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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枪皇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寇十五郎

    此时的政事堂上,文天祥陈宜中曾渊子这三位左右丞相及副丞相(参知政事)俱在。更有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户部尚书度支使杨亮节工部尚书马南宝等重臣。

    除了张世杰赵猎之外,在座这六位,基本就是行朝最高级别的文武班子了。可以说,他们联合做出的决议,连杨太后都无法驳回。

    眼下这六位重臣正在做决议,但意见不一,相持不下。

    信安公不奉召,必有情由,越国公不等信使来报,悍然入营,失之孟浪。参知政事曾渊子正不住摇头,满脸焦灼,越国公执拗,信安公锐气,此二公皆国之柱石,若有冲突,怎么得了?

    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清瘦的面庞上尽是愤慨,一拍案牍:枢密院铜牌相召,何等重大?奉召不至,纵有天大情由,也是重罪。若不加以惩处,此例一开,将校仿效,朝廷威严何存?严惩,一定要重重严惩!

    陈宜中神情一动,似要说话,但一眼瞥见工部尚书马南宝振衣而起,立时安坐不动,意态从容。

    马南宝面有病容,但神情却激愤:复汉何出此言?信安公乃宗室之身,又有大功于国朝,岂可因小过而大惩?如此岂不令将士齿冷,再说了,眼下龙雀军军容鼎盛,贸然处置,不怕引起将士哗然么?

    杨亮节阴侧侧的声音响起:听马公的意思,这龙雀军不像是朝廷的军队,倒像是赵某人的私军啊。

    马南宝怒道:杨公是何意?信安公乃宗室,他掌握的军队难不成不是朝廷的军队?

    杨亮节目光闪动:马公句句不离宗室,这话里有话啊。

    你马南宝一激动,又咳起来。

    诸君勿争。文天祥不满地屈指叩击案牍,政事堂不是菜市场,在座皆是国朝栋梁,一言一行须符合公卿体统。我等今日议事,为的是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任何过激提议,都不能通过。

    从这些对话可以看出,陈宜中与马南宝站在赵猎一边,杨亮节苏刘义则是一伙,而文天祥曾渊子属中立派。

    从陈宜中传递消息,令赵猎避过一劫就可看出,此人已把宝压在赵猎身上。而马南宝也因其弟马南淳之故,与赵猎同一战线。杨亮节身为外戚,与赵猎有着根本利益冲突,他与赵猎对立再正常不过。那苏刘义又是什么情况呢?

    从内心而言,苏刘义对赵猎是很钦佩及赞赏的,可惜二人同样有着无法调合的利益冲突。首先,赵旦这个王孙,就是苏刘义找出来的,并且也是他从大陆带到崖城行朝的。在这一点上,他与杨亮节的利益高度一致。再有,他与张世杰极为密切,密切到啥程度?苏刘义中年丧妻,之后续弦,他所续的就是张世杰的女儿。也就是说,张世杰与苏刘义是翁婿关系。

    老铁啊!

    试问,苏刘义能不力挺张世杰与杨亮节?

    如此一来,各方势力正好相持,一时委决不下。

    这时一员堂吏出现在厅堂阶前,向诸臣深深一揖:枢密都承旨马南淳求见。

    文天祥眉头微皱:他所为何事?政事堂正议要事,若无紧要庶务,让他改日再来。

    那堂吏道:马承旨言道,他正是为诸位相公所议之事而来。

    文天祥心头一动:哦,那唤他入见。

    少顷,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一人出现于殿堂正门槛前,双掌互叠,恭恭敬敬向堂上正中左右二丞相行礼。

    文天祥那清朗平和的声音从空旷的厅堂传来:马承旨所来何为?

    马南淳缓缓直起身体,目光迥然:下官此来,只为信安公传达一个口信。

    此言一出,在座诸臣无不动容。

    文天祥沉声道:嗯?什么口信?

    请诸公安坐政事堂,静待皇太后传诏。诏未至,人不离!




第一百七十九章 【闯 宫】
    从赵猎决心实行兵谏之后短短半个时辰,新地港崖城南西二门皆被龙雀军接管,只留下北门不动。整个过程,异常顺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的阻碍。

    一直在营中紧张等待的赵猎江风烈等人,接到消息后,相视而笑,心头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赵猎心头明白,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是崖城的宋军几乎打光了,仅存的宋兵在战后第一时间就充入禁军,用以拱卫行宫。而各港口诸门,多由苏刘义带来的义勇及降卒看守。这些人要么久闻龙雀军之威,要么就是被龙雀军打丧了胆,哪敢说半个不字?

