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泡沫时代

    长女美树承担起继承家业、保留渡边制作这块招牌的重任，指挥一艘大船，行事方针也不出意外，一切以稳字当先。

    倒是身为次女的万由美，从父亲那里遗传来的胆气，使得她行事要更加大胆果断，对革新这件事热情非常。

    所以，当看到岩桥慎一的企划的时候，渡边万由美觉得非常有意思。

    乍看之下，这个叫岩桥慎一的经纪人，要做的是件打破常规的事。但是在她看来，之所以敢去这么做，是因为所谓的“常规”已经裂了道大口子。

    偶像这一职业的底线正被不断拉低，失去了过去“清正美”的神圣属性，犹如一台停在那里的破车。

    那个岩桥慎一说偶像已经没有值得守护的荣光，渡边万由美也这么想。

    事务所内反对这个企划的人，畏惧成为先锋。但渡边万由美不怕成为先锋，正相反，成为先锋这件事，让她干劲十足。

    因为她在这上面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假如这件事成了，偶像这个职业，就有了一条新的可走之路。

    渡边万由美觉得值得一试。这不仅是她个性中对革新一事的热切，还因为她知道，母亲渡边美佐，也希望她能够成为“先锋”一样的存在。

    有事务所的二小姐当后盾，岩桥慎一这个企划也就得以进入下一阶段。虽然这个后盾也只是暂时的，盾牌后面还绑着炸药包，一旦失败，立刻就能把他给炸飞。

    对电视台来说，岩桥慎一提出来的这个有点坏的企划，同时又充满了新鲜感，看过企划书以后，对方同意进行具体的商谈。

    不过，电视台那边能对这个“破坏偶像”的企划能够表现出兴趣，并且愿意进一步接触，除了渡边制作的面子，从侧面来说，也反映出了偶像这一职业的地位正在下降。这要是偶像最清正美的时候，事务所绝不敢冒大不违去做这种事，电视台也不会沾手。

    用不着公开宣布，从业者心里，本身就在不断做着相应的调整。成群结队的女孩子涌入偶像界，这些女孩子素质良莠不齐，可一旦出事，破坏的就是“偶像”这一职业的整体风评。

    作为这个企划的提案者、主角松本明子的经纪人，岩桥慎一开始跟《我们是滑稽一族》制作部的人接触。白天跑电视台，晚上还要去应酬。酒桌上办事，办事上酒桌，这点哪都一样。

    先去吃饭，饭后进酒吧，先喝一轮，然后再去夜总会或是社交舞俱乐部，第二轮结束后，还要看情况再找个酒吧，喝两杯收尾酒，这才算结束。

    生于1966年6月1日的岩桥慎一，离法定的喝酒年龄还差几个月，但这件事事务所的人谁也不会提，电视台的人也想不到这小子还没二十，当然，也绝无露馅的可能。

    光那一身上班族的打扮，就先增龄起码三岁了。再加上芯子里装的虽然年纪也不很大，但也不小，“内外兼修”，百分百看不出来，警察更不会无聊到去盯上班族。

    黄汤下肚以后的rb上班族什么德行，夜总会里上过班的岩桥慎一清清楚楚，也晓得一些应对他们的办法，由此可见，过去积累的经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三次会结束，先把电视台的人送上出租车，再把一起出来的上司送上出租车，最后，喝了个半醉的自己再钻进最后一辆出租车——

    rb的出




055. 瞧不起人
    人都没事最好。

    大致确定情况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岩桥慎一这才开始从警察那里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其实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今天晚上，乐队上去唱歌的时候，底下第一排有个观众，大概是喝多了几杯，一直在喝倒彩。

    赤松晴子这阵子历练的不错了，一直很稳定的发挥着，完全没受到影响。结果，唱完四首歌，正要退场的时候，那个观众突然喊了一声“少瞧不起人了！”，跳上舞台，要揍赤松晴子。

    还是贝斯手川添智久反应最快，挡住了这个观众。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赶紧过来制服了闹事的客人，混乱之中，有个新来的在后台打电话报了警。

    强调是新来的——只有新来的干得出这事。

    不过总体来说，是虚惊一场。

    唯一让岩桥慎一觉得在意的，是听警察说，那个被制服的客人来了警察署以后，还对警察说，“都怪那个女的瞧不起人。”

