来换茶。虽说女主人操办聚会无可厚非，不过，让孕妇给自己端茶倒水，岩桥慎一总觉得也有些不好意思。
森昌子像是感受到他这种善意，冲他微微颔首，以目光表示感谢。
森进一当着妻子的面称赞起了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制作的节目，“我家的夫人别看这样，很喜欢那档乐队天国，会特意用录像机录下来白天看，相当热衷。”
森进一说到这，笑道“我还说她，用摇滚乐给小孩做胎教。”
“哈哈哈”在座的演歌大佬们都是一笑。
森昌子让丈夫当着众人的面揭了底，有些不好意思，转过来称赞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两位制作了一档很优秀的节目。”
她眉眼温和，给人很好亲近的感觉。引退成了家庭主妇后，原先在舞台上的光芒淡去了，但也并不是就此黯然失色，而是发出了新的光芒。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母亲般的静谧。
这么形容或许很怪，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准妈妈。但是，在岩桥慎一看来，这样的森昌子，让人觉得，若是能有个她这样的姐姐或是母亲，是件不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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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情势逼人
傍晚，参加聚会的人陆续到齐了。
不算是场大聚会，但也来了十几个人，几乎都是岩桥慎一不认识的。有词曲作家，有制作人，有演员，还有运动员。
森进一的交际范围真够广的，顺带岩桥慎一也跟着拓宽了一下视野。
来得最晚的是猪俉公章，这位喜欢凑热闹又爱喝酒，但凡是聚会听到信儿就不落下。不过，今天他来，从前跟着他的拎包小妹兼司机，萌萌哒包子脸坂本冬美没有再一起跟着。
坂本冬美在今年上半年，和岩桥慎一退社差不多同时的时间，终于正式出道。作为入门弟子，出道曲由老师猪俉公章操刀，一经发售，反响不错，作为演歌新人崭露头角。
既然出了师，从前那种给老师端茶倒水当司机的生活也告一段落。
岩桥慎一和她一度相交，但又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也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猪俉公章还记得这个扶过他一把的经纪人，认出他来，笑呵呵的说“这位慎一君也来了，好久不见。”
他故意在森进一面前加重“慎一”的咬字，玩这个梗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晚上九点，陆续开始有人告辞离去。渡边万由美借了一下森进一家的电话。
两人都是受邀来做客的客人，没有留一个不喝酒等着当司机的道理，所以渡边万由美一早安排了司机，散席的时候过来接他们。
司机到了以后，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也提出告辞。
上车前，岩桥慎一正要坐副驾驶，被渡边万由美叫住，“我和一起坐后面吧，还想和你说点事呢。”
“好的。”岩桥慎一合上副驾驶的车门。
本以为渡边万由美要说什么，结果一开口，聊的还是关于唱片大赏的事，看她刚才旁听时的淡定，还以为不感兴趣呢。
“明菜桑大概会退出大赏。”渡边万由美说。
都不是傻子，岩桥慎一想到的事，渡边万由美也能想得到。
“三连霸意义特殊。”
岩桥慎一说话含蓄，渡边万由美就直接，“再说，还是被女偶像拿了史无前例的三连霸。”说这话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