    此外,张世杰主动配合,签发调令,也功不可没。在这样的情况下发动兵变,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同样在营中静候的张世杰,得知消息,怔仲良久,唯有长叹:阿里海牙这厮,帮了你的大忙啊。

    赵猎向张世杰拱拱手:还有张帅成全。

    张世杰沉着脸:汝若非宗室,便是把刀架在某之颈项,也休想让某相助。

    赵猎一笑,也不与张世杰计较,推案而起。丁小幺从衣架上取过赤红大麾,飞快为赵猎系上。银甲赤麾,宝剑快枪,英气逼人,然后对张世杰做了个请的手势:张帅,请。

    张世杰冷着脸站起,张霸也跟着站起,却被张世杰所止:我与信安公入宫面谒太后,你跟来无益,在营中好生等着吧。

    张霸无奈,拱手称是。

    赵猎率武功队及一部破虏营精锐骑士驰出军营,直奔崖城。当他们这一行全副武装的百余骑兵轰轰隆隆从南门洞驰入时,全身甲胄的欧阳冠侯正按剑立于谯楼之上,向骑队后面的赵猎肃然顿首叩胸。城墙上每一个垛口间都有一持枪士兵捧枪肃立,向赵猎行注目礼。

    赵猎仰首举目,久久凝视,这一刻,他的心头也有着难抑的激动。

    崖城,终于落到自己手里了。

    绵密的蹄声中,一骑骑头戴藤笠,笠顶红缨飘扬,身披短马甲,马鞍旁插满了火枪手刀短斧飞枪弓弩藤牌等武器的剽悍骑兵从从城门洞驰入长街。一股磅礴威煞之气,令人颤栗。

    骑队的最后,是一队同样装束的骑士,他们同样也装备着繁杂的武器,唯一不同,是他们的的枪型不一样,后装半自动枪械,足以碾压这时代所有兵器。

    一杆丈八赤底绣金飞龙朱雀大旗与一杆赵字将旗,插在一辆两匹健马拉拽的小车架子上。大旗猎猎,龙雀飞舞,似欲从旗上飞出。

    此时的街头空无一人,显然已被龙雀军实行禁令。

    这队声势惊人的剽悍骑兵催动健骑呼啸冲过,卷起长街落叶沙尘,如同刮过一股龙卷风,转眼消失于长街。

    这时街道两旁的门窗才悄悄开启一线,露出一张张肤色或白或黑的异族面孔,满是惊疑骇然之色。

    良久,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幽叹:崖城崖城,多事之秋。这一年里发生的事,怕是比过去一百年加起来都要多啊

    行宫宫门前值守的,是一小队装备火枪的禁军侍卫。远远看见破虏营骑兵冲来时,纷纷举枪喝止,待看到破虏营骑兵两边一分,露出龙雀军大旗及那支强横的武功队时,顿时面面相觑,手里的火枪瞄也不是,放也不是,不知所措。

    这队禁军上个月还是守卫西门的普通军士,因功而全部转为禁军。这些军士对那晚武功队强行冲破元军西大营,突入崖城印象深刻。身为全程参加了崖城之战的士兵,他们对武功队连珠火枪之威再清楚不过。那么剽悍的蒙古兵与北庭铁甲兵都被全灭,他们这点人又算得了什么?

    就见武功队骑兵往两边一分,两骑排众而出。

    一员金甲赤麾大将,一员银铠赤麾大将。

    金甲大将,宋军最高统帅张世杰。

    银铠大将,宋军龙雀军都统制赵猎。

    禁军侍卫一见,哪敢再用枪口乱指,慌忙放下手中枪。

    小队头领,一个小使臣级别的队将慌慌张张上前叩拜:属下禁军丁队队将承节郎周贵叩见节帅叩见信安公。

    赵猎与张世杰同时翻身下马,身后武功队员也齐齐下马,唯有近百破虏营骑兵稳坐马背不动,气沉如山。

    赵猎走到周贵跟前,淡淡道:本公与越国公要面谒皇太后。

    这按说两位国公面谒皇太后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平日里,周贵屁都不敢放一个,但眼下周贵看着赵猎身后的杀气腾腾的骑兵队,怎么都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赵猎冷然道:怎么?我二人面谒皇太后还需要周队将肯首吗?

    不敢,不敢。周贵头差点要叩到地面了,呐呐道,请信安公交付武器,便可入宫。

    要收缴武器啊,行啊。很好,周队将,你忠于职守,很不错赵猎边说边将双手往腰间一插,解开皮扣,握住枪柄,慢慢抽出,脸上露出一抹寒意。

    节帅,信安公,末将侍卫亲军步军司部将郑明纶,拜见二位国公。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令场上紧张的气氛为之一缓。

    赵猎抬眼望去,便见到一个二十余岁,披甲带刀的青年将领疾步而来,先向张世杰赵猎各揖一礼,再对周贵道:皇太后有口喻,传二位国公及武功队入殿。

    周贵心头大石顿时落地,只觉汗水湿透重衫,连忙让开。只是见到赵猎及武功队居然全副武装进入行宫,怎么看都有点不对味,但郑明纶却若无其事,在前面引路。

    周贵心下自嘲:我管那么多干啥?天塌下来自有上官顶着。当下重新整队,远远监视那近百骑兵。

    一入行宫,张世杰目光灼灼盯住那郑明纶:皇太后根本不可能得知本帅与信安公前来,所以也不可能有口喻。你假传圣喻,好大胆!不怕事后宫中降罪么?

    郑明纶微微一笑:过了今日,崖城变天,明纶自有去处,谁来给我降罪?