    听着跟两个人有过什么矛盾似的。

    可再往下问，那个客人却否认了，说他和赤松晴子并不认识，只是看她不顺眼。

    “赤松小姐，您真的不认识他”警察当着岩桥慎一的面，再一次向她确认。

    赤松晴子摇摇头，没说话。她的表情有点僵硬，大概是被吓到了。也难怪，突然遭遇这样的事，只怕心灵也要受到伤害。这副模样，任谁也难以再追问下去。

    从警察署出来以后，几个人都没说话。

    还是岩桥慎一先开口，问赤松晴子，“赤松桑的情况怎么样”

    赤松晴子小声说了一句:“我还好。”顿了顿，又向队友们和经纪人道歉，“对不起，给各位添麻烦了。”

    受害者却因为“添了麻烦”道歉。岩桥慎一没说话，他等着乐队的人的反应。

    川添智久皱起眉来，像是对这句道歉感到反感。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到嘴边的却变成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先回去了。”

    这次出手救了赤松晴子的人是他，平时他一向看不大上赤松晴子，虽然救人和这件事不能混作一谈，但岩桥慎一感觉得到，川添智久这一次绝没有把赤松晴子视为“麻烦”。

    川添智久先一步离开了。

    平川达也点燃香烟，打量了一下岩桥慎一，笑道:“慎一君穿成这样，都不敢认了。”

    “得了吧。”岩桥慎一也笑。解下领带，折了折收进口袋里，又解开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这样就又回来了。”平川达也紧追不舍，倒像是有意在活跃气氛。

    知道这点，岩桥慎一才随他拿自己开涮还故意配合。

    这么一打岔，赤松晴子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岩桥慎一本来打算谈一谈接下来俱乐部那边善后的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就算乐队的人是受害者，但对俱乐部那边来说，是真的给那边添了麻烦。

    可现在说这些，又担心再给她增添压力，就先放下了，宣布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各位先回去休息，后续的事就交给我吧。”

    “那就拜托了，慎一君。”平川达也说。

    平川达也跟小柳昌法结伴离开，岩桥慎一看看赤松晴子，到底不大放心，问她，“我给竹之内桑打电话吧”

    “对不起，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哥哥吗”赤松晴子拜托他。

    “这……”

    “我不要紧的。”她保证道，“虽然开始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岩桥慎一想了想，“那好吧。不过，赤松桑住哪儿”

    赤松晴子没回答。

    “不介意的话，我送你一段吧。”他解释道，“说实话，竹之内桑把你托付给我，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本来就于心难安了，再这么让你一个人回去，更过意不去。”

     



056. 世界真小
    最近的出租车有点不好打，站在路边伸手拦了几下，一直没有车子停下来。大概是因为连他这样的基层上班族都有了打车券可用的缘故，令出租车行情上涨。

    条件上乘的相亲者挑挑拣拣，条件差的就只盼赶紧逮住一个别的另说。

    拆迁之前任人挑，拆迁之后任我选。

    ……扯远了。

    赤松晴子突然这么说，岩桥慎一有些意外，“是吗”想了想，表情有点古怪，“你该不会也要说，因为你也只认识我这么一个经纪人吧”

    这兄妹俩不带这么玩人的。

    “要说认识的经纪人，我倒是比哥哥稍强一些，认识两位。”赤松晴子说，“一位是您，另一位是峰岛桑。”

    “我和峰岛桑的话，还是峰岛桑更优秀，连我都是他教出来的徒弟。”

    “是吗我不太清楚。”赤松晴子只知道这两个经纪人相互认识。

    “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几个月前，连经纪人这职业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愣头愣脑的就闯了进来。多亏峰岛桑帮忙，才没有出丑。峰岛桑非常有才能，经营的乐队有好几支都签约了唱片公司。”岩桥慎一对她说。

    “原来是这样。”赤松晴子稍微点点头，“峰岛桑说我缺乏组队的才能，因为我的缘故，放弃了乐队。从第一次在俱乐部登台到现在，我也真的给乐队和您添了许多麻烦。”

    “从这点来说，也许他的判断是对的，放弃乐队也是理智的决定。”她说。

    “这话峰岛桑也这么对我说过。”岩桥慎一道，“不过，我看了你们的第一场演出，见到了你的失败以后，还是把你们签了下来。要像你那么说的话，我就是不够理智的那方。”

    说到这，他半开玩笑地说，“结果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是你经历过的唯一一个经纪人的缘故。”这兄妹俩还真是兄妹俩。

    “所以……您为什么在见过我的失败以后，还愿意签下我呢”

    “是因为哥哥拜托你了吗”赤松晴子转过头。

    听她这么问，岩桥慎一下意识转头看她，没想到她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到了一起。

    他也没躲，大大方方的看着她的眼睛，“要是你在停下来以后，就那么逃走了的话，我就会把你当成是个麻烦，绝不会再想和你产生任何关联。”