    张世杰怔住,好一会,才吐了口气,看向赵猎:信安公,好安排啊。

    赵猎淡淡笑道:不是我好安排,而是他——

    张世杰随着赵猎手指看去,便见宫阁一角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处,一个全身罩着黑色锦袍的老者缓步走出。

    张世杰目光在老者脸上打了个转,旋即一落,蓦然浑身一震,死死盯住黑袍老者鸡爪般的手掌里牵着的一个小童。

    小童不过十岁,瘦弱,苍白,一副病厌厌的模样。但就这么个风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却令看惯尸山血海的大宋统帅张世杰都变了脸色。

    因为这个小童,名叫赵旦。



第一百八十章 【当立孟备】
    赵猎望着黑袍老者,微笑颔首:律斋先生,有劳了。

    黑袍老者,正是黑鸦首领江宗杰。

    江宗杰弯下腰,恭敬行礼,然后牵着赵旦的手慢慢向前伸出,神情和蔼:去吧,跟信安公入殿向皇太后请安吧。

    赵旦呆呆仰头,看着眼前这银盔银甲,领系大麾,腰插双枪,高大威武的青年将军,心里有种难言的恐惧,慌忙摇头:不,我不跟他去

    赵猎上前一步,弯下腰,握住赵旦的手,凝视着这小童的眼睛,看到的是满满的惊恐无助。耳边听到江宗杰的叹息:稚子何辜,无非是他人手中棋子而已。信安公

    赵猎直起身子,淡淡道:猎明白,他最好就是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只不过既然被投入棋盘,就不免要遭点罪。

    江宗杰垂首微叹,不再言语。

    赵猎攥住赵旦的小手,一步步踏上凤台,气息深重,心潮起伏——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么?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每次上朝都能看到的空悬了整整一年的宝座,自己有朝一日竟能触及!

    皇帝!多遥远飘忽的一个名称,未曾想如今竟结结实实砸下来,无比真实落在手上。

    皇帝代表着什么?在他决定兵变的一刻,他曾想过这个问题。是生杀予夺?是无法无天?还是如山重任?抑或是沉甸负担?

    这个问题,他没能想明白,好在,他还有时间慢慢想。

    凤台三十三阶,每走一步,他的心意便坚定一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条路,不管怎样艰险,他都只有走下去。

    赵旦频频回首,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出来。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视线被隔断,抬头一看,就见到一张如生铁般冷硬的威严面孔——这张脸他曾经看到过,那时候这张脸尽管挤出一丝柔和,却依然令他为之发憷,现在再看,那股子冷漠肃杀,远在攥着他的信安公之上。

    赵旦浑身发颤,本能朝威胁性小一些的赵猎身上靠去。

    赵猎回首看到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这张世杰,也太配合了吧。

    当赵猎赵旦张世杰及武功队一齐出现在行宫殿前时,得知消息的杨行勇正率上百禁军忽啦啦围上来,但一见赵猎手里牵着的赵旦,顿时面色大变,不敢再靠近。

    赵孟备,你荷枪实弹闯宫,意欲何为?难不成要造反吗?

    赵猎根本不搭理杨行勇叫嚣,面朝宫殿,深吸一口气,吐气开声:臣赵孟备(臣张世杰)携宗室子赵旦,联袂入宫,相商要事,望皇太后降尊俯允。

    宫殿内一派沉默。

    赵猎也不急,闲闲站着,除了神态不太恭谨之外,就跟平时等候皇太后召见差不多。

    杨行勇虽说靠人多半包围赵猎等人,但看手下禁军士兵那缩手缩脚的模样,哪有半点包围人的觉悟,倒像是被那二十个手持长短枪的武功队员反包围一般。

    杨行勇那个憋屈啊但没办法啊,就连他自己被那一排黑洞洞枪口指着,也是一样的全身发麻,心头发凉

    那赵旦被这些明晃晃的刀枪密密围着,早已吓得喘不过气,嘴唇发紫,浑身发抖,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只是这剑拔弩张地关口,谁也没闲功夫关注他。

    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随时都有可能擦枪走火,当这紧张气氛到达极至时,殿内终于传出汪公公那尖细的高呼:皇太后,宣信安公越国公宗室赵旦入殿。

    赵猎与张世杰互望一眼,同时伸手前引,然后并肩朝前走去。禁军士兵纷纷让出一条通道,看着这两个龙行虎步的身影没入大殿。随后,殿门轰然阖上。

    大殿很空旷,殿里只有两个人:杨太后汪公公。

    坍犀上那终日深锁的珠帘已卷起,露出了杨太后的真容。

    此时,这位大宋皇太后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双眼幽冷盯住赵猎,第一句便是:龙雀军已控制诸港诸门诸衙署对吧?

    赵猎一丝不苟把全套拜见礼节完成,这才沉声道:正是。

    想必整个崖城,除了哀家这行宫数百禁军,怕再无一兵一卒能使唤得动了吧?

    赵猎坦然道:是。

    杨太后面容一厉:你就这么想当这皇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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