    “竹之内桑信任我，所以想把你托付给我。可是，假如我不信任你，就无法真心对待你，到时反而辜负他的信任，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答应。所以，不是因为不能拒绝竹之内桑才签下你。”

    “但是，你停下来以后，又立刻调整过来，把演出给进行下去了。这才让我觉得，虽然你缺乏一些才能，但也拥有着可贵的品格，是个可塑之才。”

    “谢谢您。”赤松晴子说。

    “峰岛桑是优秀的经纪人，但是我没有那样的才能去见识他的优秀。”她说，“您给了失败的我一次新的机会，让我见识到了您广阔的胸襟。您真的很优秀。”

    “这种优秀吗”岩桥慎一有点汗，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当成是夸奖。

    看他这反应，赤松晴子又是一笑。不过这一次，总算是完全放松下来了。

    这时，一辆出租车驶来，在路边停下。

    “总算有了。”岩桥慎一松了口气，示意赤松晴子先上车。

    从认识到现在，跟赤松晴子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晚上那么多。不过，等到车子发动以后，在出租车里，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刚才畅所欲言的热切，也跟着消散了。

    车子在赤松晴子住的公寓前停下。这是栋西式风格的漂亮公寓，从外观看上去颇为气派，想必租金也很可观。

    有句话说得好，单身女性的住处背后代表了太多意义。假如女性住着岩桥慎一那样的公寓，说不定会对被别人送回家这件事感到相当的困扰。

    “谢谢您送我回来，晚安。”赤松晴子说。

    “晚安。”岩桥慎一回道。

    下车的时候，她摁着防寒外套的衣摆从岩桥慎一前面过去，小心不让自己碰到他。

    ——

    第二天上午，岩桥慎一给俱乐部打电话，预约了登门的时间。

    出了这种事，道歉肯定是跑不了的。

    这么着说可能不太好，可事情就是这样，哪怕乐队是受害者，也要承受一点“都是赤松晴子不好才让客人看不顺眼”这样没道理的指责。

    让他安心的地方是，这次的事故，起因是喝醉酒的客人闹事，虽然搞到警察登门的结果很糟，可打电话报警的不是乐队，是俱乐部自己的人。这样一来，就不能说是乐队的错，甚至可以说，整件事从头到尾，乐队挑不出错来。

    再说这阵子，乐队在俱乐部的表现不错，因为换主唱丢掉的口碑也在慢慢回来。从前追在abnormal身后大骂赤松晴子这个二代主唱的前粉丝们，对她也改观了不少。

    有粉丝的乐队，要是因为被客人袭击反过来丢了工作，传出去俱乐部名声也不好。

    以上两点，使得俱乐部那边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们当成麻烦精撕毁合约。

    双方都想着赶紧息事宁人，谈起来也就格外顺利。岩桥慎一规规矩矩的走程序道歉，俱乐部那边也没开口赶人，还让乐队继续留下来唱歌。

    虽然现在还说不好，到底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是俱乐部那边觉得现在就处理掉他们会惹来麻烦，打算等到合约结束再说。总之，眼下的情况倒是稳住了。

    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把事情给解决，岩桥慎一觉得，都要感谢那个手快报警的新人。当然，就算不提这件事，光是他帮了乐队，也得好好向人家道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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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 缺乏真诚
    一般来说，被星探搭讪的年轻人，会惊讶是正常反应，尤其这个星探还是自己的邻居。不过，新田启之这个反应，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倒不如说成是受到了惊吓更合适一些。

    “抱歉，突然说这些。”岩桥慎一看他这反应，赶紧解围。

    新田启之摇摇头，“不，是我自己的原因……对不起，因为我非常的害怕镜头。”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了。”岩桥慎一恍然大悟。继而想到，这家伙每次见了他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莫非也是害怕跟陌生人打交道

    但是，就算他真的有点社恐，见到他的时候，这副老鼠见了猫的反应也太怪了。就现在，假如有人在一旁旁观，新田启之这副模样，恐怕要认为岩桥慎一是来敲诈的道上大哥。

    岩桥慎一觉得，新田启之这家伙身上有点微妙的不协调的地方，但也说不出到底在哪里。不过，跟他也没关系就是了。

    这事本就是随口一提，现在也就揭过，把话题岔开了。

    话说多了以后，新田启之有时会冒出一点口音，岩桥慎一有点好奇，问他:“新田桑是哪里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